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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日菲安全合作:动因、特征及影响

2023-02-18周士新

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盟友菲律宾战略

周士新

内容提要: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积极推进建立美日菲安全合作模式,雏形已开始显现。美国为此呈现出极强领导力,促使盟友为其“印太战略”提供更多帮助。日本寻求在配合中发展战略自主能力,菲律宾则试图在迎合中增强维护国家安全的硬实力。美日菲各界对此反应不一。美日菲安全合作会增强遏制能力,威胁中国安全利益。日菲深度嵌入美国“印太战略”,可能丧失更多战略自主性。美国可能裹挟更多地区国家参与,促使地区格局严重扭曲,而地区热点问题引发局势持续紧张,将影响地区一体化进程。中国既要保持和相关国家的战略沟通与合作,为维护地区安全和稳定做出贡献,也要坚持原则立场和底线思维,避免国家安全利益受到损害。

美国与日本、菲律宾分别是双边传统盟友,原本具有密切的安全合作关系。日、菲之间虽没有发展为盟友关系,但双边合作一直也较密切。自菲律宾总统小费迪南德·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 Jr.)上台执政以来,美日菲安全互动与合作关系明显增强,对地区安全形势的影响也有所提升。

2022年12月11日,美日菲三国陆军高官举行首次会谈,就地区形势交换意见,并一致同意每年举行一次三方会议,加强防务合作,落实合作倡议,维护和增进一个“自由、开放的印太”。2023年6月1日至7日,美日菲海岸警卫队在菲律宾巴丹省附近的南海水域进行海上演习,演习内容包括通信、机动、反海盗模拟以及对可能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船只的拦截,旨在提高三国的搜救合作和执法能力。(1)参见《美日菲本周在南中国海 首次举行三边海上演习》,联合早报网,2023年5月30日,https://www.zaobao.com/news/sea/story20230530-1399688[2023-08-16]。同年10月2日至13日,美日菲联合英法加澳等域内外多国海军在吕宋岛南部水域举行了代号为“齐心协力”(Samasama)的年度军事演习,共有大约1800多名官兵参加,彰显出美日菲试图拉拢更多国家介入南海局势的倾向。(2)“China stages naval drills during Philippines-US exercise,” BenarNews,October 11,2023,https://www.benarnews.org/english/news/philippine/china-drill-during-philippine-us-exercise-10112023135027.html[2023-10-19].

美日菲安全合作与地区形势存在着较强的联动效应,并随着三国内外战略倾向和政策措施的变化而有所改变。近年来,随着亚太地区在全球安全和经贸架构中的地位提升,美国推动与部分盟友合作、施加更大影响的态势也有所增强。也正是如此,此前特朗普政府就在推进“太平洋威慑倡议”和“印太海洋安全倡议”的过程中,努力推动美日菲三边军事安全合作。(3)“The U.S. Pacific Deterrence Initiative:A chance to turn the corner in Asia,” TheJapanTimes,December 15,2020,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0/12/15/commentary/japan-commentary/us-pacific-deterrence-initiative-asia/[2023-08-16];Defense Security Cooperation Agency,“Section 1263:Indo-Pacific Maritime Security Initiative (MSI),” https://www.dsca.mil/section-1263-indo-pacific-maritime-security-initiative-msi[2023-08-16].拜登政府上台以来,更是加大了对亚太地区的战略投入,极力拉拢在2022年开始执政的菲律宾小马科斯政府并且取得较明显进展,美日菲开始积极探讨建立三方安全合作模式。(4)“Joint Statement of the Leaders of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Philippines,” The White House,May 1,2023,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3/05/01/joint-statement-of-the-leaders-of-the-united-states-and-the-philippines[2023-08-16].菲律宾国际战略研究院(Stratbase-ADR Institute)院长维克托·曼希特(Victor Manhit)认为,三方正致力于构建应对日益增强的安全挑战网络,特别是海洋领域的安全挑战,努力促进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5)“Japan,Philippines,United States Ground Forces Hold First Land Forces Chiefs Meeting,” Embassy of Japan in the Philippines,December 13,2022,https://www.ph.emb-japan.go.jp/itpr_en/11_000001_01054.html[2023-08-16];Pia Roces Morato,“Japan,Philippines,US hold first land forces chiefs meeting,” ThePhilippineStar,December 14,2022,https://www.philstar.com/headlines/2022/12/14/2230646/japan-philippines-us-hold-first-land-forces-chiefs-meeting[2023-08-16].这似乎意味着,美国主导组建的一个新的三方安全合作机制,即美日菲三方同盟(JAPHUS)正在形成。(6)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Japan-Philippine-U.S. trilateral alliance in the making,” JapanTimes,Apr 6,2023,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3/04/06/commentary/world-commentary/asia-pacific-trilateral-alliances[2023-08-16].美日菲安全合作的动因和特征是什么?三国各界有何反应?美日菲“三边安全对话”能否成型?这些都是本文关注和思考的主要问题。

一、美日菲安全合作的基本动因

美国与日本和菲律宾分别具有双边同盟关系。美日在二战时期是对手,美国成为战后占领日本并长期驻军的唯一战胜国,日本成为事实上的美国附庸。尽管日本近年来强调扩大自己的自主权,试图成为一个正常国家,但在战略上却越来越受制和服务于美国的全球和地区战略。与此同时,菲律宾小马科斯政府在追求发展菲律宾经济的同时,也试图借助外力来增强自主能力,向外界展示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决心,因此与美国加强了安全合作。随着中美战略博弈日益加剧,美国加紧了协调与日菲的三方安全合作。

总体来看,美日菲安全合作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动因。

(一)美国全球领导力大幅下降,亟须盟友提供战略支持

随着各国自主意识的增强,特别是发展中国家近年来集体性崛起,发达国家产业空洞化程度提升,虚拟经济一再出现问题,国际政治和经济秩序都进入了快速转型期。包括美国在内的守成大国,越来越难以让独立性增强的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国家继续居于屈从的被支配地位。无论在处理国际热点问题还是全球治理难题等方面,美国都已经难以独自应对和解决,而仅仅借助传统的西方阵营而不是更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往往也无济于事。在这种情况下,美西方不得不在维持既有传统阵营的情况下,不断形成新阵营的网络化、集团化,并扩展阵营的外围合作伙伴,从而形成更具影响力的圈层型合作群体。

在此背景下,一些具有小多边性质的安全和经贸合作机制应运而生,成为美国构筑“小院高墙”以竞赢对手(7)“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White House,Washington D.C.,December 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2023-08-16].的重要工具。这种情况在亚太地区表现得更加明显。美国不再能够单方面支配地区安全秩序,中国在影响力上迅速缩小了与美国的差距,在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等方面已经能有效慑止美国的冒险性军事行动。为此,美国提出了“印太战略”和“一体化威慑”理论,旨在利用自身在亚太地区尤其是在所谓的第一和第二岛链之间的盟友形成合作网络,成立针对某些具体问题的多个“小多边”合作机制。美英澳三方合作伙伴关系(AUKUS)应运而生,对美国在西太平洋和南太平洋投射力量,维护自己所界定的“自由国际秩序”(8)Ramesh Thakur,“AUKUS partners must play catch-up to repair relations with France,” TheStrategist,November 16,2021,https://www.aspistrategist.org.au/aukus-partners-must-play-catch-up-to-repair-relations-with-france[2023-08-16].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美日韩三方联盟对因应朝鲜、俄罗斯和中国在黄海和东海的所谓“威胁”也具有类似的战略价值。美日菲安全合作则有助于美国增强在整个西太平洋的威慑能力。

(二)亚太地区缺乏有效约束性多边主义,为美国建构小多边安全机制提供契机

冷战结束以来,亚太地区多边主义获得了较快发展,形成了以东盟为核心的战略、安全、外交和经贸类多边合作机制。东盟有意识地将自己定位为更具包容性和稳定秩序的推动者。然而,随着奥巴马政府推动全球战略重心东移,推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机制的效用短板逐渐显现出来。尽管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和东盟防长扩大会议等机制已经成为东盟主导的、大国之间可以进行制度化对话的重要平台,但却不能约束美国的霸权主义倾向。美国利用东盟内部分歧,成功地运筹地区盟伴特别是日本、澳大利亚和菲律宾等盟国,共同推动地区安全秩序朝着更有利于自身的方向演变,引发南海问题升温并持续发酵。鉴于东盟强调推动这些多边机制决策依赖于“共识”原则,美国有效地利用了其脆弱环节及漏洞,在其盟友及部分伙伴的支持和帮助下,增加自己希望讨论的附加议题,来实现丑化中国形象、遏制中国崛起的战略目标。(9)Evan A. Laksmana,“There are many orders,” TheLowyInsitute,https://interactives.lowyinstitute.org/features/indo-pacific-operating-system/essays/many-orders/#challenge[2023-08-16].东盟未能明确指出并谴责美国组建小多边安全机制、削弱多边合作机制的政策,未能阻止其与部分国家开展一些颇具挑衅性的双边联合军事演习,并试图阻扰中国和东盟国家磋商“南海行为准则”进程的行为,也助长了美国重塑地区秩序的意愿。

(三)美日菲均试图削弱中国日益增强的军事影响力,有效遏制中国“安全挑战”

在美国看来,中国试图破坏其在亚太的联盟体系,并挑战自己具有强大话语权的“基于规则的秩序”,特别是地区海洋秩序。中国在周边海域的行动信心日益增强,加强对部分岛礁的建设引起国际社会对所谓“岛礁军事化”的关注,美国认为中国的行动可能会改变地区力量平衡。(10)Aaron B. Box,Sea Assurance:How China’s Spratly Militarization Impacted Great Power Competition,TheMasterofArtsinSecurityStudies,The U.S. Naval Postgraduate School,June 2021,https://apps.dtic.mil/sti/trecms/pdf/AD1150852.pdf[2023-08-16].在东海方向,中国海警船在钓鱼岛周围保持常态化巡逻,加强对这些岛屿及其周边水域的管辖,让日本海上保安厅(Japan Coast Guard)感受到极大压力。在台湾海峡,中国试图恢复对台湾岛周边海空域管辖,分阶段、实质性地实行一个中国原则。(11)Scott Scheffer,“Biden drops ‘One China’ policy,uses Philippines for war drive over Taiwan,” MROnline,May 22,2023,https://mronline.org/2023/05/22/biden-drops-one-china-policy-uses-philippines-for-war-drive-over-taiwan/[2023-08-16].在南海方向,中国重新设置行政区划,进行岛礁建设和力量部署,正实现对相关海域的实际管辖。在此情况下,美国认为有必要与盟友加强战略合作,利用全球和地区性安全议题,削弱中国快速增强的海洋运筹和活动能力,压缩中国日益扩大的海洋活动范围,并利用国际法迫使中国在地区争端中作出妥协。美日菲安全合作可以分别应对中国在东海和南海的行动,不仅能增强原本相对薄弱的日菲合作,而且可以连接日菲之间的战略空间,形成“三海联动”,产生关门牵制中国的力量倍增效应,对中国进行更有效的战略威慑,避免在未来陷入被动的局面。(12)参见郑先武:《“美日菲三边架构”:美国打造印太战略新前沿》,《当代世界》2023年第7期,第50—51页。

(四)菲律宾外交策略变化,对加强与美日安全合作态度积极

建立美日菲三方同盟似乎正成为美国对中国实施“一体化威慑”战略的核心。(13)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Japan-Philippine-U.S. trilateral alliance in the making,” JapanTimes,Apr 6,2023,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3/04/06/commentary/world-commentary/asia-pacific-trilateral-alliances[2023-08-16].美国与其亚太地区盟友体系之所以体现为双边关系,主要是因为任何一对盟友关系都是为了应对具体安全威胁,有些到目前已经逐渐淡化了,只能靠美国强行让这些盟国承担遏制中国的同盟义务。在这些盟友中,菲律宾虽是军事实力相对较弱的国家,但近年来菲本土已经不再面临外来安全威胁,维持和强化与美国盟友关系的必要性较低,是三方安全合作中最弱一环,只有部分较亲美的国家领导人才可能冒着放弃国家战略自主性的风险愿意这样做。菲律宾缺乏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等美国其他地区盟友的作战能力,但地理位置极其特殊,位于扼守印度洋到太平洋的交通要道上,可谓美日必须高度重视的理想型安全合作对象。鉴于中菲在南海存在岛礁主权和海域管辖权之争,菲律宾是更倾向于和西方国家结盟的东盟国家。正因如此,菲律宾是唯一公开支持AUKUS的东南亚国家,同时欢迎与美、澳、日、韩等所有美国盟友建立更密切的安全关系。相比之下,日本近年来一直奉行以美国为靠山、拉拢更多域内外国家遏制中国崛起的政策,对与菲律宾加强安全合作始终都比较积极,希望菲律宾能在南海方向上更多地牵制中国,减轻自己在东海方向的战略压力,但一直没有什么成效。然而,小马科斯政府上台后,很快改变了杜特尔特政府相对平衡且谨慎的外交政策,寻求在安全上加强与美日合作,为美日菲结成三方安全伙伴关系创造了条件。

二、美日菲安全合作的主要特征

美国学者詹姆斯·J.普里斯特(James J. Przystup)和菲利普·C.桑德斯(Phillip C. Saunders)在《规划路线:新政府的战略选择》(ChartingaCourse:StrategicChoicesforaNewAdministration)一书的“亚太”一章中指出,从2011年奥巴马政府开始,美国就一直支持加强与盟友之间的双边安全合作,尤其是澳大利亚和日本之间的双边合作,以及美日韩、美日菲及美日澳之间的三方合作。(14)James J. Przystup and Phillip C. Saunders,“Asia Pacific,” in edited by Richard D. Hooker,Jr.,ChartingaCourse:StrategicChoicesforaNewAdministration,2016,Washington,D.C.: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p.192.拜登政府继承了奥巴马政府的政策策略。可以说,美日菲三方安全合作是美国推进双边联盟关系三边化的重要体现之一。

即使在杜特尔特政府时期,美国也没有放弃拉拢菲律宾政府的努力,切实推进美日菲合作。2020年2月11日,杜特尔特政府宣布将终止与美国签署的《访问部队协议》(VFA),但后来表示,“基于当前区域情势的变化”,自2020年6月1日起暂停终止这一协议六个月。同年11月11日,菲方宣布再次暂停终止该协议六个月。2021年6月14日,菲方决定第三次暂停终止与美国的《访问部队协议》,为期六个月。但同年7月29日,美国防部长奥斯汀(Lloyd Austin III)亲赴菲律宾劝说杜特尔特政府全面恢复《访问部队协议》,为双方“进行更全面的演习”奠定了基础。美菲在2022年3月底举行为期12天的“肩并肩”(Balikatan)联合演习,虽受到新冠疫情影响,但依然有近9000名官兵参加,为2015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演习。在拜登政府运作下,同年4月9日,日菲两国外长和防长举行首次“2+2”会谈,讨论包括海事安全、加强互联互通、人力资源开发、打击海盗、反恐和预防暴力极端主义等议题的双边安全合作。(15)“Joint Statement of the Inaugural Japan-Philippines Foreign and Defense Ministerial Meeting (‘2+2’),” Tokyo,Japan,April 9,2022,https://www.mofa.go.jp/files/100329868.pdf[2023-08-16].日本与菲律宾的军事合作迅速深化,为美日菲安全合作奠定了机制性基础。

小马科斯总统对美国的信任程度远高于前任,并将结盟视为促进国家安全战略的首要任务,为美日菲安全合作提供了更多便利。2022年8月6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与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会谈,再次确认两国的同盟关系。此后,菲律宾外交战略开始转向。小马科斯总统逐渐放弃了前任杜特尔特政府在大国间保持战略中立的立场,积极与美国进行安全接触。菲律宾驻美大使何塞·罗穆尔德兹(Jose Romualdez)在其中发挥了牵线搭桥的作用。他在接受《日经亚洲》(Nikke Asia)采访时表示,未来台海如果发生冲突,在攸关国家安全的情况下,菲律宾愿意让美军使用自己的军事基地。(16)Ryo Nakamura and Yuichi Shiga,“Philippines May Allow U.S. Military Access during Taiwan Crisis,” NikkeiAsia,September 5,2022,https://asia.nikkei.com/Editor-s-Picks/Interview/Philippines-may-allow-U.S.-military-access-during-Taiwan-crisis[2023-08-16].换言之,美国已成功游说菲律宾,明确菲律宾在未来可能发生的任何突发事件中,对美国提供军事协助。

2022年9月,美国总统拜登在纽约与小马科斯总统的会晤是双方关系向前迈出的积极一步。这也是自前总统阿基诺三世在2016年2月出席美国-东盟特别峰会之后,菲律宾当任总统再次访问美国,具有标志性意义。拜登重申了美国对菲律宾的安全承诺。同年9月13日,美日菲三国代表以视频方式举行首届三方防务政策对话(TDPD),就共同防务和安全挑战交换意见,并讨论了海洋安全和海域态势感知(MDA)、网络安全、信息共享以及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HADR)等可能合作项目。(17)“Philippines-Japan-US Trilateral Defense Policy Dialogue (TDPD),” TheDepartmentofNationalDefense,The Philippines,September 16,2022,https://www.dnd.gov.ph/Postings/Post/Philippines-Japan-US%20Trilateral%20Defense%20Policy%20Dialogue%20(TDPD)[2023-08-16].同年11月14日,菲律宾代理国防部长小何塞·福斯蒂诺(Jose Faustino Jr.)表示,日本和菲律宾希望缔结《访问部队协议》(VFA),以便菲律宾部队能与日本自卫队进行联合军事演习。菲律宾已经与美国和澳大利亚签订了VFA,未来日菲若能缔结VFA,菲律宾将可与日本、美国和澳大利亚等进行更深入的联合军演,以强化与各国的军事安全合作。

2022年12月6日,两架属于日本航空自卫队的F-15飞机,降落在菲律宾首都马尼拉北郊的克拉克空军基地。这是二战后日本自卫队的战斗机首次飞抵菲律宾,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是日菲两国深化军事合作的重要指标。菲律宾成为继美国和澳大利亚之后,日本向海外派遣战机的第三个国家。对此,日本防卫大臣滨田靖一表示,加强自卫队与菲律宾军方的进一步合作,不仅有助于维护日本的安全,也将使两国更加积极地为国际社会的和平与安全做出贡献。2023年2月13日,日本和菲律宾签署了《日本自卫队人道主义援助和救灾职权范围》(the Terms of Reference on Humanitarian Assistance and Disaster Relief of the Japan Self-Defense Forces)。这被视为允许两国在对方领土上部署部队的一步,成为双方签署VFA的前奏。(18)Paolo Romero and Helen Flores,“Security ‘Quad’ With US,Australia,Japan Proposed,” OneNews.PH,February 13,2023,https://www.onenews.ph/articles/security-quad-with-us-australia-japan-proposed[2023-08-16].

2023年4月11日至28日,美菲进行了30多年来规模最大的“肩并肩”(Balikatan)联合军演,高调展示它们重新加强的同盟关系,双方共计17600名军人参加此次军演,首次设立包括“爱国者”导弹、“海马斯”高机动火箭炮系统的海上实弹射击训练,设置实弹击沉目标船,进行网络防御演练等项目。此外,111名澳大利亚军事人员参加了军演,日本也派遣了军事观察员。(19)Sofia Tomacruz,“PH-US Balikatan 2023 to be largest yet with 17,600 troops,” TheRappler,March 14,2023,https://www.rappler.com/nation/troops-philippines-united-states-balikatan-2023[2023-08-16].同年5月初,小马科斯总统对美国进行正式访问,与拜登总统讨论了建立美日菲及美澳菲三方安全合作模式的可能性。(20)“The U.S. Pacific Deterrence Initiative_ A chance to turn the corner in Asia,” TheJapanTimes,December 15,2020,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0/12/15/commentary/japan-commentary/us-pacific-deterrence-initiative-asia/[2023-08-16].同年6月16日,美日菲三国国家安全顾问举行首次联合会谈,同意进一步加强防务合作。(21)Mari Yamaguchi,“US,Japan,Philippines Agree to Strengthen Security Ties Amid Tensions over China,North Korea,” ABCNews,June 16,2023,https://abcnews.go.com/US/wireStory/us-japan-philippines-agree-strengthen-security-ties-amid-100137743[2023-08-16].

总体来看,美日菲安全合作大致具有以下几方面的特征。

(一)美国表现出极强的战略主导,促使盟友为其“印太战略”提供更多帮助

尽管拜登政府依然在极力推进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但因具有全球抱负的印度不是美国盟友,且具有较强战略自主性,在很多遏华议题上并不总是屈从美国意志、听从美国指令,削弱了美国借其遏华的效果。美国转而更专注与其传统双边盟友结成“小多边”遏华机制,诱使甚至胁迫盟友帮助其巩固遏华网络,弥补其难以为继的军事优势,以更小代价筑牢遏华体系。这也是拜登政府更加重视美传统盟友,试图将双边防务合作“小多边”化,结成具有实质性军事集团的根本原因。(22)参见李春霞、何诗晗:《拜登政府实施“印太战略”背景下美日菲防务合作剖析》,《和平与发展》2023年第4期,第91页。对美国来说,如果不分别与日本和菲律宾进行强有力的合作,就没有特别可行的战略来压制中国在东海和南海日益增强的存在度和影响力。美国和日本日益迫切需要加强与菲律宾的战略合作关系,因此总是强调合作的互惠互利性,特别是三方合作对地区安全的积极促进作用。(23)Gregory B. Poling,Andreyka Natalegawa ,and Danielle Fallin,“Building a U.S.-Japan-Philippines Triad,” CenterforStrategicandInternationalStudies,February 1,2023,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2023-01/230201_Poling_Building_Triad.pdf?VersionId=fXPcQHz5zxOLx3NHfE9QLjnk6o3ACBYR[2023-08-16].

(二)日本主动配合美国遏制中国,并寻求增强战略自主

无论是出于国家利益还是屈从美国霸权地位,美国大部分盟友都选择追随其遏华战略,逐步适应并改变与美国双边联盟的传统模式。从目前来看,除了泰国外,美已经利用各种热点问题与其盟友建立了日渐具有实质性的三方安全合作机制。例如,韩国不得不在朝核问题上加强与美日协调,菲律宾主动在南海问题上寻求美日提供安全援助,澳大利亚在核潜艇建造上依赖美英实现突破。尽管这些盟友也有自己的战略考虑,但在加入三方安全合作机制后,都不得不陷入美国借助其遏制中国的逻辑陷阱中。

近年来,日本感受到来自中国的战略压力越来越大。中国海警的规模不断扩大,在钓鱼岛周围巡航时间更长、频次更高。2022年12月,日本防卫省发布的《国家防卫战略》称,“中国海警多次闯入尖阁列岛(即我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引者注)附近的日本领海”。(24)“National Defence Strategy,” Ministry of Defence,Japan,December 16,2022,p.6,https://www.mod.go.jp/j/policy/agenda/guideline/strategy/pdf/strategy_en.pdf[2023-08-16].日方认为,中国可能会采取措施,迫使其在进行妥协或升级紧张局势之间选择前者,以维护其对岛屿的行政管辖。因此,日本在深化与菲律宾的合作方面相当主动。对日本来说,不断加深的军事关系,可能为日菲之间达成《互惠准入协议》(RAA)奠定基础,就像日本与澳大利亚及英国签署的协议一样。(25)Gregory B. Poling,Andreyka Natalegawa ,and Danielle Fallin,“Building a U.S.-Japan-Philippines Triad,” CenterforStrategicandInternationalStudies,February 1,2023,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2023-01/230201_Poling_Building_Triad.pdf?VersionId=fXPcQHz5zxOLx3NHfE9QLjnk6o3ACBYR[2023-08-16].也正是如此,日本长期以军事交流为名,简化人道主义救援程序,加强与菲律宾的军事合作,推进日菲间战略协调。

(三)菲律宾积极迎合美日诉求,试图增强国家安全硬实力

由于前总统杜特尔特对美国持不信任立场,以及美国对其国内禁毒政策持有异议,美菲关系在杜特尔特执政时期面临较多挑战,进展缓慢。然而,菲律宾依然是美国在东南亚的最大军事受援国。2015 年以来,美国向菲律宾交付了价值超过7.65 亿美元的军事装备,以协助菲律宾武装部队实现现代化以及国内反恐和人道主义救援等目标。(26)参见代帆:《美对菲军事援助决非一道蜜饯》,环球网,2023年4月19日,https://opinion.huanqiu.com/article/4CY6U0pLXAN[2023-08-16]。为了促进军事互操作性,美国同意在2023年与菲律宾进行496次双边军事交流,比2022年增加35次。(27)Gregory B. Poling,Andreyka Natalegawa ,and Danielle Fallin,“Building a U.S.-Japan-Philippines Triad,” CenterforStrategicandInternationalStudies,February 1,2023,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2023-01/230201_Poling_Building_Triad.pdf?VersionId=fXPcQHz5zxOLx3NHfE9QLjnk6o3ACBYR[2023-08-16].在此情况下,小马科斯政府对加强与美军事合作更加积极。

2022年8月2—3日,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窜访台湾,引起中国大陆强烈反应,进行围台军演,让小马科斯总统非常担心在台湾岛内的约15万菲籍劳工,更害怕中美在台海发生冲突,菲律宾将不得不履行同盟义务而受到牵连。这为在同年8月6日访菲的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以台海局势为由,强调加强美菲同盟关系重要性,最终劝说小马科斯总统依靠美国创造了条件。小马科斯总统多次在南海问题上做出强硬表态,既是强调自己在维护国家安全上立场坚定,也是美方多次在南海问题上做出支持菲方表态的结果。美日菲都希望在台海和南海问题上对中国形成战略约束,相互勾连的态势越来越明显,强度也越来越大。尽管日菲关于《互惠准入协议》的谈判进展缓慢,但小马科斯总统对加强与日本的安全关系表达了强烈的政治意愿。

(四)美日菲均试图加强协同行动,在西太筑牢遏制中国东进岛链

总体来看,美日菲安全合作过于强调共同遏制中国的功能,针对的都是极为敏感的海洋问题。近年来,美英帮助澳大利亚建造的核潜艇明显具有域外作战的进攻性功能,美日韩协同行动必然会改变东北亚战略格局,美日菲应对的不仅有菲律宾高度关注的南海问题,还有美日极度重视、且菲律宾可能被迫介入的台海问题。从地缘上看,菲律宾位于印度洋到太平洋的关键通道上,更是位于西太平洋地区的中间环节上,处于美国第一岛链中最为薄弱的位置。美日菲安全合作可以让三国及美国更多盟国,如澳大利亚等加强安全合作提供更多便利,增强菲律宾应南海和台海问题的能力和信心,有助于美国在西太平洋地区遏制中国试图扩大在第一岛链以东活动的意图和能力。美日菲在军事安全上实现以情报信息共享和互操作性为基础的合作,不仅可以将位于西太平洋的第一岛链更加紧密且强劲地连接起来,而且能够增强美国未来干涉台海问题上的能力,阻扰中国实现国家统一大业,从而可以更有力地阻碍中国持续快速崛起的节奏和进程。

三、美日菲国内对安全合作的反应

美国虽然和日菲都具有双边同盟关系,日菲之间也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合作关系,但美国仍难以推动建立实质性的三方同盟体系。毕竟,日本和菲律宾不是盟友关系,双方安全合作关系仍不具有同盟性质,而且短期内似乎也不存在建立同盟关系的可能性。然而,美日菲安全合作依然会对地区安全局势产生较大影响。从趋势上看,如果美日菲能结成机制性的三方安全伙伴关系甚至同盟关系,不仅具有强烈的示范性,而且可能产生更广泛的影响。对此,美日菲三国各界反应都比较强烈。

(一)美方普遍认为与日菲建立三边安全合作关系符合地区形势演进态势

美国驻日本大使拉姆·伊曼纽尔(Rahm Emanuel)直言不讳地指出,美国与菲律宾及日本等地区盟友之间更密切的安全合作,“从威慑的角度来看,是对地区战略结盟的重大贡献”。深化双边安全合作是建立强大的美日菲三方联盟的更广泛努力的一部分,这对遏制中国从东海延伸到台湾海峡和南海的第一岛链上的最坏情况至关重要。(28)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Japan-Philippine-U.S. trilateral alliance in the making,” JapanTimes,Apr 6,2023,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3/04/06/commentary/world-commentary/asia-pacific-trilateral-alliances[2023-08-16].

2022年9月,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在日本召开了美日菲第二轨道三方战略对话,旨在为三国专家和研究人员提供一个平台,讨论联盟协调的实际问题,分享对美日菲三国各自战略前景的观点,为在冲突时期如何实施三方安全合作提供建议。克里斯托弗·K. 约翰逊(Christopher K. Johnson)表示:“中国试图以高压手段攫取他国的海上资源,或以非法方式声索主权,这都是美日菲共同课题,三国聚在一起讨论对抗方法是极为自然之事。”(29)Haruka Nuga,“Japan,US,Philippines to step up maritime security ties,” Yahoo,September 6,2022,https://finance.yahoo.com/news/japan-us-philippines-step-maritime-111614441.html[2023-08-16].2023年2月1日,CSIS发布报告认为,鉴于日菲已经建立了广泛而长期的安全伙伴关系,在促进两国安全合作巨大潜力方面,日本非常适合发挥更大作用。2012年黄岩岛事件后,面对来自中国的“灰色地带”挑战,美菲需要考虑采用新战术,如提升联合信息传递和公开发布相关信息。美日菲三方合作可以发挥各自的优势。(30)Gregory B. Poling,Andreyka Natalegawa ,and Danielle Fallin,“Building a U.S.-Japan-Philippines Triad,” CenterforStrategicandInternationalStudies,February 1,2023,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2023-01/230201_Poling_Building_Triad.pdf?VersionId=fXPcQHz5zxOLx3NHfE9QLjnk6o3ACBYR[2023-08-16].美国海军陆战队中将詹姆斯·比尔曼(James Bierman)表示,中国近年来大幅增加了在台湾岛附近的军事演习的规模和复杂程度。面对中国日益增强的自信,日菲也在加强与美国的防务合作。(31)“US military deepens ties with Japan and Philippines to prepare for China threat,” FinancialTime,Jan 9,2023,https://www.ft.com/content/bf5362de-60a6-4181-8c2a-56b50be61383[2023-08-16].

(二)日方总体认为与美菲结成更紧密安全合作关系有助提升日本在地区安全架构中的地位

日本驻菲律宾大使越川和彦(Koshikawa Kazuhiko)表示,美日菲已成为密切合作维护亚太地区和平与稳定的“信任伙伴”。(32)Bernadette Reyes,“Japan,PH,US to keep peace,stability-envoy,” TheManilaTimes,April 11,2023,https://www.manilatimes.net/2023/04/11/news/japan-ph-us-to-keep-peace-stability-envoy/1886589[2023-08-16].日本智库佳能全球研究所主任三宅国彦(Miyake Kunihiko)表示,有必要建立一个包括美日菲在内的多层安全和海上警务机制。他认为,美日菲甚至澳大利亚参与的四方海上巡航对维持地区现状是必要的。日本政府对与菲律宾达成《访问部队协议》的态度“非常、非常认真”。“这不是胁迫外国的手段,而是向那些希望通过武力改变现状、不遵守国际法的人发出正确信息的手段,让他们三思而后行。”(33)Michael Punongbayan,“Security experts back WPS triad,” ThePhilippineStar,March 4,2023,https://www.philstar.com/headlines/2023/03/04/2249153/security-experts-back-wps-triad-[2023-08-16].2023年3月24日,菲律宾安全顾问爱德华多·阿诺(Eduardo M. A)的一名助手透露,启动三方安全对话的提议是由日本提出的。美日认为,与菲律宾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对于加强对华威慑和为应对台海潜在危机做准备至关重要。美菲在同年4月11日举行“2+2”会议后,美日菲举行了三方安全会谈。(34)Kyodo,“Japan pushes Philippines,US to form anti-China security framework,” SouthChinaMorningPost,Mar 29,2023,https://www.scmp.com/news/asia/east-asia/article/3215226/japan-pushes-philippines-us-form-anti-china-security-framework[2023-08-16].

(三)菲方对与美日建立三边安全合作关系呈现差异性

在菲律宾国内,理解和支持美日菲安全合作的声音还比较多。例如,小马科斯总统的首席顾问、菲律宾驻美国大使罗穆尔德兹明确表示,“中立”不是菲律宾的选择。(35)Richard Javad Heydarian,“The Japan-Philippine-U.S. trilateral alliance in the making,” JapanTimes,Apr 6,2023,https://www.japantimes.co.jp/opinion/2023/04/06/commentary/world-commentary/asia-pacific-trilateral-alliances/[2023-08-16].参议员晶贵·埃斯特拉达(Jinggoy Estrada)表示,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因为菲律宾、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三方合作安排,专门应对海上安全威胁和挑战。近年来不断变化的地区安全形势,暴露了菲律宾国家安全的脆弱性。任何旨在加强两国日益密切的安全关系的战略伙伴关系都是值得欢迎的举措,而美日菲三方联盟植根于互利的伙伴关系。(36)“Statement of Senator Jinggoy Ejercito Estrada on proposed PH-Japan-US security triad,” Senate of the Philippines,February 10,2023,https://legacy.senate.gov.ph/press_release/2023/0210_estradaj1.asp[2023-08-16].参议员弗朗西斯·托伦蒂诺(Francis Tolentino)表示,如果美日菲三方联盟要以条约的形式出现,根据宪法必须得到参议院的批准。然而,如果三方以海上巡逻和陆上训练形式进行的临时演习,包括灾难援助,可能会被一项新的执行协议所涵盖。只要它有利于国家并支持地区和平,我就支持它。(37)“Statement of Senator Francis ‘Tol’ N.Tolentino on PH-Japan-US security triad,” SenateofthePhilippines,February 10,2023,https://legacy.senate.gov.ph/press_release/2023/0210_tolentino1.asp[2023-08-16].参议员弗朗西斯·埃斯库德罗(Francis Escudero)表示,菲律宾一直是美国和日本的盟友,“尽管没有正式的三方安全条约,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过,这样的安排,应该是一项经过参议院批准程序的条约。(38)Mario Casayuran,“Chiz favors proposed PH-Japan-US security triad,” ManilaBulletin,Feb 10,2023,https://mb.com.ph/2023/2/10/chiz-favors-proposed-ph-japan-us-security-triad[2023-08-16].

菲律宾国际战略研究院院长维克托·曼希特表示,菲律宾必须加强与那些已被证明致力于保护亚太地区基于规则的秩序的国家的联盟和伙伴关系。“现任政府最近与美日的接触包括可能建立三方防务机制及与日本签署《访问部队协议》。尽管尚未达成最终协议,但这是通过志同道合的国家之间的合作来促进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机会。”(39)Michael Punongbayan,“Security experts back WPS triad,”ThePhilippineStar,March 4,2023,https://www.philstar.com/headlines/2023/03/04/2249153/security-experts-back-wps-triad[2023-08-16].理查德·加瓦德·海德里安(Richard Javad Heydarian)认为,对菲律宾来说,中国的主张对其在南海主权构成了直接威胁,而日本则担心中国包围其最南端的钓鱼岛和冲绳岛。日菲在对华政策上具有相近立场。(40)Richard Javad Heydarian,“US cranking pressure on China in South China Sea,” MENAFN,April 3,2023,https://menafn.com/1105932085/US-Cranking-Pressure-On-China-In-South-China-Sea[2023-08-16].

然而,菲律宾国内也存在对此持质疑甚至否定态度的声音和主张。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的姐姐、参议员艾美·马科斯(Imee Marcos)认为,推动美菲《加强防务合作协议》(EDCA)被美国“解决台海紧张局势升级”的地缘政治议程所裹挟。(41)Richard Javad Heydarian,“Marcos vs Marcos in sibling spat over US-China policy,” AsiaTimes,March 7,2023,https://asiatimes.com/2023/03/marcos-vs-marcos-in-sibling-spat-over-us-china-policy[2023-08-16].卡加延省省长曼努埃尔·N.曼巴(Manuel N. Mamba)也公开反对扩大EDCA,认为这将导致与中国发生不必要的对抗,并失去来自中国的投资。(42)Sebastian Strangio,“US,Philippines Break Ground on $25 Million Runway Rehabilitation Project,” TheDiplomat,March 21,2023,https://thediplomat.com/2023/03/us-philippines-break-ground-on-25-runway-rehabilitation-project/#!#:~:text=In%20particular,%20Manuel%20Mamba,%20the%20governor%20or%20Cagayan,target%20in%20a%20potential%20future%20conflict%20over%20Taiwan[2023-08-16].菲律宾左翼政党新爱国联盟秘书长小雷纳托·雷耶斯(Renato Reyes Jr.)表示,EDCA不仅不能使菲律宾军方受益,反而让其沦为“美国设施的外围警卫”,将菲律宾拖入“不是我们选择的”冲突。(43)参见杨蓉:《美菲加强军事合作引菲国内声讨:我们为何要充当台海冲突的第一线?》,凤凰网,2023年4月10日,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3_04_10_687805.shtml[2023-08-16]。2023年2月13日,菲律宾“慰安妇”权益保护组织“菲律宾祖母联盟”(Lila Pilipina)发表声明,表示反对美日菲组成三方安全合作的计划,“我们担心菲律宾可能被用作中美冲突的素材”,“历史上的日本占领和美军基地都曾引发了针对菲律宾妇女的大规模暴力事件,但两国都尚未承担相应责任”。菲律宾“应该在超级大国冲突问题上采取不结盟立场”,“使本国人民免受超级大国军事冲突的蹂躏”。“菲律宾祖母联盟”还猛烈抨击小马科斯总统无视其要求为日本占领期间遭受性奴役的菲律宾“慰安妇”伸张正义的呼吁,认为其在访问日本期间,非但没有听从其呼吁,让日方处理菲律宾“慰安妇”的正义问题,反而选择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讨论战争。(44)Helen Flores,“Marcos:Security Triad Must Not Provoke South China Sea Tension,” OneNews.PH, February 14,2023,https://www.onenews.ph/articles/marcos-security-triad-must-not-provoke-south-china-sea-tension[2023-08-16].

总体来看,美日菲三国国内对三方安全合作的声音,充分反映了美国主导、日本配合、菲律宾跟从的态势。美国和日本更加迫切需要加强与菲律宾的合作伙伴关系,侧重关注合作的共同利益,协调三方合作在地区安全中应发挥的作用。美国政府和智库都在积极引导和推动美日菲安全合作模式,得到了日本方面的积极响应。日本也希望成为菲律宾的主要安全伙伴,使三方协调与合作变得更加重要。为此,日本以优惠条件向菲律宾提供了海上巡逻机、海岸警卫队船只、雷达等。日本的积极态度,得到了菲律宾小马科斯政府的响应。日本已开始参加年度美菲“肩并肩”联合军事演习、各种双边海军和海岸警卫队演习,并与菲律宾就部队地位协定进行会谈等。(45)Gregory B. Poling,Andreyka Natalegawa ,and Danielle Fallin,“Building a U.S.-Japan-Philippines Triad,”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February 1,2023,https://csis-website-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2023-01/230201_Poling_Building_Triad.pdf?VersionId=fXPcQHz5zxOLx3NHfE9QLjnk6o3ACBYR[2023-08-16].

四、美日菲安全合作的战略影响

美日菲安全合作只是美国近年来与其盟友试图建构的三方安全合作机制之一,但却是美“印太战略”最为关键的一环。美日韩针对的是东北亚,特别是朝鲜半岛安全局势,美英澳针对的是亚太地区的海洋安全,美英通过帮助澳大利亚建造核潜艇维持美国的海洋霸权。(46)Mohid Iftikhar &Muhammad Usama Khan,“AUKUS and Its Implications on Maritime Security,” GeopoliticalMonitor,March 14,2022,https://www.geopoliticalmonitor.com/aukus-and-its-implications-on-maritime-security[2023-08-16].然而,美日菲安全合作一旦建立并巩固,未来就存在扩展的可能,有助于美增强在西太平洋地区的安全影响力,可能会产生长期且广泛的影响。

(一)有所增强的遏制力对中国战略优势明显,对中国安全利益构成挑战

美国在亚太地区的传统双边盟友关系针对的问题更具体、更直接,更容易让美陷入与中国直接对峙状态,甚至处于相对不利的位置。美国构筑美日菲等“小多边”安全合作机制,会通过与其盟友的集体性力量形成联动效应,大大减弱美国遏制中国持续崛起的战略压力。(47)Akshan de Alwis,“A New Age of Minilateralism:Potential Solutions for the South China Sea Conundrum,” DiplomaticCourier,June 7,2016,https://www.diplomaticourier.com/posts/new-age-minilateralism-potential-solutions-south-china-sea-conundrum[2023-08-16].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未来可能进一步扩展这种模式,增加成员或拓展地理范围,甚至拉拢更多北约盟友进入亚太地区,挑战中国周边安全利益,增强其塑造地区局势的能力。EDCA允许美国进入预定的菲律宾军事基地,美国为升级、预先部署设备以及参与联合训练和行动提供资金。除了阿基诺三世政府时期菲律宾提供的五个军事基地外,2023年小马科斯政府再次向美国提供了四个军事基地,其中有三个面对着巴士海峡另一侧的台湾岛,另一个正对着南沙群岛,为未来美国在台海和南海有事时快速应对提供了条件。随着日本与菲律宾签署《互惠准入协议》,日本未来有可能进驻到菲律宾向美国开放的基地中(48)Ditas B. Lopez,“Philippines’ Marcos Says Open to Military Access Pact With Japan,” Bloomberg,February 13,2023,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3-02-13/philippines-marcos-says-open-to-military-access-pact-with-japan#xj4y7vzkg[2023-08-16].,为三方协同应对中国在相关区域的活动提供了条件。

(二)日菲将深度嵌入美“印太战略”而丧失更多战略自主

尽管日菲参加三方安全伙伴关系也具有自己的战略意图和动力,但三方合作可能会让美国利用自己的战略优势,削弱日菲在应对中国方面的战略自主性,离间和破坏其与中国至少在经贸上保持合作的氛围。美通过这种“小多边”安全合作模式更容易通过会议研讨、联演联训、援助项目和共同行动等方式绑架盟友的战略理念和政策选择,并通过挑起其与中国矛盾增强其对中国猜忌心理和敌意,减弱其与中国继续保持密切合作的意愿。美菲举行“肩并肩”联合军事演习和“2+2”会议,就有可能让军事实力较弱的菲律宾彻底被美国裹挟,将安全议题置于对外关系议程中更优先的位置。

尽管日菲都对中国日益增强的军事力量和存在保持着一定的疑惧之心,且担心自己在与中国发生冲突时处于弱势,但双方与中国发生直接冲突的场景和可能性并不一致。日本对南海问题上的担心,主要在于海上国际通道的安全问题,其次才是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然而,菲律宾并不十分关切中日是否会在东海爆发冲突。当然,日菲都担心台海爆发冲突,但日本更多是从地区局势的角度考虑其对自身安全的影响,而菲律宾主要是担心在台的本国劳工。(49)Shaun Tandon,“U.S. starts week of courting Asian partners after Taiwan flare-up,”TheJapanTimes,April 11,2023,https://www.japantimes.co.jp/news/2023/04/11/world/us-courts-asian-partners-taiwan-flareup[2023-08-16].但无论如何,如果双方都过度担心自己的安全利益,就有可能被美国的“印太战略”所挟持,从而被迫加入遏制中国的战略队伍中,不仅会丧失自我,而且有可能在关键时期随时成为“弃子”,损失更多的国家利益。

(三)美国可能裹挟更多地区国家安全战略而使地区格局严重扭曲

近期来看,美国不仅不愿运用外交资源促进亚太地区安全问题的和平解决,而且试图通过炒热地区热点问题,让更多的地区国家特别是自己的盟友,更明确地选择与自己站在一起,应对主要是来自中国的“战略挑战”。(50)Veerle Nouwens,“US allies in the Indo-Pacific align on China,” IISSAnalysis,June 1st,2023,https://www.iiss.org/online-analysis/online-analysis/2023/05/us-allies-in-the-indo-pacific-align-on-china[2023-08-16].为此,美国不仅强化了对其地区盟友的安全承诺,而且试图通过外交途径增强盟国之间的战略协作关系。从目前来看,美日韩、美日菲和美日澳等三方安全伙伴关系都呈现出上升态势,未来甚至会出现更多三方甚至多方的安全合作安排。当然,对美国来说,鉴于尚未结盟的印度在“四方安全对话”中的战略自主性较强,未来的这种安排还是优先选择自己的盟国,特别是军事实力和追随意识较强且试图成为东北亚和南太地区强权的日本和澳大利亚。

此外,美国也在快速提升与亚太地区其他国家,特别是印尼、新加坡、马来西亚和越南等的安全合作关系,试图将这些国家塑造成为遏制中国崛起的第二梯队。例如,美国以提升海域态势感知和反恐能力为名,不仅向印尼军警提供培训和援助,而且分别与印尼海陆军建立了机制性的双边和多边演习,提升了印尼在纳土纳群岛附近水域挑战和拒绝中国海域权利主张的信心。(51)“U.S. Security Cooperation With Indonesia,” 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March 23,2021,https://www.state.gov/u-s-security-cooperation-with-indonesia[2023-08-16].美国的这种战略举措不仅会分裂东盟,极大削弱东盟作为地区多边合作机制的中心地位,而且如果能确实遏制中国崛起势头,会不可避免地刺激更多国家加入其中,造成地区格局的严重扭曲。

(四)美日菲安全合作恐使地区热点问题引发局势持续紧张,影响地区一体化进程

美日菲等小多边安全合作安排的相关行动针对中国的迹象和动作过于明显,必然会引起中国的反感和反制,不仅会破坏中国与部分美国盟伴之间的关系,而且会影响地区既有的合作架构。美国以地区热点问题为抓手,肆意挑起涉中国国家核心利益的安全议题,不仅会消耗中国维护国家安全的战略资源,而且会挑拨中国与部分周边国家关系,破坏中国与相关国家合作的环境。近年来,美国与其部分盟友一道,不断炒作朝鲜半岛安全局势,东海、台海和南海问题,几度导致中国与韩国、日本、菲律宾和澳大利亚关系恶化,不仅影响了中国与这些国家的经贸关系,而且破坏了地区一体化取得更多更好成果的总体氛围。美国努力借助这些“小多边”机制,增强其干涉中国内政外交的力度,增加中国应对和反制的难度。如果中国将注意力集中到与美国及其盟友的斗争上,就有可能偏离团结更多地区国家进行合作的正道。在这种情况下,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促进各国经贸增长的效果可能会打折扣,中国申请加入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的前景也会变得越来越不确定。(52)Susannah Patton,“Strategic divergence:Australia’s Southeast Asia challenge,” Interpreter,Lowy Institute,April 20,2022,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strategic-divergence-australia-s-southeast-asia-challenge[2023-08-16].

当然,美国构建的诸如美日菲之类的“小多边”安全合作安排也具有一定的脆弱性,非正式盟友或相对弱势的国家是其可能最终破功的“软肋”,如四方安全对话中的印度、美英澳伙伴关系中的澳大利亚、美日韩三边关系中的韩国、美日菲安全合作中的菲律宾等。此外,日菲伙伴关系远没有美菲及美日同盟合作程度高、机制性强,相互借重的三边关系是不平衡的。这些国家虽然也试图促进自身主张的利益,但本土安全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威胁,解决与邻国的领土主权和海洋管辖权争端的需求并不迫切。相比之下,新冠疫情后全球经济复苏前景黯淡,发展经济的任务显得尤为紧迫。美国缺少提供普遍优惠的经贸承诺,却让盟友承受过多过高的安全风险,显示出这种合作安排强烈的不对称性和不稳定性。正如殖民和冷战时期一样,美军在菲律宾的一些活动并不完全受菲方所约束,对菲律宾主权独立和领土安全其实已经构成了挑战。此外,美国的这些举措已经引起了居于亚太地区中央地带的非美国盟友的大部分东盟国家的高度警惕,它们担心此类的小多边安全合作会削弱东盟在地区多边架构中的中心地位,因而敦促美国采取更具透明度和包容性的对外战略。(53)Thomas Wilkins,“Minilateral Groupings as an Alternative to Multilateralism in an Era of Strategic Competition,” in Carl Baker, StrategicCompetitionandSecurityCooperationintheIndo-Pacific,Vol. 23,March 2023,Issue &Insights,p.40,https://pacforum.org/wp-content/uploads/2023/03/Issues_and_Insights_Vol23_SR3.pdf[2023-08-16].

五、结 语

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部署和行动是其更广泛遏制中国战略的一部分。“南海战略态势感知计划”(SCSPI)发布的2022年度报告显示,美军大型侦察机的空中抵近侦察约1000架次,航母打击群和两栖戒备群8次进入南海,每次部署时长增加,威慑和吓阻意味明显。(54)参见《2022年美军南海军事行动不完全报告》,南海战略态势感知计划网站,2023年3月26日,http://www.scspi.org/sites/default/files/reports/2022nian_mei_jun_nan_hai_jun_shi_xing_dong_bu_wan_quan_bao_gao_.pdf[2023-08-16]。日菲都是美国的正式盟友,在台海附近都有海军设施。对美国来说,增强与两者的军事互操作性和更紧密的战略协调对遏制中国至关重要。菲律宾的外交政策在短期内可能会优先考虑建立针对中国的小多边安全伙伴关系,威慑中国可能在南海问题上采取的措施,同时与中国保持有限的接触,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从目前来看,菲律宾正在与日本谈判《采购和交叉服务协议》(ACSA)和《访问部队协议》,以促进军事互操作性、武器转让,甚至可能在菲律宾基地部署日本军力。美日菲安全合作未来可能机制化,成为影响地区格局的重要因素。当然,菲律宾相对会更加谨慎一些,避免受到美日遏制中国战略的过多牵连而使自身利益受到损害。然而,在美日等国的战略绑架下,菲律宾的战略自主性似乎正在进一步减弱。

对此,中国既要保持和这些国家的战略沟通与合作,为维持地区安全与稳定做出自己的建设性贡献;也要坚持原则立场和底线思维,为预防最坏情况做好充分准备,避免国家安全利益受到不必要的损害。

从趋势上看,尽管美国对中国在西太平洋地区进行战略摊牌、进行直接军事对峙的意愿并不高,但其仍试图利用盟友针对中国采取挑衅行动,让中国在涉及自身核心利益的热点问题上自顾不暇。中短期来看,中国仍会对美国保持相对克制,努力与其维持战略稳定,敦促美国不要在其盟友与中国的双边争议问题上“强出头”,削弱日菲等拉美制华的信心。为此,中国可以充分利用在南海地区的战略优势,采取低烈度、非直接对抗等方式,对冲美日菲挑衅性行动产生的实质性效果。同时,主动增强与美部分盟友在安全上的信心建构,努力消解其对华战略疑虑,减弱其联美遏华的动力,可以考虑通过与美部分盟友建立双边安全热线、落实安全合作项目,或借助以东盟为核心的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机制等方式,加强政治外交沟通,增进理解和互信,从而削弱美日菲安全合作的破坏性。当然,中国还可以通过以东盟为核心的多轨外交及中国与东盟国家磋商“南海行为准则”等途径,敦促菲律宾放弃对美国的幻想,转而与中国通过双边和多边谈判,为和平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提供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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