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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与反抗

2023-02-19黄月婷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3年11期
关键词:米莉反抗荒诞

作者简介:黄月婷(1997-),女,重庆垫江人,硕士,研究方向:现当代英美文学。

摘要:亨利·詹姆斯是英美文学由现实主义向现代主义过渡期间的关键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关注人与世界的关系、人类存在的困境,蕴含了远超时代的世界观和人类文明愿景,拥有独特的现代价值。《鸽翼》作为他“最后的三部曲”之一,探讨了普遍存在于现代社会中的一种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机问题。该文从加缪的荒诞哲学视角出发,分析了小说主人公米莉經历荒诞并极力反抗的过程。在征途中,米莉始终在抗争,尝试抵抗荒诞的力量,直到用尽最后一丁点力气。荒诞固然存在,生命却能在反抗中显出它的力量与光辉。从加缪的荒诞哲学角度出发,可以解读出《鸽翼》中蕴含的亨利·詹姆斯对人类生存与抗争问题的深刻思考。

关键词:《鸽翼》;加缪;荒诞哲学;荒诞;反抗;米莉

中图分类号:B142;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23)04(b)-0001-05

Absurdity and Resistance

—An Analysis of Milly in The Wings of the Dov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mus's Absurd Philosophy

HUANG Yueting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Cultures,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207, China)

Abstract: Henry James is one of the key writers during the transition from realism to modernism in English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His works focus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the world and the plight of human existence, and contain a worldview and vision of human civilization far beyond the times, with unique modern value. The Wings of the Dove, as one of his most important works, focuses on a kind of survival dilemma and spiritual crisis that exists widely in modern socie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mus's absurd philosophy,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rocess of Milly, the protagonist of the novel, experiencing absurdity and trying her best to resist it. Throughout her journey, Milly fought against the forces of the absurd until she had exhausted her last ounce of strength. Absurdity exists, but life can show its strength and brilliance in the resistance. From Camus's absurd philosophical perspective, this paper interprets Henry James's profound thinking on human survival and struggle.

Key words: The Wings of the Dove; Camus; Absurd Philosophy; Absurdity; Resistance; Milly

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是英美文学史上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他的作品关注人与世界的关系、人类存在的困境,蕴含了远超时代的世界观和人类文明愿景,拥有独特的现代价值[1]。《鸽翼》是他后期最重要的三部作品之一,讲述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富有但身患绝症的年轻女孩米莉·蒂尔身上,她与因各种各样企图卷入她生活中的人们之间发生了很多荒诞的故事。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的“荒诞哲学”由“荒诞理论”和“反抗理论”组成。加缪认为有5种因素让人感受到了“荒诞”:厌烦、机械的生活使人对其存在的价值和目的产生了怀疑;时间,人意识到时光的流逝;死亡,人意识到死亡及其不可逃脱性;异己感,人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他人的分裂;有限性,人承认自身的有限性。而“反抗理论”认为“我反抗,故我在”[2],主张人们以抗争的态度面对荒诞,积极创造价值与意义,重拾人类生存的信心与尊严。

《鸽翼》主人公米莉·蒂尔似乎就生活在一种荒诞之中,她富有而年轻,本应拥有美好未来,却身患重病。她意识到了死亡的威胁,常与他人处于“分裂”的状态,也常对自己的“拥有”能力表示怀疑。更值得注意的是,她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物。亨利·詹姆斯本人曾说,“我的年轻女主人公就是抗争者,她极力抗争宿命,她想抵抗所有对她不利的力量”,并且“她始终在抗争,她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丁点儿力气……”这正和荒诞哲学的观点相契合。然而,近年来学者大多关注《鸽翼》中的国际主题、金钱与道德问题,或者从心理分析角度探索人物内心世界,抑或关注该作品的叙事手法等,很少有学者专门探究《鸽翼》中涉及的存在主义问题,更鲜有研究从加缪的荒诞哲学视角解读这部小说。因而,本文从荒诞哲学的角度对这部小说进行深入分析,以期更好地理解主人公米莉的思想与行为,从而解读出其中蕴含的作者对人类生存与抗争问题的深刻思考。

1 荒诞

“荒诞”(absurdity)一词源于拉丁文“absurdus”,意为“不合曲调”(out of tune)或者“无意义”(senseless)。在西方文化中,“荒诞”一词被广泛用于文学和哲学中,基本含义为一种无意义或者非理性的境遇或者状态。而加缪认为,“荒诞”是一种关系,包含“人、世界、断裂或联系”3个要素。

加缪在其著作《西西弗神话》中的《荒诞的藩篱》一节论述了荒诞产生的原因,共有5种因素。一是厌烦,即机械的生活使人对其存在的价值和目的产生了怀疑。人日复一日进行着缺乏意义的行为,“大部分时间轻便自然”,但“背景势必倒塌”,在某一时刻“‘为什么的疑问油然而生”,厌倦感也随之而来。二是时间,即人意识到时光的流逝。“明天,他期盼着明天,可是他本该摒弃明天的。这种切肤之痛的反抗,就是荒诞。”三是死亡,即人意识到死亡及其不可避免。一方面,人意识到,死亡意味着个体存在的结束,“无用感在这种命运的死亡阴影下萌发了,数学般血淋淋的规律支配着我们的生存状况,对此,任何道德、任何拼搏都无法先验地得到辩解”;另一方面,“对于死亡的厌恶全包含在对生存的热望中”[3],由于意识到死亡的不可避免,人更为珍惜生命,对生命充满热爱和激情。这两方面具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两者间矛盾张力越大,越凸显了世界的不可理喻。人在其中感受到的断裂、陌生,便是荒诞。四是异己感,即人感觉到自己与世界、他人的分裂。“关于这片土地的全部科学知识并没有给予我任何能够使我确信这个世界是属于我的东西”[4],人希望通过理性感知、掌握世界,但只能感受到世界“明晰性”“可理解性”的缺失,从而产生荒诞感。并且,人本来渴望与他人处于和谐、友爱的关系中,实际却与他人总有矛盾,“感觉到自己对他人来说永远是陌生人”[5],感觉到自己是“局外人”。五是有限性,即人对自身有限性的承认。人的存在具有有限性,个体的渴望与向往与自身有限性之间的“断裂”,就是加缪所论述的荒诞感[6]。

在《鸽翼》中,米莉曾谈到自己活着的荒诞:“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就是进入一座漂亮坟墓的时候,那时候肯定是很开心的。这些年来,我活着就像死了一样,毫无疑问,我将来死了,反而会跟活着一样……”在加缪观点的视角下,她生活中的荒诞具体来源于她对死亡的意识,她与世界、他人之间的分裂,以及她对自身有限性的承认中。

1.1 死亡

死亡对米莉来说并不陌生,“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乃至所有亲戚都去世了”,且死因各不相同。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无疑是沉痛的打击,以至于她虽然最多不超过22岁,却看起来“显然经历了很多风雨”。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面临死亡。她了解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身患重病,只是她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也忌諱他人窥探她这个秘密。当她邀请凯特陪她去见卢克·斯特雷特医生的时候,她再三请求凯特“承诺绝对保守秘密”,并且当她和医生聊完出来后,凯特询问情况,她也几乎什么都不说。同时,她不允许别人主动打听她身体的情况,当马克勋爵问她“你真的不太好吗”的时候,她“低着头,久久一言不发”,“这样的话就让她接近崩溃”。因而,对死亡的惧怕使得她拒绝面对这个话题,就像凯特提到的那样,“她不希望身上有药品的气味,也不想品尝药品的味道。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但她也只能在表面上逃避死亡的话题,在她的内心深处,这是她最在意的问题。当她在马克勋爵的带领下看到那幅与她高度相似的画的时候,她情不自禁泪水盈眶,那幅画十分美妙,相貌也与她极其相似,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画中的女人“她是死的,是死的,是死的”,而她自己还活着。在这里,作者连用了三个“是死的”来反映米莉此时内心的触动。画中的女人让她意识到,她与画中人不同,她拥有当下的生命,还有机会热爱生活,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她无比感动。正因为如此,她觉得看到那幅画的那个下午“感觉太好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好”。她如此抗拒又在意有关死亡的话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对死亡的恐惧。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幸存者,拥有巨额遗产,又涉世未深,她的生命本应当充满自由与希望,但却不得不面临危险与死亡。就像加缪荒诞哲学所提到的,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形成了一种张力,凸显了世界的不可理喻。她感受到的便是这样一种荒诞感。

1.2 异己感

米莉也深处于加缪所说的“异己感”当中,即感到自己与世界、他人之间的分离。首先,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她就是“单独面对整个世界的”。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乃至所有的亲戚都去世了,她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这样的情况,无疑让她感觉到一种与世界的分裂感、孤独感。

米莉到了伦敦之后,身边陪伴着许多人,但依然深感与他人之间的分裂。面对一个家财万贯又身患绝症的女孩,许多人都有结交之心,都带着各自的企图靠近她。但她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的关系,并没有让她觉得温暖或热闹。她感觉到的是大家都对她“一样好”,她和人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千篇一律,平淡无奇,抵消了真正亲密、甜蜜的关系”。所以,她常常像“局外人”一样,融入不了这样的社交氛围。比如,在她参加劳德夫人晚宴的时候,其他人在欢乐中按下了电铃,“她坐在那儿听着那些嘈杂声,简直受不了,她一直很纳闷,为什么其他人都没听见”;而当宴会达到高潮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是“一张张面孔光芒四射,各种现象不断滋生,嘈杂的说话声像缓慢而厚重的浪花从四面八方向她飞溅而来”。她甚至觉得,在伦敦和他人交往所产生的声音是一种无意义杂音,对她探索生活意义造成了干扰。到了威尼斯之后,她的心理活动就对之前的生活做出了类似的评价:“杂音已经包围了她几个星期……各种东西在干扰着她的听觉……她感觉周围的人太多了”。

并且,米莉时常感觉自己“真正孤独”,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她,她也不向任何人打开心扉。她害怕死亡,在意自己身体状态,但是当她需要与医生卢克·斯特雷特爵士谈论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她选择的是独自面对,设法“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不仅不与人分享悲伤,也不与人分享真正让她快乐的事情。当她看完医生,找到活下去的力量的时候,她的内心想法是“她越往前走,越为自己独自前来而感到高兴,因为没有人会希望陪着她一路狂奔,凯特·克罗伊和苏珊·谢泼德都不会”。对她来说,朋友不能真正理解她,他人在场反而会影响她享受那一刻的快乐,哪怕是苏珊和凯特这两位她最常相处的朋友。

1.3 有限性

米莉多次思考过自身有限性的问题。在布伦迪山口的时候,她曾对斯特林厄姆太太说“我就是有时会想……想我是不是能拥有很多”,在对方回应“你不是已经拥有一切了吗”后,她反问了两遍“我能拥有多久?”没有得到对方回应后,她做了解释,有这样的疑问,因为“我不觉得我真的拥有一切”。而之后在劳德夫人举办的晚宴上,她把这个问题向马克勋爵又问了一遍,对方的回答是“可能不行”,她认为这个回复“不算很有表现力,但意义非凡”。从她与别人这两次交流就可以看出,虽然她自由、富有,她对自己是否有能力真正拥有什么、拥有多久是持怀疑态度的,也就是说,她承认自己在时间、能力上的有限性。然而,她内心深处又希望自己能拥有更多,渴望美好的生活与长久的生命。因而,自身有限性和内心渴望之间的矛盾也使得她感受到了荒诞。

2 反抗

加缪认为,荒诞是人类生存状况的基本特征,但应当在意的不是荒诞本身,而是如何对待荒诞,“唯一的已知数是荒诞。问题在于如何摆脱荒诞”。在他看来,人不能屈服于世界和人生的荒诞,而应探寻方法来反抗这样的状况,在荒诞世界和人生中重新建构意义与价值。以“意义”抵抗“无意义”,便是“反抗”。

2.1 追寻与热爱生活

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重塑了“西西弗”的神话形象,融入了他对“荒诞”和“反抗”的思考。西西弗曾反抗过死亡,靠着智慧骗过死神、离开地狱,然后“重新见到人间世面,重新享受清水、阳光、热石和大海,就不肯再返回黑暗的地狱了。召唤声声,怒火阵阵,警告频频,一概无济于事。西西弗面对着海湾的曲线、灿烂的大海、大地的微笑生活了许多年”[7]。这是西西弗的第一次反抗,他拒绝死亡,选择活在人间,活在“清水、阳光、热石和大海”里,活在人生中美好的每一个“当下”中。加缪用西西弗的经历告诉人们,反抗荒诞世界中的死亡与黑暗,就是去热爱生命,去追寻“灿烂的大海”和“大地的微笑”,去抓住人间的幸福。

在《鴿翼》中,感知到死亡的威胁后,米莉邀请斯特林厄姆太太与她一同离开美国,前往欧洲各地旅行,开始追寻生命的美好。她是在一种很着急的状态下开始这趟旅程的,文中多次描写了她们出发的情况,“她们也觉得自己有些着急,过于冒进,尤其是那位年轻的女士”。“她们的行程有些紧张,因为那个女孩很着急”。这样着急出发,因为她感觉到时间的紧迫性及旅行的必要性,她急于反抗死亡的威胁,期望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享受生命。在布伦迪山口时,她的心理活动也说明了这一点:“如果真的出现英年早逝的情况,那么,她就要考虑自己的未来。那么,好吧,她们就为了明天好吃好喝吧;而且,从那时起,她们的行动都要以好吃好喝为方向。”在这趟旅行中,她尽自己所能挖掘“存在”的每一个美好瞬间,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丽。“在伦敦这样闷热的傍晚,该跳的舞都跳过了,该讲的故事也都讲过了,空中似乎覆盖着一幅模糊的画面,也似乎荡漾着混杂的回声,有一种印象与这种感觉刚好对应,这种印象随后就从那位女孩本来紧闭的嘴里喷出来。“哦,这个世界真大,真美丽!而且,每一个人,是的,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对景色的描写是带有一种“疲乏”色彩,伦敦的傍晚“闷热”,舞和故事都已经“过了”,然而,米莉对此的感触却充满希望与朝气,她感受到世界与生活是美丽的。她的感受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它是从她“嘴里喷出来”的。这样的对比,凸显了米莉保持了乐观的态度,积极地寻找、热爱人生中的美好。哪怕她即将面临死亡,哪怕生活中没有那么多光鲜的色彩,她着急于抓住自己所剩不多的时间,像西西弗那样,在死亡的审判之前,去追寻、热爱生活中的阳光与幸福。

这趟旅程对米莉来说不仅是对死亡的反抗,也是对“异己感”的反抗。在文中,可以多处看到米莉对“人”的在意。她曾表示“到欧洲来主要是因为想看‘人,……她是来欣赏景色的,但她希望景色之中多些人味”,“她最关心的还是人,似乎去切尔西认识那位忧心忡忡的女士,比去歌剧院观赏最好的演出更有吸引力”。从中可以看出,米莉这一趟旅行不仅是想体验更多生活的美好,更重要的是,她渴望到人群中去,以期抵抗她内心感受到的与世界、他人之间的分离。通过看“人”、感受“人味”、认识到更多人,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联系,才能减少她心中的“割裂感”。并且,她也十分渴望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包括友情和爱情。比如,她积极与凯特交往,真心实意地把凯特当成亲密的朋友来对待,哪怕她感受到凯特的复杂、算计。她曾意识到“她依然卷在一股他人掌控的洪流之中,她的超然、她的怯弱、她的勇敢,以及她的慷慨,都起不到任何反作用……这个人就是凯特”,然而,她在离开伦敦的时候依然表示“为了她(凯特)我也回来。我会为凯特……做一切事情”。对爱情也是如此,她希望与莫顿·丹什亲近,在威尼斯的时候,她本是把自己关在宫殿里远离其他人,却愿意每天都与莫顿聊天,并希望莫顿“邀请她去他那里喝茶”。因而,她不仅希望接触到更多人,也希望与他人达成亲密关系,以抵抗她感知到的与他人之间的“异己感”。

2.2 掌控自己的生活

《西西弗神话》里,加缪对西西弗“第二次反抗”的描述更加值得思索。西西弗被诸神抛入地狱,需要一遍又一遍背负着巨石爬到山顶,再看着它滚至山底。他没有砸碎这块岩石也没有离开那片山坡,加缪却认为他“反抗不已”,因为“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东西……他知道他是自己岁月的主人……那岩石的每个细粒,那黑暗笼罩的大山每道矿物的光芒,都成了他一人世界的组成部分。攀登山顶的奋斗本身足以充实一颗人心”[8]。在一遍遍攀行中,西西弗知道自己努力推上山的巨石会再次滑落,他却依然“以肉身之力推动象征着苦难与荒诞的巨石”[9],掌握住了他自己的命运。他在荒诞的世界中成为自己岁月的主人,义无反顾地坚持活下去,守护了生命中人之为人的尊严。

和西西弗一样,《鸽翼》中米莉也经历了两个阶段的反抗。踏上征途“追寻生活”只是一个起点,看到那幅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肖像画之后,她才开始了更为有意识的反抗。就像前面分析的那样,画中人点燃了她活着的信念,与画中人对视之后,“她通过一种奇怪的温柔力量,将冲动转变成行动”,决定去找卢克爵士看病。而随后,她的抗争意识进一步发生了巩固,她感觉到“正在进行伟大的历险和实验或者挣扎,她可以前所未有地承担自己的责任和发挥自己的作用”,她甚至似乎要“找来一些奇怪的武器……把这些武器扛在肩上……她现在前进的步伐,就像士兵行军一样,她走的第一步,就仿佛冲锋的号角刚刚吹响”。在与卢克爵士交流之后,她活下去的欲望愈发浓烈,对死亡的反抗已从潜意识转到前意识,她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伟大的挣扎”,需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成为自我命运抗争的“士兵”。所以,不久之后她就离开了伦敦,在威尼斯的莱波雷利宫过自己的生活。在那所宫殿里,她感觉到了清净,也真正拥有了主人的感觉,“她不想离开,不想放弃,她要守住它,她就希望安安稳稳地坐在里面,随它漂到哪里去”,就像西西弗抗住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宫殿里的米莉成为自己生活的主宰。在这里,她实现了最高程度的“随心所欲”。宫殿是她的,这里的生活也完全是她的,想做什么、吃什么、见谁都由她自己决定,不用见不值得的人,也不用做无意义的事。她在这种情况下拥有的掌控感,正是她所要的,对自己命运的反抗。

与此同时,到了威尼斯之后,她也开始对“异己感”进一步反抗,真正地掌控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她不再需要参加吵闹的晚宴,不用再看到那些“黏附”在她周围的人,而只选择见自己想亲近的人——莫顿·丹什。她一直期望与莫顿拥有真正的亲密关系,在那所宫殿里,她曾真挚地对莫顿表示,“总在这里待着对我没什么好处。只是我不要错过……你给我们机会的那一天”。而在她得知事情的真相,明白她与莫顿之间的交往不过是一场设计后,她就像西西弗抗住荒诞的巨石一样,抗了这一切,“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壁”[10],拒绝其他人的窥探与干预。在故事的最后,她以给莫顿留下财富这样的方式依然实现了掌控、保留这段关系的目的。

3 结语

《西西弗神话》的题词是品达的一句诗:“吾魂兮无求乎永生,竭尽兮人事之所能。”本文认为,亨利·詹姆斯通过《鸽翼》主人公米莉想告诉世人的就是这个道理:不求永生,竭尽人事。面对残酷的现实与荒诞,米莉始终在抗争,渴望追寻生命的美好,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直到用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气。虽然,道路的尽头依然是死亡,世界依然充满荒诞,但米莉在征途中散发出来的璀璨的生命力量,是值得歌颂的。反抗,赋予了生命意义与光辉。就像加缪在《西西弗神话》的结尾处说的“应当想象西西弗是幸福的”。笔者认为,米莉最终应当也是幸福的。总之,通过荒诞哲学的视角来看《鸽翼》主人公米莉,发现《鸽翼》揭露了现代人生存环境中的荒诞,赞扬了面对荒诞的反抗精神,蕴含了亨利·詹姆斯对现代人生存与抗争问题的深刻思考。世界也许是非理性的、无意义的,但我们可以竭尽全力,用双手创造意义。

参考文献

[1] 宋文烨.亨利·詹姆斯研究现状述评[J].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22,33(6):134-147,160.

[2] (法)阿尔贝·加缪. 反抗者[M]. 柳鸣九,沈志明, 译. 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

[3] (法)阿爾贝·加缪. 婚礼集·贾米拉的风[M]. 柳鸣九,沈志明, 译. 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2.

[4] 张容.形而上的反抗:加缪思想研究[M].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1998.

[5] 刘维.荒诞与反抗:加缪荒诞哲学思想研究[D]. 武汉: 华中科技大学, 2013.

[6] 柳鸣九.论加缪的思想与创作[J].当代外国文学,2004(2):98-115.

[7] (法)阿尔贝·加缪. 西西弗神话[M]. 沈志明,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0.

[8] 李军. 加缪的“荒诞哲学”及其“文学化”[D]. 济南: 山东大学, 2008.

[9] 张博.加缪作品中“反抗”思想的诞生与演进[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57(5):115-122.

[10]亨利·詹姆斯. 鸽翼[M]. 黄协安, 译. 上海: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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