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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自信:历史由来与重塑之路

2023-01-07

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道路文化

陈 晋

(原中央文献研究室,北京 100017)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发展到今天,越来越需要从文化角度来观察、思考、梳理它的历史必然性和内容规定性。这是增强道路自信不可避免要做的一件事情。

讲清楚中国道路的文化规定性,应该有以下着力点:讲清楚每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传统、文化积淀、基本国情不同,其发展道路必然有自己的特色;讲清楚中华文化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讲清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突出优势,是我们最深厚的文化软实力;讲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植根于中华文化沃土上、反映中国人民意愿、适应中国和时代发展进步要求,有着深厚历史渊源和广泛现实基础。

把这四个方面讲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非有文化自信不可。对中国道路的自信来说,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只有更加明晰了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中国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才会从心底里油然生长出道路自信来。因此,通过增强文化自信来强化对中国道路的自信,是坚持和发展中国道路新的精神格局。

一、什么是文化自信?

谈文化自信,有个前提,即明确什么是文化自信,其针对性是什么。

文化自信属于在认识和实践、言论和行为相结合的基础上,展示出来的一种精神面貌,它的主体是民族、国家、政党及其成员。有三层内涵:

一是文化自知。领悟自身历史发展精髓,尊重自身优良传统禀赋,肯定自身有价值的精神追求和行为准则。自信的前提,是要知道昨天创造了什么样的的文化,今天承享着什么样的文化,明天应该拥有什么样的文化。文化自知,实际上就是一种文化自觉。

二是文化自行。努力在日常行为和社会实践中从容躬行和实践被自己认可的文化规范,具体展示其风貌特征。文化自信不只是个理论认识问题,自信的表现也不光在如何讲、怎样看,关键还在怎样行。文化犹如空气,人们时时呼吸而不觉,对某种文化的自信,必然潜移默化于做人做事的态度和风格当中。知行合一,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三是文化自新。文化自信与重复式的墨守成规不是一回事情。要根据时代条件,与时俱进地对既有文化规范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文化自信之所以可贵,在于它能激发原有文化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

由此,文化自信不是固定人群对既有文化规范的被动承担,而是一种科学态度。不经消化,不顾条件,简单拿来别人的、西方的东西照搬使用,不是文化自信;不经辨别,不顾时代,简单照搬运用古人的、古代的东西,被动地接受继承传统,也未必是文化自信。

文化自信的基本路向应该是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文化自信的基本要义在于文化自知、文化自行和文化自新,目的是高扬文化自觉,推动文化自强。

文化自信不是一个孤立的、静态的概念,它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面临不同民族、不同国家、不同政党的文化体系对比、冲突乃至对抗背景下,延伸出来的一种精神面貌。换言之,如果没有不同文化体系的对比、冲突、对抗,也就无所谓文化自信还是文化自卑的问题。

在欧洲近代史上,德国科学家和哲学家莱布尼茨在《中国近事》一书中说:“在实践哲学方面,欧洲人不如中国人。”法国百科全书派的伏尔泰赞叹,“中国为世界最公正最仁爱之民族”,他甚至把自己的书房名为“孔庙”,发表文章的笔名有时则用“孔庙大主持”。德国大诗人歌德认为,在中国,“一切都比我们这里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这些赞语,并不能说明近代欧洲的贤哲们没有文化自信,而只是说明,来自东方的文明,让他们好奇和惊讶,感到确实有另外的一种文明存在着,并试图以之来补充和进一步发展西方文明,反映出西方近代资产阶级文化在上升阶段的从容和自信。事实上,在他们的眼里,地理大发现后的国际文明体系,无非是西方文明或者说欧洲文明的扩充而已。这就是《共产党宣言》里说的,“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

和伏尔泰、歌德差不多同时期的中国乾隆皇帝,在接待英国使臣马戛尔尼的时候,坚持要对方按中国礼仪行跪拜之礼,甚至没有把对方视为另一个国家的使臣,试图按既有的天下观和文明观,以“万邦来朝”的“贡使”身份待之。这样的态度,也不能说明乾隆皇帝拥有真正的文化自信,相反,倒有些还没有“睁眼看世界”的文化自大。盖因那时,中国人还固守着从先秦开始便形成的“天下无外”的核心观念,当时中国作为一个具有完整体系的文明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还没有动力自发产生今人所说的那种“国际观”,由此,在强调“华夷之辨”的观念下,自满于想象中的万邦来朝的“天下”秩序。

在中西方文化还没有发生影响国家现实命运的直接对比和冲突的情况下,文化自信不会成为一个现实问题被提出来。就像费孝通先生谈论中华民族这个概念时说的那样,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是在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的对抗中形成的。

中华民族这种从“自在”到“自觉”的转变,是引出文化自信问题的基本前提。

二、文化自信的历史由来

文化自信真正成为一个“问题”,若明若暗地摆在中国人面前,是从1840年的鸦片战争被迫打开国门后,中国社会进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开始的。逐步走出封闭状态的中国人,面对西方列强进逼的世界格局,民族国家观念开始觉醒,觉醒的动力,既缘自外部力量空前强烈的刺激,更深植于自在的中华民族在数千年历史进程中形成的共同命运和相似的文化心理。

由于中国在经济和工业化上落后于时代潮流,中国人对自身精神文化的既有认识,不可避免地遭遇到挑战。这种精神挑战,在屈辱挨打和抗争自强相互交织的历史进程中日益强化起来。由此出现两种文化情结:一种是文化自信的衰弱和缺失,极端者表现为文化自卑;一种是文化自信的捡拾和重塑,极端者是文化自大,在重视传统的时候主张复古。这两种文化情结,常常相互纠缠、相互刺激、相互冲突。

文化自信的衰弱和缺失,有一个过程。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过程中,随着政治和社会危机不断加深,中国人先是意识到自己在器物上技不如人,于是要“师夷长技”;然后是觉得制度体制上不行,于是要“变法维新”进而推翻封建帝制。在建立民国后,内观政局,一团乱麻;外观国家地位,依然屡屡受挫,于是觉得,中国过去的传统有局限有瓶颈,在精神价值观上有问题,这就有了五四新文化运动。这个认识过程是正常的,是符合规律的,体现了从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的思想进步,说明人们在思想进步过程中,自信和自卑两种文化情结是相互交织,一步步深入展示出来的。

国门被迫打开以后,睁开眼睛看世界,在经济、政治、文化、军事各方面学西方,中国人经历的是一条充满悲情的曲折道路。特别是一再战败、赔款乃至割地,遭受帝国列强的侵略和掠夺,给一些人带来精神上的焦虑、迷茫乃至虚脱,导致文化自信的衰弱和缺失,出现以西方文化为价值坐标,来评判和否定中国的“本来”文化。晚清时候“百姓怕官,官怕洋人”的政治怪圈,鲁迅笔下辛亥革命前后的“假洋鬼子”现象,五四运动以后理论界出现的“全盘西化”主张,中国共产党内一度盛行的“左”倾教条主义,以及抗日战争时期冒出来的许多“汉奸”,等等,性质上各有不同,政治上不能等同视之,但其思想方法和行为规范中所透露出来的多多少少的文化自信的衰弱和缺失,却是不难看到的。文化上的不自信,尤以“全盘西化”论者的一些论述,表达得最为直接和透底。比如说,在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文化性质讨论中,便有人士说,“西洋文化无论在思想上、艺术上、科学上、政治上都比中国的好,至于在衣食住行的生活上头,我们更不及西洋人的讲究”。

与此同时,另外一种文化情结在酝酿着、生长着,这就是文化自信的捡拾和重塑。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前,我们可以从张之洞的“中体西用”主张中,看出他找回文化自信相对理性的努力和探索。梁启超比较早地使用“中华民族”这个概念,并提出:“凡遇一他族而立刻有‘我中国人’之一观念浮于其脑际者,此人即中华民族一员也。”这就为中国人增强民族自信心提供了一个偌大的凝聚精神认知平台。被称为翻译“西学”第一人的严复,将约翰·斯图亚特·密尔的名著《论自由》译成中文时,再三斟酌,把书名定为《群己权界论》,便意在强调个人自由的限度和边界,以及中国传统社会中的群体意识不能一概否定。孙中山提出“振兴中华”的口号,以及他的“三民主义”主张,更是将中华民族重塑文化自信的进程推进了一大步。“西化”主张比较明显的胡适,也不好说他不愿意捡拾和重塑文化自信,比如他明白讲过,“我们正可以不必替‘中国本位’担忧。我们肯往前看的人们,应该虚心接受这个科学工艺的世界文化和它背后的精神文明,让那个世界文化充分和我们的老文化自由接触,自由切磋、琢磨,借它的朝气锐气来打掉一点我们的老文化的惰性和暮气”。

更不用说鲁迅了。他在五四运动前后的杂文,以怀疑传统、批判和改造“国民性”著称,但他去世后,文化界仍以“民族魂”誉之,这是因为他有感于“民族的自尊心与自信力,既已荡焉无存,不待外侮之来,国家固早已濒于精神幻灭之域”,立意唤醒睡在“铁屋子”里的人们,以重塑民族精神。比如,1934年,在日本侵占我东北地区三年的时候,他发表了《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明确讲:“我们有并不失掉自信力的中国人在。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因此,说中国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则可,倘若加于全体,那简直是污蔑。”

以上举这么多例子,是想说明,捡拾和重塑文化自信的途径和方法,是多样的、复杂的。当然,能够像鲁迅那样在文化批判中不陷入自卑,辩证把握重塑文化自信的方法,很不容易。历史的惯性常常是一种倾向掩盖着另一种倾向。当学习“外来”文化成为合理性的选择时,人们容易忽略甚至贬损“本来”文化;当坚守和发扬“本来”文化传统成为一种彰显自信的举措时,又有可能出现盲目自信进而一概排斥“外来”文化的现象。由于没有科学的理论方法和实践效果的支撑,人们往往容易在极度自尊的文化保守主义和极度自卑的全盘西化倾向这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摆动,有时候自信缺失和自信重塑的界限也纠缠在一起。比如,为反抗帝国主义在华势力,企图靠“刀枪不入”的神话来“扶清灭洋”的义和团的一些做法,固然有体现民族精神的意思,却不能说是理性和科学的,因而也不能说是理性和科学的文化自信之举。中华民国初年提倡“尊孔读经”,也不能算是文化自信,而是为政治需要的复古倒退之举。

三、重塑文化自信的科学路向

五四新文化运动起来后,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大多从西方介绍进来的各种新思潮里寻找出路,入住各种新思潮的“精神驿站”,进入各式各样的“思想房间”。对于传统,有人则提出“打倒孔家店”的口号,甚至说,“欲废孔学,不得不先废汉文;欲驱除一般人之幼稚的、野蛮的、顽固的思想,尤不可不废汉文”。连青年毛泽东当时也说过,单就孔子思想独霸中国思想界几千年这个事实,就不能不反对他。对当时这种“众声喧哗”的文化局面,到底是文化自信还是文化自卑,说起来很复杂,给人一种为了让中国好起来,非得来一个大破坏不可的印象。

因此,理性分析显得格外重要。关于五四新文化运动这种奉新潮、反传统的极端主张,毛泽东后来在《反对党八股》里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为了弄清思想文化领域“洋八股”和党内“党八股”这两种现象的来历,他把根子追溯到了五四时期。首先,他肯定五四时期如果不反对旧传统,“中国人民的思想就不能从老八股和老教条主义的束缚下面获得解放”。其次,他认为“五四运动本身也是有缺点的”,许多新文化运动的领导人物“反对旧八股、旧教条,主张科学和民主,是很对的。但是他们对于现状,对于历史,对于外国事物,没有历史唯物主义的批判精神,所谓坏就是绝对的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这种形式主义地看问题的方法,就影响了后来这个运动的发展”。“形式主义向右的发展”,体现为全盘西化,照搬资本主义道路;“形式主义向‘左’的发展”,体现为中共党内的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和党八股。这两种形式主义,“是五四运动的消极因素的继承、继续或发展,并不是偶然的东西”。可见,党内“左”倾教条主义和社会文化领域的全盘西化倾向,在思想方法上如出一辙,都属于“形式主义”,实际上是在文化上没有主心骨、自信缺失的一种表现。

在抗日战争中,毛泽东为倡导和彰显文化自信,说的下面几句话,给人印象很深刻:“我们中华民族有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有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光复旧物的决心,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关于党内的教条主义缺少文化自信的问题,毛泽东后来批评说,“照抄外国,你自己干什么?你就不动脑筋。抄是要抄的,抄的是精神,是本质,而不是皮毛”,因而这是一种“庸俗的谦虚”“过分的谦虚”。①1958年5月8日。见《毛泽东年谱(一九四九—一九七六)》第3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第346页。

那么,怎样才算是有文化自信的表现呢?1949年,毛泽东在《唯心历史观的破产》中说过,“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和中国旧的封建主义文化相比较可以被艾奇逊们傲视为‘高度文化’的那种西方资产阶级文化,一遇见中国人民学会了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新文化,即科学的宇宙观和社会革命论,就要打败仗”,“这种中国人民的文化,就其精神方面来说,已经超过了整个资本主义的世界”。文化上的自豪感,跃然纸上。

“精神上由被动转入主动”这个提法,揭示了文化自信的真谛。这里有两个关键词,一是“学会”,二是“主动”。所谓“学会”,不光是理论上“接受”马克思主义,更在于结合中国实际,在实践中成功运用。所谓“主动”,则是既不睥洋排外又不崇洋媚外,既非嗜古不化也非轻视本来,而是根据实际自觉自信地走自己的路。

走什么路?就是在理论上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道路,政治上走符合中国实际的革命道路即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文化上走“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道路。

所谓民族的文化之路,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就是在内容上反对帝国主义压迫,主张中华民族的尊严和独立,“从孔夫子到孙中山,我们应当给以总结,承继这一份珍贵遗产”,对外国的东西,则要经过“口腔咀嚼和肠胃运动”的消化,吸收有用的东西,并以“中国作风、中国气派”这样的民族形式体现和运用出来。

所谓科学的文化之路,就是反对封建的、落后的、愚昧的思想,主张实事求是,承认客观真理,追求理论与实践的统一,在尊重自己历史的时候,不是颂古非今,而要引导人们往前看。1940年9月,范文澜把自己在延安新哲学会年会上作的“中国经学简史”讲演提纲,整理发表在延安《中国文化》上面,毛泽东读后写信说,感到“十分高兴”,“因为用马克思主义清算经学这是头一次,因为目前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复古反动十分猖獗,目前思想斗争的第一任务就是反对这种反动”。一年后,延安新华书店正式出版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上册,毛泽东又特意请范文澜吃了一顿饭,对他说:“我们党在延安又做了一件大事……我们共产党对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不仅有我们的看法,而且写出了一部系统的完整的中国通史。这表明我们中国共产党对于自己国家几千年的历史有了发言权,也拿出了科学的著作了。”

所谓大众的文化之路,就是文化民主之路,文化普及之路,为人民大众精神需要服务的文化之路。说通俗点,就是新的文化建设,要展示大众立场,代表和反映人民群众利益和诉求,体现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要运用大众方式,让民族、国家、政党的价值体系,按照生活逻辑走进人心,创造为人民喜闻乐见的精神产品;要激发大众力量,让文化建设在服务人民群众的过程中,能够发挥出感染力和影响力,进而内化成人们的价值选择和行为方式,实现把历史创造活动的主体力量整合凝聚起来的作用。对这条路的表述,新时代叫以人民为中心的文化工作导向。

1940年,毛泽东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原题为《新民主主义政治与新民主主义文化》),集中阐述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观,并认为新民主主义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这种新文化,就其社会属性来说,既非资本主义,又非社会主义。在文化属性上,也不好说它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因为作为新民主主义文化灵魂的马克思主义,是西方文化也即是资本主义文化孕育出来的,而作为马克思主义的运用和发展的毛泽东思想,则又是“中国化”的结果,所谓“中国化”,也不是对中国传统的复归。这种跳出东西方窠臼的文化独创,确实管用,一直被毛泽东引为骄傲。可以说,这篇论著,不仅为中国人重塑文化自信奠定了基本路向,同时也为对既有文化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进而创造中华民族新文化,奠定了基本路向。

可以说,文化基本路向的奠定,从理论上促进了中国人的精神“从被动到主动”的根本性变化。精神上的主动,自然会转化为文化上的自觉和自信。为此,关于文化创造上的定位,我们今天的表述是,一百年来,我们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再往具体领域讲,我们还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艺发展道路。“文艺发展道路”,是习近平同志2021年12月14日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最新提出来的。他说:“中国共产党是具有高度文化自觉的党,党的百年奋斗凝结着我国文化奋进的历史。”“一百年来,党领导文艺战线不断探索、实践,走出了一条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符合中国国情和文化传统、高扬人民性的文艺发展道路。”

四、新时代中国为什么强调文化自信

存在决定意识。文化自信问题的解决,说到底取决于经济基础,取决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实践成就,取决于中华民族复兴的历史进程。由此,根本上解决文化自信问题,将贯穿于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全过程。仅从改革开放以来四十年的历史来看,自信和不自信两种文化情结,事实上也一直没有停止相互纠缠和冲突。这也正是新时代中国强调要树立文化自信的重要原因。

在当代中国,文化自信,是树立和强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自信,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自信。文化自信是在思想文化领域多元中立主导、多样中谋共识、多变中定方向的基本遵循,是在不同社会思潮交流、交融、交锋的现实背景中,站稳脚跟的心理凭借,因而最终有利于让一切有益思想文化的涓涓细流汇入主流意识形态的浩瀚大海。

文化自信不只是文化领域的事情,它直接影响到对古今中外文明历史及其成果的价值评判和选择,直接影响到对现实社会实践及其创造的物质文明、制度文明、精神文明的价值评判和选择,直接影响到人们在既有道路上实践创造的力度和速度。因而,文化自信与实践走向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必然要落实到个人自觉、民族自信和国家自强的现实奋斗当中。当代中国人树立和强化的文化自信,是实现中华民族复兴不可或缺的精神资源、精神力量和精神风貌。

在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中国学了好的,也学了一些不好的;有学得成功的,也有没学成功的;还有压根儿就不可能搬过来的。这是中国下决心既学西方又走自己道路的历史必然性所在,也是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程的历史必然性所在。

如果从四十年前的改革开放算起,中国道路的开创和发展进程,是主动打开大门引进来、主动打开大门走出去的进程,在融入世界的过程中自信地吸收西方进步文明成果,体现了世界文明发展的一般规律。但是,中国道路是由中国的历史文化、政治国情、经济水平和近代以来的世界环境所决定的,它没有简单依赖此前西方现代化的路径和模式,从而昭示出不同于西方文明发展的特殊规律。不打开大门,就没有中国道路;不坚持走自己的路,也很难有真正科学有效地打开大门;中国道路既是走中国自己的路,又联结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之路。

实践的结果是确定的。在没有照搬外国模式的情况下,开创、坚持和发展了中国道路,大踏步地赶上时代,实现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文化自信势必油然而生。

新时代树立和强化文化自信,同时也是因应世情、国情、党情的深刻变化在思想文化领域带来的复杂局面,着眼于更好地开展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伟大斗争提出来的。

中国的发展使自己与全球治理的关联性前所未有。但西强我弱的舆论格局并没有改变。由于社会制度、发展道路和意识形态诸方面的差异,中国现实的文明发展道路仍然延续着“受疑”甚至“挨骂”的局面,各种思想文化的相互激荡,在新时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表现得尤其突出,无时不考验和挑战着人们的精神面貌和文化自信。

比如,我们遭遇着如何看待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和科学真理性的挑战,马克思主义遭遇着多样化社会思潮的挑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遭遇着如何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土壤上培育和弘扬的挑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遭遇着人们的生存和生活方式发生巨大改变的挑战,革命文化遭遇着在时代精神和历史任务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还管不管用的挑战,我们坚持的历史观和文化观遭遇着各种各样的历史虚无主义和文化虚无主义的挑战,此外,我们的发展面临经济发展新常态的挑战,中国道路上的制度文明也存在着如何完善和发展、如何实现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问题。

在这些挑战面前,一些不自信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去思想化”“去价值化”“去历史化”“去中国化”“去主流化”,就是这方面的表现。在思想文化领域遭受的挑战,不会在短时期内结束,因而要做好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斗争的精神准备和能力准备。这样一来,树立和强化文化自信,成为当务之急。在世界格局中各国综合国力的竞争和影响力的大小,说到底取决于文化的竞争和文化软实力的强弱;能否跨越精神上的各种挑战,取决于有没有牢固的精神主心骨和深厚的文化自信。

不由得想到俄罗斯。1991年苏联解体不仅使俄罗斯社会经济遭受重创,也使俄罗斯文化发展受到挫折。俄罗斯原有的价值观念崩溃,价值观定位出现偏差,许多人认为只有西方的政治制度、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于是扭曲丑化苏联历史的文化现象大行其道,不少文学作品竭力渲染苏维埃时代的黑暗以及生活的荒诞和痛苦。有人为了把苏联历史全部抹黑,甚至否定卫国战争的正义性,把这场战争写成两个极权主义政权之间的争斗,同时大讲战争带来的灾难。为改变这种文化局面,重新塑造“俄罗斯联邦统一的文化空间”,2014 年 12月24日,总统普京签署了第808号总统令《建立国家文化政策纲要》。2016年2月29日,俄罗斯联邦政府历经一年多的讨论和完善,颁布了《2030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文化政策战略》。这不仅表明俄罗斯在法律上确定了文化发展战略,也昭示出俄罗斯文化自信的回归。普京毫不讳言,表示制定国家文化发展战略正是出于俄罗斯社会急迫的文化道德需求。他要求俄罗斯文化人士既要面向世界,更要胸怀俄罗斯,要有对俄罗斯文明、俄罗斯道路的充分自信,要善于从俄罗斯传统文化中汲取精华,把传递俄罗斯核心价值、传承俄罗斯文明作为当今俄罗斯文化事业的第一要务。

树立和强化文化自信,在中国不只是文化发展战略的需要,还是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文化安全、事关民族精神独立性的大问题。一个抛弃了或者背叛了自己历史文化的民族,不仅不可能发展起来,而且很可能上演一幕幕历史悲剧。进一步说,坚定文化自信,也是坚定理想信念的需要。因此要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以革命文化为源头、以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主体,来树立和夯实文化自信,厚植优良的党内政治文化土壤,进而靠文化上的觉悟和底蕴,来滋养、夯实理想信念,使之深沉而执着,让人们更加从容坚定地在中国道路上前行。

让文化在传承和发展中注入坚定的自信情结,有一个道理应该讲得更明白一些,这就是,文化本身穿越时空的延续性和渗透力,要远比经济基础、上层建筑以及军事手段这些领域更强一些。比如,辛亥革命推翻了延续千年的封建帝制,此后尽管有人不甘心,要复辟,但在政治和军事上总归一律失败;但几千年封建社会中积累的仁义礼智信这样一些文化传统,却不可能随之湮灭。再如,我们党在土地革命时期的土地政策,到抗日战争就不适用了,而抗日战争时期的土地政策在解放战争时期又变化了,改革开放前制定的经济政策在改革开放后又发生了巨大变化,想回也回不去了;反观文化,却是另外一种景象,改革开放后创造积累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既沉淀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若干元素,又继承发扬了革命文化的光荣传统,在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性质的表述上,甚至直接沿用了毛泽东在1940年为新民主主义文化定性的三个概念: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我们今天说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实上就是由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组成的。我们今天说的文化自信,本质上可以理解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自信。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战胜一系列重大风险挑战,解决了许多长期想解决而没有解决的难题,办成了许多过去想办而没有办成的大事,推动党和国家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发生历史性变革,从而使中国道路赢得实践上的战略优势。顺理成章,也为人们构筑起文化自信的认知基础,形成坚定文化自信的新的思想主脉。2021年,习近平同志《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国共产党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都把“中国共产党与人类文明新形态”,作为一个很重要的理论话题,凸显了出来。这两篇重要文献,都鲜明地从文化和文明的高度来总结我们党的历史,评价中国的现实道路,进而提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马克思主义激活了中华民族经历几千年创造的伟大文明,使中华文明再次迸发出强大精神力量;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党一百年的奋斗必将载入人类文明发展史册;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中国共产党的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促进人类文明交流互鉴,国家文化软实力,中华文化影响力明显提升;等等。习近平同志2021年12月14日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还说:要以更为自信的态度,择取最能代表中国变革和中国精神的题材,塑造更多为世界认知的中华文化形象,向世界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这些新的论述、新的概念、新的表达和新的要求,不仅是文化和文明自信的创新性表达,它们还构成了一个具有内在逻辑和成体系的理论范畴,由此绵延出筑牢文化自信的强劲思想主脉和认知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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