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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中国传统音乐中的古琴文化

2023-02-22许渲林

大众文艺 2023年1期
关键词:古琴文人音乐

许渲林

(海南大学 音乐舞蹈学院,海南海口 570228)

古琴,又称为“琴”“瑶琴”“玉琴”“七弦琴”,在我国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是“中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更是中国传统音乐中不可忽缺的弦鸣乐器之一,被尊称为“国乐之父”“圣人之器”。[1]自古以来,作为雅文化的代表,古琴一直是古代文人吟唱时常用的伴奏乐器,是他们学习时必修的才艺之一,其重要程度自不必多言。因此,古琴文化的发展始终和文人士大夫阶层密切相关,而弹奏古琴既是古代文人修身养性的功课之一,也是风流才子、骚人墨客等闯荡“江湖”的必备“神器”,是他们抒怀明智的上乘之选。传统文化中所谓的“四艺”,乃是指琴、棋、书、画这四种技艺,而“琴”则位居这“四艺”之首,可见古琴在古代社会,尤其是在古代文人的社会生活中充当着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古琴因其音色丰富而极具表现力,这门艺术浓缩了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精髓,在中国传统文化的诸多方面都留下了印迹,其现实意义与审美价值往往在其他传统乐器之右。

一、古琴文化的起源与发展概述

说到古琴文化之源,就不得不提起古时关于琴的传说。在社会发展初期,乐器或器乐的出现与人民的劳作息息相关。它自劳动中产生,又服务于劳动。在起源传说中,伏羲依桐定神,以神茧为弦,描画凤凰造琴,“以修身理性,反其天真也”(东汉·蔡邕《琴操·序首》)[2];日新月异下,神农氏目测天空,感知光亮造琴,为的是“足以通万物而考理乱也”(东汉·桓谭《新论·琴道》)[2];更有唐尧作琴,乃为“天下大和”(晋·皇甫谧《帝王世纪》)[3];等等。其实,无论是伏羲造琴说,还是神农氏造琴说、唐尧作琴说,都离不开圣贤的才略。这也说明了一点:古琴在创造之始,就注定了它不同于普通演奏乐器的地位。《史记·乐书》引太史公言:“夫上古明王举乐者,非以娱心自乐,快意恣欲,将欲为治也。正教者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4]显然,从社会上层的意义上来说,以古琴为代表的雅声正乐并非是古代帝王追求声色之欲的工具,而是他们用以修身养性、治国安邦的法宝。

根据相关的文献记载及某些出土的文物判断,古琴艺术萌芽于商周时期,而相应的琴学理论的发展则主要在春秋战国时期。两汉时期,古琴艺术正式迈步向前阔进,日趋成熟,历经唐代的繁荣后,到宋元时期,已开始出现明确的流派传承。明清之际,古琴派别更加多样化,其中,虞山派、广陵派与蒲城派是这一时期古琴繁多艺术流派中最主要的代表。可见,在中国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古琴艺术在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文化意义与成就。因此,对古琴文化加以妥善合理地保护与传承也是当今的我们所必须重视并践行的大事、要事之一。

二、古琴的形制及其所隐含的人文意义

古人制琴,同样讲究与天地、自然、德风、人格等的对应或相合,这使古琴不仅浸染了与生俱来的传奇色彩,同时又隐含着丰富而深刻的人文意义。“没有一种乐器比古琴更具有深厚的人文精神和情怀。”[5]

从一些史料记载和出土的相关文物可以知道,在先秦时代,琴的形制还处于不断发展的阶段。当时的文人雅士已经开始亲自实践并研习制琴、弹琴之法,到了春秋时期,在古琴艺术领域,已形成一整套关于琴制、琴曲、琴论、琴派的琴学体系。

单就琴的形制而言,笔者觉得古人就已经把中国古代的数理及人文之学发挥到了极致,其深刻而富有理趣的内涵真的足以让今人叹服。

首先是琴身。古琴常见的长度约为三尺六寸五,则对应地象征着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

其次是琴体。古琴宽度大约为六寸,厚度通常为两寸,平放时可见其由上、下两部构成,上部凸起呈弧形,下部扁平端稳,上为阳下为阴,上下相合即为天阳、地阴相合,象征着天圆地方,让人不禁联想到“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之旷境。古琴不但上下合于阴阳,左右也是如此——于右首琴头处弹拨,声音清亮,是为阳;于左端琴尾处弹拨,则声音低沉,是为阴。故而,古琴的上下左右,皆是古代哲学中阴阳相合思想的体现。古代的文人墨客不仅讲究“文如其人”,同时也追求“琴如其人”,就连琴体各部位的称呼也都是或拟人或拟物,而所拟之物则或是天地自然之物,或是传说中的祥瑞之物,皆颇富意味。如人们把古琴按纵向从上往下分为琴头、琴颈、琴肩、琴腰、琴尾、琴足,与人体结构相呼应,意为“与琴为友”“人琴合一”。“琴头”上部称为额,额下架弦的硬木条,被称为“岳山”或“林岳”,这一部分是琴的最高处。琴底部有一大一小两个音槽,分别称之为“龙池”“凤沼”(前者较大,位于琴身中部;后者较小,位于琴身尾部),正所谓上山下泽,龙凤皆有,寓有“天地万象”之意。心思细腻之人同时还会想到:“龙池”与“凤沼”既为音槽,也就意味着“空”,而这“空”,恰恰又应合了中国文化中“有容乃大”的思想。琴头内部又有两个暗槽,分别称为“音池”“纳音”,尾部一般也有暗槽,称为“韵沼”。与龙池、凤沼相对应的地方,往往各有一个“纳音”。龙池纳音靠头一侧有“天柱”,靠尾一侧有“地柱”。琴体上的“承露”是岳山边靠额侧的硬木,上有七个“弦眼”,用来穿弦,下面有七个“琴轸”,用来调节琴弦松紧以改变音高。琴头的侧端,又有“凤眼”和“护轸”。自腰以下,称为“琴尾”。与“岳山”相对的琴尾硬木处刻有浅槽,称为“龙龈”,同样用来架弦。龙龈两侧的边饰称为“焦尾”,又称“冠角”。七根琴弦由“承露”开始,经“岳山”“龙龈”,到琴底的一对“雁足”,象征北斗七星。

最后是琴弦与音。古之琴弦初为五弦,内合于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外合于宫、商、角、徵、羽这五音,有着非常宽广的音域;其中,散音、泛音、按音分别象征着天时、地利、人和。庄子有云:“天地人和,礼之用,和为贵,王之道,斯为美。”(《庄子·外篇·天地》)“天地人和”,即主张人与自然合而为一,这既是道家的主要思想,也是中国人独有的处世之道。又者,徵包含有十三个泛音,分别被标志在不同位置,对应的是一年中的十二个月及闰月。另外,古琴之弦由五弦变为七弦,则分别源于周文王思子深切而添和周武王讨伐商纣而加,自此,古琴又被称为“文武七弦琴”,其故事性、人文性及传奇色彩也就愈发浓厚了。[6]

三、古琴文化与文人士大夫的紧密关联

在古代,琴总是被自觉地与文人士大夫们联系在一起,素有“君子之座,必左琴而右书”“士无故不撤琴瑟”等说法。古代文人,十分在乎自身的修养得失,而他们在古琴演奏方面的造诣,则往往又深深凝结着其修身养性的功夫。

“文人作为一种特殊的群体,把琴视作修身养性的器物,凝聚着独特的气质和能量。”[7]琴,在文人士大夫的生活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作用与价值也几乎是无可替代的。琴瑟之音,代表的是古代的雅乐正声,君子可以之来传情达意、陶冶情操,还可以之来追求心之所慕——“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诗经·周南·关雎》)琴瑟和鸣,更是不离不弃、相谐相和的象征,《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琴瑟”(《诗经·小雅·棠棣》),“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国风·郑风·女曰鸡鸣》)。可见,早在先秦时期,古琴就被文人士大夫们赋予了很高的功用与价值,其内涵也日渐丰富深广。尽管古琴音量不大,音域却很是宽广,其音沉静悠远、古朴含蓄,与历来中国文人特有的内敛自守、朴素雅静的气质甚是契合。“君子以琴书自娱”,在古人眼里,读书明理与弹琴悦己同等重要,即君子要使内在的生命获得愉悦,不但要读书明圣贤之道,而且要弹琴以达到内心的和谐。

儒家强调诗教,同时也很注重乐教,“古琴是极具代表性的中国传统文化符号之一,古琴文化在中国古代的艺术教育中发挥着重要作用”[8]。当然,乐教并非是伴随诗教而生,它自成体系,是一门相对独立而又复杂的学问。因而古琴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便成为历代文人雅士们愿意竭力为之付出的自觉行为。

历来古琴活动多局限于一定的琴社、琴派之内,而这些琴社和琴派基本上都是由文人雅士组建的,普通人或寻常百姓是鲜少有机会接触古琴的。所以在古代,古琴演奏常现“曲高和寡”之态。文人士大夫作为引领中国传统文化发展潮流的主力军,对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们当中的很多人,不但对古琴的结构、演奏、音律等知识了如指掌,而且对其中所承载或蕴含的各种文化意蕴颇有心得和研究。他们言传身教、著述立言,使古琴文化在音乐美学、社会伦理、宗教哲学等方面都有了很大建树,有的甚至已形成体系,对中国人的审美观、宗教观、处世观等都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在古琴文化的发展中,文人士大夫既是践行者,也是推动者,他们赋予古琴艺术以更多的精神内涵,甚而上升到“道”的层面。在琴学研习和传承方面,他们遵循师传正宗、口传心授的传统方式,恪守着文人的人格精神、道德修为,讲究艺术之美。在文人士大夫的眼里,古琴不是一件寻常的乐器,而是他们的密友、知音,是他们口中的“桐君”。他们把古琴作为抒发情感的工具,灌注以文人的秉性气质,在演奏及研习中励志明道、克己自省、张扬个性,将琴曲意境之美溶入自身,做到琴人合一,感染他人。

“君子近琴瑟,以仪节也,非以慆心也。”(东周·左丘明《左传·昭公元年》)[9]意思是君子弹琴鼓瑟,是为了修养仪节,端正人心,而非为了嬉戏玩乐。儒家认为,醇正教化的措施由纯正的音乐开始,音乐纯正则人民的行为端正。文人士大夫既然把琴视为修身养性之器,想必古琴音乐对于他们而言,确是个可以动荡其血脉,流通其精神而和正其心的存在。

四、对古琴文化保护与传承的几点想法

中国古琴艺术自2003年11月被列入“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后,社会上曾掀起一股学习古琴的热潮,这固然是可喜之事。然而古琴艺术在文化大革命中曾被当作是封建毒草而被摈弃于人们的生活之外,任何学习和传承古琴艺术文化的行为在当时都被视为洪水猛兽而遭到禁止,许多文献资料和古琴乐器被销毁,更有些古琴艺术家被无辜摧残,这使得古琴及其文化遭受了近乎灭顶性的打击。这无疑增加了古琴文化传承的难度。另一方面,当今社会的文化越来越多元化,人们在文化消费方面有了更多的选择,古琴演奏因其对环境、审美水平及审美观的要求都比较高而愈发显得“高冷”,古琴艺术也因此被日渐边缘化。种种因素让我们看到,古琴文化的传统生存方式已越来越不适应极具变化的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其发展现状不容乐观。因此,保护和传承古琴文化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当今形势下,对于古琴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我们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去努力。

其一,让古琴文化走进校园。我国新时期的素质教育中已把对学生综合素养的提升放在了十分重要的地位,各级学校也都积极响应号召,紧跟时代的步伐,特别注重学生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音、体、美等教学改革也越来越受到重视。古琴是极富人文气息的传统音乐类的代表,其音色沉静古朴、韵味独特,往往能让听者回味无穷,是一门雅静自守的艺术,非常适合用以培养各个年龄段学生的审美情操,提高他们的音乐素养和审美鉴赏能力。为此,各级学校可以有意识地邀约传统的古琴艺人或专家走进校园,举办一些相关的演出、展览、讲座等活动,在广大师生的心中播下古琴文化的种子,让很多非专业人士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古琴文化,喜欢甚至爱上古琴艺术。

其二,面向社会大众,尽早尽快地普及古琴文化。中国古琴艺术虽早在2003年就已被列入“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中,但我国目前对于古琴艺术文化的推广与普及的力度还远远不够。在当前信息及传播渠道多样化的大好形势下,我们可以充分利用互联网条件下的各种传播渠道分享动听的琴曲、完整的琴谱、古琴常识、古琴教学视频等,最大程度地调动古琴艺人、专家或学者及专业传授人员等的积极性,由他们带头并带动面向社会大众去普及古琴艺术文化。另外,一些影视剧还可以把古琴音乐作为背景音乐或插曲,将古琴演奏设置为某些影视人物的表演,等等。同时,各级政府也应积极鼓励与支持一些机构开设古琴辅导班和研讨活动,拉动一些社会力量努力筹建各级古琴博物馆、展览馆等,让古琴这一被边缘化的艺术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回归到有亲和力的大众文艺中。

其三,支持更多的音乐院校或综合类高校的音乐专业,开设古琴课程,在古琴专业的招生和传授方面加大力度。古琴音乐是一种成长于民间的、具有相对独立性与自主性的艺术门类,因而古琴文化的保护与传承特别需要一些具有相关专业知识的人来担当和接续。强烈建议更多的音乐院校和其他一些综合类高校的音乐专业酌情增设古琴专业及相关课程,扩大专业招生的宣传力度,为培养古琴文艺的后备人才而做出不懈努力。

其四,加大对古琴相关文献的搜集、整理与研究力度。对古琴这一音乐文化的保护与传承,除了一些深谙其道的古琴艺人或艺术家的亲自传授外,另一个十分可行的途径便是尽可能深入细致地搜集、研究相关的史料文献。古琴文化广博深厚,《琴曲集成》是当前我国古琴文化遗产中不可多得的大型资料汇编,其研究价值与现实意义自是无需多言。遗憾的是,仍有不少古琴文化史料在流传过程中或被毁或失传或散落各处,对于那些散落的文献资料我们仍需加大搜寻、整理、研究的力度,为我国古琴艺术的保护和传承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古琴艺术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价值自然不只在于一把把古色古香的古琴本身以及造琴方法、琴曲、琴谱、弹拨技巧等,更重要的在于其所蕴含的深厚的精神文化内涵。一般而言,某种乐器的制作方法、乐谱、乐曲等都比较稳定,其保护与传承相对而言较为容易(除特殊原因外),古琴亦是如此。古琴真正的特殊性在于以之为聚合点而构建的传统美学特质和哲学意味——如很多古琴曲都程度不一地受到道家的影响,老子的“大音希声”及庄子的“至乐无声”的音乐思想就曾在古琴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起过重要的作用;古琴音乐的中正平和的思想与温柔敦厚的艺术风格恰好分别体现了儒家的乐教思想和道家的艺术风格。这种特殊性才是古琴文艺价值的高位体现,这也正是其他很多乐器所不能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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