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斯巴年绕》及其内容特点

益卓

（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 四川成都 610041）

青藏高原地广人稀，各部族风俗各异，婚礼婚俗色彩纷呈，客观上承载不少远古信息。《斯巴年绕》作为反映西藏阿里地区婚俗的独特文本载体，既包括了尘封已久的相关古籍文献，同时又包括了活态口头传承。从这个意义上讲，《斯巴年绕》无疑是一部以婚姻婚俗为独特视角，考察藏族先民社会历史语言文化心理的最佳切入点。众所周知，历代藏学家非常重视婚姻婚俗的研究，因为从婚姻婚俗视角可透视古藏人的宇宙本体观、社会价值观、宗教哲学观。文献学家工珠·元丹嘉措（1813-1899）曾经参照苯教婚礼仪轨文献资料，编撰了佛教化了的藏族传统婚礼仪轨①ཀརྨ༌ངག༌དབང༌ཡགོན༌ཏན༌རྒྱ༌མཚཙོའསྒྲི《བག༌མ༌ལ༌དགརྗེ༌བའསྒྲི༌ལས༌ཕྲེན༌བདུན༌གྱིསྒྲི༌བཀྲ༌ཤསྒྲིས༌ཆགོ༌ག༌བཀྲ༌ཤསྒྲིས༌དཔལ༌སྐྱརྗེད༌ཅརྗེས༌བྱ༌བ༌བཞུགས༌སགོ༌༌》ཏ部第151-170页。，卡尔梅博士也以此为基础，结合自己掌握的相关资料进行了研究。[1]近年来，国内收集整理编辑出版了不少类似相关资料，如《卓仓婚礼曲》[2]《迭部民间祝词》《迭部民间歌谣》《西藏阿里日托地区婚俗》《西藏阿里普兰地区婚俗》等。[3]至此，笔者通过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西藏苯教通论》的机会，利用西藏阿里地区婚俗活态与其相关古籍文献《斯巴年绕》，窥探古藏人的宇宙本体观、社会历史观、宗教哲学观。

一、西藏阿里婚俗文本《斯巴年绕》的基本情况

（一）关于西藏阿里婚俗文本《斯巴年绕》的收集整理情况综述

众所周知，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位于著名的藏族本土宗教的圣地穹窿银城周边的象泉河流域。

首先，《斯巴年绕》是《象泉河民俗文化丛书》之一。《象泉河民俗文化丛书》编委会对西藏阿里噶县门士松那地区的婚俗进行了抢救、整理与研究工作，其最终成果形式包括了两大部分：一是婚俗活态影视作品《门士婚俗纪录片》，发行时间为2019年12月25日，承办单位是西藏阿里噶尔县文旅局。二是古籍文献整理与民间口头文献收集形成的专著《斯巴年绕》，于2018年由青海民族出版社出版，主编为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土乡古鲁甲木寺住持措成平措仁波切。

其次，《斯巴年绕》由彩色配图和文字文本两大部分构成。彩色配图共计有29页，涉及三大部分：一是传统婚俗传承人传授礼仪知识现场照片。二是婚礼中具体角色人物及其着装、首饰佩件、场地座位，以及相关器具等。三是关于婚俗古籍残卷的部分图片。文字文本涉及六大部分：一是《斯巴年绕》前言，由西藏拉萨文管局象雄噶玛坚赞所做。二是《斯巴年绕》绪论，由其主编措成平措仁波切所做。三是传统婚礼的具体操作流程说明。具体操作流程是经编委会中的三位传承老人口述，由其主编措成平措仁波切记录成文字。四是古籍《斯巴年绕》残片母本电子文本输录，古籍残片收藏人为其编委索南旺扎老人，输录工作除了主编措成平措以外，还有编委措成祖贝。五是对古籍《斯巴年绕》残片母本的校勘本。由于母本古旧破损严重，既有少页残缺现象，又有方言缩写现象，主编尽其所能进行了填充注解。六是附件《婚礼歌词收集整理》，这部分既有古籍残片的整理成份，也有口述整理的活态成份。（见图1）

图1 婚礼上所需要的器具与新娘佩戴的首饰

（二）关于《斯巴年绕》中藏族传统知识体系及其归属的梳理

长期以来，古藏人不仅重视自我氏族身份的认同问题，同时也非常注重自己所从事活动知识体系的建构与归属问题。在《斯巴年绕》中关于知识体系归属问题的讨论不少，整个讨论涉及两大视角：一是宏观的一般性视角，二是新郎新娘迎亲队伍一问一答操作流程中的具体视角。宏观视角下的知识体系包括三大方面：一是佛教，二是雍仲苯教，三是世俗奏拉。这里的《斯巴年绕》属于第三大类世俗奏拉类，世俗奏拉是藏语མསྒྲི༌ཆགོས༌གཙུ ག༌ལག的汉语译文。国际藏学界很早就注意到了世俗奏拉涉及的内容，学界认为其内容就是指非宗教类的知识体系。在新郎新娘迎亲队伍提问与回答具体流程视角下的知识体系门类的举例情况不尽相同，从新娘方面的提问视角来看，提问知识共计有10类，从新郎方面回答的视角来看，回答知识共计有16类。双方在《斯巴年绕》知识体系归属问题上的意见是一致的，均认为其属于第九类ཝ༌མའསྒྲི༌ཁྱུ ག༌ཆརྗེན。[4]从今天的视角来看，这里提及的知识门类只见其名，而未见其实，大多数都是头一次听说，很难弄清楚其具体内容的指向。鉴于其潜在的研究价值和复杂的内部结构以及地道的方言术语特点，现通过列简表的方法，对其内在关系进行梳理的同时，加上简要的汉译说明，供大家参考使用。（见表1）

表1 《斯巴年绕》知识体系归口问题一览表

（三）关于《斯巴年绕》成型年代的考释

不难发现，《斯巴年绕》所承载的远古信息是多方面的，其特点凸显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就其名称而言，《斯巴年绕》是古代关于迎送新郎新娘的程式化仪式，包括说、唱、逗、演等诸多内容。《斯巴年绕》是藏语སྲ སྒྲིད༌པའསྒྲི༌གཉའ༌རབས的汉语普通话对音。其次，从《斯巴年绕》古籍残片的整理情况来看，围绕其原创作者的讨论，我们也可以发现不少远古信息。如该古籍残片首页有一行字，这行字明确了两个方面信息：一方面，明确了作品是一种程式化了的，用来迎送新郎新娘的说唱逗演词谱，藏语被称作སྲ སྒྲིད༌པའསྒྲི༌གཉའ༌རབས༌གླུ ༌གཞུ ང。另一方面，明确了作品的创作时间和创作人名字，关于创作时间，以辛饶弥沃登

地时间火鸡年以后时间为参照系，具体创作时间明确为辛饶弥沃语轮普法时期的虎年，作者世称铎拉龚波 ，藏文被写作དགོག༌ལྷེ ༌མགགོན༌པགོ。①སྲ སྒྲིད༌པའསྒྲི༌གཉའ༌རབས༌གླུ ༌གཞུ ང༌འདསྒྲི༌དགོག༌ལྷེ ༌མགགོན༌པགོའསྒྲི༌གསུཾ ང༌ཁྲུ ལ༌མརྗེད༌ལརྗེགསགོ༌通过上述特点结合相关文献资料，经分析考证认为，铎拉龚波此人属于吐蕃聂赤赞普的叔父辈，即公元元年以前的人物，距今约有2000多年。[5]该古籍残片语言古朴，言简意赅，与敦煌出土藏文文献很相似。从收藏者的角度来看，截止2017年，收藏者索南旺扎年近85岁高龄，据老人家介绍，他家属于《斯巴年绕》世家，文稿是其爷爷传承给他的。以此而言，该文稿至少也有100年以上的历史。[6]

（四）关于《斯巴年绕》基本内容框架的勾勒

为了更好地解读《斯巴年绕》所承载的远古信息，前面我们就《斯巴年绕》程式化成型年代，以及近年来的抢救整理过程进行了探讨。下面我们结合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的基本流程，对《斯巴年绕》的基本内容进行多维视角解读。从《斯巴年绕》文本本身来看，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的基本流程涉及两种视角：一种是具体操作流程顺序的说明书，①གཉན༌རབས༌གླུ ༌གཞུ ང༌གསྒྲི༌ལག༌ལརྗེན༌དངུ ལ༌དཀར༌མརྗེ༌ལགོང༌༌二是按具体操作顺序收集整理出来的说词唱词汇编附录文本。②ཟུ ར༌བཀགོལ༌གླུ ༌གཞུ ང༌ཕྱི གོགས༌བསྒྲོ སྒྲིགས༌为了便于大家理解，现将这两个不同视角下表现出来的操作流程中的具体词汇，通过藏汉对照的形式列成简表，供大家参考使用。（表2-3）

表2 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流程一览表

以表3为例，从具体操作流程顺序说明视野来看，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流程包括三大部分：准备阶段、从男方家到女方家、从女方家回到男方家。准备阶段包括求婚、彩礼、择日、邀请主婚法师、组织迎亲队伍等仪式。其中，迎亲队伍的着装非常有讲究，属于程式化的要件较多，其名称具有浓厚的方言特色。从男方家到女方家的仪式流程，该表梳理了23个环节，多数环节及其名称散发出浓郁的远古信息。从女方返回男方家里这一段，该表梳理了20个环节，相对于从男方家到女方家这个环节，无论是各环节的主题，还是各环节的名称，重复不多，特点不少。

表3 文本视角下的西藏阿里噶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流程一览表（按具体操作顺序收集的说词唱词汇编附录）

以表3为例，按具体操作顺序收集的说词唱词汇编附录文本视角来看，西藏阿里噶尔县门士松那地区婚俗流程至少有51个环节，共计40页。每一个环节涉及一个名称，每一个名称涉及一个主题，少则几行几句，多则几段几页，每一个环节有唱、有说、有逗，还有表演。（图2）

图2 迎亲队伍与婚礼流程示意图

二、西藏阿里婚俗文本《斯巴年绕》的内容特点

（一）《斯巴年绕》的宇宙本体观：空=〉光=〉爱+共同业力=〉器情世界

纵观人类发展的历史，企图破解宇宙形成的奥秘，是所有民族童年时代的共同梦想。《斯巴年绕》称宇宙本体观为རབས༌བཤད，其观点与藏民族自身的主流观点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寻求其特点的话，只能说其表述更加简洁明了。表述的基本顺序是这样的：空=〉光=〉爱+共同业力=〉器情世界。[7]为了便于大家引用，下面按照其表述的语言逻辑顺序，选译几则，举例如下，供大家参考使用。

例1：元初的斯巴，元初的嘎巴，什么也没有的空当中，出现了什么都明了的光，光不断强大，从智慧大爱与共同业力中产生了器情世界。

例2：话说器世界嘎巴的来历，天空当中，出现了青黑色的十字风轮，上面形成了红色八瓣莲花火轮，上面形成了五个蓝色水轮，上面交错形成了四个金黄色土轮，上面形成了中央五宝须弥山。

例3：话说情世界斯巴的来历，天上产生了神、嘎、丹，白光王负责保护有界的善业，半空中产生了人、玛、祆，涌现积极的跟、收、发，地上产生厉鬼、罗刹、灾星，黑暗王主宰恶业，出现干扰与不幸。

例4：出现恰、斯、谷，全面平衡，人缺恰者补恰，畜缺福者补福。上出现天与非天和人，天界一片祥和，下出现地狱与饿鬼和畜生，恶趣出现痛苦。就这样出现这样那样，注定各种各样。

例5：通过情世界斯巴，出现拥有史，人拥有的是人身，山拥有的是须弥山，水拥有的是山河，木拥有的是如意树，马……牛……羊……通过这些拥有出现了家乡史……通过家乡史出现王朝史……氏族史……门第史……风俗史……酒礼史……酒器史。

通过以上五组实例，我们可以了解不少古藏人的想法，古藏人在试图了解宇宙本体的时候，提出了斯巴与嘎巴的问题。从器情世界开始，一方面，斯巴与嘎巴的含义越来越丰富具体化了。比如这里的斯巴至少具有可能、存在、空间等含义。这里的嘎巴至少具有起始、阶段、时间等含义。以存在的可能性问题为基础，古藏人提出了器（宇宙）的形成时段问题。，又以器（宇宙）的形成史为基础，提出了情（众生）的拥有史问题。再以众生的拥有史为基础又相继依次提出了家乡史、王朝史、氏族史、门第史、风俗史、酒礼史、酒器史等问题。①藏 文原文分别 为རབས༌བཤད༌སྲ སྒྲིད༌རབས༌སྣོ གོད༌བསྐ ལ༌པའསྒྲི༌ཆགས༌རབས༌བཅུ ད༌སརྗེམས༌ཅན༌སྲ སྒྲིད༌རབས༌མངའ༌རབས༌ཡུ ལ༌རབས༌རྒྱ ལ༌རབས༌མསྒྲི༌རབས༌གྲི ལ༌རབས༌སྤྲུ མ༌རབས༌སྐྱ རྗེམས༌རབས༌སྐྱ གོགས༌རབས༌详见措成平措.古代聂拉文献集[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133-135.另一方面，这些范例无不涉及藏民族自身的一些典型观念，比如[例2]中的风轮说，又如[例3]中的上中下三界九类说，再如[例4]中的恰斯谷平衡说等等。②ཕྱྭ ༌སྲ སྒྲིད༌བསྐ གོས༌གསུཾ མ༌སྲ སྒྲིད༌པས༌ཡགོངས༌ཀྱི སྒྲི༌ཁགོད༌སྙེ གོམས༌详见措成平措 .古代聂拉文献集[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134.

（二）《斯巴年绕》把青藏高原称作南赡部洲的肩胛骨

在《斯巴年绕》这种民间世俗奏拉类的沉淀物里，我们发现不少具有浓郁的藏民族自身特色的东西，比如古藏人对青藏高原及其周边族群的独特认知就是其中一例。首先，古藏人称青藏高原为南赡部洲的肩胛骨，并形象地美称其为温暖大地金色肩胛骨。南赡部洲以冈底斯山和玛旁雍错湖为中心，分三大块、三十六域、一百六十个地区，以及很多边沿地段。可见，这里把青藏高原形容为肩胛骨至少包含有两层含义：一是对青藏高原自然地理海拔高度的朴素认识与形象描述，犹如肩胛骨位于动物自身高部位一样，青藏高原实属地球的第三极。二是对青藏高原地理范围轮廓的朴素认识与形象描述，通过卫星地图俯瞰青藏高原，其基本轮廓恰似动物的肩胛骨。③ས༌དྲ གོ༌མགོ༌གསརྗེར༌གྱི སྒྲི༌སགོག༌ཁ༌འདྲ ༌详见措成平措 .古代聂拉文献集[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103.其次，南赡部洲以冈底斯山和玛旁雍错湖为中心，这个中心又以神树འཛམ༌བུ ༌ཏྲ སྒྲི༌ཤ为标志，围绕这棵神树又对青藏高原周边族群及其特点有一个基本判断。比如神树东边为中原，中原以文殊菩萨为主神。南边为印度，印度以释迦牟尼为主神。西边为克什米尔，克什米尔以东巴辛饶为主神。北边为霍尔，霍尔以战神为主神。可见，从克什米尔以东巴辛饶为主神这个提法来看，这种提法恰恰反映了藏族人对雍仲苯源头的认识具有从东向西逐渐推进的现象。为什么这样说呢？一般说来，过去人们简单以为雍仲苯源自象雄地区，象雄地区就是阿里地区。然而，到了西藏阿里地区，在象泉河源头人们的眼里，他们西边的克什米尔是以雍仲苯东巴辛饶为主神。④ནུ བ༌ཁ༌ཆརྗེ༌བགོན༌སྟོ གོན༌པའསྒྲི༌རྒྱ ལ༌པགོ༌སྲ སྒྲིད༌པ༌ལ༌བསྐ གོས༌ཟརྗེར༌བའསྒྲི༌དགོན༌详见措成平措 .古代聂拉文献集[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147.再次，在解说粮食来历的过程中，《斯巴年绕》把自己民族的生存环境定位于印度、门隅、吐蕃之间，把粮食的播种、发芽、成长、成熟的进程，先后比喻成野狼的獠牙、野牦牛的牛角、淑女的纺锤、帅哥的辫子、铺地的黄金等。[8]

（三）《斯巴年绕》中南赡部洲中心标志神树的种类及其象征意义

在双方迎亲队伍的一问一答中，除了上述对宇宙世界的形成的探究类问题以外，还有不少有关日常生活的朴素认识，如在粮食的来历方面有七粒粮食与七只鸟的故事。⑤粮食的来历：最初，人间没有这七种谷物，敬神、聚会都不方便，于是人们向恰神大声呼求，捎来谷物。根据恰神示意，人们用马尾编制了七根鸟套。分别在不同地段先后套住了七只鸟，第七只鸟是鸽子鸟，鸽子鸟没让大家失望，经解剖，在鸽子鸟的胸囊中获得了七种谷物。在穆王的指导下，人们开地引水，播种粮食。从此有了粮食归仓，煮酒敬酒的习俗。详见措成平措.古代聂拉文献集[M].西宁：青海民族出版社，2018：112-113.器具方面还有鞭子的来历、神树的来历、瓢勺的来历、坐垫的来历、门神的来历等。[9]为了凸显这些微观实例的重要性，下面围绕婚姻的来历，进一步探讨神树的象征意义。《斯巴年绕》中的神树有两种：一种被称作འཛམ༌བུ ༌ཏྲ སྒྲི༌ཤ，一种被称作སྐུ ལ༌ཤསྒྲིང。简而言之 ，前者象征宇宙中心 ，后者象征婚礼中的神龛。根据《斯巴年绕》分别译介如下，供大家参考使用。

神树འཛམ༌བུ ༌ཏྲ སྒྲི༌ཤ及其象征意义：神树འཛམ༌བུ ༌ཏྲ སྒྲི༌ཤ是世界形成的轴心，须弥山是四洲的总体交结点，斯巴、嘎巴、恰、谷等四人是最早的媒人。[10]详部《斯巴年绕》分十八类，中部《斯巴年绕》分十二类，略部《斯巴年绕》分九类。元初，没有姻缘，没有众生。最初，元与谷联姻，用心来传递信息。其间，穆与恰联姻，用神来传递信息。最后，汉与藏联姻，用智慧传递信息。[11]

神龛神树སྐུ ལ༌ཤསྒྲིང的象征意义 ：[新娘方问]插在大标志上的这棵神树，生长于南赡部洲的中央，是九大神树兄弟之首。那么，神树的树尖通向哪里？树叶伸向哪里？树根扎向哪里？树尖有只白色玻璃鸟，腾空飞翔的姿态象征什么意义呢？树根部的五色彩绸象征什么呢？树尖攀登的三个人物是谁呢？在右侧横行的三个人物是谁呢？在左侧横行的三个人物是谁呢？大树中间聚众讨论的三个人是谁？树根部下行三个人物是谁？他们好吗？[新郎方答]插在大标志上的这棵神树，生长于南赡部洲的中央，是九大神树兄弟之首。树尖通向神界。树叶伸向人间。树根扎向鲁界。树尖有只白色玻璃鸟，腾空飞翔的姿态象征行在十三级天界。树根部的五色彩绸象征中央须弥山上非黄金非彩绸五色彩箭繁星。树尖攀登的三个人物象征三宝。在右侧或在左侧横行的三个人物征追求菩提道。大树中间聚众讨论的三个人象征决断世间婚姻的说亲媒人。树根部行走的三个人物自然象征走向恶趣道。[新娘方问]我家四方八层神龛上有棵神树，神树上的神鸟顶着藏文ག字符号，这个藏文ག字符号象征什么呢？神鸟右边展翼上有个藏文ཕ字符，这个藏文ཕ字符象征什么？神鸟左边收翼上有个藏文མ字符，这个藏文མ字符象征什么？神鸟尾翼上有个藏文ཟ字符，这个藏文ཟ字符象征什么？他们好吗？[新郎方答]嗟呼，你家四方八层神龛上有颗神树，神树上的神鸟顶着藏文ག字符号，这个藏文ག字符号象征新娘需要天女般的嫁妆。神鸟右边展翼上有个藏文ཕ字符象征子承父业。神鸟左边收翼上有个藏文མ字符象征女承母业。神鸟尾翼上有个藏文ཟ字符象征的就是双方迎亲马队相见后就可以睡着吃宴席了。不是吗？[12]（图3）

图3 南赡部洲中心冈底斯山想象图与神龛神树

三、余论

大家知道，《斯巴年绕》作为婚俗题材文献，犹如《格萨尔史诗》一样，非个别人的刻意表情达意作品，归根结蒂属于民间文化类作品，具有广泛的群众基础，其特点不仅凸显在传承历史时间的长度与传播地理空间的广度方面，而且凸显在人民性、民族性、集体性、口头性、变异性等诸多方面。由此可见，《斯巴年绕》理应最能反映古藏人的社会历史语言文化心理。一方面，从《斯巴年绕》内容来看，古藏人在宇宙本体观的终极追问中，主张“有生于无”。但是，在其他相关作品里不仅主张“有生于无”，同时还提出了“有中存空”。比如在《象雄与藏彝走廊》中，作者通过对《鲁经什部》的研究认为，藏语ཡགོད༌མརྗེད༌སྟོ གོང༌ཕྱི ལ其实就是关于“有与无”和“空与非空”的讨论。其中 ，空桶说སྲ སྒྲིད༌པའསྒྲི༌ཟགོམ༌སྟོ གོང༌其实就是古藏人对宇宙形成起源的最原始、最朴素、最形象化的解释。古藏人通过对宇宙本体观的终极追问，为把时空观སྲ སྒྲིད༌པ与བསྐ ལ༌པ作为认识世界先决条件提供了理论基础。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在藏文化里常常把开天说，以及天空、明、暗等三种基本元素被人格化的现象赋予更为深远的意义。①ནམ༌མཁའསྒྲི༌གགོ༌ཕྱིརྗེ༌ནམ༌མཁའ༌སགོང༌ལྡིན༌མུན༌པ༌ཟརྗེར༌ལྡིན༌གསལ༌བ༌འགོད༌ལྡིན༌详见《གསུཾང༌རབ༌སྒགོ༌མཛཙོད༌རསྒྲིན༌པགོ༌ཆརྗེའསྒྲི༌གླེརྗེགས༌བམ》ལས《ཀླུ༌འབུམ༌དཀར༌ནག༌ཁྲ༌གསུཾམ》甘肃民族出版社2015年9月第1版第105卷第266页，参考其第103卷第3页。转引自《象雄与藏彝走廊》四川民族出版社2021年3月第1版第391-404页。另一方面，《斯巴年绕》涉及了婚姻、神树、神鸟等信息，这些信息在相关文献里也有普遍反映。比如在《象雄与藏彝走廊》中，作者通过对《鲁经什部》的研究认为，物种源于神树，江湖河海源于神树，风雨闪电源于神树，甚至有神话认为，神树里出来人，且结婚生了小孩。[13]又如在《斯巴年绕》中神树是世界形成的轴心，神鸟象征婚姻的嫁妆和父母的事业。然而，在密宗大圆满文献《智慧杜鹃》中，神树象征三界九地，神鸟象征菩提心的座驾。[14]

综上所述，从民间民俗与经典文献互为基础的研究情况来看，只有加强全方位的视角考察，才能更好地梳理古藏人的宇宙本体观、社会历史观、宗教哲学观。正如《象雄与藏彝走廊》中说的那样，加强对《斯巴年绕》的研究，对推动《迎亲苯十三章》以及辛饶弥沃详传《斯基》（共计12部）第6部第28章在内的相关研究很有意义。[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