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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晶:一蓑烟雨,归来仍是读书人

2023-01-12路卓杭

国际人才交流 2022年12期
关键词:张晶文艺理论传媒大学

文/路卓杭

1974年,在吉林农村,一个飞着大雪的夜里,一个19岁的青年斜倚在炕上读书。屋子很破,没有桌子,四处漏风。尽管他已经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可刺骨的风带着雪渣还是刮擦着他裸露在外的双手和双眼。没钱买蜡烛,他只能借着豆大的油灯的微弱的光亮读书。风慢慢小了,雪也停止了呼啸,初升的太阳透过窗子投映到炕上,也投映到一个青年坚毅的脸上。这个青年叫张晶,现在已是中国传媒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人文学院院长,中国文艺评论(中国传媒大学)基地主任,文艺学专业带头人。我一边听张院长讲述他的故事,一边在脑海中映现出上述的画面。更让我感动的是,几十年过去了,张院长还是那个青年。

给自己留作业:读书不能停

张晶对文学的热爱,大概起于少年时期。他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做中学老师,母亲也是师范学校毕业的知识女性。这样的家庭在20世纪中叶,堪称书香门第。在家庭的熏陶之下,张晶爱上了读书,从中西小说,到中国古典诗词,他都爱不释手。1967年,“文化大革命”的“武斗”愈演愈烈。父母为了让张晶避风头,便把他送到乡下。那年他12岁,已识了不少字,精力又是最旺盛的时候。到了乡下,虽然不用上学也没了作业,但是他“给自己留作业”:读书绝对不能停。“乱归乱,可书总是要读的。”提起这段避乱的经历,张晶笑着说。书总是要读的,这一句话,贯穿了张晶的求学生涯。此后无论条件如何艰苦,抑或是事务多么繁忙,他都没有中断过阅读。

复课后,张晶的“书瘾”丝毫未减。就连上课也要偷看名著,老师们知道他的性子,又因为他成绩确实不错,就对“窃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张晶的俄语课教师正是他的父亲。老爷子每当看到张晶不专心时,便“偷袭”他,让他回答问题,搞得他很是狼狈。幸亏课下俄语练得很好,才每次都“蒙混过关”。“文革”时期,《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红与黑》是不许读的。为了能光明正大地在课堂读书,张晶便把“红宝书”(《毛主席语录》)的封皮拆下来套到小说上。谁也不知道,封皮下面却是于连在侯爵府流转、是安娜在火车上沉思。上中学时,他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电灯和自己的房间。有了如此“优厚”的条件,他更如饥似渴地投入到书本之中,常常是通宵达旦。可惜好景不长。1972年隆冬,17岁的张晶坐上了大卡车。卡车在土路上颠簸,张晶的心在胸膛里忐忑:“上山下乡”的日子开始了。乡下不要说电灯,连蜡烛都点不起;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一块塑料布,在寒风里嘶啦嘶啦地哀鸣。吃的粮食只有剌嗓子的玉米面,还不新鲜;柴火更是短缺到只能烧湿柴,一放到炉子里就沤出呛人的烟。

“好在还有书籍。”张晶抱着装满书的箱子安慰自己。他走之前特地花一块钱在工厂的工人手里淘来一个旧箱子,专门用来放书。他带了很多书到乡下:历史、哲学、政治经济学、小说,还有他最爱的《唐诗三百首》。张晶提起那本《唐诗三百首》,笑着说:“现在还能找到,封皮都是黑的了,真是老古董。”

在农村干活儿非常辛苦。铲地、刨粪都算是轻松的。张晶本就不强壮,也没干过什么重体力活儿,累得胸都肿了,“肿得很高”。在那样艰辛的岁月里,读书成了他唯一的“放松”。张晶每周都必须给自己放一天假,冬天就穿着破棉袄,戴着狗皮帽子,夏天就赤足赤膊,总之是要缩在屋子里看书。每天干完活儿的夜里,他也要盯着微弱的火苗、熏着柴火沤出来的烟气读书,仔细地读,渴望地读。

正是这一段时间的苦读不休,让张晶萌生了从事文艺学术的理想。他在乡里当过小学教师,人家让他去中学任职,他没有去。他不想以一个中学老师的身份了却一生,他想读大学,很想。

张晶,吉林省四平市人,满族。复旦大学文学博士。曾任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辽宁省人大代表,从1996年起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2000年调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任教。现为中国传媒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人文学院院长、中国文艺评论(中国传媒大学)基地主任,文艺学学科带头人,博士生导师。出版学术著作20余部,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哲学研究》《文学遗产》《文艺研究》《北京大学学报》《复旦学报》《现代传播》等刊物发表论文600余篇。

冬天参加高考,春天走进大学校园

“文革”时期,要读大学都是靠推荐。因为张晶一心想读大学,他便和身边的弟兄们说好:如果有招工,你们先去;如果要推荐上大学,你们让我去。他本以为,这样上大学是十拿九稳的。后来,张晶拿到了推荐名额,要去四平师范学院(现吉林师范大学)读书。可就在这时,有竞争对手竟然向上级组织举报张晶出身不好,因为张晶的父亲是“黑五类”。一经人举报,推荐也就被撤销了,张晶的大学梦也破碎了。挫败、失落、悲伤,张晶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到了低谷。他沮丧地回到家看望父亲,发现老爷子比他还要难过。老爷子平常不怎么抽烟,可听到他“落榜”的那天却一根一根地抽,甚至烟头烧到手指都没发觉。

事已至此,虽然伤心,但生活还要继续。因为读书多又有文化,所以他就留在了公社里写写材料、做做画报,搞一些宣传工作。有一次公社里要他去长春出差,正好就路过吉林大学的校门。深秋的长春,枯叶铺满了校园,他看到校园里好多大学生正往墙上贴大字报。他们是大学生,在校园里欢声笑语;他是个农村的知青,局促地站在墙外,在晚秋的风里瑟瑟发抖。一时间不甘、羡慕、自卑,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提起这次“守望”,张晶说:“我当时想,哪怕能在那校园里睡一夜,此生就无憾!”后来他去重型汽车厂做了工人,虽然条件不错,可还是一直对上大学的事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1977年秋天,张晶听闻高考马上就要恢复的消息。他兴奋得如在梦中,火速跟单位里请了假,把自己锁在家里埋头复习了半个月。1977年11月28日,满怀激情的张晶踩着满地的大雪奔赴考场。迎着冷风,他高声吟出陈毅元帅的两句诗:“莫道浮云终蔽日,严冬过尽绽春蕾!”不出意外,张晶轻松完成了考试。他说,写完了主考卷交上去以后,还有时间把副卷誊抄一遍。这份誊抄的卷子至今还留着,端正的字迹中仿佛仍能看见那个满怀激情的青年在考场上挥毫泼墨、一步步走向自己理想的样子。他的高考作文被刊载在《吉林日报》上作为范文。那个曾在墙外萧瑟的秋风里、满眼艳羡地看着大学生们的农村知青,终于在春天里走入了吉林大学的校园。

从中国古代文学,转向文艺理论研究

张晶与张世英先生(左)合影

抱着对文学的热爱,张晶报考了吉林大学中文系。吉林大学中文系1977级的学生,是一个思想活跃、才华横溢的群体。当中有不少人都创作小说、诗歌,更有人已经是当地作家协会会员,更有公木、郭石山这样的学界泰斗坐镇。于是在这一方文学的天地里,张晶肆意地施展着自己的才华。他和同学们一起写诗,发起言志诗社。时至今日,张晶仍然会在业余时间吟诗作赋,千字的大赋信手拈来,想必和平时培养的爱好有关。本科四年如白驹过隙,张晶也顺利地考上本校的研究生。带着大家的期望,张晶凭借一篇关于宋诗的硕士论文毕业。因为喜欢大海,所以张晶毕业后去了大连的辽宁师范大学任教。当了大学教师之后,张晶的学术和写作不断精进。仅在助教期间,他就写了20余篇文章,且在《文学遗产》《文学评论》上发表。到评副教授时,他发表的学术文章已达到惊人的120余篇。在教学和研究之余,张晶也系统地阅读了大量的西方文艺理论经典著作,受到了很大的启发。也正是在这期间,张晶的研究兴趣逐渐从中国古代文学,转向了文艺理论。

谈及对西方文艺理论的看法,张晶说,西方经典的美学、哲学理论是全人类思想的精华。建构中国自己的美学体系当然是必要的而且是迫切的,但绝不能同西方经典的美学理论割裂开来。我们应该参照西方的文艺理论体系,将中国古代的文艺理论系统建构起来。这不是对西方美学的模仿,而是一种融会贯通,最终还是要落到中国传统的文论上去。

1995年,张晶考上复旦大学博士。这博士是偷偷考的,辽宁师范大学并不想“放走”张晶这样的学术人才,他只好趁着校长不在的时候偷偷去考。在得知张晶考上复旦后,校长“大为光火,打电话骂了我二十分钟”。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没有办法,校长只好同意张晶辞去行政职务,任由他去读博士了。于是,张晶就成了复旦大学文学批评史专业的博士,成了著名的文学批评史大师顾易生先生的弟子。

架起古代美学和文艺美学之间的桥梁

在复旦大学,亲炙于文学批评泰斗,受到浓厚的学术氛围的熏陶,张晶收获极大、成长很多。在读博的三年期间,他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评论》《学术月刊》《文学遗产》等刊物上发表了55篇论文。

在谈及自己为何能如此高产时,张晶说,他总是喜欢先在脑海构思成熟,然后找大块的时间,待在办公室不停歇地工作。平常工作忙,一般来说周六、日是写作的最佳时间。为了不中断创作的思路,周末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一般来说,一篇15000字到2万字的论文,集中在一个长假就可以写就,过上一段时间,就在刊物上问世了。

2000年,张晶来到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任教至今。在广院时期,他主持美学前沿课,为新闻传播和广电电视艺术的博士人才传授美学理论。同时,他也笔耕不辍,将目光聚焦于文艺美学,在各大期刊发表美学研究论文,如《审美感兴论》《审美惊奇论》《墨戏论》《论审美抽象》《论审美享受》等数百篇文章。同时,对于文艺美学、审美文化以及传媒艺术等当下文学美学界广泛关注的领域,他也做了很多思考和建构。他主持并结项了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对文艺美学的建构意义”,架设起古代美学和文艺美学之间的桥梁。他出版专著《艺术美学论》,全面阐述了他对艺术美学的基本建构,足有55万字篇幅。

张晶的学术研究一直在路上。谈起目前的写作计划,他正在为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中华美学精神的诗学基因研究”和国家重大招标项目“中国古代美学命题整理与研究”而思考和探索。这两个项目将是他未来数年的重点工作。他对自己的要求从来都很严、很高、很苛刻,“虽然目前已经发表了一系列成果,但还远远不够。”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张晶用李白的这两句诗来总结自己的学术生涯。读完研究生进入学术领域,张晶已发表文章600余篇,著作20多部。但他从未满足,“这条路还是要走下去,只要身体允许,就要在这块土地上耕耘不辍。”学术就是张晶的第二生命,他要让这一生命永远保持青春状态,永远朝气蓬勃。“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对我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可能是一个不错的生活方式。”张晶会一如既往地以饱满的热情,在学术研究道路上不停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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