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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形·融味·传神:《傻儿师长》中川剧元素的喜剧美学

2023-02-24王嘉仪刘长宇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23年6期
关键词:川味师长川剧

王嘉仪,刘长宇

(1.华威大学文化政策研究中心,英国 考文垂 CV4 7AL;2.福建师范大学传播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在平面化、碎片化、娱乐化的后现代社会中,饶舌、街舞、脱口秀等新兴艺术吸引了众多00 后和10 后的青少年群体。具有深厚意蕴的中华传统艺术受到现代科技、文化审美等因素影响,被越来越多的人遗忘,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经被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很多传统艺术成为地方文化的缩影,川剧就是巴蜀的一张活名片。川剧是川渝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戏曲,其中蕴含了许多巴蜀传统美学观念和文化价值。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如今的川剧面临着发展的巨大挑战。为顺应时代的需求,川剧选择了融合式的发展道路。融合式发展类型多样,其中一类就是将川剧元素有选择地融入到其他广受观众喜爱的艺术类型中。一方面可以为川剧振兴提供更多的路径,另一方面让川剧在和其他艺术碰撞中获得创新。[1]以电影、电视剧为代表的影视剧深受当今广大受众的喜爱,在上个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集中拍摄了一些具有川剧元素的经典影视剧。回顾代表性的影视作品,探究川剧元素在经典影视剧创作中的独特作用,这是本文的研究内容。

通过梳理,这类影视剧大多发生在川渝两地,作品整体带有浓郁的“巴蜀风味”,我们将这类电影、电视剧、系列剧等统称为川味影视剧。剖析经典川味影视剧中的川剧元素,发现其并非简单意义上作为交代故事背景的符号,而是起到辅助演员塑造作品中人物形象,夯实作品整体风格以及传播作品核心精神的重要作用,由外到内渗透的川剧元素让川味影视剧增添川渝独特的喜剧色彩。在《死水微澜》《凌汤圆》《九根毛》等一系列经典川味影视剧中,《傻儿师长》又是其中不得不提的经典之作。该剧是根据川东名将范绍增的传奇故事改编的影视作品,“借形”“融味”“传神”的川剧元素是造就其成为经典之作的重要“功臣”。

一、借形:借鉴川剧的喜剧形象

川剧的历史悠久,起源可追溯到先秦时期。和其他戏曲相比,川剧有许多独特之处,其中之一就是行当主次的差异。在京剧中,往往以“生”“旦”为作品中的主角,“净”“丑”为作品中的配角,并且往往作为讽刺的对象。川剧则不然,丑角作为舞台上的主角,滑稽逗趣的舞台表演中注入了编剧讽刺、喜爱、赞扬等多种情感。净角也一改往日严肃的色彩,表演中增添了诙谐之感。“川丑”可以说是川剧的最大亮点之一,其所囊括的人物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市井无赖。阶层众多,“丑样”百态,有“袍带丑”“褶子丑”“烟子丑”等众多子行当。不同丑行将人物刻画得入木三分,极其鲜活,如《百寿图》中的程咬金憨而有勇,《群英会》中的蒋干假而无谋,《西川图》中的张松隐而不羁。[2]“川净”也和其他戏曲中的形象有很大差异,一改在其他戏曲中威严肃穆的感觉,承袭了古代“净”行的喜剧色彩。如《芦花荡》中的张飞、《战长沙》中的魏延以及《洗马磨鞭》中的尉迟恭,粗犷的外形配上诙谐的语言和滑稽的动作,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将历史中严肃威风的将军拉入寻常的生活中,拉近了历史人物和现实观众之间的距离。[3]《傻儿师长》中“川丑”“川净”色彩的喜剧形象众多,增加了不少川味。

《傻儿师长》剧中大部分典型形象具有“丑而不丑”的特征。本故事发生在川东的一个县城里,正好是巴人故里。在塑造人物时,应该贴合巴人的长相特征。据史料考据,濮系巴人的体质形态身材高大、凿齿、头颅人为改形等特征。属南亚人种,故面色黝黑且棱角分明凹凸显著,额部略低,深目浓眉,鼻稍短,鼻根低,鼻翼宽,嘴稍外突等特点。[4]这些外貌结构组合不协调,“局部突出”的外貌有几分“川丑”的神韵,增加了几分滑稽之感。《傻儿师长》中众多男性角色具有这种“川丑”特色。如“傻儿”樊鹏举身体圆润,“刀疤脸”左眼处有一道又深又长的明显刀疤,团部厨师眼间距近,牛医生身材矮小。“不丑”在于这些“川丑”式的喜剧形象本性又是质朴善良的,内外形成鲜明的反差。以人物外在丑形隐射其内在美心,更加强调突出主题。身为地主少爷的樊鹏举结交土匪,在夜晚带领土匪到自家偷粮食,后来被人发现逼他招出同谋,他宁愿被活埋也不愿意出卖兄弟,此为丑中见义。为了整顿军队纪律,师部发出了正式的禁毒令。身为师长的“傻儿”被原来的兄弟怂恿偷偷打麻将,结果被副师长张雪庵发现赌博窝点。“傻儿”吓得钻床底,此为丑中见趣。在“傻儿”落难之时,秀姑父女俩对他有救命之恩。后来傻儿当上团长之后,亲自回来接秀姑去享福,此为丑中见情。傻儿为救村姑,和土匪头子进行了激烈地搏斗,此为丑中见善。在撤退中,“傻儿”为救大腿中了一枪“刀疤脸”,巧用鲜血涂抹其脸部,造成死亡的假象,等敌人走后再将其救活,此为丑中见智。“丑而不丑”的“川丑”表演在《傻儿师长》巧妙运用。

《傻儿师长》里可谓群丑荟萃,这些鲜活形象的塑造离不开他们的饰演者。无论是“傻儿”的扮演者刘德一,还是“刀疤脸”的扮演者罗吉龙,都是川剧丑角演员,气质中带有川丑的喜剧色彩。[5]在表演时,去掉川剧中程式化的步调和声腔,融入生活的语言和动作,带有原有行当的内化气质。在特定剧情中巧妙穿插一个川丑表演中的一个眼神或者蹩脚的川剧唱词,恰如其分带出川丑的诙谐幽默之感。这种感觉风趣自然、俗而不腻,恰到好处。在众多“丑角”式的人物中,既有憨实智慧的“傻儿”,又有匪气耿直的“刀疤脸”,还有胆小怕事的樊宝。每个“丑角”性格标签各不相同,让观众徜徉在“川丑”的各式人物中,给影视剧烙上了深深的川味。

二、融味:融入川剧的喜剧风格

《傻儿师长》中的“川丑”“川净”式喜剧人物是作品碎片化的外在个体的“形”,具有喜剧色彩。将一个个喜剧人物巧妙运用川剧独特的“悲剧喜演”的方法和节奏鲜明的音乐之中,慢慢不留痕迹地浸润川剧的味道,逐渐形成川味喜剧风格。

川剧中最独特的表现形式就是“悲剧喜演”,悲剧人生的内核依靠乐观积极的表演表现出来,一方面减轻了悲剧内核的痛苦压抑之感,另一方面可以产生一种意料之外的喜剧效果。[6]《傻儿师长》中“傻儿吃麻将”和“牛医生治病”两个片段具有鲜明的代表性。“傻儿”的部队赌博之风始终得不到控制,高团长又邀约“刀疤脸”几人打麻将,众人纷纷拒绝。高团长脱口而出“哪个敢吃一颗麻将,老子把这付麻将全部吞下去”。结果“傻儿”走进来吃了一颗麻将,接着在全师面前命令高团长吃一付麻将。“川丑”式的对眼厨师将一付麻将做成三种口味,放在三个盘子里,还单独为高团长准备了一瓶烧酒和小孩的小围裙。随口的戏言延伸出了一个谐趣“吃麻将”的故事,具有些许戏谑之感。在故事高潮部分,厨师这一“丑角”无疑又成为这个部分重要的喜剧人物,“三种口味的麻将”“烧酒”“小围裙”等元素成为高团长因好赌而接受惩罚的调笑工具,不时穿插厨师一本正经而有趣的中江话,将巴蜀文化中调笑传统表现得淋漓尽致。“牛医生治病”也是如此:傻儿活埋被樊宝救出后,经历了一系列社会的磨难,让“傻儿”又累又饿。有一天走到秀姑父女俩卖猪儿粑的铺面前,突然晕倒了。秀姑父女俩好心将他扶进家中,发现他高烧不退,于是秀姑父亲让秀姑请镇上的牛医生给“傻儿”治病。专治牲口的兽医牛医生身材矮小,反应有些木纳,典型的“川丑”形象。在被秀姑请去家中的路上,不断询问病情,秀姑回答着病人情况,而牛医生那里理解成了牛的病症,巧妙营造出一种错位的喜剧效果。到家里本不愿医治,经众人劝说同意。准备给昏迷的“傻儿”喂药时,口中自言自语“人在人世间,跟牛马差不多。我要把你医好了,说明你命贱。要是把你医死了,怪不得我,你的命贵,老天爷把你收回去”。几句歪理邪说,加上沙哑的声音,将一个胆小怕事、滑稽可乐、心地善良的“川丑”形象鲜活得表现出来。傻儿喝药之后,被人又是晃又是摇,动作极富喜感。最后躺下后没了动静,就在众人以为“傻儿”死了的时候,“傻儿”突然说话“我是属牛的,你竟管医嘛”,又让众人笑了。在悲剧情境中出现喜剧的神来之笔,是川剧“悲剧喜演”的精彩之处。

川剧的喜剧风格一方面在于表演者的语言和动作,另一方面在于伴奏的音乐。常用乐器有堂鼓、大锣、小锣、小鼓、大钹、唢呐等,川剧音乐和其他戏曲不同在于以中国传统打击乐为主,大锣被誉为川剧锣鼓之胆,表现力很强。小鼓和小锣声音清脆、响亮,与大锣配合演奏时起衬托和加强效果的作用,对节奏控制有着重要的作用。大钹音色浑厚而凝重,表现力丰富。根据不同剧情中表演节奏的快慢,锣鼓配合可准确表现出欢快、庄重或激昂等各种不同的情绪。配合上粗犷、明亮而略带凄凉的唢呐声,可用音乐声将故事画面表现得生动形象。《傻儿师长》的片头曲就充分借鉴了川剧音乐的元素。片头曲没有唱词,只有曲子。采用了锣、钹、鼓和唢呐,将跌宕起伏的节奏感和滑稽十足的趣味感巧妙结合,浓浓川剧味的音乐更加夯实了本剧的川味喜感。

三、传神:彰显川剧的喜剧精神

“悲剧喜演”是川剧艺术中独特的表演方式,给观众带来另一种审美享受。深入挖掘“悲剧喜演”的内核,巴蜀人面对苦难的生活却能表现出乐观旷达的喜剧精神,即乐活态度。所谓乐活态度,指巴蜀人积极健康的生活态度和满足自给自足的心理。四川的地形是盆地,自古这里的人们生活在相对封闭的地理环境,逐渐形成了这种乐活态度。喜剧创作是有高低之分的,能做到“喜而有品”,方为喜剧之上作。在中央明确强调抵制“三俗”后,“俗”字仿佛成了过街老鼠,人人摒弃。其实“三俗”和俗文化中的“俗”有着鲜明的差异,不能混为一谈。“俗文化”主要代表中国社会中学识较为浅薄的广大底层人民所追求的通俗文化,川剧就属于通俗文化的范畴。这类作品大多诞生于底层社会的市井中,具有民间性、开放性和娱乐性的特征。语言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作品大多表现底层百姓的日常生活。俗文化不排斥其他艺术,在实践中不断吸纳“他山之石”,用于完善自身之不足。俗文化大多和商业性密切联系,通过娱人的方式获取一定报酬。无论任何一个喜剧作品,幽默元素可能不同,表现方式有所差异,但“有品”的佳作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应折射出喜剧精神。川剧“悲剧喜演”中的“有品”在于嬉笑面对社会种种,用喜剧突显坚强,用喜剧传递乐观,让观众透过豁达的外在看到坚韧的骨子。《傻儿师长》中“傻儿”经历了生活的种种磨难,但他不妥协、不认命。每每遇到困难时,他总是笑着面对,大智若愚的乐活态度就是作品中最着力表现和弘扬的喜剧精神。本剧中彰显的川剧精神是喜剧美学中最核心的要素,也是喜剧创作中追求的最高层次。

2022 年适逢四川省委提出“振兴川剧”号召40 周年,为进一步弘扬巴蜀优秀传统文化,扩大川剧艺术在全国的影响力,特此总结“川剧-影视”跨界融合发展的成功经验。一部《傻儿师长》可以说让广大电视观众潜移默化地感受了川剧的喜剧魅力,憨态可掬又略带喜感的主角儿“傻儿”樊鹏举形象中带有川剧净角和丑角的影子,川剧中丑角、净角与其他戏曲中对应行当相比,最大区别就在更加考究喜剧色彩,让两个行当的人物形象“喜而不腻”“乐而不虐”。《傻儿师长》中巧妙融入川剧“悲剧喜唱”的表演形式,在表演中带有轻松、诙谐和巴蜀市井文化的“土”气。“傻儿”在面对“活埋”“落草”“背叛”等生活带来的种种悲情苦难时,总是能够用一种巴蜀人天生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去面对。

一部《大宅门》让观众领略了京剧的魅力,一部《新白娘子传奇》让观众感受了黄梅戏的唱腔,一部《西游记》让观众品味了戏曲的神韵。由此可见,戏曲和影视的“联谊”让戏曲获得了有效地发展。通过梳理不难发现,选择性地融入戏曲元素可以辅助人物塑造、主题突出等。基于研究成果,影视剧中川剧元素的运用有其现实意义,需注意几点:首先了解川剧的美学特征。川剧的唱腔和表演都具有诙谐风趣的喜剧风格,因此影视剧需要结合自身的风格思考是否适合借鉴川剧元素。其次不着川剧程式化痕迹。影视剧表演属于生活化表演,而川剧表演属于程式化表演,两者有着鲜明的区别。融入川剧元素的影视剧主体仍是影视剧,所以表演需要生活化,不要保留舞台表演的固定节拍。观看时,不要因为川剧元素的出现而让观众觉得突兀、别扭,这样的川剧元素就需要调整。弘扬川剧艺术,必须让广大群众感受川剧。当今传统舞台上程式化的川剧表演或许无法俘获广大青少年的青睐,不妨从优秀的川味影视剧入手,让观众在影视作品中间接感受川剧的味道。“因为一部剧爱上一种戏”的传播策略,或许是当下川剧乃至其他戏曲可借鉴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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