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2023-01-23于鹏飞
赵 刚 于鹏飞
自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以来,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逐步成为显学,揭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和铸牢路径,成为学界研究的焦点问题。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确定为新时代民族工作的主线,并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1]共同性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显著特征,有的学者认为:“共同性是共同体的命脉,没有共同性就没有共同体”,[2]“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共同体的一种特定类型”,[3]“更加强调了‘共同’的民族实体意义,更加凸显了中华民族的共同性、整体性及一致性特征”。[4]这些研究揭示了“共同性”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的地位与作用,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也有一些研究在强调共同性的同时,把中华民族解读为是各民族的总称,认为中华民族非民族学意义上的实体民族,这种解读只看到了共同性而忽略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性。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背景下,任何民族之间都可以找到共同性,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根本上看是铸牢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而缺乏中华民族认同才是当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这正如周平教授所言:“中华民族认知的‘现有’与‘应有’仍然存在差距,对中华民族形成全面、完整认知的问题仍然存在”。[5]
关于中华民族认同的重要性,在中华民族由自在发展到自觉的历程中被人们所重视。孙中山曾大声疾呼:“汉族当牺牲其血统、历史与夫自尊自大之名称,而与满、蒙、回、藏之人民相见于诚,合为一炉而冶之,以成一中华民族之新主义”。[6]为了抵抗日本帝国主义入侵,历史学家顾颉刚在报刊上号召社会公众认同“中华民族是一个”。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就始终站在领导中华民族争取民族独立的最前沿,1939年毛泽东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一文中正确解释了中华民族,指出:“我们中国现在拥有四亿五千万人口,差不多占了全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在这四亿五千万人口中,十分之九以上为汉人。此外,还有蒙人、回人、藏人、维吾尔人、苗人、彝人、壮人、仲家人、朝鲜人等,共有数十种少数民族,虽然文化发展的程度不同,但是都已有长久的历史”。[7]随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抗日战争取得胜利和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影响力的不断提升,中国共产党的中华民族观逐步成为全体中国人的共同认知,中华民族认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表现得更加明确与具体,毛泽东庄严宣告,“我们的民族将从此列入爱好和平自由的世界各民族的大家庭”,“我们的民族将再也不是一个被人侮辱的民族了,我们已经站起来了”。[8]中华民族被写进国歌,被国人传唱至今。近代以来中华民族在觉醒中形成了凝聚自我认同的两方面路径,一方面是通过揭示中华民族的形成过程、结构特点和民族属性来增强;另一方面是通过经济、政治和文化的手段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和传播中华民族思想,这二者体现出中华民族的原生性和现代建构性特点。
在实现了中华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后,中华民族认同和建构产生了疏离现象,在社会主义民族平等团结的要求下,解决国内各民族经济、政治和文化事实上不平等问题成为人民民主专政国家政权的重要任务,民族识别工作、民族帮助性优惠政策和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将汉族之外的其他少数民族放在了民族工作的中心位置,在推进了少数民族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事实上形成了只有少数民族发展了才能有民族关系团结,只有少数民族问题才是民族问题的工作思路。中华民族在建构中突出的是各个民族建构,此时,“中华民族”在中国社会中的“在场”变弱,在社会生活中人们回答自己的民族属性时都是指56个民族中的一个,“中华民族”只在学术研究中偶有提及。改革开放后,随着各民族成员国内外移动的增多,各民族成员的民族意识普遍增强。1988年费孝通先生发表了著名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演讲,将“中华民族”拉回到社会公众的视野,费孝通的本意是强调在多元民族的基础上中华民族已形成为一体的民族实体,但是在研究“多元一体”时,存在着“多元”被凸出,“一体”被忽略,“一体”被解读为“各民族的总称”的现象,这是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的错解。“中华民族”在当代中国不仅是全体国人的民族属性问题,更是支撑“我国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发展的国族建构问题,在日益加剧的国家民族竞争中,增强中华民族认同和建构好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时代与民族发展所需。2012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被提出,将中华民族的发展与国家发展、人民幸福紧密结合,实现了国家、民族、人民三者的统一,表明包括全体中国人的中华民族即是与国家紧密相连的国家民族,这是56个民族中任何一个民族所不具有的民族属性。为了助推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打牢、培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主流意识形态要求,那么,中华民族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关系如何?从党的文献中看,在论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时,中华民族认同都会蕴涵其中,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提出:让各族人民增强对伟大祖国的认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并提出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2019年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习近平提出:“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做好各项工作,把各族干部群众的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党中央决策部署上来,不断增强各族群众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认同”。[9]2021年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又指出“必须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推动各民族坚定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高度认同,不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1]这就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中华民族认同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结合起来了。从概念的逻辑层次上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涵要大于中华民族认同,因此,厘清二者的内在联系有利于改变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进程中事实上存在的对中华民族认同弱化问题,同时也有利于使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民族工作沿着正确方向前进。
一、中华民族认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底与主干
民族认同是民族研究中不可回避的话题,民族认同的焦点不在于民族个体成员形成民族认同本身,而在于民族成员到底认同什么才会形成民族认同以及何种情况下民族成员会彰显出民族认同。在《辞海》中,民族认同被解释为:“对本民族归属的自觉认识和感情依附。建立于共同的文化和社会生活习俗基础上,自觉或不自觉地与祖先、血缘等原生因素相联系,具有强烈的感召力和持久性,是民族意识的基本内容,直接决定着民族凝聚力的状况”。也就是说,能够被民族认同的因素主要指民族的文化、习俗、祖先、血缘等民族原生性要素。民族认同发生的场域非常丰富,一般而言,民族认同具有“强调认同的场景性、不稳定性和成员的理性选择”。[10]民族认同与民族意识含义相近,“民族意识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民族归属的感悟,二是社会成员对自己民族利益的感悟。前者可以等同于民族认同,后者则包括极广泛的内容”,[11]也就是说民族认同与民族意识是包容关系,民族意识的内容要多于民族认同,但如果离开了民族认同也就无所谓民族意识,因为,“民族认同在民族意识中居于主导地位”。[11]
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包容关系和所属关系。费孝通先生将“民族认同意识作为民族这种群体的心理特征”,提出“民族认同意识的多层次论。在多元一体民族格局中,56个民族是基层,中华民族是高层”。[12]由于中华民族层面称“民族”,56个民族层面也称“民族”,因此,在“中华民族”之中民族认同和民族意识的含义非常丰富。将中华民族认同作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组成部分是当前民族学界的基本主张,有的学者从民族观视域来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各民族成员树立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民族观,即各民族成员要深刻认识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特征是‘多元一体’”。[13]有的学者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五个认同联系起来,认为“中华民族是中国各民族组成的命运共同体,对这个自觉的民族实体的认同无疑是共同体意识的核心内容”。[14]还有的学者从“多元一体”与“国民一体”的二维向度来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认为“作为中国社会意识一部分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本质上就是全体中国人对中华民族的归属与赞同”。[15]在这些研究中,虽然都能够揭示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共同体意识的包容关系,但是为什么中华民族认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主干”等问题,现有的研究则很少涉及,笔者认为,“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仅在语言表述上不同,而且二者之间的“包容”“所属”关系具有丰富的内在机理。
中华民族认同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都体现着对“中华民族”的情感归属与赞同。“我是谁”是民族认同和民族意识的根本之问。近代以来,中华民族觉醒之时,带来了对“中华民族”的思考与回答,1902年梁启超在《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明确提出了“中华民族”,这是中华民族一词的最早出现。在资产阶级维新运动和辛亥革命中,“中华民族”不断地被提及和阐发,形成的中华民族观念主要有梁启超的“大小民族主义”说、“五族大同论”和“五族共和论”等,其中中华民国成立时孙中山提出的“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所彰显的各民族共同建国理论和各民族应一律平等观念,对后世中华民族观念产生了重要影响。黄兴涛教授认为,这时期的“‘中华民族’一词和概念在完全现代意义上较早使用,具有一种鲜明突出的政治文化标志性”。[6]民族的政治属性是由民族共同体必须以社会形式存在所决定的,斯大林认为:“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于共同的民族文化特点上的共同心理素质这四个基本特征的稳定的共同体”,[16]这一概括揭示了具有国家民族意义上的中华民族所应具有的“文化”与“政治”两方面属性,也就是说“中华民族”既有历史文化层面的内涵,又有民族成员平等的国民和公民政治身份层面的内涵,这两方面内涵构成了当前“中华民族认同”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中华民族”的根本意蕴。在历史文化层面,中华民族是原生意义上的民族,“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12]在几千年历史中,中华民族成员共同开拓了辽阔的疆域、共同书写了中华民族历史、共同创造了中华文化和共同培育了中华民族精神,中华民族已然形成了民族实体。中华民族又是典型的政治民族,她与美利坚民族、法兰西民族、英吉利民族一样,都是具有国家民族属性的民族。也就是说,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中国历史文化上所形成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具有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政治功能。
将“中华民族”与“共同体”相结合,奠定了由中华民族认同升华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础。中华民族认同是中华民族觉醒后的自我建构,但是,自近代以来中华民族认同建构始终存在着一些非议,比如有的人把“汉族”等同于中华民族,等同于“中国”,把“汉文化等同于中华文化”;[19]也有一些民族把自己自外于“中华民族”,“把本民族文化自外于中华文化”。[17]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民族格局理论形成后,上述疑义有所减弱,但由于民族认同与民族意识的形成不仅源于民族的历史与文化,更受到民族成员社会存在的影响,特别是民族利益变动将直接影响到民族认同和民族意识。“中华民族认同”的现实危机,客观上要求把“共同体”引进“中华民族”概念之中,因为“共同体是一个温暖而舒适的场所,一个温馨的‘家’”,[18]“共同体的实质就是基于共同利益诉求基础上形成的共同关系”。[4]“中华民族”与“共同体”相结合,有利于建构中华民族认同,一是“共同体”理念有利于将中华民族内部的56个“多元”民族凝结在一起,德国古典社会学家滕尼斯将“共同体”分为血缘共同体、地缘共同体与精神共同体。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繁衍生息在中华大地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熔铸了伟大的中华民族精神,这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根基。二是“共同体”是民族国家时代对国家民族形成的根本性要求,严格意义上的单一民族国家是不存在的,在多民族共居于一国之内,整合各民族为国族共同体,有利于维护领土主权完整,中华民族共同体具有此项特征。三是“共同体”具有丰富与强大的包容性,“共同体的内涵和外延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以及人们认知能力的提升而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共同体的类型也日益丰富”,[2]可以有村落共同体、社区共同体、城市共同体等等,“中华民族共同体”既能够将历史上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阐释清楚,又能够准确彰显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民族结构特点,还能够真实反映当代中华民族的现实与发展样态,可以说,将“中华民族”发展到“中华民族共同体”,是继中华民族“多元一体”论后又一深化认知“中华民族”的重要理论。“共同体”是存在与意识的辩证统一体,“共同体意识”既由“共同体”的存在所决定,又反应和影响“共同体”的发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能动地反映“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同时,能够积极引领中华民族共同体内部多样化民族意识,使之成为在中华民族认同基础上的更上位概念表达。
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各方面内容都密切相关,中华民族认同决定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性质和方向。“中华民族共同体”被提出后,对于什么是中华民族共同体?学界论述的多达十种,“分别是生态、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民族、情感、利益、命运、价值等”,[19]其实每一种提法都蕴涵着丰富的民族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丰富性是公认的事实。从民族国家时代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现实需要来看,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最重要的是国家意识、民族意识、文化意识、命运意识和社会发展道路意识,这些意识都与中华民族认同密切相关。首先,我国自古以来就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无论是王朝国家时期,还是在近现代民族国家形成时期,中华民族都是与国家紧密结合的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的国族属性是由中华民族觉醒时期的历史时代特点所决定的,在反帝反封建革命斗争中,中国各民族形成的“共休戚、共存亡、共荣辱、共命运”[12]的中华民族认同意识,铸就了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中华民族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族,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的国家意识以中华民族认同为基础。其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是单一血统民族的意识,由于中华民族是由多元走向一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由56个民族意识之中具有认同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所组成,因此,中华民族认同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就显得极其重要,离开了中华民族认同,所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不存在的。再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中华文化密切相关,中华文化认同意识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各民族文化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才能形成美美与共的中华民族文化认同。最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还离不开社会发展道路意识,走什么样的社会发展道路决定着中华民族形成何种性质的命运共同体意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中华民族共同体在社会主义道路上形成了命运与共的共同体意识,中华民族是创造命运共同体意识的主体,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坚定开拓者,中华民族认同必然内涵在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意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认同意识之中。总之,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紧密相连,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将中华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结构、政治、经济、文化等共同体特点相结合,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既是增强中华民族认同之意,又是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和助力当代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之意。
二、铸牢对中华民族认同的共同体意识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增强中华民族认同和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统一。增强中华民族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中华民族认同决定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方向。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质是增强各民族的共同性问题,各民族的共同性“包括共同的价值认同意识、共同的情感归属意识和共同的维系铸牢意识,其内容涉及各民族、民族成员对共同命运、共同利益、共同文化、共同政治生活的集体意识的总和”。[20]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明确指出了增强共同性问题,即“四个与共”的共同体理念,民族工作要正确处理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关系,把增进共同性、尊重和包容差异性作为民族工作的重要原则。也就是说,在新时代为了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目标,党和国家各项工作都要体现增强中华民族认同和增强各民族之间共同性的要求。
增强中华民族认同,从根本上看是建构科学的中华民族观与在社会生活中传播中华民族知识的统一。形成正确的中华民族观是增强中华民族认同的前提,应该说当前我国知识界关于“中华民族”的知识生产还是比较薄弱的,这是中华民族认同不强的重要成因。关于“中华民族”的知识生产,主要由学界与政界相互推动,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经学界的反复研究后,被纳入到政界的主流话语体系之中,成为解读和宣传中华民族的基本理论观点,当前政界提出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话语,激起了学界研究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热潮。在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问题上,最核心的还是对“中华民族是什么”的究问,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只是解释了中华民族的结构形式问题,在依据这一格局理论所形成的中华民族史还没有问世之前,关于“中华民族”的界说仍然是中华民族研究中的焦点问题,学界中的有识之士已经看到了“中华民族”界说的重要性,徐黎丽认为,“在民族工作实践层面,如何通过界定中华民族共同体含义,促进各族、各界、各职业群体交往交流交融……则是当下我们不得不解决的理论问题”。[19]“中华民族”是民族学、历史学、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等各种人文社会科学中的惯有名词,对其的概括既要坚持民族学分析“民族”的基本范式,又要基于“中华民族”的现实状态洞察其内涵。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阐述的中华民族观主要表现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是我国各民族在历史演进中形成的;中华民族和各民族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关系;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中华民族共同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命运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核心是“四个共同”意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牢固树立“四个与共”的共同体理念等等。将中华民族观传播给人民大众,能够增强各族群众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意识。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要求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学校民族团结教育中,明确要求大、中、小学和各类社会教育都要开展中华民族认同教育。在民族团结进步创建工作中,也明确规定了要在各族群众中开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21]传播中华民族观,需要坚持正确的祖国观、民族观、文化观、历史观,既开展记录和传播中华民族思想的精神文化的宣传,又要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在整个社会中形成宣传和认识中华民族的强大氛围,才能有力地增强各民族成员的中华民族认同。
增加共同性和正确处理好共同性与差异性的内在关系,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由之路。共同性是共同体的显著标识,共同性越多越能够增强共同体紧密团结在一起的意识。民族共同体的特殊性在于它不是以人群的某一经济或文化属性划界,而是以最具复杂内涵的“民族”来划界,因此了解和认识“民族共同体”是比较难的问题。从当前学界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研究来看,“中华民族”+“某”+“共同体”成为主流,例如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中华民族政治共同体、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等提法。这些提法虽冠以“中华民族”,但在研究中很多都是强调56个民族所结成的“某”共同体问题,而时常忽视“中华民族”。笔者认为,研究中华民族共同体要突出她是由中华民族所创造的共同体,“中华民族”必须在共同体研究中在场。
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是依赖中华民族的经济属性所形成的共同体。中华民族的经济属性是指中华民族在长期的经济生产和经济交流中所形成的民族特点。中华民族有着几千年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交往与交流的历史,“农耕民族的生产结构是以种植粮食为主,粮食主要是谷物”,“游牧民族主要生产资料是畜群,畜群中多以羊为主”,[22]这样就自然地形成了游牧民族与农业民族相互需求的经济结构。在古代中国社会即使同一经济类型的民族,由于自然环境和生产力水平并不完全相同,也能引起不同民族间的经济交往,这些就是古代中华民族形成经济共同体的纽带。近代以来,为了实现经济现代化目标,中华民族走上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成员处于竞争与合作、互利与共赢的经济状态,中华民族经济以大陆为轴心,形成了大陆与港澳台、中国与外国,全方位、多层次的联系与互动,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不仅以经济总量位居世界第二位为世人瞩目,更由于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继承了历史上中华民族披荆斩棘、图生存、求发展的伟大自强精神,在改革开放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伟大征程上,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又展现了求实创新、拼搏奉献和团结协作精神。中华民族经济共同体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经济基础,习近平指出:要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这是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经济举措。
中华民族政治共同体是依赖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所形成的共同体。任何民族为了生存和发展都要凝聚自身的政治属性,而国家民族依托的则是国际法所承认的主权国家,这是许多民族所不具有的政治属性。中华民族政治共同体是由近代以来中华民族所建立的主权国家为最高政治依靠,先是中华民国,后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我国宪法中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全国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这一宪法规定,既说明56个民族共同缔造了国家,国家要保障56个民族的政治权利地位;又说明56个民族“多元一体”所结成的中华民族是具有国家属性的国家民族。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华民族的政治屋顶,中华民族通过加强内部凝聚力,为多民族国家提供团结统一的力量支撑。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不是“自封”的,在王朝国家时期中华民族就具有国家属性且“自在”地存在着,在近代中华民族实现“自觉”的过程,也是中华民族成为国家民族的过程。中华民族的国家属性使中华民族政治共同体不断地探索解决国内民族问题的政治道路,不仅是国家性质由封建制向社会主义制转变,更是天下主义、夷夏之辨、因俗而治向民族区域自治转变。新时代中华民族政治共同体建立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基础之上,丰富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制度,即是彰显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政治属性,这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政治举措。
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是依赖中华民族创造的中华文化而形成的共同体。民族文化是民族的显著表征,考察“民族”是否存在,主要是看其是否创造了为民族成员所共同拥有的文化。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既说明中华文化不是各民族文化的简单集合,又说明中华文化已经发展成为独立的文化形态。因为,任何民族文化都会吸收其他民族文化,都会在广泛借鉴其他民族文化基础上,形成具有本民族特点的文化内涵和形式。中华文化既展现为56个民族所创造的具有各自民族特点的文化,通常称之为汉族文化、蒙古族文化、藏族文化等,又表现为各民族共同创造的通用文化,如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革命红色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等。中华文化的显著特征在于它兼收并蓄的包容特性,这是56个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成多元一体民族格局的文化底蕴。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不仅在文化形式上中华文化有别于西方文化和其他国家文化,而且中华文化所承载的民族精神和价值观更具有中华民族智慧,这是中华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独树一帜的重要文化标识。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的,56个民族都为中华文化的形成和发展作出贡献,推进各民族在文化上相互欣赏、相互学习,凝聚各民族共创中华文化的伟大创造力,这是打牢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的文化根基,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举措。
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是以中华民族共克时艰的民族性格为基础所形成的共同体。民族的形成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民族成员只有共克时艰、共赴国难才能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在古代,中华民族的各民族成员在防范自然灾害、反对阶段压迫和抵御异族入侵过程中,能够克服民族差异和民族偏见,形成民族团结进取的历史图景,如大禹治水、郑成功抗倭等。在近代,中华民族的各民族成员在反帝反封建革命斗争中中华民族意识觉醒,形成了高层次民族认同意识,表现为共赴国难、生死相依的感情和道义。中华民族以博爱济天下、以夷夏之辨处理文化异同,有利地维护内部和谐和正确处理对外关系,当遇到危害民族生存和国家统一之变时,中华民族能够展现出刻苦耐劳、团结御侮、自强不息的民族性格,这是中华民族形成命运共同体的根本原因。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要求是形成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四个与共”是对历史上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继承,是中华民族在形成为经济、政治、文化共同体过程中,所应具有的攻坚克难和达成使命的民族精神力和意志力。由此可见,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是中华民族形成经济、政治和文化共同体的基础,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关键的环节,新时代打造好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决定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民族工作主线的实现程度。
三、结语
将中华民族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联系起来,不仅在学理上能够洞悉二者的关系,而且有益于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伟大实践。在理论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不能忽视中华民族认同问题而去谈铸牢路径问题,在当前应该加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研究,特别是“民族”意义上的中华民族研究,中华民族不是民族复合体而是民族实体,我们应该如同识别56个民族那样,对中华民族进行民族识别,随着中华民族的民族特点、民族文化和民族历史的揭示,社会公众一定能够增强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在实践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各项工作要把握“共同性”与“差异性”的辩证关系,要在“共同体”的视域中去践行“共同性”问题,共同体形成的重要源泉是利益与信念的一致性和共同性,中华民族共同体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层面都具有各个历史时期上的利益一致性和共同性,特别是中华民族精神成为凝结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纽带。在新时代民族工作实践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要求增加共同性,但是,“共同性”的实践要与中华民族的结构、历史、文化紧密结合,不能用“共同性”否认56个民族之间的差异性,也不能用“共同性”来抵消中华民族的民族性,比如,把“共同性”理解为56个民族之间的共同性,这在实质上是虚化中华民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研究、认同中华民族和在工作实践中建构好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统一,建构中华民族的经济、政治、文化和命运共同体,并在此基础上增强“共同性”,这是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根本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