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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与协同机制

2023-01-06王山林

社会科学家 2022年10期
关键词:村民生态

王山林

(中南民族大学 经济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一、引言与文献回顾

随着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深刻转变,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成为现代经济建设的突出特征。最大的不平衡是城乡发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乡村发展不充分[1]。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和乡村发展不充分的良方优策,也是满足亿万农民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必然要求。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五大振兴,即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其中,生态是乡村发展的比较优势,乡村是生态涵养的主体区,生态振兴更是乡村振兴的关键环节。西部地区作为中国独特的地理单元,既是兼具“江河源”的重要水源涵养地,亦是兼备“生态源”的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区,更是兼有调节亚洲气候变化的生态功能区。西部地区又是生态脆弱地区,荒漠化、石漠化、水土流失等生态问题依旧威胁西部生态安全。同时,西部乡村生态振兴关系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关乎山水林田湖草系统保护,更为重要的是利于构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乡村发展新格局。当然,乡村生态保护乃至振兴是一项长期的艰巨任务,需要各方主体协同治理和积极实践,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科学方案。文章以“乡村生态振兴”为主题在中国知网(www.cnki.net)进行检索,发现研究成果颇为丰富,研究内容大致分为两类:

一是有关乡村生态振兴的视角、理论与经验探讨。研究视角是系统剖析乡村生态振兴的切入点。杨美勤立足“生命共同体”理念,从观念塑造、主体能力、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四个维度探讨了乡村生态振兴的实现理路。[2]赵金科、李娜基于生态安全视角,探讨了乡村生态振兴的价值逻辑,辨析了生态安全与乡村生态振兴的内在逻辑,认为生态安全是乡村生态振兴的逻辑起点和目标指向。[3]理论探讨亦是全面分析乡村生态振兴的支撑点。如李忠斌、陈小俊在探讨特色乡村文化产业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内涵后,剖析了其与乡村生态振兴互动互促的内生机理。[4]张灿强、付饶以生态系统服务理论为基础,提出农业生态系统健康、农业资源高效利用、农业环境污染治理以及农民居住环境改善五大目标。[5]此外,实践经验更是驱动乡村生态振兴的着力点。如祁迎夏、刘艳丽分析了西部地区K市乡村生态振兴的事实逻辑和不同地区乡村生态振兴的实践经验,认为需要秩序重构和整合以应对乡村生态文明建设中的治理维度。[6]

二是乡村生态振兴的困境、问题与路径揭示。当前乡村生态振兴面临的困境与问题令人担忧,如刘志博等学者指出,乡村生态振兴面临自然资源利用、人居环境整治、生态系统修复等三类领域的制约。[7]落志筠指出:乡村生态振兴面临污染源头、治理难度、制度供给以及治理方式等多重困境。[8]黄国勤认为,乡村生态振兴存在五大问题,即生态破坏、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疾病增多和村庄衰减。[9]朱斌斌、冯彦明分析了乡村生态振兴的长效机制之困,认为原因在于生态与经济之间的矛盾、短期与长期之间的冲突。[10]曾凡军、蒙颖探讨了乡村生态振兴的治理主体、制度体系、运行机制、治理内容、信息技术等五个层面的困境。[11]与此同时,亦有学者分析乡村生态振兴的实现路径。如张俊飚、王学婷从乡村生态制度、农村生产生活、农村生态产业、乡村宜居环境等方面探讨了乡村生态振兴的实现路径,[12]蒋成飞等学者探讨了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生态“5G”共生模式。[13]马晓旭、华宇佳构建了乡村生态系统的PSR模型,并以此为理论根基建立乡村生态振兴成效评价指标体系,评价和分析江苏省、浙江省、安徽省3省乡村生态振兴成效。[14]

通过梳理相关研究成果发现,学界对乡村生态振兴的研究,呈现理论分析多、个案分析少、实证分析少等现象。第一,对乡村生态振兴多居于理论分析,主要从多维视角探讨乡村生态振兴,揭示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基础,剖析与乡村生态振兴内在的逻辑关系,总结乡村生态振兴的实践经验,但相关个案分析寥寥无几。第二,重点揭示乡村生态振兴面临的现实困境、制约因素、相关问题以及实践路径等内容,相关定量分析或实证分析屈指可数,难以客观有效地充实乡村生态振兴研究。第三,考虑到乡村振兴战略提出时间较短,鲜有学者将乡村生态振兴扩展到西部地区进行深入的理论根源分析,更没有研究者构建西部乡村生态振兴机制。基于此,将乡村生态振兴研究聚焦到西部地区,分析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构建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协同机制,探讨构建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实践路径,为中国乡村生态振兴提供科学有益的参考。

二、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

长期以来,西部乡村生态随其社会经济发展逐渐向好,但“垃圾村”“污染河”“废弃矿”等现象依然出现,以此引发的乡村生态问题依然存在,同时现有的生态保护乃至振兴机制迫切需要系统的理论支撑。为此,尝试从马克思生态观、绿色发展理念、生态文明建设以及人的全面发展等方面,系统阐释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如图1所示)。

图1 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

(一)马克思生态观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逻辑起点

随着西部现代化进程加快以及各民族的交往交融交流,村民乃至少数民族的朴素生态观受到现代化的冲击,难以有效激励人们践行生态保护理念,同时西部乡村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之间的不协调,造成乡村资源浪费、环境破坏甚至社会矛盾。为此,必须以马克思生态观为指引,破除经济增长与生态压力、社会矛盾间的对立,使生态振兴成为西部乡村经济发展的“催化剂”和社会进步的“润滑剂”。马克思生态观的核心思想是人与自然及社会和谐统一。一是人与自然的生态观。马克思指出,“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来的”[15]。人通过实践活动不断地改造自然,使之满足人需要的各种产品,同时亦使人自身得到改造和提升。可见,人与自然是相互依存和内在统一的。二是人与人的生态观。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是马克思生态观的核心取向,强调人要认知和掌握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追求人个性的自由发展,使人个性中的自然属性得以解放,进而正确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为人与自然的和谐奠定内在基础。三是人与社会的生态观。人与社会的关系是以人对自然的生产实践为基础,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活动缔结成各种社会关系。人与社会和谐的重点在于解决社会问题,消除人与自然对立的社会制度,使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得以化解,实现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综上,应吸纳马克思生态观以矫正人的生态行为,使之成为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逻辑起点。

(二)绿色发展理念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指导要点

绿色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底色,西部经济发展的底色在于以绿色发展理念指导乡村生态振兴。绿色发展理念强调“生态和谐-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有机统一的发展本质,认为经济发展与生态保护要遵循共生共存共发展的和谐秩序。绿色发展理念的中心思想是生态问题,是解决人的社会活动与自然环境友好的互动问题[16]。改革开放以来,西部乡村发展的基本路线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农业现代化成为西部经济增长的核心引擎,同时随之产生的生态系统退化、自然环境恶化、资源消耗趋紧等问题也成为发展的“后遗症”。破解这些“后遗症”须以绿色发展理念为价值取向,转变原有矿产开发、土地利用、科技应用以及生活实践等方式,将“绿色实践”贯穿于生产、分配、流通、消费等核心环节,使之成为调节人与生态环境和谐互动的行为准则。当然,与大城镇相比,西部乡村兼有传统要素输送、自然生态修复、边疆安全建设、民族团结进步等独特功能,这些功能在西部大开发中得到不断的挖掘和激活,尤其是复现与重塑生态功能,使乡村成为西部城镇化发展的“生态补给站”,成为西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绿色优势。简言之,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靶向在于实现经济、生态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达到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的“绿色化”,形成西部乡村“以绿取金”的新路径。

(三)生态文明建设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遵循重点

西部地区是中华民族繁衍生息和丰富悠久文明发展的源地,也是少数民族发展及其文明传播的基地,更是中国特色生态文明建设的“主战场”。生态文明作为一种绿色文明,是对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的兼容并蓄,承继其文明形态的优秀成果,摒弃其文明缺陷与发展冲突,进而调整社会文明发展方向,使人类社会形态发生根本转变。生态文明包含三种生态环境,即人与自然之间的自然生态环境、人与人之间的人文生态环境、人与自身之间的心理生态环境[17]。西部乡村生态振兴重点是优化人与自然之间的自然生态环境,削弱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对抗性因素,重视与保护生态环境并遵循生态发展规律,同时克服人对物质财富的单一追求,使人的物质幸福与生态满足得到并重和延续。正是如此,西部生态文明建设的基点也落脚于乡村生态振兴,生态成为联结乡村生产空间和生活空间的绿色纽带,通过自然力与劳动力的链接提升生产力水平。习近平总书记的生态价值论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其核心和精髓即“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18]。如甘肃省对祁连山生态环境实施“封存式”保护,保护区内144宗矿业权全部分类退出,42座水电站全部分类处置,25个旅游设施项目全面完成整改,核心区农牧民全部搬迁[19],很好地践行了“两山理论”。

(四)人的全面发展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发展终点

自然界是人类生命活动存续的复合空间,予以人类各种生存和发展资源,满足人类对生产、生活、生态的基本需求,为人类全面自由发展奠定物质基础。西部地区作为少数民族集聚地,是少数民族生存、发展和延续的世居之所,是少数民族获取自然资源的空间场域。西部乡村生态振兴关乎少数民族日渐增长的绿色需求,关系少数民族日益向往的宜居需求,更对少数民族全面自由发展产生“基础性与决定性作用”。一是生态振兴满足少数民族物质需求。少数民族以其积极劳动改造自然和顺应自然,使本民族能够更好地适应自然和获取生态资源,实现其对生态农产品、生态工业品等生态产品的基本需求。当然,少数民族在与自然界交换物质时,形成人对自然的物质利益关系,即将生态资源视为本民族生存和发展的重要资料,同时发展和提升人们的生态意识,使少数民族全新认知自然给予人的恩泽,统一为人与自然和谐的行为自觉。二是生态振兴促成少数民族精神生产。精神生产是人特有的社会创造活动,也是人的全面发展的核心内容。少数民族通过参与乡村生态振兴,领会人的生态实践活动,同时从生态环境中获取精神创造素材和灵感,生产本民族发展需要的精神产品,如文学著作、民族音乐、工艺产品、民族表演等各种形态的精神产品。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人的精神生产过程,激发与唤醒人对生态环境的审美情趣,升华人与自然关系的实践理念,为人的全面发展营造美好的生态空间,最终使人能够实现全面自由发展。

三、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协同机制

西部乡村生态振兴是集多理论、多主体于一体的系统工程,除了以上述理论逻辑为根基,亦需政府、产业、村民等主体密切协作,有序提升乡村自然生态系统功能,逐步改善乡村生产生活环境,积极参与乡村生态保护与生态产品供给。基于此,尝试从“政府-产业-村民”三维角度,探讨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协同机制。

根据协同理论,协同机制运行的基础是系统主体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和相互依存的作用关系,产生的协同效应也会使系统趋于稳定结构,同时主体协同引发的集体效应将大于各自独立作用效果的总和。在西部乡村生态振兴中,政府是生态制度设计和安排的主体,即采集生态非正式制度的科学成分以嵌入生态制度,使之符合乡村生态发展规律以及生态振兴要求。生态制度通过法律法规或行政手段表现出强制效力,规制各类经济主体可能出现的私利行为和外部不经济行为,同时引导和保障经济主体参与乡村生态产业化发展以及激励村民的生态行为。产业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核心经济主体,通过依托乡村资源禀赋和生态优势,以市场有效配置为主要手段,最大限度地挖掘乡村生态功能,即供给生态产品以满足人们的生态需求并形成生态产业化,同时促使村民形成绿色消费并带动乡村其他产业绿色发展。村民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中最大的能动主体,通过乡村生态文明教育和生态文明创建,转变村民破坏环境的非生态思想,吸引村民参与系列生态保护行为,以培育村民的生态公民意识,使村民具有生态自觉、生态正义和生态理性特征,进而成为真正的生态公民并践行生态行为,积极参与乡村生态产业化和反馈生态制度修正。

综上可见,政府、产业、村民三方主体相互支持、相互促进、辩证统一,三者在不同层面发挥共同作用,作用目标正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因此,“政府-产业-村民”必定构成一个整体系统,形成包括政府层面、产业层面、村民层面在内的西部乡村生态振兴“三方协同体”(如图2所示)。

图2 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三方协同体

(一)政府层面

政府是社会经济制度和非经济制度设计、制定和安排的主要供给者,通常以制度约束和激励人的社会活动,降低各类行为的不确定性,协调人的生产生活以及促进经济秩序稳定运行。从政府层面看,西部乡村生态振兴需要制度的深入推进和有效保障,以使村民生态行为和生态产业化在制度框架内得以有序开展。

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制度是一个社会的游戏规则,是人类设计与构建其相互行为的约束条件,由正式规则(成文法、普通法、规章)和非正式规则(习俗、行为准则和自我约束的行为规范)以及两者的执行特征组成[20]。西部乡村是非正式规则形成的理想沃土,其中关于“生态”的非正式制度丰富多样,是村民在长期实践中积累、沉淀与演化形成的、凝聚民族同胞们生态共识和生态智慧的不成文规则。如西藏藏族的“诺居吉久丹”、云南傣族的“竜林”禁忌、广西瑶族的“龙巴结”祭祀等。再如贵州肇兴侗寨居民信仰万物、崇拜万物以至具有爱护动植物的观念,认为牛是侗族村民忠实的伙伴,常年帮助主人种地耕田,满身泥巴却任劳任怨,举办“丢卣卣”活动以感激牛的耕犁之情等,均体现出优良的生态传统。可见,非正式制度根植于村民乃至乡村少数民族的价值理念和民族习俗中,依靠行为主体的心理约束发挥作用,即规范村民行为选择的不合理空间,使村民在日常生产生活中做出利于乡村生态发展的理性选择。需要指出的是,非正式制度兼具持久的生命力,其一旦生成便会以某种形态稳固并形成路径依赖,短时期内亦难以发生变迁;同时也兼备一定的约束力,即依靠村民或社会的舆论、谴责和惩罚以监督和调控人的生态行为。

生态制度是推动和促成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正式制度。西部乡村生态制度的建立须以非正式制度为起点,即借鉴和吸纳生态非正式制度的积极成分,摒弃其生态糟粕成分。简单地说,即嵌入生态非正式制度中的生态伦理、生态智慧、生态意识以及生态价值观,使之成为生态制度与生态非正式制度衔接的根脉,同时促使二者的生态目标和利益趋于一致,实现制度间的有效结合。在西部乡村生态振兴中,当生态制度失灵时,生态非正式制度可通过其内在的约束力规范经济主体的生态行为,以补充和替代正式制度的“暂时缺失”。同样,生态非正式制度的实施依赖生态制度的强效执行力,同时生态制度确立便会形成一定的生态秩序,诱使新的生态伦理和生态习俗生成,诱发生态非正式制度产生变迁。为此,可采撷马克思生态观并嵌入生态制度,使之融合为村民新的生态观并形成新的生态传统,进而经过历史沉淀与自然演化形成新的生态非正式制度,以适应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新要求。总之,政府通过生态制度与生态非正式制度的双重约束机制,使西部乡村生态产业化得到正式制度的有效保障和非正式制度的内在支持,同时规范和激励村民的生态心理,使其践行生态保护的正义行为和规避生态外部不经济行为,降低生态振兴中的经济成本、道德成本以及制度变迁成本,从而确保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顺利实现。

(二)产业层面

产业是西部乡村经济增长的主体源泉,也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核心抓手。从产业层面看,西部乡村是生态涵养的重点区域,是清新空气、干净水源、茂密森林、宜人气候等自然产品的主产区,即为西部地区生产优质的生态产品。同时,西部乡村生态产业化更需以生态产品为支撑,通过市场化途径形成产品有效供给,以满足广大消费者的生态需求并形成绿色消费,进而带动乡村相关产业形成绿色发展。

生态产品是西部乡村生态产业化发展的行动起点。从经济学角度看,生态产品是一种稀缺性产品,是以满足人们生态需求偏好的生活消费品,同时兼具公共产品的非排他性、非竞争性以及正外部性特征。从生态学角度看,生态产品来源自然并以其固有能量维持人们的生命和健康,待人们消费后又易被自然分解和消化。那么根据生态产品的自然属性和经济属性,生态产品可分为公共性生态产品和经营性生态产品:公共性生态产品是依托生态系统的循环和再生过程为人类提供的自然产品,而经营性生态产品是根据生态系统再生和人类生产实践共同作用,为人类提供生态农产品、生态工业品等物质性生态产品和生态旅游、绿色康养等服务性生态产品[21]。这些产品是推动西部乡村生态产业化的优势所在,而要发挥此优势必须通过市场化途径,使经营性生态产品受到市场机制的配置,通过价值规律、供求规律、竞争规律的复合作用,促使经营性生态产品形成“质”与“量”并重的供给状态。需要强调的是,无论公共性生态产品还是经营性生态产品,其使用价值须以载体形式充分表达,最大限度地满足村民及他者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态需要,进而为村民乃至少数民族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奠定生态基石。

生态产业化是实现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着力点,是契合绿色发展理念的关键点。通常认为,生态产业化是生态产品或服务的价值实现过程及以生态系统修复为主的新业态的形成过程[22]。西部乡村生态产业化可以生态产品为载体,通过参与其生产、分配、交换及消费等过程,实现生态产品的多元价值,同时培育发掘生态红利与富民增收相协调的绿色新业态。如广西程阳八寨以创建国家5A级旅游景区为契机,投入大量资金改造景区排水设施、打造沿河生态景观、开发文化旅游项目、设置游客观景台以及扩展乡村边界等,将乡村营造成绿色化、集约化、景区化的生态空间,以促使综合型生态产业化模式形成。综合型生态产业化模式是依托乡村生态优势和文化优势而形成的生态农业、文化旅游以及绿色康养等复合产业体系。程阳八寨利用侗族木构技艺、侗族百家宴等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文化旅游,举办“芦笙节”“月也歌赛”“斗牛节”等节庆活动,吸引柳州、桂林乃至广东、湖南等地游客前来参观和体验,以推动乡村民宿、康养、餐饮等相关产业发展。村民通过利益联结和经营协作,以乡村生态环境为绿色养料,生产和销售油茶、稻米、茶叶、稻花鱼等生态农产品以获取生态红利。如岩寨Y村民以前通过外出务工获得经济收入,每月工资大概2000元,后来返乡参与乡村文化旅游发展,开办乡间民宿和农家乐,每月获得6000元左右收入;再如马安寨X村民通过在景区开办土特产店,销售茶叶、灵芝、笋干、红薯等农产品实现收入翻番,月收入也达到5000元左右。在这一过程中,村民的收入得到大幅度提升,且将生态红利转化为个人经济动力以反哺乡村生态振兴。①资料来自作者调研。调研时间:2021年7月20日;调研地点:广西柳州市三江侗族自治县程阳八寨。

(三)村民层面

西部乡村是维系生态功能的主体区,是推进生态振兴的核心区。从村民层面看,村民是生态非正式制度的执行者,是乡村生态产品的生产者,是乡村生态保护的行动者,可以说,村民是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主体力量。只有将村民培育为真正的生态公民,激发与唤醒村民的生态意识,矫正村民的生态行为,才能使其成为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主体承担者。

生态公民是生态文明建设的能动主体,具有生态自觉、生态正义、生态理性三重特征。一是生态公民具有预期的生态自觉。生态自觉是生态公民对生态问题进行自觉反思和审视,即从思想上自觉产生尊重自然以及保护生态的观念,从行为上自觉遵守自然规律和履行生态保护义务,同时不以牺牲生态环境为代价开展各类经济活动和谋取不正当经济利益。生态问题归根到底是人引起的发展问题,人是化解生态问题的核心因素,所以生态公民必须以思想自觉为基础,为人的行为自觉提供思想指引,使人在社会实践中做到预期的生态自觉。二是生态公民具有强烈的生态正义。生态正义是生态公民对生态问题的正义表达,即主动维护自身以及他人的生态利益。人的负外部性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生态问题,致使自身及他人的生态利益受到损害。生态正义强调生态公民必须以公共视角看待生态问题,将生态利益视为社会群体的整体利益,维护社会群体的生态利益就是生态正义的有效表达。三是生态公民具有高度的生态理性。生态理性是生态公民对生态问题的人本主义认识过程。生态理性要求生态公民摆脱对物质需求欲望的软束缚,选择符合社会文明发展的生产生活方式,同时理性认识人与自然及社会之间的生态问题,采取生态制度、生态政策等各种措施防止生态问题恶化,即避免生态问题演化为生态危机。

如何将村民培育成生态公民以践行生态行为?本研究认为应通过开展乡村生态文明教育和生态文明创建活动,使村民深刻认识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关系,转变以往奴役自然的非生态思想,约束个人追逐私欲而损害生态的行为,同时以践行马克思生态观为实践起点,参加村庄绿化、道路绿化、庭院绿化等系列生态保护提升行动,参与乡村生态产业化发展和积极反馈生态制度的修正,以使村民逐渐形成生态公民意识和确立生态公民角色,进而兼备生态自觉、生态理性与生态正义。如此,才能真正转变和提升村民参与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意识、观念和能力,使其主动投身于西部乡村生态振兴。湖南湘西州矮寨镇德夯村,近年来在各级政府支持下,村委及村民积极开展生态文明建设活动:一是改善乡村村容村貌,通过整合各类资金投入到道路建设、民居保护、污水处理以及电网提升等方面,彻底转变“粪草随处堆,畜禽满街跑”的旧村容;二是保护生态梯田和农园景观,严禁村民乱砍乱伐植物以及填挖山体,规范村民农药使用和保护水体生态,同时严格控制有损村容村貌的旅游项目建设;三是发展乡村生态旅游,通过依托村内生态环境优势和“赶秋节”“苗鼓节”等苗族民俗,吸引外地游客入寨体验苗族文化,村民以开办客栈、民宿、旅游购物超市等方式参与旅游发展。通过上述生态文明建设过程,村民的生态意识和经济意识得到不断强化,逐渐认识到生态环境对于转变生计的重要性,生态保护行为在生产生活中得到积极践行。②资料来自作者调研。调研时间:2020年7月18日;调研地点:湖南湘西州吉首市德夯村。

四、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实践路径

在前文论述西部乡村生态振兴的理论逻辑和协同机制基础上,以西部地区为实践空间,通过规划先行与政策保障、要素升级与市场对接、理念交融与组织建立三大层面的可行性路径,有序推动西部乡村生态振兴。

(一)规划先行与政策保障

生态规划与生态政策均是生态制度的延伸与扩展,即能够有效调控乡村生态自净力与承载力,有序协调乡村生态开发与生态保护,更能保障乡村各类生态经济活动顺利开展。生态规划与生态政策只有在制度框架内得到正式确立和强效实施,才能有力引导和促使相关主体参与西部乡村生态振兴。

对于生态规划而言,一是根据生态制度要求和生态利益相关者诉求,在做好实地考察、现场观测、样本检测等生态调查的基础上,通过竞争择优的方式邀请专家团队、政府职能部门、高校研究机构等相关组织,编制乡村生态振兴规划,即制定乡村中长期生态发展目标,合理划定乡村生态开发边界,增强乡村生态自我调节能力,提升乡村生态产业化与产业生态化发展水平,以使西部乡村成为中国生态振兴的新样板。二是通过村支部书记、寨老、乡绅及社会精英等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动员村民修议乡村生态非正式制度,使其融入民族乡村生态规划中并成为其附属惯例,激励和约束村民日常生产生活的生态行为与非生态行为,同时贯穿于乡村村民与外部族群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协调区域少数民族群体间的社会经济活动,以此加强和深化各民族之间的生态关系。三是积极发挥规划主体的创新思维,依托民族乡村生态空间优势,有限开发乡村生态资源并创新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形式,同时规划布局乡村生态新业态。需指出的是,生态新业态形成不是原有业态的集成创新,而是诱使生态要素突破产业边界进行跨界融合,即借助相关产业载体进行要素融合和产品融合,以使自身形态裂变成新产品或新业态,从而将乡村生态优势转化为经济优势以反哺生态振兴。

生态政策方面,一是由地方政府根据“因地制宜、循序渐进”的原则,组织智库力量科学制定乡村生态振兴配套政策,明确配套政策保障原则、保障对象、保障方式、保障标准、保障资金监管等内容,同时将整个配套政策明细化和具体化,以使配套政策能够贯彻到乡村水源保护、土地流转、森林开发等各个方面,尤其使乡村生态产业化得到政策的重点扶持和精准引导,确保生态产业化在产品研发、业态创新、市场效益等方面有所提升。二是出台以乡村为核心的生态补偿政策,按照“受益付费,损害补偿”的原则,对依托乡村生态优势而开展的生态农业、生态旅游、绿色农创等相关产业,收取一定比例的生态补偿费或生态服务费,使其形成资金合力扶持乡村沙化治理、植树造林、河道清理等生态工程,以推动生态无偿使用到生态有偿服务再到生态普惠全民的转变,促使乡村生态工程获得村民支持并激励村民参与其中。三是组合乡村生态政策与其他政策,以破除政策之间的衔接缝隙和协调障碍,为生态政策执行提供组合秩序和叠加空间,避免政策实施主体出现越位和失范行为,进而最大限度地保障生态政策的适用性以及发挥政策与政策之间的组合效果,使涉及乡村社会、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的生态问题得到妥善处理或系统解决。

(二)要素升级与市场对接

乡村生态产业化须以要素升级为行动要点,推动乡村内部传统要素向市场高级要素转变,以使高级要素在乡村形成集聚状态并有序组合支撑生态产品生产,同时更需对接周边市场以打通生态产品供需两端,使生态产品成为村民获取生态红利的核心载体。

要素升级在于促进乡村技术、资本、人才、知识等要素提升,以大幅度降低产业投入成本和增加生态产品附加值。一方面应引导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等研发机构以合作、投资、控股等形式,将相关生产技术转移到乡村生态企业或专业合作社,改进乡村生态产品生产和促进企业生产技术积累,使企业能够在自有技术基础上实现技术融合和创新,形成乡村生态产业化技术优势,确保生态产品生产获得前沿技术支持。其次是建立县域银行金融机构服务“三农”的激励约束机制,以增加小微企业或乡村企业的金融服务供给[23],同时整合财政支农资金以及乡村振兴专项配套资金,使乡村生态产业化易于得到金融资本支持,尤其保障乡村生态产品扩大再生产的资金供给。再者是开展乡村人才培育工程,吸引乡村青年、返乡农民工等人员参与生态产业化,并建立乡村人才培养信息化平台,提供在线学习、管理考核、跟踪指导等服务以提升村民的综合素质和职业能力,使其向“田秀才”“土专家”“乡创客”等专业化人才方向发展。更为重要的是,构建“智力”流动激励机制、引导高校教授、研究员、博士服务团以及其他知识分子,以项目合作、成果转化、实践教学等多种形式服务乡村,以为乡村生态产业化积累知识资本。

市场对接是由市场机制主导乡村生态产业化,调节生态产品市场供给与市场需求,使其供需形成最大化配对并带动乡村村民有序增收。一是建立生态产品市场信息对接机制,使乡村生态产品供给方与需求方信息保持一致,保证双方在生态产品质量、性能、价格等信息获取实现对称,以避免低质量产品将高质量产品驱逐出市场,同时发挥市场信息对生产行为的导向作用,帮助村民提升生产决策并及时调整生产规模,从而实现生态产品最优生产。二是建立以村民为核心的市场利益联结机制,使村民能够以土地流转、统销代销、资金入股等方式与专业合作社达成合作,增加生态产品供给并使其精准对接终端消费市场,帮助村民减少中间商、批发商等市场环节,进而降低市场交易费用和增加村民市场收益,通过联结机制扶持乡村弱势村民以增强其市场经营能力,使其从乡村生态产业化中获利并实现个人持续发展。三是建立生态产品市场消费反馈机制,即以乡村为村级消费空间,建立生态产品消费数据库并获取生态产品消费评价,了解游客对乡村生态产品的消费意愿以及消费问题,并据此提出乡村生态产品消费改进方案,让消费者进入村寨体验高品质生态产品并收获丰富的生态消费符号,通过人与人之间的象征性互动改变社会成员的生态认知,调整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

(三)理念交融与组织建立

生态公民塑造须以生态文明理念为核心纽带,即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最高行为准则,遵循生态规律并改善生态环境,克服人对物质财富的单一追求,使人的物质幸福与生态满足得到并重和延续,同时更在乡村场域中传递生态组织正能量,形成生态优先的行为倾向系统,以使广大村民生成生态公民角色。

生态文明理念是生态公民行为表象的内核与精髓,有益于深化村民的生态意识和拓展村民的生态价值观,使其形成生态文明自觉并外化于行动。一是通过召开村民大会或村民小组会议,宣传生态文明理念并普及生态文明知识,使生态文明理念与乡村朴素生态观形成双向交融,以改变村民自身携带的生态陋习。同时利用乡村文化广场、宣传栏等场地,创新生态文明教育形式以提升村民的生态文明素养,使其在乡村日常实践中积极维护生态权益和履行生态义务。二是通过开展乡村生态文明创建活动,提升村民对生态文明理念的认同,促使村民积极开展生态环境改善活动,以削弱其日常实践对自然界产生的负面影响,进而使其深刻认识到乡村以土地、水源、动植物等生态资源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需求。如广西道山村在生态文明创建中,依托政府和社会扶持力量开展各类生态治理,如流转100亩土地试点种植生态水稻,尤其减少农药和化肥使用量并消除水稻生产过程的污染点,同时遵循水稻自然生长规律以减少增产过程中人为的碳排放量;筹资100万元建立化粪集中处理池和灰水处理池,集中全村生产生活污水和积累发酵生物肥料滋养果林、菜地等。在这一过程中,村民的生态意识得到不断强化,逐渐认识到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以至在生产生活中主动参与到垃圾分类、游客接待、举办农耕文化节日等活动中。①资料来自作者调研。调研时间:2021年11月18日;调研地点:广西桂林市阳朔县道山村。

角色理论认为,社会、群体或他人对角色扮演者的期待,会形成一种制约力量限制角色扮演者的自我行为,同时这种期待也形成有形或无形的角色规范。[24]生态公民是村民参与生态振兴的理想角色,其一旦生成便会诱导他人对村民产生角色期待,激励或约束村民履行生态公民角色。一方面,通过联合村民委员会建立乡村生态组织,吸纳村民参与其中并壮大组织群体,使组织成员对彼此产生角色期待,以固化组织成员的生态公民身份,并激励其开展生态治理行动,如整治乡村乱砍乱伐、乱搭乱建、乱捕乱猎等生态问题,同时规范生态组织的运行机制与管理制度,明确生态组织的价值取向与架构形态,以使生态组织在乡村生态文明建设中发挥领头羊作用。另一方面,通过引导乡村生态组织与政府部门达成定向合作,承接政府部门的公益项目并予以适当资金支持,进而以公益项目调动村民的志愿服务精神,使其积极向外宣传乡村生态保护理念,呼吁社会公众持续关注乡村生态问题。此外,更要加大对乡村生态组织成员的精神奖励,即大力表彰村民的生态文明建设行为,弘扬村民的生态文明建设精神,以吸引更多村民加入生态组织并参与生态振兴活动,进而使生态组织成为村民展现生态公民角色的理想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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