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痰瘀毒风”理论辨治高血压病

2023-01-25孙国星高晶晶周巧瑞

陕西中医 2022年12期

孙国星，范虹，高晶晶，周巧瑞

(1.陕西中医药大学，陕西咸阳 712046；2.陕西省中医医院，陕西西安 710003)

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发源于西安，是长安医学的流派分支之一，国医大师雷忠义是该流派创始人[1]。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着重探究心血管疾病，依托陕西省中医医院心病科、国医大师研究所，经过四代传承人建设，在国医大师雷忠义指导下，本科研团队已建立了胸痹心痛、心悸、眩晕、心衰等病的理论体系，并制定了相应的中医诊疗方案。

1 “痰瘀毒风”思想的理论阐述

国医大师雷忠义经过多年临床实践、科研探索，逐渐形成“痰瘀互结，久而化毒，毒热生风”的心系疾病病机演变规律认识[2]。高血压、冠心病等以动脉硬化为病理基础的疾病临证不仅可见血液循环不畅所导致的舌质紫暗，舌下脉络迂曲，局部刺痛，还可见痰浊内生所致的舌苔白或黄厚腻，胸闷，头晕，肢沉。此类疾病单用活血化瘀法，效果一般，加用瓜蒌、薤白、半夏等化痰祛浊之品，效如桴鼓。痰与瘀相互胶结，既为病理产物，又为致病因素，高血压、冠心病患者出现的舌质紫暗，舌苔厚腻，舌红生芒刺，苔焦黄而干，揩之不去，汗出黏腻，烦躁，心慌，气短等即是痰瘀互结的表现[3-4]。国医大师雷忠义结合《金匮要略心典》中“毒，邪气蕴结不解之谓”的阐述，结合临床实践认识，提出心系疾病病机是痰浊瘀血久结酿毒，毒损脉络，阻滞气血津液输布，瘀阻又加重痰浊、瘀血的形成，如此反复，恶性循环，病情进一步加重[5]。痰瘀毒互结日久，毒从热化则毒热生风；痰瘀痹阻脉络，血液无法正常运行，从而导致血虚失养，血虚生风；或痰瘀毒互结耗气伤阴，阴虚风动；外感风热毒邪，毒损心络。“风行数变而善行”，风邪致病变化多而迅速，导致变证丛生，预后不良，如高血压危象、心律失常或脑卒中等，此多为内生之风[6]。现代医学认为，动脉粥样硬化与微循环障碍、脂质代谢紊乱、血管内皮细胞损伤、氧化应激、炎症反应相关，而这与“痰瘀毒风”理论从瘀血到痰浊，痰瘀互结，再到痰瘀互结久而酿毒，毒损脉络，毒热生风的认识不谋而合[7]。

2 “痰瘀毒风”与高血压病

2.1 病因病机认识高血压病的中医病因多由内伤七情、劳倦过度以致肝阳上亢，肾精不足，或平素嗜食肥甘厚味，损伤中焦脾胃，以致脾土健运失司，内生痰湿，痰湿不化，上蒙清窍，症见头晕、头重脚轻；痰湿阻滞经络，则见肢体困重，肢体发麻；湿浊下注，男性可见下身潮湿，女性则白带量多，色黄臭秽[8]。痰湿痹阻经脉，气血不能畅达，久而化瘀，导致痰瘀互结于体内，其病因病机可归纳为以下几点:年老体衰，年过四十，肾气自衰，肾气不足，不能化气行水，以致痰饮停滞，湿浊内聚，上蒙清窍发为眩晕[9]。禀赋异常，此类患者多为家族遗传性高血压或代谢功能紊乱。懒动喜卧，平素缺乏运动，久坐久卧，长此以往影响脾胃运化功能，痰浊、膏脂停聚，脉中血流缓慢，形成瘀血。七情所伤，焦虑忧思太过，肝郁化火，伤及脾胃，水谷精微无法正常运化，以致清窍失养，发为眩晕；肝郁化火，过极则火性炎上，引发气血上涌头面，发为眩晕。饮食失宜，或暴饮暴食，或不知饥饱，损伤中焦脾胃，太阴脾土升清乏力，多见腹型肥胖；喜食重盐多油或炙烤辛辣之品，《素问·五脏生成论》言：“是故多食咸，则脉凝泣而变色。”咸品入肾，肾水泛则克君火，影响心主血脉功能，导致脉道僵硬，血行不利。

由此可见，肝阳亢盛，脾失运化，肾精亏虚共同导致气滞湿停，痰瘀互结，郁而生毒，侵蚀脉管，影响脉道通利[10]。痰瘀毒互结，化热伤阴，毒热生风，或肝阳亢盛，肝风内动，发为眩晕[11]。风为百病之长，风性数变，易袭阳位，头为诸阳之会，故高血压病的临床症状以头晕、头痛为主诉多见[12]。此病为长年累月渐积而成，发病较缓，病位在肝、脾、胃、肾，病性为虚实夹杂，若长此以往，不加干预，则脏腑衰败，变证丛生。

2.2 治疗原则本病总的治则为平肝潜阳，活血化痰；在此基础之上，注重利湿化浊，引邪外出；顾护脾胃，恢复其运化功能；老年人与虚证者应注意补肾，肾为一身阳气之根本，肾气充足，则五脏自调[13]。针对上述病机特点，国医大师雷忠义临床治疗时多选用天麻、钩藤、枳壳、淡竹茹、清半夏、陈皮、茯苓、葛根、黄连、川芎、泽泻、野菊花、木贼、决明子、怀牛膝组方，共奏运脾化湿，升清降浊，活血化痰，解毒息风之效。

3 临证治法

3.1 痰瘀内生，脏腑相关整体观贯穿于中医诊治的各个方面。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非常重视五脏生克制化及脏腑相关理论，并在治疗中综合应用。

肝主疏泄，肝气不疏，郁而化火，导致肝火上炎，症见头痛易怒，口干口苦，舌红；气为血帅，肝气不疏，则血液运行乏力，形成瘀血；肝气疏泄太过则抑制脾土，导致中焦运化无力，代谢缓慢，痰瘀内生[14]。肝阴不足，则见肝阳上亢，相火妄动，症见头晕目眩，面色如醉；肝阴不足久则阴虚风动，症见肢麻震颤，耳鸣盗汗。内动之肝风若与上炎之肝火相煽，导致血溢脉外，瘀阻脑窍，症见头痛如裂，昏不识人。故高血压病的诊治首重疏肝气，清肝火，滋肝阴，息肝风；疏肝以柴胡、香附、枳壳，清肝以黄连、黄芩、龙胆草，滋肝以白芍、生地、鳖甲，息肝风以天麻、钩藤、石决明；临床上常用柴芩温胆汤、天麻钩藤饮等加减。

肺主宣发肃降，若肺之宣降失调则易生痰湿，痰湿易困脾，阻碍清阳上升，症见眩晕昏沉，脘腹纳呆，倦怠乏力，治以祛痰化湿为主，药用白术、半夏、陈皮、茯苓，临床上常用半夏白术天麻汤加减[15]。痰湿久聚体内易于化热，导致湿热熏蒸，上犯头面，发为眩晕，症见多汗，眼眵增多，小便黄，治以茵陈、泽泻、石菖蒲等清利湿热之品，临床上常用流派传承人范虹自拟的茵陈降压方。肺主通调水道，水液代谢失常，停聚体内，水饮上犯头目则发为眩晕，症见肢体浮肿，恶心欲吐，临床常用苓桂术甘汤加减。

肾为先天之本，高血压病患者大多年龄在40岁以上，此时人体肾气渐衰，肾精不足，精血同源，肾精不足则肝血不充，导致肝阴亏虚，肝阳上亢，发为眩晕；肾蒸腾气化失司，则阴水停聚不化，浊阴不降，发为眩晕；肾精不足，则后天脾土得不到滋养，气血生化乏源，症见神疲乏力，面色苍白，临床常用归脾汤加减。肾主骨生髓，肾精不足则髓海空虚，脑络失养，症见反应迟钝，情绪不稳，二便失禁，药用山茱萸、熟地、怀牛膝等补肾填髓之品，方选金匮肾气丸、杞菊地黄汤加减[16]。

脾为后天之本，是人体运化代谢的枢纽。过量饮酒、暴饮暴食、喜食重油重盐食物，易导致脾胃运化功能受损，代谢异常，体内代谢的多余产物则形成脂肪堆积，化生痰浊，阻碍气血运行，形成瘀血，痰浊与瘀血相互搏结，形成有形实邪瘀阻脉络，脉络不通，脑窍失养，发为眩晕，药用瓜蒌、桃仁、红花等活血化痰之品，方选雷忠义自拟丹蒌方加减[17]。若痰瘀久结，痹阻脑络，发为中风，症见肢体偏瘫，言语蹇涩，多用搜风通络之品，如全蝎、地龙、僵蚕，配以补气扶正之黄芪、党参以助活血消痰，方选补阳还五汤加减。

3.2 毒邪损络，发病关键高血压病的病理基础是动脉内皮细胞受损导致的动脉管壁硬化，弹性变差且阻力增高，相关研究表明这与血管的多种慢性炎症反应有关[18]。雷忠义认为这种血管的慢性炎症反应所产生的有害物质即为中医认识中的毒邪。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久积生毒；长期的肝火上炎，心火亢盛所生之火毒；脾胃功能受损，多余的水谷津微无法运化而堆积体内酿毒；肺、脾、肾水液代谢障碍导致水饮停聚所生水毒；过量饮酒、吸烟、环境污染等有害物质经口鼻入体所生之毒，这些毒邪蕴结体内，相互作用，侵蚀脉络，是导致高血压发病的病理基础。毒邪久蕴体内，通过脉络而渐渐侵袭脏腑，导致脏腑气血日渐衰弱，阴阳失调，正气受损，正愈虚而毒愈盛，最终导致高血压病的顽固，积重难返。

毒邪致病究其原因不外乎病理产物在人体内的蓄积过剩，毒邪一旦形成，则难以根除，故应尽早祛除痰浊、瘀血等原始病理产物，使脉络通畅，痰浊、瘀血不除，淤积成毒，则易化火、生风，形成水饮等变证，如痰瘀化热生毒，毒损心络易并发冠心病，临床治疗时，流派传承人刘超峰针对此病机，将血府逐瘀汤与小陷胸汤合方加减，自拟陷胸逐瘀汤进行治疗，总有效率达92.5%[19-20]。毒热生风易并发心律失常，引起血流动力不足，对此雷忠义“从风论治”心律失常，在常规治疗心悸的经方中加用钩藤、僵蚕、珍珠粉等息风定悸之品，临床疗效较好。由高血压病引起的心衰、肾衰后期往往可见因水湿毒盛导致的肢体浮肿、小便短少、腹胀纳差等症，临床治疗时以补肾温阳，活血利水为法，方选真武汤伍以丹参、赤芍、红花。

通利二便，给邪以出路，是祛除毒邪的重要治法，二便不利，人体代谢所产生的代谢废物无法及时清除，为毒邪的酝酿提供了有利条件。小便少，大便困难也是高血压病的重要兼症。小便不利予以车前子、茯苓、白花蛇舌草；大便不通予莱菔子、瓜蒌、柏子仁。利尿、通便在清除毒邪的同时也兼降压效果。另外，祛除毒邪重在扶正，正气不虚，则邪气自除。气虚则血行无力、阳虚则痰湿水饮不化，阴虚则火热偏盛，肝风内动，故高血压病的扶正以祛邪在于补气、温阳、滋阴。补气以补脾气为主，脾气健则代谢旺盛，血行有力，痰浊与瘀血等病理产物不易生成；温阳以温肾阳为主，水为阴邪，肾阳充足，则水饮得到蒸腾气化，自然消除；滋阴以滋心肝之阴为主，心为阳中之阳，肝为阴中之阳，心、肝之为病，常见火热亢盛，心、肝之阴充足，则火热之邪无以化毒。补脾气常用白术、黄芪、茯苓等，方选补中益气汤、四君子汤加减；温肾阳常用杜仲、附片、肉桂等，方选右归丸、金匮肾气丸等加减；滋心阴常用麦冬、酸枣仁、沙参等，方选天王补心丹加减；滋肝阴常用生地、枸杞、女贞子等，方选一贯煎加减。

3.3 善用虫药，重视风药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在用中医治疗高血压病的过程中善用虫药，多取其效专力宏，深达病所之效。高血压病患者的伴随症状中出现胸闷脘痞、口角流涎、舌苔厚腻、甚或咳痰黏稠等痰浊为患的表现，在治疗主方中伍以生牡蛎、瓦楞子化痰祛浊，软坚散结；若伴随头部刺痛、疼痛拒按、舌质紫暗、舌面瘀斑瘀点等瘀血征象较重的表现，常在主方中配以水蛭、虫、五灵脂破血逐瘀，活血止痛。痰瘀互结，痹阻脉络，脉络不通导致头晕、头痛、项僵、四肢麻木，方中配以地龙、全蝎、僵蚕、蜈蚣等搜风通络，解毒散结。肝肾阴虚，肝阳上亢所致头痛头晕、耳鸣耳聋、烦躁易怒，则在方中加以龟板、鳖甲、石决明镇肝潜阳，滋水涵木。肾阳虚衰，症见眩晕乏力、四肢不温、形寒怯冷者，治疗时注重温补肾阳，补肾填精，常应用鹿茸、蛤蚧、桑螵蛸等血肉有情之品。现代药理研究也证实虫类药具有抗凝、调节脂代谢，抑制血管炎症反应，修复血管内皮损伤等作用。

长安雷氏心病痰瘀流派在治疗高血压病眩晕头痛的过程中重视风药运用，对于症见肝经郁热、两胁胀痛、口干口苦者予以祛风清热药，如蝉蜕、薄荷、菊花等；肝阳化风，眩晕欲扑、行走不稳者予以平肝息风药，如天麻、钩藤、石决明等；肝风内动，痉挛抽搐、头摇肢颤者，予以息风解痉药，如全蝎、蜈蚣、地龙等；风痰上扰，症见言语蹇涩、口角流涎者予以配伍涤痰息风药，如白芥子、白僵蚕、法半夏等；对于症见肢体麻木、关节强痛者配伍活血祛风药，黄芪、当归、鸡血藤等，活血祛风，通络止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