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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创伤经历与绝望感对农村留守与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

2023-01-24高树玲陈高凌

湖北社会科学 2022年12期
关键词:儿童期同伴师生关系

高树玲,陈高凌

一、引言

近些年来,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一直是研究者关注的问题。为了研究留守经历对留守儿童的影响,很多研究比较了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发展差异。概括来说,关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研究结果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观点是“异质说”。该观点认为留守儿童由于缺少父母的监护、关爱和支持,他们在安全、学业和身心健康诸方面都比非留守儿童差。大多数研究都发现,留守儿童在精神健康、[1](p354-362)[2](p1029-1040)学业表现[3](p317-328)等方面显著低于非留守儿童。另一种观点是“同质说”。该观点认为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发展并无显著差异,[4]因为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生活环境、成长资源(如学校教育)并无显著不同。在城乡二元背景下,农村的发展水平总体落后于城市发展水平。本研究采用实证数据,着重分析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因素及差异。

抑郁是儿童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标,是一种感到无力应对外界压力而产生的消极情绪。[2](p1029-1040)一项对留守儿童抑郁症状检出率的元分析发现,国内留守儿童抑郁症状检出率的合并值为30.9%。[5](p1323-1325)范兴华等的一项追踪研究报告也显示,不管是前测还是后测,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在抑郁量表上有显著差异。[2](p1029-1040)使用不同样本,本研究将验证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及其影响因素的差异。

创伤以可怕和痛苦的事件为特征,其中包括实际的死亡或死亡威胁以及对身体或生命的完整性的威胁,而且在面对压力的情况下,一个人无法用现有的应对策略来克服。[6]美国心理学会认为,创伤性事件包括性虐待、身体虐待、家庭暴力、社区和学校暴力、医疗创伤、机动车事故、恐怖主义行为、战争经历、自然和人为的灾难、自杀以及其他创伤性丧失。[6]创伤事件给人们带来各种不良生理和心理影响,如抑郁、焦虑、酒精和药物使用、自杀和创伤后应激障碍。[7](p492-504)[8][9](p179-191)[10](p353-358)

儿童期创伤是抑郁的关键风险因素。一项对中国6406 名青少年的横断研究发现,儿童期虐待与抑郁症状呈正相关。[11](p130-135)这与压力敏感性假说相一致,[12](p417-445)即儿童期创伤会降低个人触发抑郁症发病所需的压力阈值。[13](p871-882)也就是说,儿童期创伤诱发了个体对未来的逆境或负面事件更高的反应敏感性,逆境和创伤可能会增加个人对未来压力事件的脆弱性。[14](p730-741)

欺凌行为包含三个要素:(1)有意性(intention);(2)重复性(repeatedness);(3)权力不对等(power imbalance)。欺凌侵害的特征是遭受任何形式的不受欢迎的攻击性行为,这些行为涉及观察到的或感知到的权力不平衡,并且多次重复发生,可能对受害者的身体、心理、社会或教育方面造成伤害。[15]一项对中国成年残疾人的实证研究发现,欺凌侵害是抑郁的风险因素。[16](p51-56)情绪失调可能是欺凌侵害和抑郁关系的一个作用机制。例如,欺凌受害者可能有情绪调节困难问题,他们难以调节愤怒和敌意情绪。因此,他们对情绪的反应方式有更高风险会导致负性后果。[17](p114-130)

师生关系对儿童的社会情绪发展至关重要。按照Bronfenbrenner 的生态系统模型,家庭和学校是影响儿童发展的关键微观系统。留守儿童缺乏父母的关心和支持,教师为留守儿童提供尽可能多的社会支持相对来说就变得更加重要。[18]Bowlby的依恋理论指出,人类天生就有依恋行为,表现出与母亲或者依恋对象形成情感纽带的倾向。[19]因此,留守儿童可能也会寻求与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除了父母之外的他人(如祖父母、老师和监护人)形成一种主要情感联系。研究表明,积极的师生关系是留守儿童自尊的保护性因素,[1](p354-362)而消极的师生关系与儿童更高水平的抑郁相联系。[1](p354-362)[4]

负性生活经历并非对每个人都有同等影响。负性生活经历的主观意义决定了负性生活事件对个体的影响。换句话说,个体对负性生活事件如何看待和归因定义了负性生活事件是不是“创伤事件”。绝望感是度量个体对负性生活事件反应的个体变量,由两部分构成:(1)预期负性结果会在将来发生;(2)认为个人没有能力改变这些结果。[20](p358-372)根据抑郁的绝望理论,个体对负性事件作稳定而普遍的归因倾向(具体来说,负面归因风格)显示了一种素质,当生活压力出现时这种素质增加了抑郁易感性。[20](p358-372)抑郁的绝望理论认为,绝望感是抑郁的近端影响因素。[20](p358-372)以中国青少年为样本,Chu 等的实证研究发现较高水平的绝望感与较高水平的抑郁相联系。[21](p377-386)采用纵向研究设计,Hamilton 等也发现青少年较高水平的绝望感可以正向预测较高水平的抑郁。[22](p332-347)

本研究使用抑郁的素质压力理论(diathesisstress theory)将多重创伤经历和绝望感整合后预测抑郁。[23](p406-425)抑郁的素质压力理论认为,抑郁的发生受压力和素质的共同影响。其中,压力泛指重大生活事件、生活中的不利变化等;素质指易患抑郁的生理和心理特征。本研究的目的是检验压力(多重创伤经历)和素质(绝望感)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基于上述理论和实证证据,本研究假设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相联系,而且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和绝望感对抑郁的影响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没有显著差异。

具体来说,本研究的假设如下:

假设1:高水平的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与留守儿童高水平的抑郁相联系。

假设2:高水平的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与非留守儿童高水平的抑郁相联系。

假设3: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对抑郁的影响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没有显著差异。

二、方法

(一)研究对象

采用方便抽样方法,本研究的研究对象是江西省赣县两所农村初中的学生。一所学校规模较小,采用了整群抽样。另一所学校规模较大,随机从七年级抽了3个班级,八年级抽了4个班级,九年级抽了4 个班级。施测方法是课堂集中施测。本研究共发放问卷1080 份,收回问卷1072 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有效问卷是1060 份。有效问卷回收率为98.15%。样本中包括留守儿童639人(男生315人,女生323 人,性别变量缺失值/人),非留守儿童421人(男生212 人,女生209 人)。留守儿童的平均年龄为14.46 岁(SD=1.04),非留守儿童的平均年龄为14.34岁(SD=1.03)。

(二)研究工具

1.人口统计学变量

本研究中人口统计学变量包括被试者的性别、年龄、学校。

2.留守儿童的定义

本研究对留守儿童的定义采用周福林和段成荣的定义。[24](p60-65)我们用问题“自从你出生以来,你的父亲或母亲或父母亲有没有去外地(县城或县城以外地区)务工连续6 个月或以上时间,而不能跟你一起生活?”来区分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被试者选择“有”或“无”。

3.儿童期创伤问卷

儿童期创伤问卷由Bernstein 等编制,[25](p169-190)用于评估12—16 岁青少年和成人16 岁以前儿童期创伤的经历。该量表包括28个条目,其中3个条目不计分。它由5 个分量表组成,用于评估情感虐待、身体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和身体忽视。每个条目采用Likert 五点计分:1 从不,2 偶尔,3 有时,4 经常,5 总是。每个分量表得分范围为5—25 分,总量表得分范围为25—125 分,得分越高表明儿童期创伤程度越严重。傅文青等(2005)对该量表的中文版进行了信效度检验,结果发现Cronbach α 系数为0.60。[26](p40-42)本研究中总量表内部一致性信度良好,Cronbach α系数是0.80。

4.欺凌侵害量表

本研究采用张文新等修订的Olweus 儿童欺负问卷测量同伴欺凌侵害。[27](p8-12+38)本研究中欺凌侵害有7 个题目,包括身体、言语、社会和其他形式的欺凌侵害四个分量表。采用Likert 五点计分:0 没有,1 只发生过一两次,2 一个月发生两三次,3 大约一周一次,4 一周几次。得分越高表明欺凌侵害越严重。总分在0—28 分之间。Olweus 儿童欺负问卷中文版有良好的信效度,初中版四个分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在0.61—0.82 之间。本研究中欺凌侵害总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是0.79,内部一致性信度良好。

5.师生关系量表

自编三个题目测量被试者在学校中的师生关系伤害,评估学生在学校生活中遭到老师体罚、言语伤害及忽视的情况。这三个题目分别是:你的老师是否有以任何方式体罚(包括教鞭打手心、揪耳朵、用脚踢等)过你?你是否被老师以任何形式的语言侮辱或者嘲笑过?你是否感觉自己被老师忽视或者不在意?每个条目采用Likert 五点计分:0没有,1很少,2有时,3经常,4总是。得分越高表明师生关系越差。本研究三个题目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63,表明该量表的内在一致性信度是可以接受的。

6.绝望量表

本研究采用Beck等编制的Beck绝望量表(Beck's Hopelessness Scale,BHS)。[28](p861-865)该量表共有20个题目,采用1—0(正误型)评分,总分范围是0—20分,评分越高表明绝望程度越高。孔媛媛等对该量表的中文版进行了信效度检验,结果表明该量表的中文版具有良好的信、效度。[29](p686-689)中文版Beck绝望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85,具有较好的内部一致性。本研究中绝望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79,说明该量表的内在一致性信度良好。

7.抑郁量表

本研究采用Kovacs 编制的儿童抑郁量表(The Children's Depression Inventory)。[30](p995-998)量表共有27 个条目。每个题目均有三个描述不同抑郁症状程度的选项,分别计为0—2 分,其中0 表示抑郁症状程度最轻,1 次之,2 表示抑郁症状程度最重,量表总分54 分,分数越高表示抑郁程度越重。俞大维等对该量表的中文版进行了信效度检验,结果表明该量表中文版具有良好的信与效度。[31](p225-227)中文版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85。本研究中抑郁总量表的Cronbach α 系数为0.88,说明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很好。

(三)统计方法

本研究使用统计软件SPSS21.0进行数据分析,分别进行了描述统计、卡方检验、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层次线性回归分析及分组回归系数z 检验。统计显著性水平设定在p<0.05。

三、结果

(一)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研究变量上的差异

表1 呈现了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个研究变量上发生率的差异检验结果。

儿童期创伤问卷评定手册对任一分量表上中重度创伤阈值的界定标准是:若情感虐待≥13分、身体虐待≥10分、性虐待≥8分、情感忽视≥15分及身体忽视≥10分,则可认为存在相应类型的儿童期创伤。根据这一标准,本研究将儿童期创伤分为五类(见表1):情感虐待、身体虐待、性虐待、情感忽视和身体忽视。统计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五类儿童期创伤的发生率,并检验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发生率的差异。结果发现,留守儿童在五类儿童期创伤量表上的发生率都高于非留守儿童,但是卡方检验结果表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五类儿童期创伤量表上没有显著差异。

表1 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变量发生率上的差异

在同伴欺凌侵害测量中,本研究将每一条目中被试者反映为“0 没有,1 只发生过一两次”划分为没有遭遇欺凌侵害,把“2 一个月发生两三次,3 大约一周一次,4一周几次”划分为遭遇欺凌侵害。结果发现,留守儿童在四类欺凌侵害(身体欺凌、言语欺凌、社会欺凌和其他形式欺凌)上的发生率均高于非留守儿童,但是卡方检验结果表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四类欺凌侵害量表上没有显著差异。

在师生关系伤害测量中,本研究把研究对象对每条题目反映的“0 没有,1 很少,2 有时”划分为没有遭遇过师生关系伤害,把“3 经常,4 总是”划分为遭遇过师生关系伤害。结果发现,留守儿童在三类师生关系伤害(体罚伤害、言语伤害、忽视伤害)上的发生率均高于非留守儿童,但是卡方检验结果表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三类师生关系伤害量表上没有显著差异。

根据绝望量表分值的解释标准:0—3 分正常,4—8 分轻度绝望,9—14 分中度绝望,大于14 分重度绝望,本研究相应地将绝望分为四类。结果发现,留守儿童在四类绝望量表上的发生率均高于非留守儿童。但是,卡方检验结果表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四类绝望量表上没有显著差异。

根据儿童抑郁量表的计分标准:得分超过20,意味着抑郁情绪高于平均水平。本研究相应地将抑郁量表得分划分为“高于平均水平”和“不高于平均水平”两类。结果发现,留守儿童在两个类别上的抑郁发生率均高于非留守儿童,尤其是留守儿童在“高于平均水平”类别中的抑郁发生率(19.9%)几乎是非留守儿童的两倍(11.6%),但是卡方检验结果表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两类抑郁量表上没有显著差异。

(二)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研究变量上的相关情况

表2 呈现了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个主要研究变量上的相关系数、平均数及标准差。通过表2 可知,无论是在留守儿童群体中,还是在非留守儿童群体中,各个主要研究变量都显著相关,表明可以进行后续回归分析。

表2 各研究变量的相关系数、平均数与标准差

(三)多重创伤经历和绝望感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

为了探讨多重创伤经历和绝望感对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抑郁的预测作用,本研究拟控制性别、年龄和学校的影响,以儿童期虐待、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为自变量,抑郁为因变量,进行层次线性回归分析(见表3)。结果发现,在留守儿童样本中,儿童期虐待、同伴欺凌侵害和师生关系伤害可以解释抑郁32%的变异,而绝望感可以解释抑郁19%的变异。在非留守儿童样本中,儿童期虐待、同伴欺凌侵害和师生关系伤害可以解释抑郁37%的变异,而绝望感可以解释抑郁15%的变异。不管是在留守儿童样本中,还是在非留守儿童样本中,绝望感对抑郁的预测力均最强(留守儿童:β=0.50,p<0.001;非留守儿童:β=0.45,p<0.001)。其次是儿童期创伤(留守儿童:β=0.27,p<0.001;非留守儿童:β=0.30,p<0.001)。师生关系伤害(留守儿童:β=0.08,p<0.05;非留守儿童:β=0.09,p<0.05)对抑郁的独特贡献显著。同伴欺凌侵害仅仅对非留守儿童的抑郁有独特预测作用(β=0.14,p<0.01)。层次回归分析中同伴欺凌侵害对留守儿童抑郁的独特影响不显著,可能是因为同伴欺凌侵害与其他自变量存在更多共同变异。当单独做留守儿童同伴欺凌侵害对抑郁的回归分析时,结果显示同伴欺凌侵害可以显著预测抑郁(β=0.26,p<0.001)。

表3 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对儿童期创伤、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的回归分析

分组回归分析完成后,本研究又使用z 检验,[32](p859-866)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样本中各个回归系数做了差异性检验。结果发现,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对抑郁的影响在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群体中均没有显著差异。

四、讨论

本研究主要考察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检验上述因素对抑郁的影响在留守儿童群体和非留守儿童群体中有无显著差异。研究结果表明,儿童期创伤、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对留守儿童的抑郁有显著影响。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对非留守儿童的抑郁有显著影响。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绝望感对抑郁的影响在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样本中均没有显著差异。

(一)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各研究变量上的差异

本研究发现,19.9%的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高于平均水平,11.6%的非留守儿童的抑郁水平高于平均水平,但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水平高于平均水平的比例没有显著差异。这一结果与Guo等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4]具体来说,Guo 等的研究发现,父母一方外出的留守儿童的抑郁发生率是13.1%,父母双方外出的留守儿童的抑郁发生率是16.1%,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发生率是10.5%,三类儿童的抑郁发生率没有显著差异。本研究结果为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同质性观点提供了实证证据。在农村,多数留守儿童的父母身体健康,能够外出打工。非留守儿童有些是家庭状况较好,父母不需要外出打工;有些则是家庭状况较差(比如父母身体状况较差)不能外出打工而留在农村。在城乡差距较大的社会背景下,相比城市而言,总体上农村社会经济状况发展较差,教育资源更为匮乏,这使得农村儿童和城市儿童的成长环境和成长资源差异较大,而农村儿童(包括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更趋向于是一个同质群体。

(二)多重创伤经历和绝望感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影响

本研究发现,儿童期创伤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均有显著影响。这与Ding等的研究是一致的,[11](p130-135)也与创伤事件给人们带来各种不良生理和心理影响的发现相一致。个体的健康发展需要支持性的外部环境。儿童期的各种不良环境(身体虐待、情感虐待、性虐待、身体忽视及情感忽视)给儿童的健康成长带来了威胁。当这种威胁超出个体的应对能力,而且个体感到没有能力改变威胁性情境时,就会产生抑郁情绪。长期的、严重的儿童期创伤可能会给个体带来严重的负面影响,比如抑郁、焦虑障碍和精神分裂症等。[7](p492-504)[8][9](p179-191)

本研究发现,同伴欺凌侵害对抑郁有显著影响。这与Zhang 等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16](p51-56)但是,相比留守儿童,二者之间的关系强度对于非留守儿童来说更为强烈一些。本研究发现,在同伴欺凌侵害的四个分量表(身体、言语、社会和其他形式欺凌侵害)上,留守儿童的发生率与非留守儿童并无显著差异,但是,欺凌侵害对两个群体抑郁的影响却不一样。这可能是因为,对留守儿童而言,欺凌侵害和其他变量(比如,儿童期创伤、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的共同变异较多,以至于当控制其他变量时欺凌侵害对抑郁的独特影响有所下降。

本研究发现,师生关系伤害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均有显著影响。这与前人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1](p354-362)[4]本研究选取的对象是初中阶段的农村儿童。这一阶段的儿童的人际关系发展特点是父母或照顾者的影响逐渐减少,而同伴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而且,相比小学阶段的农村儿童,初中阶段的农村儿童在校时间更长,同伴关系和师生关系在他们生活中的比重增大。教师作为有经验、有知识、有见识的重要他人,对儿童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老师的支持和关注对于农村儿童的身心发展影响很大。若师生关系良好,将有助于学生的身心发展;反之,若师生关系紧张,甚至经历师生关系伤害,则不利于学生的身心发展。

本研究发现,绝望感对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均有显著影响。这一结果与前人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21](p377-386)[22](p332-347)同时研究结果也为抑郁的绝望理论提供了实证证据。[20](p358-372)按照抑郁的素质压力理论,抑郁的发生受到压力和素质的共同影响。[23](p406-425)绝望感是个体对负性生活事件的悲观认知和推理方式,反映了个体的认知和思维方式,是个体心理素质的一个方面。但是绝望感是可以改变的,低水平的绝望感是个体重要的抗逆力因素。

五、结论与启示

与以往研究中有关“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异质论”观点不同,本研究发现,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在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绝望感以及抑郁方面没有显著差异。这为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同质论”观点提供了实证证据。这一研究结论表明对农村儿童进行全员干预是很有必要的。实证研究也发现,全员干预效果良好。例如,Guan 等的干预研究发现,“全员全社区”干预模式(Whole Community and Whole Child approach)对父母一方外出留守儿童、父母双方外出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都有积极效果并且三类儿童在大多数干预指标上并无显著差异。[33](p1-11)

对留守儿童而言,儿童期创伤、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都能够显著预测抑郁。对非留守儿童而言,儿童期创伤、同伴欺凌侵害、师生关系伤害和绝望感都能够显著预测抑郁。这些研究结果对政策和实践有启发意义。

第一,不管是对留守儿童还是对非留守儿童而言,绝望感都是抑郁最有力的预测因素。这一研究结论对于农村儿童精神健康的干预有重要启示意义。为了有效降低农村儿童抑郁的发生率,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干预项目可以侧重于儿童个人的抗逆力因素,帮助儿童改变悲观的认知和推理方式以降低绝望感水平。初中阶段的青少年已经具备了很强的自学能力,对农村儿童精神健康的干预可以借助课外读物。比如,将认识、预防与干预绝望感的相关知识编制成课外学习资料(如书籍、视频等)印发给学生,让其利用课余时间进行自学。有条件的学校可通过心理健康老师组织学生学习的方式来进行,这样效果更好。针对绝望感的社会实践干预项目可以帮助儿童认识自己对负性生活经历的认知。比如,按照维纳的归因理论将负性生活事件在稳定性(稳定、不稳定)、内在性(内在、外在)及可控性(可控、不可控)维度上进行合理归因。树立能够通过努力改变负性生活事件及未来生活的信念,而不是对未来生活持有悲观消极的态度。肯定自己的价值,增强对自己的信心,而不是认为自己是个没有能力的人。这一研究结果,与传统文化中的“有志者事竟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等观念是一致的。鼓励学生从历史及现实生活中寻找合适的榜样,让学生学会利用榜样的力量自我激励。

第二,本研究发现儿童期创伤是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抑郁的重要影响因素。这对政策和社会实践也有重要启示意义。这一研究结果告诉我们,减少儿童期创伤对于降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发生率很重要。一项元分析研究表明,被试者报告的18 岁以前经历身体虐待的发生率是36.6%。[34](p61-72)这表明,现实生活中儿童虐待的发生率比较高。为了减少儿童期创伤,需要切实落实《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媒体也需要积极参与到减少儿童期创伤的行动中,改变一些传统的教养观念(比如,棍棒底下出孝子),并积极宣传科学的教养方法。同时,家庭教育实践项目也需要政府和社会的支持。

第三,友好的同伴关系和师生关系对于降低留守儿童和非留守儿童的抑郁发生率也很重要。学校是学生主要的生活场所之一,积极健康的学校环境对于儿童的健康成长非常重要。学校需要制定具体、可行的规章制度,以减少学生同伴之间的校园欺凌,同时还要规范老师对学生的教育方式。此外,无论是学业、生活还是情感方面,教师需要尽可能地为农村儿童提供支持和帮助,这将有利于学生健康发展。

总体而言,本研究发现多重创伤经历与绝望感对农村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的抑郁都有显著影响,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在抑郁及其影响因素方面差异不大。因此,个人、家庭、学校、政府及社会需要协同配合共同促进农村儿童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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