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独自去远方,直到路尽头

2022-12-29傥城稻香

现代阅读 2022年7期

从小到大,我心里一直发着“狂”。怀着种种执念,我渴望不停地去远方,无论是什么地方,最好是走到路的尽头。

有一天,我从广州坐客车到达深圳的宝安客运站。南头边防检查站把我过滤在了铁栅栏的这一边。栅栏这边称为“关外”,另一边是“关内”,到了关内才算真正到了深圳。

以前,到关内并不容易,旅客要带齐身份证、前往此地的个人申请、本人所在单位开具的介绍信、当地公安部门办理的边防证等。到我去的时候,手续已经简洁很多,只需带着身份证花两块钱就地办一个边防证就行了。

我掏出身份证,但马上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烈日下,像蒸笼一样闷热的广场上,为了躲避强光烤灼,一条曲折漫长的“蛇”懒洋洋地顺着墙根盘踞着,它的头钻到办证的屋子里,尾巴绕到大楼的另一边去了,神龙不见首尾,我傻看半天也没见它动一动腰肢,那是带着大包小包的数千人组成的一条长蛇啊!这样的速度,要到什么时候它才能完全从屋子里穿梭过去啊!

我决定不管它,先去吃午饭。饭后又去看它,还是那个样子,我干脆到城区逛了一圈。等再回去看那条“蛇”,啊呀,它好像反而长长了一截呢!估算了一下,如果把自己加到它的尾巴上,3个小时内休想靠近那间屋子,到时人家早已下班了。

我突然明白了,此行已到路尽头,于是转身回到宝安客运站,坐上了开回广州的客车。

去看看东莞,是我的另一个执念。

那一年的某一天,我终于坐大巴从广州出发,到了东莞的东城客运站。

汽车在东莞城里绕来绕去,我走马观花地看到了这座城市。外观上,它好像是一座空城,街上的人还没有汽车多,才种下不久的行道树刚刚活过来,没有多少生机;它又好像是一个零乱的建筑工地,到处都在搞建筑。

那么多的工厂,那么多从北方南下的工人,以及由他们造成的浩大声威,究竟在哪里呢?

这样的一座城市,一片片参差不齐的各式楼房和厂房刚从农田里长起来,如此之冷清,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看的。唯一让我觉得好看并且震撼的,是一道极其特殊的风景:所到之处,那些楼房窗外晾晒衣物的装置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物,它们随风蠕动,几乎把楼房都遮掉了,真是蔚为大观。它们让我相信,这里的人的确够多,的确够密集,人气肯定都被“锁”在那些多如牛毛的厂房里了。

我突然又有了感觉,此行已到路尽头。车还没有停稳,我就作出决定,不会跨出车站一步,甚至没有走出站台,就在那里钻进了一辆回广州的大巴。

在回广州的车上,我想起自己过去很多次类似的经历。

我曾在云南玉溪一个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地质勘探队工作。有一天,我实在是憋得发狂,就坐车到昆明,再转车到了曲靖,因为曲靖有我的好朋友老鲍。到了那里,我突然觉得此行路已尽,失去了见他的冲动。便在他单位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一夜,天亮后,我平静地踏上了归程。

从阅读中得知,与我类似的怪异情形古已有之。

西晋的竹林名士阮籍,时不时会驾马车向远方疯驰,到路尽处大哭一场,然后平静回还。东晋名士王子猷在雪夜忽然想起远方的好友戴安道,便立即动身,冒雪摇船去找他。天亮前到了戴家,王子猷突然觉得此行路已尽,不想见老戴了,于是心满意足地回到船上,从原路摇了回去。人问其故,答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没有模仿和借鉴任何人,完全是一种内心需要,这么多年来,我疲于奔命,类似流浪,到达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远方,大多属于“乘兴而行,兴尽而返”,有的则属于“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对我来说,每次都到的“路尽头”,就是最远的远方。

(本刊原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