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生态博物馆的“生态”研究
2023-01-03吴秋林杨春艳
吴秋林,杨春艳
(贵州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历史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25)
在1972年,法国人创造了生态博物馆的基本概念,开始了世界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历史。1995年,在苏东海等老一辈博物馆学家的努力倡导下,中国亦加入世界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浪潮之中,成为其重要组成部分,理论与实践都取得了显著成就。理论上有“六枝原则”,实践中有百余各类生态博物馆出现,而且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还进入了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政治格局,成为中国生态文明建设有效路径之一。在这百余的生态博物馆中,“生态”和“博物馆”应该是生态博物馆理论思考的关键词。基于中国生态博物馆“生态”的认真研究,才能回应一系列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基础理论问题。
一、生态博物馆与中国生态博物馆发展研究
当下对于中国生态博物馆发展研究和大致有:1.关于生态和生态博物馆研究;2.中国生态博物馆基础研究。3.中国生态博物馆三个阶段研究。
1.关于生态和生态博物馆研究
生态(Eco-)源于古希腊οικοs,原意指“住所”或“栖息地”,现在通常表示生物的生活状态。在中国的词意中,多为美好的状态。“丹荑成叶,翠阴如黛。佳人采掇,动容生态。”(南朝梁简文帝《筝赋》)
生态学一词在1865年出现。海克尔(H. Haeckel.德国生物学家)首次定义生态学是:研究动物与环境关系的科学。在今天,此词汇在多个领域得到展开……新博物馆学中的生态博物馆研究,就是其中之一。
一般认为,法国的“克勒索-蒙特梭矿区生态博物馆(Ecomusée De La CommunautéUrbaine Le CreusotMontceau-les-Mines)”的出现为世界第一个生态博物馆,但于此有许多争论。这不奇怪,但生态博物馆(ecomuseum)这一概念词汇的产生,有法国式样的浪漫。雨果·戴瓦兰讲述了这一概念的“发明”过程[1]。在宋向光的文章[2]中,亦有比较详细的转述。
在这个故事中,他们用生态(ecology)与博物馆(museum)缀合在一起,拼出了ecomuseum(生态博物馆)。重要的是,法国的环境部长,在一次重要的世界博物馆大会上使用了这个词汇。1971年9月3日,他在第戎,对来自世界各地的500多位博物馆学者和博物馆工作者的讲话中说:“我们正在向一些人所说的生态博物馆方向发展,这是一个动态的路径,通过它,公众,首先是年轻人将能够重新认识人类、人的占有物及人的环境的基本原理的演变。”[1-2]这使得ecomuseum(生态博物馆)成为一种世界性发展开端。
“这真是一次必然中的偶然。里维埃和戴瓦兰为法国环境部长的主旨发言而创造的‘生态博物馆’一词,却成为了一场博物馆革新运动的标志。……其观念是对近现代公共博物馆基本理念的回归。”[2]这个词的出现,与传统博物馆学对应的“新博物馆学”也出现了。
2.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基础研究
苏东海、倪威亮[3]认为: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出现就是一个独特的中国本土化的生态博物馆过程。刘渝[4]分析了“六枝原则”的理论意义。张庆宁、尤小菊[5]和甘代军[6]都讨论了中国生态博物馆本土化问题,涉及了一些理论和实践的思考。李银兵、李丹[7]讨论了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中的主客体、生态保护、经济与人文等三个方面的关系。潘守永[8]认为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就是一种探索与实践的过程。尹凯[9]论述的是在“贵州时代”和后生态博物馆时代中的村落形式。赵宇[10]讨论生态博物馆的发展问题。另外,从保护角度对中国生态博物馆进行研究的有陈燕[11]、黄小钰[12]、黄艳[13]。前者是旅游开发的角度,中者是生态博物馆与传统文化保护的关系,后者是乡村遗产的生态博物馆保护路径研究。从遗产角度考虑生态博物馆问题的还有王红光[14]。
3.中国生态博物馆三个阶段研究
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中,出现了“贵州时代”、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第三代”社区生态博物馆时代等三个发展阶段,构成了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发展简史。第一个阶段为1995年——2005年,第二个阶段为2005年——2011年,第三个阶段为2011年至今。第一个阶段产生了融合与自生的贵州生态博物馆群,第二个阶段产生了以民族表征为主要特色的生态博物馆群,并且以广西的“1+10”生态博物馆群为代表,产生于2011年的社区生态博物馆群,被苏东海称为“第三代”生态博物馆,此时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于实践呈全面开放发展的姿态。
在中国早期的生态博物馆研究中,主要就是对于“贵州时代”生态博物馆的研究,其中尤其是对于梭嘎生态博物馆的研究。在这些研究中,主要有梁太鹏[15]、潘年英[16]、周真刚、胡朝相[17]、周真刚[18]、周真刚、唐兴萍[19]、余压芳、邓健[20]、赵洪雅[21]、孟凡行、苏东海、方李莉、安丽哲[22]、尹凯[23]等学者。在这些研究中,梭嘎生态博物馆是一个高光点,民族文化保护与发展、社会功能、村寨景观、中外对比研究,以及多种中国早期生态博物馆实践的探讨,都会聚焦于梭嘎生态博物馆,以及“贵州时代”的其他生态博物馆之上。
后生态博物馆时代是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第二个阶段,也是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快速发展期,并且以广西的“1+10”生态博物馆建设为代表。对于这一发展时期生态博物馆的研究主要有:王翔宇[24]、张瑞梅、刘弘汐[25]、杨全忠[26]、黎森[27]、呂埴[28]、文海雷、曹伟[29]等。对于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生态博物馆的研究,大致已经进入了发展和深化研究,比如呂埴对于“1+10”的生态博物馆集群研究,弘汐的比较研究等。“广西民族生态博物馆‘1+10’集群化发展模式是博物馆系统的创造性尝试,为中国其他地区民族生态博物馆建设提供了范例。”[28]在这些研究中,三江侗族生态博物馆又是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研究的焦点之一。
在2011年后,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结束,被称为“第三代”社区生态博物馆时代来临。对于社区生态博物馆的研究,在前面两个时代的研究中,都有一定涉及。在这一时期,其研究主要有:潘守永[30]、单霁翔[31]、于富业[32]、潘梦琳[33]等等。在研究中,主要关注的是农村社区、村落社区,而城市社区生态博物馆研究的关注很少。
在这些研究中,涉及了一系列的理论研究,但主要的关注点还是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实践和应用,对于生态博物馆中的“生态”的基础性理论问题探讨还是较少。
二、中国生态博物馆早期的“生态”实践
从1995年到2020年的25年间,中国出现了多种类型的生态博物馆,有多种多样的生态观的实践和理解,但如何实践其博物馆的“生态”,都是多种类型生态博物馆要面对的问题。在“六枝原则”中有一个表述,即社区的区域等同于博物馆的建筑面积。把社区(村落)的区域视为生态博物馆的“建筑面积”,即馆区,从物质的外在来看,是生态博物馆区别于传统博物馆的基本形态,但这个外观却实际上只是一种观念,即把区域视为博物馆区域,而不可能成为传统博物馆的实际建筑面积。之所以这样说和做(即在区域内建设类似于传统博物馆布展标牌。),其根本上是为了表达一种博物与环境的关系。而把博物与环境建立了关系,是生态、活态的主要表达形式,让博物的存在活态起来,这也是实现生态博物馆之所以“生态”的根本路径。
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实践中,“生态”的理解就是如此基于这样的环境关系而言的。这样做的基点就是希望历史性的博物,“回到”它的环境中去,明确地体现它的存在与现存环境关系和意义,从而使得历史性博物“活态”地表现在某种生命态中。在最初的《在贵州省梭戛乡建立中国第一座生态博物馆的可行性研究报告》的文件中就有明确的说明:“传统的博物馆是将文化遗产搬移到一个特定的博物馆建筑中,与此同时发生的是,这些文化遗产远离了它们的所有者,远离了它们所处的环境。而生态博物馆是建立在这样一个基本观点之上,即文化遗产应原状地保护和保存在其所属社区及环境之中。从这种意义上讲,社区的区域等同于博物馆的建筑面积。”[35]即生态博物馆与传统博物馆不同的基本点就在于博物与其生存的环境关系,如何体现这种环境关系?即生态博物馆面积就是社区的面积,故后来的生态博物馆要体现“生态”,就一定要具体划定生态博物馆的区域。
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实践的“生态”中,不同历史阶段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是不一样的;不同性质和类型中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也是不一样的。
在前一种状态下,它大致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早期的生态博物馆“贵州时代”中的“生态”表现;二是中后期的生态博物馆“生态”表现,但早期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现,为中后期的生态博物馆“生态”表现打下基础,成为中国生态博物馆“生态”意义表现的经典和基本模式。
在中国早期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中,没有人能够完整地理解生态博物馆如何良性地在中国贵州的某一个地方落地,包括约翰·杰斯特龙。但约翰·杰斯特龙个人震撼于贵州省六枝特区梭嘎的“长角苗”极为夸张的头饰,以及普遍存在于贵州西部苗族社会苗人的淳朴与自然,把在中国建设第一个生态博物馆的点定在了贵州省的六枝特区梭嘎村(1)其实贵州省文化厅的相关官员,以及苏东海先生最初预想的建设点在贵阳市花溪的镇山村,这在胡朝相的记录,以及苏东海的回忆中都有明确地记录。,从而直接影响了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的历程。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最初是在挪威王国生态博物馆专家和资金支持下推动的,所以,最初的生态博物馆建设的“生态”表达,主要依据的是挪威生态博物馆专家的预想和设计而来。故整个的梭嘎生态博物馆的构想基本源于约翰·杰斯特龙(2)约翰·杰斯特龙在俄罗斯去世后,后来的达格也直接加入了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建设。。在这个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上,也主要表现在信息资料中心的建设与生态博物馆区域的划定上。其基本的设计是,信息资料中心收集整个“长角苗”社区的文化信息资料,对整个的“长角苗”的苗族文化做一个全面地信息资料的收集整理,并且这个苗族区域文化的信息资料中心,使人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生态博物馆区域内的文化状态。但在实践中,这样的信息资料中心就是一个“小型的专题文化博物馆”,是传统博物馆在一个特定地区的功能性表现。或者说是生态博物馆中的传统博物馆形态部分。在梭嘎生态博物馆理念中,设计者还把整个的梭嘎12寨的“长角苗”区域视为一个博物馆区域,即梭嘎生态博物馆的开放式的博物馆展区,展区中“展示”的就是“长角苗”的活态文化,从而实现梭嘎生态博物馆的博物与文化环境关系的连接,实现生态博物馆与传统博物馆完全不同的样貌。这样,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就可以出现在参观者对于“长角苗”的文化体验中。以期望人们在参观生态博物馆中,看到的是一种活态的文化,而不是一种静态(死亡)的博物。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人们从现代进入生态博物馆“建构”的某一种过去,从而活态地理解另外一种文化状态。这样一来,生活其中的人和物,以及时间、仪式、习俗、日常生活……等等,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生态博物馆的“展品”。
这,就是梭嘎生态博物馆的“生态”意义。这种意义的发明和生成,在后来也被人们讨论了很久,有多重正面和负面的意见。可能这样的讨论还会继续,但中国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中的“生态”呈现,在中国生态博物馆的“贵州时代”的第一个生态博物馆建设中,就奠定了基础,则是不言而喻的。一个信息资料中心,加一个博物馆文化展示区域的划定,就是中国最初生态博物馆建设的经典模式,并且一直是其生态博物馆“生态”表达的主要实践过程。
在梭嘎生态博物馆之后,中国生态博物馆“贵州时代”的第二个生态博物馆建设就在贵阳市花溪的镇山村开始了。在这个生态博物馆建设中,其“生态”表达一如梭嘎生态博物馆的模式,也是信息资料中心+文化展示区域划定,但后来苏东海等生态博物馆专家们发现,其“生态”表达点发生了位移,因为有布依族文化表述的力量和观念进入,希望其信息资料中心的背后是整个的布依族文化区域。这种扩大化,让苏东海为代表的中外生态博物馆专家们,尤其是苏东海先生难于理解和接受,如果把镇山村的信息资料中心与整个中国的布依族文化区域发生如此的连接,即不现实,也混淆了镇山生态博物馆的基本意义,因为这样的“生态”关系位移,会把此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关系模糊,因为整个的布依族区域不可能与镇山生态博物馆信息资料中心关联,镇山村的布依族文化也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不了整个的布依族文化。所以,苏东海先生不赞成这样的“生态”位移,但最后的建设在争论中不了了之,不过,这种“生态”关系位移,为后来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中的“民族表征”埋下了伏笔。而且影响很大,使得原来的梭嘎生态博物馆都逐步变成了“梭嘎苗族生态博物馆”。
在生态博物馆的“贵州时代”里,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模式与梭嘎生态博物馆相同,但使用的文化类型有了很大变化,因为它选择的区域是隆里的以古代建筑遗产为主的古城区域。在这里,信息资料中心+古城区域(包含区域内的人和物),其“生态”意义主要表现在作为物的古城众多遗存上,比如宗祠、古城墙、古建筑、古道、古桥、古井……而人,以及文化、日常生活、仪式、习俗……等等,则退居其次。这,在信息资料中心的布展中,也是以这样的内容为主的。这种以不同的文化遗产为中心的“生态”表达,为后来的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打开另外一条路径,不但可以在民族村落中建设生态博物馆,而且亦可以在历史遗存中建设生态博物馆,并且以此表现不同的生态关系。
“贵州时代”建设的最后一个生态博物馆是“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它在“生态”表达中兼及了梭嘎生态博物馆的村落、镇山布依族生态博物馆的民族、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的建筑遗产,所以,它一开始的名称就是“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在这个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中,堂安就是一个典型的村落,即它是在传统的村落关系中建设的生态博物馆,信息资料中心+村落区域的模式依旧,但已经明确地表述为“侗族村落”,而不是别的村落,一开始的落脚点就在民族村落的生态文化标定上,故也不是整个的侗族文化区域的混淆。在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中,其信息资料中心的修建采用了侗族的建筑式样,而且由侗族的师傅们按照侗族建筑的传统样式来进行建设和施工。这表面上好像是一个经济性质的,或者说工艺性质的行为,但它却具有一种生态关系的意义表达,表明侗族的建筑亦是一种文化遗产被包含在其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关系中。而这样的关系在隆里古城生态博物馆,则是一种主要的生态关系表述。故可以说,在“生态”关系的表达中,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呈现了一种多方位的生态关系。这也在后来中国的生态博物馆实践中,成为一种比较复杂的生态博物馆生态关系的范例。
中国早期的生态博物馆“生态”表现主要出现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贵州时代”,但它基本奠定了中国生态博物馆“生态”意义呈现的基本模式。
三、中国生态博物馆中后期的“生态”实践
中国生态博物馆的中后期主要为后生态博物馆时代和“第三代”社区生态博物馆时代,在这两个时代中,早期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经典依旧,但在理论和认知上却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在后生态博物馆时代,其生态博物馆建设规模大大超越了“贵州时代”,而且是完全自主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这样的自主体现在建设资金的自主、专家团队的自主、生态博物馆形态认知的自主等等方面。在这个时期,“贵州时代”形成的“政府主导,专家指导,村民参与”的原则依旧,政府主导、村民参与不变,但专家已经没有了外国的生态博物馆专家,而且在生态博物馆专家队伍中加入了大量的民族学等学科的专家。这样,使得其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
在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贵州时代”,影响生态博物馆建设的生态思想主要是新博物馆学中的生态博物馆思想,即期望在生态博物馆建设中,活态地展示博物馆博物的意义,并且通过生态博物馆的文化区域划定来实现“生态”的呈现,但在后生态博物馆时代,其生态博物馆建设却不仅仅是这样的新博物馆理论起作用,而且还直接包含了生态人类学的思想和理论应用。其最为明显的理论表达就是,“贵州时代”中的信息资料中心,在后生态博物馆时期,其生态博物馆中博物馆形态部分名称上变化为“展示中心”,以及在后期的“认知中心”等。这种变化明显就是由于其中生态意义的表达不同所致,其背后就是在生态理论中,生态人类学理论的直接加入。
在这样的历史和理论背景下,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的生态博物馆实践中的“生态”表达,基本上以各个不同的民族文化为基本依据,有什么样的民族文化,就呈现什么样的民族生态关系,即把生态博物馆中博物与民族文化联系在一起,以建设以民族文化表征的生态关系。所以,在这里,其生态关系和意义的建立,都与此地的民族文化关联。
在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的生态博物馆实践中,广西的“1+10”生态博物馆群是这一时期的显著代表。从2004年开始,到2011年结束,它们在广西的不同地区,建设了10个所谓的“民族表征”为主要目的的生态博物馆。在总体上来说,它们在建设广西民族博物馆的基础上,于各地按照民族文化表征的要求,建设了属于壮族的三个生态博物馆,属于瑶族的两个生态博物馆,属于苗族、侗族、京族的各一个生态博物馆,属于汉族历史文化的两个生态博物馆。这10个民族生态博物馆,基本表达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民族分布和存在,以及他们特定的文化意义。
在壮族中,属于北部壮族文化的是“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属于南部壮族的是“那坡黑衣壮生态博物馆”,属于历史遗产呈现的是“靖西旧州壮族生态博物馆”。这三个生态博物馆所表现的民族文化不同,所以他们的生态意义的连接点是不一样的。“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点是北壮文化和梯田文化;“那坡黑衣壮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点主要是“南壮文化”;“靖西旧州壮族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点是汉壮融合的屯堡文化。
在广西瑶族的两个生态博物馆中,“南丹里湖白裤瑶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点自然为白裤瑶;“金秀坳瑶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点为坳瑶。
“融水安太苗族生态博物馆”就是以民族村落为基本单元建立起来的经典民族文化生态博物馆,其“生态”表达的连接点就是本地的苗族文化,以及村落。
“三江侗族生态博物馆”和“东兴京族生态博物馆”都是在原有的地方博物馆基础上改造而来的,即把相应的生态连接点划定而成。比如“三江侗族博物馆”把当地侗族文化表现浓郁的15个村寨划定为区域展示范围,就变为“三江侗族生态博物馆”了。“东兴京族生态博物馆”情况类似,但它还加入了国家非遗保护内容。
在广西的另外两个生态博物馆一个是基于客家的围屋遗产,一个是基于古商道和古商道上村落的建筑遗产,都与汉族的移民文化和国家在某一个时代的历史发展有关。故它们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就是展示中心与遗产的连接。
在2011年,国家文物局公布了一个关于建设和推进“社区生态博物馆”的文件,同时公布和认定了中国的五个“社区生态博物馆”,标志着中国的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进入了社区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时期,而且被苏东海先生称为“第三代”生态博物馆。在这一时期,完全确定今后的生态博物馆建设的区域生态表达,主要为社区,而不是在“贵州时代”、“后生态博物馆时代”的村落。这自然与国家的工业化、城市化进程有关,以及以村落为主要生态区域表达的关系的生态博物馆建设已经大致终结,农村村落的社区改造大致完成,基于工业化、城市化的社区的区域生态关系已经是主流。
在文件中公布和认定的社区生态博物馆有:“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屯溪老街社区博物馆”、“安吉生态博物馆(十二个)”、“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等。
“龙胜龙脊壮族生态博物馆”、“堂安侗族生态博物馆”分布为“后生态博物馆时代”和“贵州时代”的生态博物馆,可以理解为村落变化为社区的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连接,关于它们的生态关系毋庸讳言,在前已经有明确的论述。在另外三个生态博物馆中,两个为城市社区,即街道区域直接转化而来的社区,与西方的社区概念最为接近。一个为农村社区,在这里,基本的村落形态没有变化,但国家行政的架构变了,故为农村社区,这与西方完全工业化、城镇化的社区差异较大。但这样的界定足以影响中国生态博物馆建设与实践的基本方向。
在这三个社区生态博物馆中,作为博物馆形态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前两个时代中生态博物馆的信息资料中心和展示中心概念在这里都不是重要的事物,而变化为“社区生态博物馆中心馆”,因为每一个所谓的社区生态博物馆都不是一个单独的生态博物馆,而是一个生态博物馆群。“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屯溪老街社区博物馆”、“安吉生态博物馆”等,都是由数个形态和名称多样的生态博物馆组成。在“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中,不但有一群称为生态博物馆的群体存在,而且还有一群纪念馆、展示馆、民俗文化馆、前点后厂的作坊,也被纳入生态博物馆群内。在这里,生态博物馆区域就是整个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即其生态博物馆群的“生态”表达是生态博物馆与活态中社区的种种关系,整个社区就是一个展区,但它与一群生态博物馆构成不同的生态关系。
在“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中,它还有一个“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中心馆”的概念。这个生态博物馆位于社区的一座私人大院子里,所有生态博物馆的概念解读,都是在这里被解读的,它在一定意义上统领社区内所有的生态博物馆,与整个社区构成一种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关系,但同时,它也与其他生态博物馆构成了另外一种“生态”关系。当然,在社区中,各种各样的生态博物馆、展示馆、纪念馆等等,都与其一定的区域与某一种技艺、社会记忆、文化习俗保持自己的“生态”关系。
“屯溪老街社区博物馆”位于安徽黄山市,它也是由一个类似中心馆的生态博物馆与社区内的一个博物馆群构成的,其状态大致与“福州三坊七巷社区博物馆”相同,但它的中心馆却是在原来的社区博物馆基础上建设的,名称上是“信息展示中心”,但布展没有大的改变,而是增加了一块生态博物馆的牌子而已。在这里,其所谓的生态博物馆群多是概念上的赋能,形态上没有更多的建设和创造,它们的“生态”表达也是社区区域与展示馆的关系呈现。
在中国,这样的老式街区、古镇的历史文化旅游开发多如牛毛,但明确地使用生态博物馆工具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安吉生态博物馆群”在宣布建设完成时是13个,原来的安吉县博物馆经过认真投入和改造后,既是安吉县博物馆,也是安吉县生态博物馆中心馆,或者说“信息展示中心”,但同时,安吉县动员了全县方方面面的力量,在12个乡镇建立了12个相对独立生态博物馆(专题馆),以及在村落(社区)单元中建设了数十个展示馆,并且形成了全县性质的生态博物馆层级关系,即中心馆+(专题)生态博物馆+(专题)展示馆,对应国家的行政建制的县+乡镇+村(社区、工厂),故可以说安吉生态博物馆群遍布县域各处。在它们的生态博物馆生态关系上,中心馆与全县地域构成一种生态关系,与其下的生态博物馆、展示馆亦构成一种生态关系。在各个生态博物馆、展示馆与各自的区域又构成一种生态关系。
在安吉12个生态博物馆中,表现当地竹茶文化的有四个,表现历史文化的有三个,表现林业、桑蚕文化的有三个,表现移民、民族文化的有二个,这种生态博物馆的“生态”表达,基于安吉县的历史、民族和生业状态,包含了保护、现代性发展、以及产业文化的进步。
每一种专题的生态博物馆出现,就会呈现一种生态关系。有时候,生态博物馆的博物重要?还是这样的“生态”关系表达重要,是很难区分的。在安吉,把生态博物馆做出如此的新意,并且直接促进现代产业发展,在全国也是不多见。
在浙江,生态博物馆是以群的方式来建设的,除了湖州市安吉县生态博物馆群之外,还有丽水市松阳县生态(乡村)博物馆群,以及浙江舟山海洋渔业文化生态博物馆群等,每一个群都是由十数个独立的生态博物馆组成,表现了多种多样的生态关系。
四、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多元“生态”
以上的生态博物馆呈现的生态关系是主线,但在中国,由于生态博物馆观念与其他学科的交叉影响,还有一个基本自主发展的生态博物馆发展线,它们也建成了一批不同性质的生态博物馆,在这样的生态博物馆中,其“生态”表达也是不一样的。
在这些所谓的生态博物馆中,它大致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以林业为主题的生态博物馆、农业遗产主题的生态博物馆、蔬菜瓜果主题的生态博物馆、地质、环保为主题的生态博物馆。
在实践中,林业为主题的生态博物馆主要有:“宁夏·六盘山生态博物馆”、“乌鲁木齐·新疆林业自然生态博物馆”、“湖南·中国杨梅生态博物馆”、“福建·(泉州)戴云山生态博物馆”、“贵州·(湄潭)贵州茶文化生态博物馆”等。这四个生态博物馆中的生态理念,基本上是以生态学的理论为主。
农业遗产主题的生态博物馆主要有:“陕西·凤堰古梯田移民生态博物馆”、“陕西·宜君旱作梯田农业生态博物馆”、“江西·(南昌县)蚕桑丝绸生态博物馆”、“陕西·(延川)碾畔黄河原生态民俗文化博物馆”等。在这个主题中,像林业主题的生态博物馆一样,按理它们应该是农业部门出面建设,但实际上都是省里的文物局出面建设的,其理由都是为了扶贫。在山西,太行三村生态博物馆是山西省文物局为了扶贫而建设的,而在陕西,凤堰、宜君两地的生态博物馆亦是陕西省文物局建设的,这样的生态博物馆中的生态关系,是建立在博物馆形态与农业生产区域之上的,即中国古代农业的一种生产方式之上的。江西的“蚕桑丝绸生态博物馆”是江西省的桑蚕丝绸研究所建设的,延川的“碾畔黄河原生态民俗文化博物馆”是一个中央美术学院的老师利用福特基金的支持而建设的。它们都与农业遗产有关,故属于此类的生态博物馆。但前者的生态关系是建立在江西的桑蚕丝绸文化之中,后者的生态关系是建立在北方农村的村落建筑遗产文化中的。它们的区域划定边界可能更为模糊,表现关联性的主要为文化。
蔬菜瓜果主题的生态博物馆主要有:“山东·(寿光)中国蔬菜博物馆”、“山东·(乐陵)中国金丝小枣文化博物馆”、“山东·(定陶)定陶蔬菜生态博物馆”等。这三个生态博物馆都在山东省,其生态博物馆生态关系的基础是山东省的蔬菜在全国蔬菜的市场份额占70%,故这个类别的生态博物馆全部建设在山东是实至名归的。这几个生态博物馆除了专门的博物馆之外,依然划定了一定的生态博物馆展示区域。寿光的生态博物馆附近就是一片观赏蔬菜种植区,既是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关系表达,也是该博物馆的旅游观光区域,而且参观生态博物馆不收费,参观观赏蔬菜区域要收费。乐陵的生态博物馆有一定观光枣园区,定陶把附近的大棚蔬菜地化为生态博物馆的展示区域,都展示了生态博物馆的基本要素构成和“生态”关系。
地质、环保为主题的生态博物馆主要有:“河南·(新乡)凤凰山矿业生态文化博物馆”、“宁夏·(石嘴山市)宁夏贺兰山生态博物馆”、“江苏·盐城丹顶鹤湿地生态旅游区博物馆”、“山东·山东省枣庄月亮湾湿地自然生态博物馆”、“青海海西镇·青海湖生态博物馆”等。河南的生态博物馆与地质关联,也是地质部门建设的生态博物馆,宁夏的生态博物馆就是一段18长的树化石的原址保护,江苏的生态博物馆与湿地保护、野生鹤类,以及中国的鹤文化关联,枣庄的生态博物馆和青海的生态博物馆也与湿地保护关联,即它们都在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关系上有自己的关联点。
这些多元生态博物馆中的“生态”关系,也是中国生态博物馆“生态”意义的重要构成,它的生态学理论的直接介入,对于生态博物馆的建设与实践启示良多。
五、结 语
在世界生态博物馆实践中,都践行了一条基本相似的路径,即把博物馆社区的区域等同于生态博物馆区域,并且以在区域中建设类似于博物馆布展表示牌为表征,来实现其生态博物馆的社区等同于博物馆区域的理念,从而建立博物与环境的关系,实现生态博物馆的生态展示意义。不难理解,世界上其他生态博物馆实践自然亦遵循了这样的路径。其目的是在一定程度上“恢复”博物与环境的关系,使得博物在生态关系中活态起来,既实现博物馆的现代性发展意义,亦使得博物回到环境关系之中,成为另外一种意义上博物馆存在。
生态博物館中的“生态”意义呈现,在理论上意义重大。一是它是生态博物馆中整体性文化保护的理论基础;二是它是生态博物馆不断进化理论的基础,因为生态关系在各种各样的生态博物馆中,其形态是多种多样的;三是生态博物馆区域发展工具性的赋能,是以生态关系的建立为基础的;四是国家博物馆的现代性建设,在区域社会中的深化也基于此。
中国生态博物馆的实践完整地证明了这一点,而且还带动了生态学与生态博物馆的再融合,使得生态博物馆这样的“生态”关系表现,具有生态文明建设的更为深刻的意义。而且,此实践还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中国的生态文明政治理念的建设过程,成为其中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