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夏了夏天
2022-12-29仇士鹏
最近特别喜欢听一首歌,《他夏了夏天》:
富有和贫穷、卑微和伟大相同,他从不害怕自己被人群淹没,中午吃便当是他最大享受。
暑假,学校里多了一些施工队。工人们普遍在四五十岁,穿着迷彩服,皮肤黝黑。在食堂里吃饭时,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子边,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大声说笑。与其他就餐的师生不同,他们没有一个人掏出手机,也没有一个人只顾着吃饭。在食堂里,在空调吹来的悠悠凉风中,他们像高中生一样笑着,毫不在意别人偶尔瞥过的目光。这样的快乐,是正襟危坐、细细咀嚼着食物的我无法体会到的。
食堂的饭并不好吃,很多时候我会点外卖,带到办公室吃。中午,路过梧桐大道时,一些工人已经吃完饭,三三两两地坐在路边。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在他们的身边,往往有一瓶大号的冰红茶或者冰绿茶。这冲击了我的固有印象。想起父亲,为了省钱,常年带着一个大塑料杯,装白开水,为什么他们反而舍得买四五块钱一瓶的饮料?
转念想到前几天看到的短视频,农民工在店里吃饭,舍不得多花钱,就点了一碗凉菜和一瓶啤酒。可是一瓶啤酒对他来说不算便宜,至少比一瓶矿泉水贵,这与舍不得点菜的行为格外矛盾。评论区有人解答了我的疑惑——在夏天,干了大半天的体力活,只有一瓶啤酒才能消除他的疲惫,让他感到爽,从而恢复精力,下午继续卖苦力。
所以,学校里买不到啤酒,他们就买了冰红茶。最好是冰镇的。那份透心凉,加上饮料本身刺激的口感,为昏昏沉沉的身体注入了一份宝贵的爽快。一上午曝晒在烈日下所积攒出的暑气,都在一口冰红茶里消失殆尽。
我并不理解一瓶冰红茶对他们的功效,为此我既庆幸又惭愧。
办公室的一楼有个圆桌,我刚走过去,就看到桌子后伸出一双腿。原来是一位工人躺在地上睡午觉,他的一只胳膊横在脸上,挡着大厅里的灯光,另一只胳膊摊开贴着地面,身体张成大字,确保能最大化地接触地面。
我不禁想到了办公室里,我买的那张折叠床。任务重的时候,我就在那张床上将就着睡,虽然开着空调,但是床太窄了,睡得很不舒服,所以平日里我宁愿走上10分钟回到宿舍休息。我的衣服从不曾有亲吻地面的机会,它们白净得如同刚粉刷好的墙。
下午,从办公室里出来。拉开门,下意识地迈出脚,眼睛一瞥,我赶紧把腿收住。一双手撑在门口的地上!我跨了出去,回头一看,原来是修电路的工人。他倚靠着办公室的墙,坐在地上,也正望着我。
我有些疑惑,顶楼的楼道里是个更宽敞的空地,而且没有刺眼的阳光,为什么不去那儿休息呢?
在走道里走了一遭后,我明白了。各个办公室里,只要有人,就一定开了空调。嗖嗖的冷风从门缝里涌出,让走道里环绕着一股股的冷气。相较之下,楼道的那点阴凉,着实微不足道。
回到办公室,打开音乐:
清淡与浓烈,好与坏他都尝过,他从不介意自己被命运捉弄。
这些工人尝过的,有挖掘机带起的灰尘的味道,还有脸颊上源源不断的汗水的味道。
开学后,新生入校,一个崭新的、整洁的、美丽的校园迎接着他们。平整的路面、焕然一新的宿舍楼、岁月静好的梧桐大道、科技气息浓烈的教学楼和办公楼……他们不会在意,也不会知道,他们走过的路上,曾经躺过多少个工人,曾经站立过多少瓶冰镇的冰红茶。在开学前,工人们必将完工,然后去另一个地方谋生。
但至少,还有一首歌会记得他们:
汗水在他的身上化成了彩虹,步伐的节奏延续生命的河流,默默在岗位战斗的每个小小英雄。
所以我喜欢听这首歌,在每一年的暑假,在每一个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日子里。
(摘自《农村大众报》高粱地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