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中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以snow现象为例①

陈刚妮

1. 引言

气象经验是人们对天气现象的经验。天气现象在自然界中自行发生,下雨、下雪、刮风、降霜、起雾等都属天气现象。概括而言,学界关于气象经验的研究主要聚焦于2个方面。一是气象过程中it的语义成分归属问题。气象经验的一致式为气象过程,该过程体现为“it+verb”。Tompson(1996)、杨炳钧(2001)和黄国文(2002)等学者都认为气象过程没有参与者,因为it不具有概念意义,但将它归于哪种语义范畴,学者之间有不同的认识,有的认为归为过程本身,有的持反对意见。二是气象经验的跨语言研究,即考察气象经验在不同语言中是如何编码或识解的。比如Eriksen等(2010)研究气象经验在英语、汉语和芬兰语3种语言中表达方式的不同;王勇和周迎芳(2013)通过天气预报语篇分析气象经验在英语和汉语中编码的异同;再如何伟和张存玉(2016)基于系统功能类型学视角,考察在英语、法语、日语、韩语、汉语和尼泊尔语等6种语言中表达气象意义的小句,探讨该类小句在跨语言条件下的及物性特征。相比而言,气象经验的单语研究则不多见。Halliday(2000),以及Halliday和Matthiessen(2004)圴提及在英语语言中,气象经验可以被识解为3种过程类型小句:气象过程“It is raining.”,存在过程“There was a storm.”,关系过程“It is cloudy.”。但是,除了这3种过程,气象经验是否可以被识解为其他过程小句呢?他们并未做明确回答。笔者在语料收集中发现,属有过程小句同样可以识解气象经验。因此,笔者拟以英语中的snow天气现象为例,探究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的特征。这不仅可以丰富气象经验的单语研究,还可以扩展读者关于属有过程的认识。

2. 属有过程小句

属有过程小句是及物性系统中关系过程小句的一个子类。属有过程小句包含2个参与者或实体, 二者之间的关系为所属关系:一个实体拥有另一个实体或一个实体属于另一个实体。(Halliday, 2001)其中,拥有或占有另一个实体的参与者为属有者(possessor),而隶属另一个实体或为另一个实体所占有的参与者为被属有者(possessed)。

属有者可以由人称代词表示,如“He has a big house.”中的he,以及“The piano belongs to him.”中的him,区别在于前者担任小句的主语,故以人称代词的主格形式出现,后者是小句的宾语,故以人称代词的宾格形式出现。名词词组也可以作为属有者,如“The school has a new science teacher with a PhD.”中的the school。被属有者同样由名词词组表示,可能指示具体事物,也可能指示抽象事物,如“He has a big house.”中的a big house为具体事物,“He has a great idea”中的a great idea为抽象事物。属有关系可以由动词表示,如“Peter has a piano.”中的has,或是“Peter owns the piano.”中的own,抑或动词短语,如“The piano belongs to peter.”中的belong to。除此之外,属有关系也可以由名词属有格表示,如“The piano is Peter’s.”中的Peter’s。那么,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是否有与一般属有过程小句一样的特征?还是具有其他特征?对此,笔者通过对实际收集的语料进行分析,归纳出此类过程小句的特征。

3. 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分析

本研究主要以BNC(British National Corpus)为语料来源来探究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的特征。BNC是一个大型的语料库,包括各种不同类型的语料,涉及口语和书面语。为了从该库中尽可能检索到所有表示snow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笔者先后输入have snow、have * snow、 have* * snow、have *** snow、have **** snow 5种形式,以及分别与之对应的has和had形式,其中符号*表示任何可能出现的单词,总计检索15次,共得语料145例,剔除无关语料,剩余42例。经过分析,笔者发现,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是属有过程小句中的一种特殊现象,有其自身的特征。以下将从属有者、被属有者、环境成分和属有关系等方面进行具体分析。

3.1 属有者

在一般的属有过程小句中,英语人称系统中的所有人称代词,无论是单数还是复数,无论是主格还是宾格都可以充当属有者。比如,“I have books.” “We have a big house.” “The book belongs to me”和“The house belongs to us.”前两句中的属有者I和we分别为人称代词的单数和复数形式,且都为主格;后两句中的me和us则为宾格。然而,在表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中,属有者主要由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代词主格的复数形式担任。例如:

①We’regoing to have snow,if you ask me anything. (AT7)(1)本文所选语料来自于英国国家语料库(British National Corpus,简称BNC)。例句后括号中注明的是该例句在语料库中的原始编号。

② But it’s been marvellous really,buttheydid have snow last weekend...(KD8)

③ Haveyougot any snow? (HV0)

若以上例句中,属有者由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代词主格的单数形式担任,则不被接受。这是因为,snow这种现象,存在于自然界,它不为个人所有,任何人都不能,也不可能将其占为己有,它属于整个人类,所以表示个体意义的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代词单数形式不能作为snow的属有者出现在上述例句中。既然如此,那么表示整个人类的all、everyone、one、man是否可以担任snow的属有者呢?同样不能。原因在于,身处不同地域的人们受自身条件的限制,能够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的仅是当地的snow现象,因此,对于某地的snow现象,其真正的体验者只有居住在当地的人们,而非全人类。换言之,只有表示某个特定区域群体意义的人称代词才可以充当snow的属有者。在上述例句中,we、you、they表示的就是一个特定群体,其中we指示包括说话人在内的居住在snow区域的人们,you指代包括听话人在内的居住在snow地域的人们,they与we和you不同,它的指示对象依靠上下文语境,与说话人和听话人无关,表示不在说话现场的居住在snow地域的一个特定群体。需要说明的是,其他自然界现象如地震、火山爆发等,或者自然界事物如森林、湖泊、山川等也是为所在地居民所拥有的,故它们的属有者也可以由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代词主格的复数形式担当。以下面句子为例:

④ We’ve hadearthquakeswhich can’t be helped. (A16)

⑤ ... and tomorrow morning we’re gonna have afullmoon. (KBN)

⑥ “Tell me,” he said,“do you haveariverandbargesin England?” (FEM)

⑦ Wherever we turn we havewoods,smoothdowns,andvalleyswith small brooks running down them through green meadows. (AE9)

除此之外,表示地点和时间的名词词组也可作为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的主语,充当属有者,如以下2例分别所示:

⑧South-eastEnglandhad snow in November 1980. (CHJ)

⑨April... (has repeatedly been proven to ) have the best snow. (G2W)

但是,与上述由复数人称代词充当属有者的例句不同,由地点和时间名词词组充当属有者的小句主要出现在书面语体中,而非口语体中。那么,同样用属有过程小句表达气象经验,为何口语体和书面语体会选择不同的属有者呢?众所周知,在日常交流中,交际双方要么以听话人身份出现,要么以说话人身份出现,而谈及的话题多围绕他们自身展开,与他们的思想、行为或经历有密切关系(Biber et al.,2009),当然也常常涉及不在交际现场但与听话人和说话人有某种关联的第三方,就是说,日常交流所谈及的话题或谈话内容可能与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均有关系,表现在语言层面上就是以人称代词作为小句的主语,因为主语就是信息关涉的对象。当说话人采用属有过程小句表达不同交际者关于snow这种亲身经历的天气现象时,由于意识到这种自然现象不为个体所独占,而是由一个集体或群体共同享有,所以便自觉地选择表集体意义的人称代词we、you和they担任句子主语,充当属有者这一语义角色。与口语体不同,书面语体关注的是公共事务,而非私人事宜,相应地,书面语体通常会选择人称代词以外的其他名词或名词词组作为小句主语。在用属有过程小句表达气象经验时,同样如此。之所以选择地点和时间名词词组作主语担任属有者角色是因为气象经验的发生总是涉及一定的时间和地点,它们在认知层面上常被视为“人”,不仅可以从事某种活动,如“Spring is coming.”和“The whole town is talking about him.”中的spring和the whole town,也可以拥有、占有其他事物,自然而然地成为属有者的绝佳“人选”。

3.2 被属有者

在一般的属有过程小句中,被属有者由名词词组(nominal group)体现,指示事物。词组中作为中心(head)的名词是可数名词,也可能是不可数名词。比如,“They had a big house.”中的house及“we had food in the house.”中的food分别为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然而,在识解snow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中,表示被属有者的snow通常以不可数名词形式出现,但实质上表示事件,而非事物。

可数名词和不可数名词的区别在于是否有界,可数名词指示的事物是有边界的,它由不同的部分构成,是异质的;不可数名词指示的事物则没有边界,它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与其他部分相同,是同质的。(Evan et al.,2006;谢应光,1996)

在英语中,以名词形式出现的snow有不同义项,一方面,它指由水汽凝结成固体降至地面的白色物质,该物质没有边界,所以作此意义使用时,自然以不可数名词形式出现,例如:

⑩ The roads are full of snow and the coach is delayed. (A0U)

另一方面,它则是“事物化”的事件,由动词snow转换而来,或者说是语法隐喻的结果。在一致式中,snow是作为动词使用的,表示事件,如“It is snowing.”。在隐喻式中,snow转换为名词,但仍保留其作为动词的部分特征。(甘世安 等,2010)由于作动词的snow在大多数情况下表示的是一个“活动事件”(Vendler,1975),具有无界性特征,即该事件会一直持续,但无明确的起点和终点。这种无界性特征反映在转换为名词的snow上即为不可数名词。

在表snow气象经验的所属过程中,被属有者snow以不可数名词出现,并非因为它表示的是一种同质的白色物质,而是由于它转换自动词snow,保留了其动词的无界性特征。这也解释了在少数的属有过程小句中,snow为何会以可数名词形式出现,如例,因为在一些情况下,动词snow表示的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有界事件,在转换为名词后,这种有界性仍然保留。

3.3 环境成分

环境是“过程的伴随成分,指诸如事件在时间或空间中的位置、发生方式或原因等”。韩礼德(2001)将环境分为时间、空间、方式、原因、附随、伴随、角色、内容、角度等9种类别。但在语料分析中笔者发现,在识解snow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中,环境成分主要以时间和空间为主,且在某些情况下必不可少。时间和空间有2个维度,跨度(extent)和处所(location)。(龙日金 等,2012)时间的跨度分为时段和频率2个方面,前者指事件的持续时间,如(stay)for hours,后者指事件发生的间隔时间,如(pause)every ten minutes。时间的处所指事件发生所处的时间,如(sleep)at night。空间的跨度被称为“距离”,如(walk)for seven miles;空间的处所被称为地点,如(work)in the kitchen。

3.3.1 时间

根据所收集的语料来看,表snow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通常包含时间环境成分,既可能涉及时间的处所,也可能涉及时间的跨度。例如:

在以上几例中,last year和the other day为时间处所,for about two minutes和for three weeks为时段,every Tuesday night为频率。其中,时间环境成分既可以独立出现,如例所示,也可以组合出现,如其他例子所示。在例中,时间处所和时段共现;在例中,时段和频率共现。表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之所以常常出现时间环境成分是因为,表面上,被属有者snow以名词体现,但它并不指代事物,而是事件。(Halliday et al.,1999)事物存在于空间当中,是静止的;而事件存在于时间当中,是在“时间维度上存在和展开的”(周启强,2008),其基本特征就是时间性(甘世安 等,2010),即发生于一定的时间点,或可能具有一定的持续性,或具有一定的发生频率。如此以来,此类时间环境成分与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共现便不足为奇。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以上3个例子都包含时间环境成分,但它们均为可选择性成分,下面例子则不同:

该例涉及2个时间环境成分:in mid-November和last year,前者为时间处所,后者为时段,它们是该属有过程小句的必要成分,一旦缺失,该小句便无法清楚地表达意义。确切地说,人们无从明白our first moderate snow fall究竟指示什么,会生出“When did they have their first moderate snow fall?”的疑问。这是因为,在表示被属有者的our first moderate snow fall这一名词词组中,前置修饰语包含了表顺序(ordinative)意义的数量语(numerative)first,它与表示事件的snow共现,实际上表示了在一系列发生的事件链条上处于某一个时间点上的特定事件。对于这样一个特定的事件,它的确立必须参照一个特定的时间段,根据这个时段里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我们才可以确定其特定的位置。而该例中的last year无疑提供了一个确定的时段,in mid-November则是一个相对确定的时间处所,在二者的共同作用下,first snow的所指得以清楚地表达。

3.3.2 空间

除了时间环境成分,识解snow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中也常常出现空间环境成分,但主要出现在属有者为人称代词的实例中,而属有者表示地点的实例中则不存在空间环境成分。

上文已经提及,时间环境成分出现在表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中是因为,究其本质,该过程中的被属有者表示的是事件,其基本特征是时间性。与之相同,地点环境成分出现在表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中也是因为其属有者表示的是事件,但此处涉及的是事件的“空间性”特征,即事件的发生、进行都是在这个空间里,要么占据某一个空间,要么横跨一定的空间区域。在语言层面,前者体现为“地点”环境成分,后者体现为“距离”环境成分。

相比而言,时间和空间环境成分则很少出现在一般的属有过程小句中,比如下面2个例子:

以上2个例子均不涉及时间和空间环境成分。原因在于,一般的属有过程是对“不确定性持久状态”(indefinitely lasting states)(3)Radden和Dirven(2007)将句子描述的情景分为事件(event)和状态(state)2种,前者如“Grandma baked her favourite cherry pie.”,后者如“We just love her pies.”。状态事件又可分为3个次类,除不确定性持久状态外,另有习惯性状态(habitual states)和永久性状态(everlasting states),前者如Germans drink a lot of beer,后者如oil floats on water。(Radden et al.,2007)的描述,而非事件。此类状态多使用一般过去时和一般现在时。Radden和Dirven认为这种状态所持续时间具有不确定性,无明确的起点和终点,即无界性,因而时段环境成分不会出现在表示此类状态的小句中。而且,对于此类状态而言,在所持续的不确定的时间段里的任何一个瞬间,所关涉对象都保持这一状态,始终如一。此外,这种状态与所关涉对象的处所无关。比如“Marry was a nurse.”就是关于状态的描述,表明在言语时间之前的一段时间里,Marry的社会身份是nurse,无论Marry身处何地,其社会身份都是如此,决不会因为她下班回到家这一身份就发生变化。因此,当这一状态表征为及物性过程小句时,时间处所和空间处所环境成分是省略的,即默认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种状态都存在。当然,此种状态也与空间区域无关,Marry是nurse这种身份与她所任职的医院所占据的特定区域无关,在其他空间区域,她的身份依旧如此。这些特征表明状态事件不受时段、时间、地点和距离的限制。典型的属有过程小句表达的就是“不确定性持久状态”,相应地不会涉及这些环境成分。

值得说明的是,除属有过程外,及物性过程类别中的心理过程一般也不包括时间和空间环境成分,原因也在于它是对不确定性持久状态的描述。就此意义而言,相比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典型的属有过程与及物性过程类别中的心理过程有更多的共同特征。

当然,偶尔在一些属有过程小句中也会出现与时间和空间相关的环境成分。比如下面例句中的two days later、for some long time和at Ealing分别与时间、时段和地点环境有关。

3.4 属有关系

在典型的属有过程中,属有关系既可以由动词(短语)表示,也可以由属有格表示。在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中,属有关系则由动词表示,具体说来由have或have got表示,其他表示属有关系的动词如own、belong to、entertain、enjoy、deserve则被排除在外。这是因为,表属有关系的动词have对其属有者和被属有者没有任何语义上的限制或要求,但其他属有动词则对与其搭配的属有者或被属有者有这样或那样的要求。以enjoy为例,它的被属有者必须对属有者有利或有益,或者说被属有者对属有者有价值。从评价理论角度来看,被属有者须具有正面的鉴赏功能。(Marin et al.,2005)正是出于这种要求,与enjoy搭配的被属有者常常有health、youth、wealth、privilege、sunlight等。动词entertain则要求其属有者为人,被属有者有idea、thought、concept或notion等与认知有关的抽象事物。

此外,识解气象经验的过程小句不允许属有格表示属有关系,或者说不允许将“we/London had snow last night.”这样的属有过程改写为“The snow of last night was our/London’s.”。但是通常情况下,由动词表示的属有关系可以转换为所有格,即由“× has A”小句结构表示的属有关系可以转换为“A is ×’s”小句结构,比如“Peter has a car.”可以转写为“The car is Peter’s.”。这是因为在包含所有格的“A is ×’s”小句中,A和×之间是一种真正的“属有关系”,这表现在属有者对被属有者具有处置权和支配权,并负责对后者的保养和维护。(Taylor,2001)而在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中,属有者和被属有者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属有关系”,属有者对作为被属有者的天气现象无处置权和支配权,因为后者是自然现象,是自行发生的,不受人为主观能动性因素的影响。

4. 结语

本文基于实际语料,以snow为例,对英语中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进行了分析,重点关注此类属有过程小句在属有者、被属有者、环境成分和属有关系方面的特征。研究发现,此类属有过程小句中的属有者主要由第一、第二和第三人称代词主格的复数形式及表时间和地点的名词词组担任;被属有者虽然也以名词词组体现,但表示的是事件,而非事物,或者说是事物化事件。时间和空间环境成分常常出现在句中,且在某些情况下是该类过程不可或缺的成分。此外,在此类属有过程中,属有关系主要以动词have或have got体现,其他表示所属意义的动词则被排除在外,同时,包含属有格形式的“A is ×’s”小句也无法识解气象经验。这些特征表明,在作为原型范畴的属有过程小句中,表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为属有过程中的非典型性成员。本文关于识解气象经验的属有过程小句的研究不仅丰富了人们有关气象经验在语言层面如何编码的认识,而且加深了人们对属有过程本身的认识。然而,由于本研究是在英语语言中展开的,在汉语语言中,气象经验是否可以同样被识解为属有过程?是否有其自身的特征呢?对此笔者将另文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