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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失序与全球安全治理

2023-02-18阎德学

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失序大国秩序

阎德学

内容提要:国际失序是当前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的重要体现,其内涵特质突出表现为复杂竞合、安全治理赤字加剧、秩序认知对立、大国竞争驱动。国际失序在未来一段时间持续存在,并有向国际安全制度失效、有限冲突增多、安全感匮乏、安全竞争意识形态化、不平衡的多极化以及单边阵营化的发展趋势。面对国际失序的态势,中国选择走和平主义的路线,以全球安全倡议为指引、以合理安全关切为基础、以地区安全问题为重点、以新疆域安全治理为补充,主动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中国要与世界各国广泛开展安全合作,不断凝聚全球安全共识,加强安全制度构建,促进解决地区安全问题,并避免大国竞争陷阱,为国际社会注入更多稳定性和确定性的未来预期,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实现世界持久和平发展贡献中国方案。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2)参见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第3、5版。如何准确理解动荡变革期的国际体系特征、妥善应对动荡变革期的挑战和机遇,是学术界的焦点问题。近年来,美国强化对华战略竞争、新冠疫情、乌克兰危机等导致国际失序已成事实,一度占主导地位的自由主义霸权国际秩序倍受冲击、持续衰落。阿米塔·阿查亚(Amitav Acharya)在2017年就曾直言:“自由主义的霸权时代已经过去。”(3)Amitav Acharya,“After Liberal Hegemony:The Advent of a Multiplex World Order,” Ethics&InternationalAffairs,Vol. 31,No. 3,2017,p. 283.新冠疫情大流行加速国际秩序演变,哈佛大学教授史蒂芬·沃尔特(Stephen M. Walt)悲观提出:“与许多人几年前预期的世界相比,疫情后的世界将更不开放、更不自由、更不繁荣、更有竞争性。”(4)Stephen M. Walt,“THE GLOBAL ORDER AFTER COVID-19,” April 27,2023,https://www.belfercenter.org/publication/global-order-after-covid-19 [2023-05-03].2022年2月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更被知名学者郑永年判断为“二战以来世界秩序全面崩塌的标志性事件”(5)郑永年:《乌克兰战争与世界秩序重建?》,中国社会科学网,2022年2月27日,http://www.cssn.cn/zx/bwyc/202202/t20220227_5395736.shtml[2023-05-04]。。

一个明显事实是,国际秩序现已进入一个不稳定的变化期,国际社会对未来预期的不确定性、复杂性和不安心理显著增加,国际失序状态日益加重。有鉴于此,本文关注国际失序的内涵特质与发展趋势,聚焦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实践在应对国际失序方面的重要意义。

一、国际秩序与失序研究

理解国际失序,首先要对当前全球范围的秩序进行概念界定。学界常用国际秩序(international order)、世界秩序(world order)和全球秩序(global order)这三个概念来定义国家间形成的相对稳定的关系模式、结构和状态。国际秩序最为常用,其中以赫德利·布尔(Hedley Bull)的界定较为权威。他认为,国际秩序是国际行为体追求国家社会的基本、主要或普遍目标的行为格局或布局。(6)Hedley Bull,TheAnarchicalSocietyAStudyofOrderinWorldPolitics,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77.世界秩序可以说是国际秩序概念的放大版,涵盖国家间、非国家行为体和人际的秩序。(7)关于世界秩序,参见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年;Stanley Hoffman, PrimacyorWorldOrder:AmericanForeignPolicysincetheColdWar,New York:McGraw-Hill Companies,1978,p.109;Richard Folk,“Theory,Realism,and World Security,” in Michael Klare and Daniel Thomas,eds.,WorldSecurity:TrendsandChallengeatCentury’sEnd,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91。全球秩序是以“维护人类整体利益”为价值导向,围绕全球公共物品的供给和分配,国家、公民社会和商业力量在全球层面形成的一种稳定的互动状态和社会安排。(8)参见杨昊:《全球秩序:概念、内涵与模式》,《国际观察》2014年第2期,第21—24页。国际秩序建立的主要功能,是维护国际体系的稳定,减少和化解国际行为体之间的矛盾冲突,防止非正义战争和世界大战。在东西方文明历史演进的过程中,国际秩序呈现“建立稳定—失序动荡—破坏再建”的循环往复特征。

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国际秩序并不存在,但历史上有过地区性的国际秩序,如以中国为核心的以总体和平为特征的东方朝贡秩序、以《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为基础的欧洲秩序,以及由伊斯兰教法主导的中东、北非地区秩序。再如,维也纳和会后出现的维持欧洲近百年和平的维也纳秩序、一战后短暂的凡尔赛-华盛顿秩序、二战后美苏冷战的雅尔塔秩序,以及苏联解体后美国称霸世界的新自由主义秩序,等等。在国际旧秩序被破坏、国际新秩序成功再建之前,国际社会往往处于失序状态。

目前,国内外学界关于国际失序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从旧国际秩序衰落现实讨论国际失序

国际失序作为一种状态,伴随现有国际秩序的衰落。从这个角度出发,阿查亚早就在《美国世界秩序的终结》一书中提出了“美国领导的自由主义霸权秩序走向终结”的观点。(9)参见阿米塔·阿查亚:《美国世界秩序的终结》,袁正清、肖莹莹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84页。巴里·布赞(Barry Buzan)也认为,美国的“单极”时刻正在退出,“这个在19世纪确立后经历整个20世纪以现代性为中心的、极不平衡但又相互联系的国际社会,正逐步让位于另一种国际秩序,即世界正在回归前现代时期的那种相对平衡的权势分布状态”。(10)参见巴里·布赞:《国际秩序的构建/全球性变革与国际秩序的演进》,《外交评论》2015年第6期,第18页;Robert Gilpin,WarandChangesinWorldPolitic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1。理查德·哈斯(Richard Haass)同样强调“国际有序”的局面已被打破,称:“当前秩序与无序之间的平衡已经转向后者,国际秩序在未来可能让位于失序。”(11)Richard N.Haass,“The Unraveling:How to Respond to a Disordered World,” ForeignAffairs,Vol. 93,No. 6,2014,p.70.兰德尔·施维勒(Randall L. Schweller)更是断言:“自由国际秩序已经解体,不可能再重新建立。”(12)Randall L. Schweller,Maxwell’sDemonandtheGoldenApple:GlobalDiscordintheNewMillennium,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14.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席威廉·伯恩斯(William Landscape)则直截了当地提出,随着美国全球支配能力的消失,将出现无政府状态的秩序。(13)William Landscape,“ A New U.S. Foreign Policy for the Post-Pandemic Burns As the global order crumbles,the United States must reinvent its role in the world,” September 9,2020,https://carnegieendowment.org/2020/09/09/new-u.s.-foreign-policy-for-post-pandemic-landscape-pub-82498 [2023-05-04].总之,一个被承认的事实是,自由主义霸权国际秩序正在衰落。

(二)聚焦国际失序的原因

从霸权兴衰史来看,罗伯特·吉尔平(Robert Gilpin)以“无霸则乱”为切入口,阐释了“没有霸权国将导致国际秩序混乱”(14)Robert Gilpin,WarandChangeinWorldPolitics,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1.这一重要理论推断,点明霸权国地位的衰落是国际失序的一个重要原因。中国学者秦亚青则强调秩序共识的重要性,认为冷战后霸权制度秩序得以成为可能的一个重要条件是国际社会的秩序共识。没有这些共识,冷战后的世界秩序就无法形成,更不会得以维持。(15)参见秦亚青:《世界秩序:思考与前瞻》,《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年第6期,第6页。可见,对现有国际秩序的质疑,也可能导致国际失序的出现。阎学通认为,“秩序”是指遵守规则的稳定状态,遵守就是有秩序,不遵守就是没有秩序,乌克兰危机加剧了国际社会更加不遵守国际规则的形态。(16)参见《吴小莉专访阎学通:俄乌冲突谁是最大赢家?》,凤凰网,2022年5月10日,https://m.163.com/dy/article/HSC2KRGN05508U92.html [2023-09-05]。唐世平在空间、权力和制度等层面建立了系统的评估框架,以解释国际秩序的变迁,认为国际秩序所覆盖区域的变化、秩序内权力分布的变化、秩序内制度化程度的变化(特别是其基石性制度的变化),三者中任一因素的变化,都会导致现有国际秩序的变迁。(17)参见唐世平:《国际秩序变迁与中国的选项》,《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3期,第188—208页。此外,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会成为国际失序出现的导火索以及助推力,杨洁勉、庞大鹏着重分析重大历史事件对国际失序的推动作用,认为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催化“世界主要力量加快重新组合”,并“深刻地影响和改变了当代国际格局”。(18)参见杨洁勉:《疫情下国际格局和世界秩序变化趋势分析》,《俄罗斯研究》2020年第5期,第3页;庞大鹏:《俄乌冲突对俄罗斯及国际秩序的影响》,《国际经济评论》2022年第3期,第57页。

(三)对国际失序概念及特征和全球安全倡议进行探讨

阿隆·麦基尔(Aaron McKeil)撰文详论国际失序的概念,将国际失序的具体表现概括为国际不稳定性增加、国际不确定性或不可预测性增大、国际犯罪行为增多、国际政治纷争或争斗加剧、国际功能失调以及国际冲突和暴力频发等六大特征。(19)参见阿隆·麦基尔:《浅谈国际失序概念》,《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2年第1期,第160—162页。从阿隆·麦基尔对国际失序表现的概括来看,当前世界显然处于国际失序期。

在讨论当前国际失序状态的同时,学者也对中国的全球安全治理实践进行了探讨,集中表现在对全球安全倡议的现实意义和理论意蕴的解读。一方面,学界认为全球安全倡议反映了中国在全球安全治理领域所呈现的重大观念变革,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国际贡献,是破解全球安全困境的中国方案,对解决当前国际安全难题、引领全球治理走向正途具有重大现实意义,为实现世界持久和平安全开辟了新路径,符合爱好和平发展的国家和人民的诉求,是捍卫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有力武器;(20)参见云新雷、夏立平:《全球安全倡议:破解全球安全困境的中国方案》,《国际论坛》2023年第2期,第4页;王明国:《从观念变革到制度构建:全球安全倡议的实施路径》,《东北亚论坛》2023年第2期,第4页;吴凡:《全球安全倡议的思想渊源、内在逻辑与价值内涵》,《国际展望》2023年第2期,第1页;李岩:《“他者”眼中的全球安全倡议及对中国的启示》,《国家安全研究》2022年第4期,第164页。另一方面,学界也探讨全球安全倡议的理论意蕴,认为全球安全倡议是对人类安全前景的勾画、对人类共同价值的弘扬和对国际无政府逻辑的超越,对其核心理念、根本遵循、重要原则、长远目标和可行思路进行了明确界定,体现了整体性和局部性、宏观思维和微观视角、问题导向和目标导向的统一,丰富和发展中国国际安全观,弘扬中国厚德载物的和合文化以及超越西方地缘政治安全理论。(21)参见余潇枫、王梦婷:《“全球安全倡议”:人类安全的“前景图”》,《国际安全研究》2023年第1期,第5—11页;吴晓丹、张伟鹏:《全球安全倡议:内涵、意义与实践》,《国际问题研究》2022年第4期,第47—51页;刘卿:《全球安全倡议的理论价值与实践路径》,《东北亚论坛》2022年第5期,第5—10页。此外,赵可金着重分析了全球安全倡议的创新性,认为其在安全理念、安全规范和安全治理三个方面具有巨大的创新性和历史进步意义,吴志成则强调要以“大国担当践行全球安全倡议”,提出大国在全球安全治理中有重要作用。(22)参见赵可金:《全球安全倡议的创新性》,《国家安全研究》2022年第4期,第130—135页;吴志成:《以大国担当践行全球安全倡议》,《国际论坛》2023年第1期,第15—20页。

总体上看,当前学界对国际失序和全球安全治理的研究较为丰富,但在具体议题上仍存在可深入的空间。一方面,国内外学界缺乏从中国视角看待和理解国际失序这一概念,基本仍在“自由主义霸权秩序衰落”的框架下研究国际失序的表现与秩序重建前景;另一方面,既有研究侧重于分析全球安全倡议,而缺乏对全球安全治理的考察,也并未将国际失序与全球安全治理进行关联研究。当前国际失序的客观现实,亟须学界从全球安全治理的角度对国际失序进行积极回应。为此,本文从中国视角研究国际失序的内涵特质和发展趋势,进而探讨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在纠偏国际失序方面的实践和理论意义。

二、中国视角下国际失序的内涵特质

从世界历史变迁以及国际秩序演变的角度来看,国际失序是国际秩序解构与重构过程中的阶段性表现,具有典型的过渡性特征。国际秩序出现危机的要因,是不能适应权力关系发生的重大变化,以及秩序合法性遭受质疑和背反。随着新兴国家崛起、乌克兰危机升级以及全球经济进入低增长期,现存国际秩序缺陷不断显现。而在有关国际秩序的叙事中,中西方话语体系背后的权力、规则和价值观色彩均存在差异,双方在指称和描述国际秩序时使用了完全不同的术语,但对国际秩序的理解又非截然对立。(23)参见达巍:《现行国际秩序演变的方向与中国的选择》,《国际问题研究》2021年第1期,第103页。譬如,中国所说的“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与西方所称的“自由国际秩序”,均以二战后战胜国所构建的国际制度为基础,但中国和西方在“美国为首的军事同盟体系是否是国际秩序组成部分”这一问题上,则持完全相反的观点。不同的话语呈现出对国际秩序的不同理解,从中国视角出发而不落入西方话语的窠臼,对认清国际秩序变化方向、理解国际失序内涵以及推动国际秩序向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演进,具有重要意义。

(一)复杂竞合是国际失序的显著特征

诚然,国际失序并不代表无政府状态处于国际社会的支配地位。所谓的失序状态,是指在可预见的一个时期内出现全球治理赤字加剧、地缘政治风险提高等显著的安全问题。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的,“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历史潮流不可阻挡,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决定了人类前途终归光明”以及“恃强凌弱、巧取豪夺、零和博弈等霸权霸道霸凌行径危害深重,和平赤字、发展赤字、安全赤字、治理赤字加重,人类社会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深刻揭示了当前国际社会所面临的复杂局面,也是对现今国际秩序的准确描述,体现了中国政治领导人对“时势”这一东方文明历史叙述概念的精准把握,以及对当前国际失序和国际秩序重塑大势的把握。在“历史潮流”中应对“前所未有的挑战”,需要辩证看待当前的国际秩序,也是“复杂竞合”出现的历史背景。

未来一段时期,冷战后的自由主义霸权秩序将进一步打破,霸权国式微与新兴大国崛起之间的竞合关系将会在各个层次显露并相互纠缠。一方面,美国对华战略竞争、全球新冠疫情影响以及乌克兰危机等云谲波诡的国际局势,将导致国际合作更为艰难,美国拥有的强大结构性权力会在与中国的竞争和合作中不断对中国形成挑战,甚至会出现以合作为名、实为遏制中国的复杂情景;另一方面,在霸权国式微的背景下,广义上的权力出现多元流散,竞争与合作将更加依赖具体的现实情境,呈现高度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竞争与合作的辩证共存和复杂纠缠成为这个时代的重要特征。(24)参见秦亚青:《多元世界与竞合时代》,《世界经济与政治》2023年第2期,第9页。在国际失序下,复杂竞合作为一大特征,深刻考验中国把握战略机遇、“谋势而上”的政治智慧。

(二)安全治理赤字是国际失序的突出表现

国际失序包括国际经济失序、国际政治失序以及国际安全失序等多个方面。但在当前部分国家将经济问题、政治问题进行泛安全化的背景下,国际安全失序无疑最为突出。安全是各国的首要关切,国际失序首先加剧各国对现有安全治理体系以及自身安全的担忧,继而出现对经济安全、政治安全的顾虑。一些西方国际关系学者认识到国际秩序与全球安全治理体系的密切联系。赫德利·布尔在论述国际秩序时,强调国际秩序指的是国际行为体的格局或布局,它追求国家社会的基本、主要或普遍的目标,包括维持国家体系和国家自身的生存、维护国家独立或主权、和平及信守承诺、限制暴力等;维系国际秩序的基本手段包括均势、外交、战争、国际法以及大国的作用等等,点明了国际秩序与各国安全利益的利害关系。(25)Hedley Bull,TheAnarchicalSocietyAStudyofOrderinWorldPolitics, 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77.阿隆·麦基尔更参照1919年、1945年和1989—1991年的国际失序进行验证,指出国际失序是“对有序的国际行为、规则和规范的毁坏,从而在国际事务中产生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状况”,将导致战争和经济混乱。(26)参见阿隆·麦基尔:《浅谈国际失序概念》,《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22年第1期,第160—162页。

然而,目前国际社会成员普遍缺失“无为无不治”的东方政治哲学观念。以老子为代表的“无为无不治”的东方政治哲学,绝非万事不管,而是制其机先,因势利导,尽最大可能事先透析流弊,找到病源,做好防范措施,不让问题发生。由美西方主导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未能包容新兴国家的全球安全治理理念,猜疑甚至敌视新兴国家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行动。同时,二战后建立的普遍性、多领域的传统全球治理机制未能及时调整,已经出现了代表性不强、行动力不足、决策议而不决、效率低下等问题。(27)参见王亚琪:《后实证主义视角下的全球治理机制碎片化及其管控》,《国际论坛》2022年第2期,第136页。以联合国为主的全球安全治理机制缺少核心凝聚力,导致协调或制约各类行为体实现共同治理的目标和能力双双下降,成为全球安全治理的一大限制性因素。现有全球安全治理机制不仅无法实现行为体责任义务的有效分配,还为行为体利益博弈和政策投机提供了空间,导致全球安全治理的合法性和行动力严重不足,全球安全治理体系亟须变革。

(三)秩序认知对立是国际失序的鲜明特点

本轮国际失序期与以往国际失序期所区分的一个鲜明特点,是东西方秩序认知的对立,归根到底是西方秩序观缺乏对新兴国家秩序观的接纳度。国际秩序必须要有“天下之交”的特点,大国为维护国际秩序,需要谦下随和,有“大国者下流”和“大者宜为下”的政治道德,而不是依靠武力和强权。历史实践表明,只有遵循这种大国政治道德,他国才愿意加入大国所在体系,大小国家“各得其欲”,国际秩序才能和平自然,获得合法性。个别国家纵然有“自是”“自矜”等行为,但只要坚持“胸怀天下”,用谈判对话而非武力方式解决,整个国际秩序包括当事国就不会遭受较大损害。但是,在本轮国际失序期,国际冲突多源于大国不讲“大者宜为下”的政治道德。

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大量新兴议题及行为体在二战后建立的国际秩序内集中涌现,非西方国家的地位和作用不断上升,但其发展模式和治理理念却难以被西方主导的国际秩序理念包容或兼容。例如,美国将中国参与全球秩序的理念及行为政治化和意识形态化,并视为对现今全球秩序的破坏。(28)Malcolm Jorgensen,“China is overturning the rules-based order from within,”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china-overturning-rules-based-order-within [2023-05-04].拜登政府不断表示“修复联盟关系,推行多边主义,积极参与全球治理,维护全球秩序”,但它们强调的多边主义实质是有限的多边主义或伪多边主义;(29)The White House,“Inaugural Address by President Joseph R. Biden,” January 20,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peeches-remarks/2021/01/20/inaugural-address-by-president-joseph-r-biden-jr[2023-05-04];Anthony Dworkin,“Americans before allies:Biden’s limited multilateralism,” May 6,2023,https://ecfr.eu/article/americans-before-allies-bidens-limited-multilateralism[2023-05-06].加之强调用“价值观”打造价值观联盟的政策宣示和举措,更是有意对中国的发展模式和全球治理理念进行打压,意图重塑有利于美国的话语叙事。此类秩序认知层面对立的加剧,直接推动国家间以价值观为纽带进行小范围的安全合作,间接推动了国际社会在大范围内的安全竞争和对抗。

(四)大国竞争是国际失序的根本原因

由美国提出和实施的大国竞争或战略竞争,有意忽视他国安全而将美国安全视为优先考量,加剧了全球安全秩序的动荡。大国是全球安全秩序的创建者、维护者和关键少数,全球安全秩序呼吁大国合作,没有大国安全合作架构,就没有稳定的全球安全秩序。同时,各大国有着按照自身的秩序观构建全球新秩序的愿景,因之大国也可以是既有国际秩序的破坏者。大国政治的悲剧,在于很难跳出“大国争霸”的历史逻辑,很难避免代价高昂的负和博弈。各大国只有在痛定思痛之后才有可能追求正和博弈的共同利益。

在国际失序期,大国良好合作,则全球安全秩序就很难偏离正轨;反之,将会造成安全秩序的“漂流”。出于西方文化固有的二元对立思维,美国不断制造出苏联、俄罗斯、中国等“敌人”,塑造大国竞争态势取代安全合作架构。有学者直接提出“大国竞争是祸根”(30)Emma Ashford,“Great-Power Competition Is a Recipe for Disaster,” ForeignPolicy,April 1,2021,https://foreignpolicy.com/2021/04/01/china-usa-great-power-competition-recipe-for-disaster[2023-05-11].,会对全球安全秩序造成巨大冲击,大国间的猜忌和竞争往往导致合作意愿的降低。譬如,当前美国单方面挑起对华战略竞争,直接导致国际安全合作架构的消解,美国战略界的鹰派专家和政策制定者更是将美中之间的“大国竞争”定义为“守成国和崛起国之间的非战争性冲突”,认为中国崛起直接挑战了美国的主导地位和基于规则的全球秩序。(31)Doowan Lee,“COST IMPOSITION,THE KEY TO MAKING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AN ACTIONABLE STRATEGY,” June 15,2022,https://mwi.usma.edu/cost-imposition-the-key-to-making-great-power-competition-an-actionable-strategy[2023-05-11].可以预见的是,美国拜登政府作出未来十年是“大国竞争”这一判断后,大国安全合作的空间会进一步萎缩,大国竞争尤其是安全竞争的加剧将导致国际失序状态愈演愈烈。

三、国际失序状态的发展趋势

历史上曾发生过多次国际失序。19世纪前,当时的技术不支持单一的全球性体系的运作,真正意义上的国际秩序并不存在。(32)参见亨利·基辛格:《世界秩序》,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年,第9页。以均势为主要特征的国际秩序曾在《维也纳和约》为核心的机制下维持了近百年的欧洲和平,但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均直接导致国际失序的出现。二战后,美苏两大阵营在政治、军事、意识形态、经济、科技等方面竞争对抗,全球维持了40多年的“冷和平”。20世纪80年代末,苏联解体成为二战后最为重要的地缘事件,国际失序短暂出现,随后自由主义霸权秩序迅速占据国际主导地位。

然而,历经“9·11”事件、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2017—2020年“特朗普冲击”、全球新冠疫情以及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自由主义霸权秩序被严重动摇。俄罗斯前外长伊戈尔·伊万诺夫(Igor Ivanov)认为,新冠疫情大流行推翻了当前关于世界秩序的诸多假设,是二战以来国际政治的重要分水岭。(33)Igor Ivanov,“Rethinking International Security for a Post-Pandemic World,” July 8,2022,https://russiancouncil.ru/en/analytics-and-comments/analytics/rethinking-international-security-for-a-post-pandemic-world[2023-05-11].迈克尔·布拉迪克(Michael Braddick)就乌克兰危机表态道:“后冷战秩序主导的未来岌岌可危,这是一场与所有国家相关的冲突,双方的谈判方式与每个人息息相关。”(34)转引自《俄乌变局中的大国博弈与世界秩序重塑》,《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3月4日,第A03版。从世界大格局和人类大历史来看,国际系统将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这一动荡期将会至少持续5—10年。(35)参见唐世平:《脆弱的未来:2023—2032年展望》,《世界经济与政治》2023年第2期,第18页。在此背景下,研究本轮国际失序的发展趋势,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复杂竞合下国际安全制度趋于无效

二战后,美国主导建立的一系列国际安全机制,成为其维护霸权与国际秩序的重要手段。自由主义学者认为,自由主义霸权秩序是否延续,取决于美国和欧洲等西方盟友的合作。(36)Ikenberry.G. John,“The end of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InternationalAffairs,Vol. 94,Issue. 1,2018,pp.7-23.其中,安全合作是重要环节。拜登政府以“竞合关系”来重新定义中美关系,并以“维持自身领导权”为核心逻辑,基于权力政治思维,对现有制度采取重返、维护甚至保持退出等状态,以制度竞争来达到制衡崛起国、维持领导权以及降低成本等目的。(37)如拜登政府在上台后便回归《巴黎协定》,有助于美国恢复在全球治理中的国际领导地位,但在《开放天空条约》方面以“国家安全”为由保持退出姿态。参见杨双梅:《制度竞争与国际领导权:拜登政府的国际制度选择》,《当代亚太》2022年第2期,第59—62页。较为明显的趋势是,美国及其盟伴将持续进行安全合作,以小多边安全机制来制衡地区性的安全机制。例如,通过“印太战略”制衡亚太地区既有的亚信峰会、上海合作组织等多边安全机制,阻止有益的区域安全制度对国际秩序进行补充,这将导致当前国际机制在协调国家间行为、减少或阻止国家间冲突等方面难有作为。

国际安全制度中竞争远多于合作的现状,也常会导致国际不稳定、制度功能失调、冲突和混乱频发等国际失序的状况。值得注意的是,主权国家作为现今国际秩序中的基本组成单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愈发关注自身的优先利益和相对收益,这必然鼓励其他国家效仿。在复杂竞合的国际失序期内,人类安全利益的整体性恐被选择性忽视,维护人类整体安全利益的新国际安全制度在短期内更无法得到有效建立。

(二)安全治理赤字导致安全感匮乏和有限冲突增多

国际失序期内,动荡变革的国际环境将可能激化种族矛盾、排外民族主义乃至宗教冲突,传统和非传统安全议题将混合出现,对安全的界定也超越了伊恩·贝拉米(Ian Bellamy)认为的“免于战争的相对自由……对于在任何战争中都能立于不败之地抱有较高的预期”(38)Ian Bellamy,“Towards a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Security,”PoliticalStudies,Vol.29,No.1,1991,pp.100-105.,以及贾科莫·卢恰尼(Giacomo Luciani)认为的“抵御国外侵略的能力”(39)Giacomo Luciani,“The Economic Content of Security,”JournalofPublicPolicy,Vol.8,No.2,1998,pp.151-173.。而气候变化、流行病、自然灾害、粮食短缺、跨国犯罪、网络攻击乃至价值观冲突等都被纳入安全的概念中,安全被更明确地界定为“行为体的利益相对处于没有危险和不受内外威胁的状态,以及保障持续安全状态的能力”,带有“免于恐惧”和“免于匮乏”的资源特性和元利益特征。(40)参见张宇燕、冯维江:《新时代国家安全学论纲》,《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4期,第144页。换言之,人类对于安全的需要更为多元且迫切。在国际失序期,安全治理赤字的现实导致国家的安全脆弱性大幅提升,并有可能衍化为有限冲突,或是在特定冲突中不消耗交战方可支配的所有资源的有限战争。(41)D. Marc Kilgour &Frank C. Zagare,“Explaining Limited Conflicts,” ConflictManagementandPeaceScience,Vol. 24,No. 1,2007,pp.65-82;Osgood &Robert Endicott,LimitedWar:TheChallengetoAmericanSecurity,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57,pp. 1-2.这种自助式的“丛林行为”以及追随强国的联盟倾向,在国际失序期将增加有限冲突爆发的可能性,导致无政府状态进一步凸显,继而加剧所有行为体安全感的持续匮乏,出现恶性循环。

(三)安全竞争意识形态化明显提升

秩序认知的对立是国际失序的重要内涵之一,由秩序认知对立所导致的意识形态对立将更加难以调和,安全竞争意识形态化成为影响未来国际安全的重要因素。当前,东西方对国际秩序的认知存在明显差异,为美西方国家利益服务的安全观念仍被西方阵营奉为圭臬,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所提出的安全观往往被美西方恶意塑造甚至被刻意抹黑为“中国威胁论”等论调。同时,在竞争手段上,中国主流意识形态不仅不断遭受国际社会仇华、恶华敌对势力的正面恶意攻击,还同时遭遇各种形式的反华意识形态力量的群体性持续攻击。这种攻击或同时来自政府、媒体、大学研究机构和情报安全部门,对中国各个方面进行不间断的意识形态骚扰与攻击。(42)参见胡惠林:《国家意识形态安全关系:“新冷战”趋势下中国意识形态安全策论》,《学术月刊》2018年第10期,第75—76页。其中,甚至把一个中国原则视为善与恶的问题、民主与专制的对垒。(43)参见《李显龙:“一个中国”不是善恶对垒的问题》,联合早报网,2023年10月6日,https://www.zaobao.com/news/singapore/story20231006-1440033 [2023-10-08]。

可见,在国际失序期,美西方在意识形态领域也不断打压异质国家,并推广其安全认知,谋求在意识形态领域的“统一”,这直接导致东西方秩序认知差异的扩大以及安全观对立的加剧。安全竞争正不可避免地向更深层次的意识形态领域迈进,国际秩序的重塑将深受安全认知竞争的影响。

(四)大国竞争推动不平衡的多极化和单边阵营化

中国、欧盟、日本、俄罗斯、印度等国家作为政治多极化进程中的重要成员(44)The 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International:More Contested,Uncertain,and Conflict Prone,” February 23,2023,https://www.dni.gov/index.php/gt2040-home/emerging-dynamics/interna-tional-dynamics [2023-05-15].,势必会加入国际秩序的重建中,追求符合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新秩序。但值得注意的是,大国竞争下的多极格局显然是不平衡的,拜登政府维持并强化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同盟体系,以阵营或集团的形式追求国际秩序的构建。在这一过程中,美国遵循冷战思维,单边划分对抗阵营的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多极化进程,加速了单边阵营化趋势。实际上,美国同盟体系内的盟伴以及其他不愿“选边站队”的国家有意在多极化不平衡的格局中追求“平衡”,在大国竞争的阵营单边化趋势中尽量“渔利”。如,部分国家正通过领导中间地带来提高自身的全球影响力;或者作为地区大国,专注改变地区秩序,使周边地缘环境更有利于自身利益,继而以领导地区秩序的方式来提高自身在全球秩序中的话语权。不平衡的多极化和单边阵营化或将成为国际失序中短期内的明显趋势。

诚然,国际秩序的重构是一个漫长且复杂的过程,国际失序也并非仅在安全领域出现,只是相较于经济、意识形态而言,国际失序下的安全问题更具紧迫性和挑战性。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复杂竞合的时代特征、走向失效的国际安全制度、安全治理的严重赤字、大国竞争的意识形态化、不平衡的多极化以及单边阵营化,将一同作用和表现于国际失序中。国际失序给当前世界带来巨大危机,将持续考验大国的政治智慧,如何在尊重别国核心利益的前提下定位自身角色、恰当行使权力,以及选择何种方式来应对全球性问题,对大国而言至关重要。

四、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实施路径

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全球性安全问题频发,国际失序作为大变局的一个具体表现,亟须新型国际安全治理理念加以指引。2014年5月,习近平主席提出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新安全观;2022年博鳌亚洲论坛上,习近平主席面对国际安全局势提出“全球安全倡议”;2023年2月,中国外交部发布《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对倡议的核心理念与原则、重点合作方向、合作平台和机制三个方面进行细致说明。(45)参见《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人民日报》2023年2月22日,第15版。同年9月,中国外交部发布《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将“加强全球安全治理,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置于首位,针对当前全球热点问题频发、地缘冲突加剧、单边霸凌肆虐的现状,提出了解决问题的中国方案。可以看到,面对国际失序的现实,中国正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46)参见《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9月13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bxw_new/202309/t20230913_11142009.shtml [2023-09-20]。

(一)以全球安全倡议为指引

面对当前全球安全治理严重赤字的现实,中国提出全球安全倡议,彰显大国的勇毅担当。全球安全倡议是构建人类安全共同体的必然选择,也是应对全球安全与稳定面临的挑战所遵循的基本理念,更是应对地区动荡不安的治本之策。(47)参见杨鲁慧:《三大全球倡议: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的全球治理观》,《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3年第5期,第8页。当前部分抱持“以地理为基础、以对抗性权力博弈为核心”的西方地缘政治安全思维仍然活跃。(48)参见刘卿:《全球安全倡议的理论价值与实践路径》,《东北亚论坛》2022年第5期,第5—10页。但是,历史实践表明,世界各国安全密切关联,没有国家能在国际失序期谋求绝对安全、收获稳定,一国的安全也不能建立在他国不安全的基础上,他国正面临的威胁也可能引发在本国的次生安全问题,安全威胁日益复杂化、综合化的现实需要各国携起手来。中华民族历来讲究“天下一家”,对整体利益和安全问题本质有着深入的理解。(49)参见王帆:《全球安全倡议与中国外交方略》,《国家安全研究》2022年第4期,第145页。中国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议,坚持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表明要积极与世界各国和国际、地区组织展开双多边安全合作,积极推进安全理念对接和利益共融,体现了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基本态度和维护世界和平安宁的基本方式。围绕《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中的20条重点合作方向,中国可加强与其他国家的安全合作,维护并改善 “风雨飘摇”的安全治理体系,为全球安全注入稳定力量,应对国际失序下的各种安全挑战。(50)参见《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人民日报》2023年2月22日,第15版。

(二)以合理安全关切为基础

中国的全球安全治理强调国际安全合作,重视各国合理的安全关切。与美西方不同,中国的全球安全治理,尊重各国合理安全关切、坚持通过对话协商,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家间的分歧和争端,体现了中国与其他国家“携手建设一个远离恐惧、普遍安全的世界”的美好愿望(51)参见习近平:《携手建设更加美好的世界——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会上的主旨讲话》,《人民日报》2017年12月2日,第2版。,与美西方“联盟式”的国际安全思路存在根本区别。美西方为获得绝对安全而忽视他国合理安全关切、挤压他国安全空间而导致地区形势恶化,自身陷入更不安全的状态之中的事例俯拾皆是。

安全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也是最重要的国际公共产品。中国强调要坚持遵守联合国宪章和原则,坚持重视各国合理安全关切,支持对联合国安理会进行必要、合理的改革,以提高安理会的权威和效率,增强其应对全球性威胁和挑战的能力。(52)参见《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9月13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zcwj_674915/202309/t20230913_11142009.shtml[2023-09-15]。同时,在核武器、化学武器方面,中国也强调应遵循“维护全球战略稳定”和“各国安全不受减损”原则循序渐进推进核裁军,并强调核能和平利用不能以牺牲自然环境和人类健康为代价,呼吁日本政府全面回应国际社会对福岛核污染水排海问题的重大关切,确保核污染水以科学、安全、透明的方式得到处置。(53)同上。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以尊重他国合理安全关切为基础,因而更容易获得认同和支持。

(三)以地区安全问题为重点

国际失序期,全球安全架构松动,地区性安全问题动能得到释放,有限冲突频发,甚至出现了大规模战争。全球安全治理呼唤大国合作。但是,美西方并不重视政治与外交的解决方式,反而针对其他大国不断加紧军事战略调整,甚至采取单边制裁、军事援助等手段助推地区安全问题长期化。与美西方不同,中国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以维护世界和平,尤其是在地区安全问题上,始终倡导通过对话协商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家间的分歧与争端。例如,中国坚定支持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主张维护朝鲜半岛和平稳定,实现半岛无核化、建立半岛和平机制;呼吁国际社会尊重阿富汗独立、主权、领土完整;主张政治解决伊朗核问题、叙利亚、苏丹、利比亚、也门等地区热点问题;(54)参见《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9月13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zcwj_674915/202309/t20230913_11142009.shtml[2023-09-15]。提出解决巴以冲突循环往复的出路在于恢复和谈,落实“两国方案”。(55)参见《2023年10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主持例行记者会》,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10月9日,https://www.fmprc.gov.cn/web/wjdt_674879/fyrbt_674889/202310/t20231009_11158229.shtml [2023-10-10]。中国在地区安全问题上积极正向斡旋,体现了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热情和维护世界和平的努力。中国愈发认识到,要以实实在在的行动来参与全球安全治理,也只有为全球安全做出不懈努力,中国的全球安全治理方案才能在国际社会获得广泛支持。

(四)以新疆域安全治理为补充

科技进步和发展丰富了国际和平与安全的内涵和外延,深海、极地、外空、网络和数字、人工智能等成为全球治理新疆域。(56)参见《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9月13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zcwj_674915/202309/t20230913_11142009.shtml[2023-09-15]。除传统安全外,非传统安全领域尤其是新兴技术发展带来的安全风险和挑战,同样也是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关注重点。中国强调要在新疆域治理中摒弃霸权思维和泛化国家安全概念,主要包含以下四个方面:一是反对网络空间阵营化、军事化和碎片化,不得扩散进攻性网络技术,确保人工智能安全、可靠、可控,打击网络犯罪,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二是重视生物安全,主张降低生物安全风险、促进生物科技健康发展;三是维护海洋和平安宁和航道安全,构建海洋命运共同体;四是反对外空武器化和军备竞赛,倡导在外空领域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可以看到,新疆域的全球安全治理体现了中国一以贯之的全球安全治理理念,是对未来治理格局的有益补充,更是对未来新疆域安全秩序的美好愿景。

综上可见,中国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真正降温各类地区安全问题热度,营造良好安全环境,给出重建安全理性与维护世界和平的中国方案。(57)参见陈曙光:《世界大变局与人类文明的重建》,《哲学研究》2022年第3期,第14页。对中国而言,植根中国战略思维的“协和万邦”“天下大同”的天下观,是对中国参与“两极格局”“新冷战”说法的严正反驳。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挥动全球安全治理的旗帜,要求摆脱国际社会无政府逻辑,正视人类唇齿相依的共同命运,倡导“共生型安全”新模式,体现了中国智慧在塑造国际安全秩序情境下对西方国际安全思路的超越,并将不断塑造中国的安全认知,是对以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为内容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的弘扬。(58)参见余潇枫、王梦婷:《“全球安全倡议”:人类安全的“前景图”》,《国际安全研究》2023年第1期,第7页。作为一个东方大国,中国始终怀有“大者宜为下”的东方政治道德,希望世界是“天下随和”的和谐状态。中国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实践有力证明,富有东方政治道德的中国,希望通过“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59)参见饶尚宽:《老子》,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58页。,联合志同道合的国际社会成员,形成一股维护国际公平正义、实现世界持久和平与发展的共同力量。

五、国际失序期全球安全治理的中国愿景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必将深刻地改变中国,也将深刻地影响世界。三大全球倡议是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未来世界的愿景,为全球治理观明晰经济繁荣之本、安全稳定之基、文明交流之根。(60)参见杨鲁慧:《三大全球倡议: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的全球治理观》,《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23年第5期,第15—16页。中国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举措,尤其在国际失序期,迫切需要以全球安全倡议为指引,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应对各种安全挑战,维护世界和平稳定。

(一)凝聚全球安全共识

克服国际失序期的不安全感,首先要凝聚全球安全共识。全球安全治理以构建普遍安全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目标,强调以安全合作应对安全挑战,尊重和保障每一个国家的合理安全关切,提倡与地区国家广泛开展安全合作。这就要求中国要不断通过首脑对话、各层级渠道沟通、在国际平台发声等方式,增进他国对中国全球安全治理方案的理解和信任,以共商、共建、共享的基本价值取向和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来凝聚全球安全共识,呼应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提出“新和平纲领”,督促大国消除将自身安全置于共同安全之上的“强权行为”“霸权行径”,揭露美西方搞“小圈子”“小集团”的逆历史潮流行为,反对诸如“新冷战”式的叙事宣传,不断凝聚全球安全共识。

(二)完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

中国要推动完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解决安全治理赤字难题,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坚持维护联合国的权威地位和核心作用,遵守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在合作方向上明确以联合国为中心的工作重点。(61)具体有:参与联合国秘书长“我们的共同议程”报告关于制定“新和平纲领”等建议的工作,全面落实第76届联大通过的“在国际安全领域促进和平利用国际合作”决议,加强联合国在国际反恐斗争中的中心协调作用,全面、有效落实《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等。参见《全球安全倡议概念文件》,《人民日报》2023年2月22日,第15版。在具体推进过程中,中国要推行真正的多边主义,尊重国际社会中的各个主体,督促其他大国积极在联合国框架下参与国际安全合作,推动全球安全治理难题的解决。同时,中国应维护完善现有的多边安全合作平台,继续在上海合作组织、金砖国家组织、中非合作论坛等平台发挥建设性作用,将更多国家纳入全球安全治理框架内,提供更多的国际安全公共产品,对旧有国际安全体系进行有益补充,以完善全球安全治理机制,切实维护世界和平与稳定。

(三)推动解决地区安全问题

十年来,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从理念转化为行动,从愿景转变为现实。(62)参见《关于全球治理变革和建设的中国方案》,中国外交部网站,2023年9月13日,https://www.mfa.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zcwj_674915/202309/t20230913_11142009.shtml [2023-09-15]。面对国际失序期全球各地的安全问题,中国应主动作为,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推动地区安全问题的解决。一方面,中国要以切实行动来降低他国对中国的安全疑虑。2023年3月,习近平主席访俄,同普京总统就乌克兰危机进行坦诚、深入的交流,就是通过政治外交途径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切实行动。(63)参见《一次世界瞩目的友谊、合作、和平之旅——习近平主席对俄罗斯进行国事访问取得丰硕成果》,央视网,2023年3月24日,http://news.cnr.cn/native/gd/sz/20230324/t20230324_526193646.shtml [2023-05-17]。同年3月10日,中国、沙特和伊朗在北京发表三方联合声明,达成沙伊双方恢复外交关系的协议。沙特和伊朗的“北京和解”,也说明中国在中东地区安全稳定方面发挥了建设性作用。另一方面,针对地区安全机制缺乏有效互动的现实,中国可以充分发挥桥梁作用,加强地区安全议题联系,促进不同安全机制的协调沟通。同时,中国应继续保持包容性发展,继续发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一带一路”倡议等地区机制的稳定效用,做地区和平的“定海神针”,以经济相互强依赖及经济发展良好预期来降温地区安全紧张局势。

(四)避免大国竞争陷阱

针对中美战略博弈加剧的情况,中国要进一步避免大国竞争陷阱,要在中美互动中准确传递中国意图,降低被美国误判的可能,做新安全理念的践行者、安全合作的推动者、安全公共产品的供给者以及地区安全热点的斡旋者。纵观历史,大国兴衰的关键在于内部,内部发展战略、势力平衡、对外战略认知等非常重要。(64)参见韩爱勇:《全球安全倡议与构建周边安全新架构》,《国际问题研究》2022年第4期,第97—99页;胡键:《大国成长的困惑:“修昔底德陷阱”还是“杜牧陷阱”》,《社会科学》2021年第2期,第16页。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越是开放越要重视安全,统筹好发展和安全两件大事”,安全是发展的基础,稳定是强盛的前提。(65)参见习近平:《在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庆祝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20年10月15日,第2版;《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在京闭幕 习近平发表重要讲话》,新华网,2023年3月13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3-03/13/c_1129430109.htm [2023-05-17]。对中国而言,经济高质量可持续发展是参与全球安全治理的重要保障,也是中国为世界和平稳定注入正能量的重要基础。在国际失序期,中国要集中力量办好自己的发展大事,避免与美国的恶性竞争,敢于亮剑的同时也要强调“斗而不破”,寻找中美安全合作的契机,寻求安全的发展。

六、结 语

在国际失序期,破解全球安全困境需要不同于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冷战思维以及集团对抗的新安全理念。中国提出有关全球安全治理的诸多理念,不是对现有国际规则的否定,而是在做“加法”,是为了提供更多的全球公共产品,以维护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秩序,绝不是与美国争夺国际主导权。同时,中国也清楚,面对国际性问题“泛安全化”的当下情势,能否得到国际社会的承认和接受,会面临更多的现实挑战。尽管如此,中国还是选择了“义所当为”、走和平主义的路线,积极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回应国际失序的现实和发展趋势,体现中国责任、中国行动和中国智慧。

作为发展中的大国,中国清醒认识到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担当。面对国际政治的倒退,面对美国维护国际秩序的力不从心与举止失当,中国要更加积极地参与全球安全治理,凝聚全球安全共识,完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推动解决地区安全问题,避免大国竞争陷阱。中国也更懂得“发展是最大的安全”(66)《习近平:发展是最大的安全 连天烽火中结不出发展硕果》,人民网,2014年5月21日,http://world.people.com.cn/n/2014/0521/c1002-25046238.html [2023-05-17]。,在努力保持战略耐心和定力的同时,坚决防止意识形态之争等非理性造成的颠覆性战略错误,即便做必要的斗争乃至万全准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仍然要力争和平,并以更具开放性和包容性的姿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更多体现中国维护世界和平稳定、促进共同发展的大国责任和能力担当。唯有如此,才是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和平发展的真正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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