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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副文本看《格列佛游记》重译
——以两译本译序、注释为例

2023-01-06陈鹏宇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格列佛斯威夫特译本

陈鹏宇

(四川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207)

每一次重译都是对前译不足之处的改进尝试,也是再次探索、研讨以及补充一部经典著作的过程。重译的影响因素多种多样,其中译者的主体动因最为重要。但译者在翻译正文本中几乎隐形,单靠文本分析难以探寻译者对重译的影响,此时就需要引入对副文本的探讨。翻译副文本处于正文本之外的边缘位置,在文学和翻译研究中都不算主流研究对象。在类型众多的副文本中,相比封面、插画而言,译序和注释更能体现译者的思想。在这狭小却富有弹性的自由空间中,有着译者大量的个人观点。因而从译序和注释的视角分析《格列佛游记》两大畅销译本,或能推测出译者在重译活动中的翻译目的和读者定位,有助于更全面地进行文学重译研究。

一、《格列佛游记》及其译介

《格列佛游记》是英国作家乔纳森·斯威夫特于1726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以第一人称口吻叙述了主人公格列佛周游各国的经历,颇具奇幻色彩。同时该小说也是一部杰出的政治讽喻作品,每个虚构国度都是某种政治体制与社会意识形态的呈现,每件荒谬事迹也是当时英国政治与社会状况的夸张再现,充满了讽刺意味。

这部小说不仅在英国本土引起巨大反响,还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也对中国翻译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在众多经典英国小说中,第一部被译入汉语的正是《格列佛游记》。1872年在《申报》连载的《谈瀛小录》被视为最早的中译本。此后林纾和魏易于1906年翻译的《海外轩渠录》则是最早的单行本。一百多年间,国内相继出版过数百种《格列佛游记》译本,重译和再版至今仍在继续,足见其影响力之大和读者受众之广。

尽管斯威夫特的初衷是以奇幻游记的形式呈现政治讽喻,但《格利佛游记》在中国的接受历程却几番偏离原作。在救亡图存的思潮下,晚清文人志士对科学小说颇为推崇,小说杂志也时常连载科学小说。《谈瀛小录》和《海外轩渠录》其实都是清末科学小说热潮之下的产物,定位于娱乐和启蒙。有学者也认为《格列佛游记》最初译介到中国的身份正是科学小说,其翻译目的是“宣传科学思想、唤醒民众和启发民智”[1]。此外,中国传统文化提倡纲常伦理、君臣之道,斯威夫特对统治者的尖锐讽刺在封建社会终究无法被人接受,因此译作也刻意淡化了小说中的政治讽喻色彩,使之符合读者接受习惯。可以说,初到中国的《格列佛游记》就已经和原作主题相去甚远了。

文化大革命之后,我国又掀起一股西方小说译介热潮。197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版《格列佛游记》被列入中小学生必读书目。这一举措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此后数十年该小说在中国的接受定位,使之转变为青少年读物,即儿童文学。这种接受定位和读者群体的转变也影响了此后的重译活动。有学者就曾指出儿童读者群体的特征对《格列佛游记》改写产生了巨大影响。[2]儿童读者逐步占据主流,其影响之下的低龄化改写无可避免,因而衍生出大量缩略本、节译本。有些译本甚至删去后两卷,只保留小人国和大人国游记的情节。尽管有不少译者试图复原小说原貌,但总体来看,《格列佛游记》的重译愈发关注小说奇幻情节对青少年读者的启发作用,政治讽刺色彩则被进一步淡化。

由于译介到国内的时间较早,且被反复重译,《格列佛游记》相关文学批评探讨甚多,但翻译研究却寥寥无几。在中国知网检索关键词“格列佛游记”,谈论翻译问题的学术文章只有14篇,其中核心期刊来源仅5篇。考虑到小说的经典性、读者规模以及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翻译研究领域对其重视程度还远远不够。《格列佛游记》的译本中仍有大量议题可供探讨,其学术价值仍待进一步发掘。

二、副文本与重译

韦努蒂认为,重译是价值的创造。[3]长久以来,专家译者和翻译研究学者都在探讨重译的价值。我国古代翻译理论中很多都是在重译中产生的,例如译经僧们的翻译思想几乎都来源于对前译佛经的反思。近现代以来,重译也催生了几场意义非凡的学术争鸣。早在20世纪20~30年代,文人志士就对重译(或曰复译)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邹韬奋觉得重译是无意义的重复选题和人力浪费,显得很“不经济”[4],茅盾认为复译对于那些拙劣的旧译而言是“必要的救济”[5]355,鲁迅则认为“非有复译不可”,将重译视为一种必然[5]297。20世纪80~90年代,法国小说《红与黑》的翻译所引发的重译讨论将关注点转向“有无定本”。罗新璋[6]认为实践证明翻译完全可能有定本,但许钧[7]认为无论译者修养和学识有多高,也无法穷尽对原作生命和价值的认识,不可能提供“定本”,谢天振[8]也从解构主义和阐释学等多个视角论证了文学翻译不可能有定本。

现实阅读经验告诉我们,各个时期的译本都存在疏漏,需要新译本来加以改进,很难出现公认的终极完美之作。只要重译对前译有所反思和改进,自然就算不上重复和浪费。有学者曾归纳重译的三点意义:对原著的理解和阐释逐步加深、对原作风格神韵的整体把握更趋合理、译文语言更符合当代读者的审美期待。[9]现如今重译研究正在逐步丰富,但令人遗憾的是,许多研究都拘泥于简单的文本对比和翻译策略归纳,缺乏对译者这一重要主体的审视。诚然译本的遣词造句能一定程度体现译者的翻译观,但难以让译者显身。若想探析译者对译本的影响,就需要转换视角,进入副文本这一译者自由发声的空间。

至此,在文献研究方面得以对硬皮病的证治规律有了相当的认识,但并未对本病的中医变证理论作出探讨,另外基于临床中医各家学说及方药选择比较繁杂不一,下一步可对硬皮病的证治规律进行可靠的临床对照试验,以求甄别出临床上卓有成效的中医辨证论治方案,最终反馈并更好地指导于临床应用。

根据法国文论家热拉尔·热奈特(Gérard Genette)[10]1的定义,副文本“围绕、拓展正文本,以呈现正文本为目的,确保正文本的‘在场’”。热奈特[10]2认为,尽管副文本不属于正文本,但它们并非文本边界,而是进入文本的“门槛”。虽然热奈特的副文本解读并非针对翻译问题,但也被很多翻译研究借鉴。至少就国内学界而言,目前绝大多数翻译副文本研究都采用热奈特的定义。随着文化转向以来翻译研究边界的扩展,副文本也逐渐成为重要研究对象。有学者就指出,“译者可以利用翻译实践中的序跋、附录、加注、署名等各种副文本形式与改写手段来凸显其主体性,达成某种译者意图”[11]。也有学者认为,对于翻译作品而言,副文本体现了译者的翻译意图和价值取向。[12]副文本种类繁多,各有其研究价值。对于重译研究而言,译序和注释尤其重要。这两种副文本虽然空间狭小,但译者在其中享有高度的自由,可以表达个人对小说主题的理解、对原作者的态度、对前译作品的回顾、对读者群体的期待甚至是读者范围的限定,这对于重译研究尤为重要。此外,从译序和注释中还可以挖掘重译受到何种外部因素影响,例如意识形态和赞助人的操控。总之,从译序和注释两类副文本切入解读重译活动,将有助于探析译者主体对于翻译活动的影响,提供更全面的研究结果。

三、从副文本看《格列佛游记》重译

从《谈瀛小录》至今,《格列佛游记》不断重译、再版,已有数百版中译本。综合发行量和读书评分网站的信息来看,目前最受欢迎的两大全译本是人民文学出版社张健译本和上海译文出版社孙予译本。前者最初于1948年经过正风出版社发行,后于1962年经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发行。该译本于1979年被列入中小学生必读书目,成为家喻户晓的作品。后者于2001年经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此后多次再版,常年位居某读书网站《格列佛游记》译本榜首,是近20年来影响力最大的译本之一。两者都是翻译质量出色、市场销量可观的优秀译本。但从译序和注释来看,不难发现两位译者的翻译目的以及干预读者阅读的方式大不相同。

(一)从译序看翻译目的

译序独立于正文存在,可以从中窥探译者的翻译目的。任何译作被翻译前都要先经过译者的阅读理解,可以说译者就是最初的读者。而译序正是译者解读原作的空间,兼具导读的功能。比如理雅各所译《论语》的译序就有百余页之多,其中详尽剖析孔子其人以及《论语》的思想价值,为读者提供了更好的阅读背景。一些态度鲜明的后殖民主义和女性主义译者还会利用译序来彰显自己的政治立场或对某种意识形态的反抗。译序还可能蕴藏翻译理论和思想,比如《天演论》的《译例言》之于严复,再如《法句经序》之于支谦。对于译作丰富的译者而言,梳理其译序还能展现其翻译思想的转变历程。有学者认为,“翻译作品的序跋也是译者显身的一个重要平台,译者可以借由序跋对读者产生直接影响,引导读者对译作的理解和评价,同时言明在正文本中所不能言出的翻译思想和翻译目的等”[13]。这也正如孔慧怡[14]所说,译序中的种种说明正是文本以外干预读者反应的一种翻译现象。译序的导读性质使其为原作、译者、读者提供了直接交流的平台,便于译者展示翻译目的。

从《格列佛游记》两译本来看,译者对原作的理解有很大区别,其翻译目的也有所不同:

张健的译序分为写作背景、作者生平、情节梗概以及总体评述四大部分,侧重政治讽刺色彩。他将斯威夫特生活时代的三大社会矛盾当作原著写作背景呈现给读者,并称小说的深刻之处在于揭露和批判了“英国议会中毫无意义的党派斗争,统治集团的昏庸腐朽和唯利是图,殖民战争的残酷暴戾”[15]3。在作者生平介绍中,张健也侧重展现社会政治背景和从政经历对其写作风格的影响,将斯威夫特作为讽刺作家的敏锐观察能力归功于“在早年就接触了当时的社会政治”[15]3。斯威夫特参与政治事务期间为托利党撰写的政论文章被解读为反对战争和维护人民利益。晚期讽刺作品又被解读为“斥责英国统治集团的腐朽政治,并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资产阶级唯利是图的剥削本质”[15]6。小说主题思想被概括为“反映了十八世纪前半期英国社会的一些矛盾,揭露批判了英国统治阶级的腐败和罪恶,和英国资产阶级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的疯狂掠夺和残酷剥削”[15]6。小说对读者的启发意义被归纳为“它不但帮助我们认识十八世纪初英国统治阶级的残酷和无耻,而且帮助我们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某些方面,从而使我们更加憎恨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15]12。在总体评述中,张健也结合当时的国际社会现状,抨击资产阶级争权逐利以及帝国主义军备扩展。总体来看,译序呈现了译者对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反思,译者的翻译目的带有强烈的主观反资倾向,试图通过重译这部经典小说向读者揭露资本主义的丑恶一面。

孙译本译序呈现的翻译目的和张译本有很大区别。谈及作者生平对其写作的影响时,孙予侧重斯威夫特贫寒的家境、不如意的求学历程、寄人篱下的屈辱生活等苦难经历。谈及作品定位时,孙予表示《格列佛游记》“并不是一本儿童读物或是科幻小说,而恰恰是一本政治讽刺小说”[16]1。谈及目标读者时,他也呼吁学生读者“不要将本书看作是一本科幻小说,也不要就此而将注意力或兴趣只集中于本书的第一、第二部分”,而是要“联系当时英国的社会背景,从中知道资本主义社会初期所暴露出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缺陷”[16]4-5。他还直截了当地说明翻译这部小说的目的就是让其成为“认识资本主义历史进程和本质的一本辅导读物”[16]5。可见孙予的重译目标是想扭转《格列佛游记》的青少年读物接受定位,以客观的视角和克制的姿态呈现小说的政治讽刺色彩,避免低龄化改写进一步扭曲作品的原貌。

两位译者翻译目的差异的根源主要在于前译作品定位的区别。张译本之前的《格列佛游记》汉译是强调娱乐与科学启蒙的清末译作和侧重外语教育的民国译作,均存在弱化原作政治讽喻特色的缺陷。因而张健的重译侧重于增补、还原前译中不受重视的政治讽刺色彩。同时,译书之时正是抗日战争之后,译者期望借此在意识形态方面引导读者构建对资本主义社会的认知,揭示敌对意识形态阵营的缺陷。而孙予重译《格列佛游记》之时,已近新千禧年,彼时我国正积极尝试加入世贸组织、承办奥运会,加速与国际社会接轨,意识形态斗争早已不如以往那般强烈。此外,尽管张译本是绝对意义上的严肃文学,但在国家教育部门引导下于1979年列入中小学生必读书目之后,其接受定位由严肃经典逐渐转向儿童文学。这种接受定位的转变影响此后20年近乎所有译本。孙予重译之时,便面对着大量应青少年读者阅读需求而低龄化改写的前译作品。其中一些缩略本甚至只呈现前两卷内容,将充满政治讽刺的后两卷直接删去。在此背景下,孙予的重译需要扭转这部小说在主流读者群体中被误读为儿童文学的现状,还要以克制的措辞还原其作为政治讽刺小说的严肃文学原貌。

(二)从注释看译者如何干预读者

有学者将翻译注释的主要目的概括为三点,即解除读者可能对译文产生的疑惑、对原著的创作内容或创作特征予以补充、译法说明。[17]这三大目的都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原文。对于一些写作风格独特的作品而言,普通读者若不借助注释,恐怕也难以畅快阅读。比如福克纳偏爱意识流写作,这对于翻译和阅读都是不小的阻碍。因而许多福克纳小说译作都会提供注释,以便帮助读者捋清阅读思路。而众所周知,斯威夫特喜欢反话正说,偏好使用大量隐喻,注释对于其作品翻译而言也至关重要。

斯威夫特大量使用隐喻,即使英语母语读者也不见得能完全读懂,以至于各大出版社再版的《格列佛游记》英文原版都包含丰富的注释以补足历史背景。中国读者对英国历史和政治背景更为陌生,注释对于译文读者更为重要。此外,由于读者的知识水平、阅读经验不同,注释不可能迁就所有读者。热奈特就认为注释对于读者来讲只是一种可选项,有时候只针对特定读者。[10]324因而不同译者翻译同一作品时注释的数量、种类、侧重点等差异就体现出译者的读者预设以及干预读者阅读的手段。

张译本和孙译本都提供了丰富的注释,分别为193则和138则。但二者的注释侧重点大不相同。张译本政治隐喻类注释高达97则,占总注释比例过半。而孙译本仅有42则注释涉及政治隐喻,占比约为30%。从政治隐喻类注释的数量和比例来看,张译本毫无疑问更偏向于引导读者领略讽刺色彩。但从相关注释出现的章节来看,张译本对于小说讽刺色彩的把控并不精准。小说前两卷的政治讽喻其实不及后两卷那般密集,但张译本97则政治隐喻类注释中高达67则出现在前两卷,占比约69%,其中还不乏一些武断式的过度解读,而政治讽刺更为密集的后两卷仅有30则此类注释,占比仅31%。此外,这30则注释集中出现在第三卷的第二、第三、第六章,其余章节寥寥无几。换言之,张译本的政治讽刺类注释虽然数量众多,但片面关注前两卷,给读者呈现出的政治讽刺特色并不完全符合原作本意。反观孙译本,虽然总共只有42则政治讽刺类注释,但前两卷和后两卷比例平衡,分别为19则和23则。针对一些显而易见、人人都能读懂的影射之意,译者也没有费笔墨注解。在政治讽刺最为密集的第三卷,译者也适量增加注释,尽量做到与原文信息密度一致。模棱两可之处,译者也多用“可能指”“可能影射”等字样,避免武断干预读者阅读。可以说孙译本提供的政治讽刺类注释在数量和密度上与原文对应,在语气上更为委婉。这些注释为读者提供了适当的阅读背景,但也没有像张译本那样片面呈现,以致于限制了读者对小说的多元阐释。

除政治讽刺外,《格列佛游记》还涉及大量17世纪英国历史和古代航海知识。对此,两译本均提供丰富注释,但注释策略有很大区别。张译本的历史背景和地理背景注释均为42则,占比21%。孙译本则提供27则历史背景注释,占比20%,以及33则地理信息注释,占比24%。孙译本的注释数量远不及张译本,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在地理历史背景方面的补充不够详尽。细看张译本的大量注释,不难发现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常识性信息。张健翻译这部小说之时,国内信息闭塞,了解欧洲历史和地理的普通民众少之又少。因此,就连现如今家喻户晓的大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和笛卡尔等及一些人尽皆知的欧洲主要城市都有相关注释提供简介。而孙予翻译这部小说时,已是信息相对发达的千禧之交,以往鲜为人知的历史人物及地理信息在学生读者群体中已是常识,不必过多解释。因此孙译本省略了大量常识性注释,侧重相对生僻的信息,例如知名度稍逊的古代人物以及与现代名称有出入的古代地名。

除了比例和密度相较张译本更为合理之外,孙译本注释还更为严谨。小说正文的第一处注释就体现了两译本信息考证准确性的差异。小说开篇讲到家人资助格列佛去Leyden求学,张健将Leyden译为“莱顿”,并在注释中说明“莱顿是荷兰的一个城市,是当时的欧洲医学研究中心”[15]3。孙译本则将其译为“莱顿大学”,注释为“莱顿大学,荷兰的一所大学,其中医学院很著名,有许多外国学生去那儿学习”[16]3-4。根据斯威夫特研究专家希金斯(Ian Higgins)为《格列佛游记》英文原版添加的扩充注解来看,此处莱顿的确指莱顿大学而非莱顿这座城市。[18]

相比张译本,孙译本独特的语言类注释也值得一谈。大量基于现实语言的变形变体以及纯虚构语言是《格列佛游记》的语言特色之一。孙译本提供了诸多张译本作品中鲜有的语言类注释总计23则,占总注释比例约17%。斯威夫特在小说语言上颇有心机,偏爱在地名构词上做文章,即基于英语、西班牙语、拉丁语来虚构地名以表达某种暗示。例如小说第三卷中飞岛国的名称拉普他(Laputa)的含义就和该卷故事所表达的讽刺之意高度吻合。斯威夫特对拉普他科研现状的描写正是在讽刺包括牛顿在内的英国科学家所进行的无意义科研。孙予将“Laputa”译为拉普他,并附注,“拉普他,西班牙语,意为,‘娼妓,不道德之人’,此处作者用来嘲讽科学家、作家和知识分子;而在拉丁语中,‘普他’也有‘思想者之国’之意”[16]133-134。这种注释也并非无端推测,毕竟斯威夫特就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笔法在文中暗示读者去判断“Laputa”的隐喻之意。此外,由于格列佛游历多国,小说中存在大量虚构语言。例如小人国语言“Hekinah Degul”,张译本将其音译为“海琴那·带尔古”。[15]5但由于未作任何解释,读者既不能读出虚构语言的异域特色,也不能领会其含义。相比之下,孙译本的处理更为合理,采取零翻译保留原文“Hekinah Degul”,并注释为“小人国语言,意即:‘啊,他的嘴多大啊!’”[16]6这种零翻译加注释的处理手法不仅解读了虚构语言的含义,还保留其形态,满足了读者对异域语言神秘特质的期待。

总体而言,张译本注释明显倾向于政治讽刺特色,对读者阅读的引导作用不言而喻。但由于各类注释比例失衡,还不乏一些武断式过度解读,实质上暴力干预了读者阅读,限制了小说主题的多元阐释。孙译本则在注释种类和比例上更加合理,还原了以游记之体表讽刺之意的小说本色,但并没有引导读者片面理解小说。对于充满好奇心的青少年读者和略知英国政治历史背景的专业读者而言,孙译本的注释都恰到好处。可以说,孙予的重译在拨乱反正的同时也没有矫枉过正。

重译绝非无意义的循环重复,而是对前译的挑战和改良,是具有独特意义的再创造。推动重译的因素多种多样,或是因文学大奖颁布后出版社圈地,或是因国家文教部门的推动,但最重要的还是译者的主体动因。因而在正文本研究之外,有必要关注翻译副文本,从译序和注释等译者自由空间切入,探析其主体性在重译活动中的作用。从《格列佛游记》两译本的译序和注释探查重译活动,分析译序中呈现的翻译目的,解读注释对读者阅读的干预。将副文本考察引入重译研究,不仅扩展了重译研究的方法和视角,还丰富了翻译批评的维度,或能更加科学客观地剖析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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