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思维结构系统 辨析思维结构关系
——以《使至塞上》解读为例
2022-12-28覃永恒
覃永恒
系统是由相互作用相互依赖的若干组成部分结合而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机整体。系统思维就是人们运用系统观点,把对象的互相联系的各个方面及其结构和功能进行系统认识的一种思维方法。系统化思维是迄今为止人类所掌握的最高级思维模式。以系统化思维来解读文本可以说是最有效、最准确的。
文本系统有浅层和深层两种。浅层的是组成文本的语言单位——语素、词、短语、句子和句群呈现出来的组合形式,即文本的语言组织系统;而深层的则是支撑文本语言组织系统的文本思维结构系统。
在文本中,语言通过表达思维结构系统诸要素而使思维得以显现,思维结构系统诸要素皆通过语言符号及其言外之意才得以展现。思维结构系统内部特别是思维操作系统诸要素之间的关系,如思维目的与思维目的、思维材料与思维材料、思维结果与思维结果、思维目的与思维材料、思维材料与思维结果、思维目的与思维结果等关系,或在文本中以语言呈现出来,或文本中不以语言呈现出来而成为言外之意。因为分析、分类、归类、比较、抽象、综合、概括、推理、具体化、系统化等思维过程的加工,文本部分与部分及其言外之意之间即文本思维结构系统内部诸要素之间具有同一、平等、主次、因果、类与属、具体与概括、个别与一般、现象与本质、整体与部分、层递、归纳、演绎、类比等逻辑关系。这些由于思维过程的参与而产生的文本思维结构系统诸要素之间的逻辑关系,就是文本的思维结构关系。
辨析思维结构关系,须进入思维过程,因为思维过程是产生思维结构关系的内驱力。进入思维过程,探究到文本思维结构关系,就进入到了支撑文本篇章语言组织系统的文本思维结构系统;进入思维结构系统,才能切中肯綮,准确深入地剖析文本。
下面笔者以文本思维结构系统来解读王维的《使至塞上》,并厘清一直以来对该诗芜杂而牵强的解读。
“单车欲问边”,这样的细节可以概括为诗人受到朝廷的排挤而产生了孤寂、失意、抑郁、苦闷、悲愤的情绪。“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将这种情绪形象化。诗人以“蓬”“雁”自比,说自己像随风而去的蓬草一样出临“汉塞”,像振翮北飞的“归雁”一样进入“胡天”。对于北归的大雁,“胡天”是它们的家。进入少数民族居住的北方,作者居然如“归雁”,到异乡居然如同“归”家,这是什么原因呢?这说明王维身处的朝廷难以让他有归属感,暗写他在朝廷受排挤的压抑和凄凉。
因为“单车”“问边”,所以诗人产生了“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的感受。
因为受排挤而孤寂、失意、抑郁、苦闷、悲愤,所以“过居延”漫长而艰辛的路途让诗人埋怨、痛苦,而得知前敌主帅还在更遥远的“燕然”前线与敌作战,“问边”还有更艰辛更漫长的路途,诗人的埋怨、痛苦是否会升级?
以上解读见思维结构图如下。
图1:
思维结构图中的因果关系并不表现为诗歌字面意思之间的关系:因为“单车欲问边”,所以“属国过居延”,所以“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从字面上看“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但对它们解读出来的思维结果之间却存在因果关系——因遭受排挤而感到孤寂、失意、抑郁、苦闷、悲愤,所以,诗人觉得自己如“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诗人会因为“问边”路途漫长艰难而埋怨、痛苦,路途更漫长更艰难,可能更埋怨、更痛苦。
这些思维结果与思维结果之间的关系是文本深层的思维结构关系。这些思维结果是作者创作也是读者解读的思维结果。于作者而言,可称为言外之意。作者创作与读者解读的思维结果重合,解读是准确有效的,只是创作和解读的思维过程可能稍有不同。如读者解读“单车欲问边”是概括和因果推理的思维过程;作者创作可能是对“单车欲问边”进行概括,也可能是具体化的思维过程,作者将自己因遭受排挤去问边的事件具体化为“单车欲问边”。
以上解读剔除了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剔除名句后改写如下: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改后的诗,几乎成了一首“牢骚”诗。
诗人在“萧关逢候骑”,得知“都护在燕然”后,或者会突然为前线将士不畏艰辛、浴血奋战的精神感染。但仅仅是前线将士的战斗精神能让诗人放下“小我”的灰暗情绪吗?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历来被说成是“千古壮景”,认为是景之壮阔、雄浑给诗人以熏陶,使诗人由孤寂、失落、抑郁变得慷慨、豁达。
“大漠”“长河”可谓“壮”矣,但“孤烟直”“落日圆”的意境是“壮阔、雄浑”吗?显然,这种解读只截取了“大漠”“长河”进行分析,不符合系统化全方位解读的要求。
实际上“大漠”“长河”只是“孤烟”“落日”的背景。“大漠”愈空阔,“孤烟”愈“孤”立;“长河”能滔滔不绝,而“日”却不能长挂天空。“孤烟”“落日”在“大漠”“长河”壮阔、苍茫、绵远的背景反衬下愈显“孤”“落”。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大漠”“长河”是次要的,“孤烟”“落日”才是主要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保主舍次后就变成了“孤烟直”“落日圆”,这才是这句诗的精髓。
“孤烟直”“落日圆”之景如何给诗人以熏陶、净化,使诗人情感得到升华呢?这要辨析“孤烟直”“落日圆”在全诗中的思维结构关系。
“孤烟直”“落日圆”在全诗中有哪些思维结构关系呢?
一、同一关系
不仅诗人在想象中被物同化,物我合一,而且“物”与“我”达到逻辑上的同一。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作者个人遭遇和苍凉失落的心情的写照:因“单车问边”而孤寂、失意、抑郁、苦闷、悲愤的诗人就像“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诗人不仅是“征蓬”“归雁”,还是“孤烟”“落日”!
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单车欲问边”“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这些思维材料进行抽象、概括所获得的思维结果是一致的,逻辑上是同一的。
图2:
将“我”置换“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解读为——“孤寂、失意、抑郁、苦闷、悲愤的诗人”“直”“圆”。
二、类比关系
“孤烟”竟能在空气中不飘散,直直向上,多么坚毅、劲拔、倔强、执着!太阳都要落下去了还能保持如此圆满、圆融、温暖!“圆”即圆融,通融,佛教里是“破除偏执,圆满融通”的意思。王维是“诗佛”,应该对“圆”的禅意领悟较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图景让“直”“圆”的状态在王维的心中激活,唤醒作者要保持的“直”“圆”的人生状态。
图3:
“孤烟直”“落日圆”之景与诗中人、事、情之间构成同一和类比的逻辑关系,是促成诗人情绪情感变化的核心因素。如果没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熏陶,前方将士的精神可能不足以让诗人净化“小我”心灵,忘怀个人得失,变得慷慨豁达。
全诗的思维结构系统如下图所示:
图4:
综观《使至塞上》全诗,由具体与概括、因果、主次、同一、类比这些思维结构关系绾结起思维结构系统,支撑着语言组织系统。
思维结构关系就是文本系统的运行机制。如果要保持主旨不变再创作《使至塞上》,运行机制不能变,可以更换一些材料,尤其是一些次要材料。
图5:
可以采用其他细节更替“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孤烟”“落日”“征蓬”“归雁”可以更替,但可能找不到更好的更替物。对《使至塞上》进行再创作,要超越诗人是很难的,但可以学到思维方法、写作方法。
也可以改变思维结构关系对这首诗进行再创作,不过改变思维结构关系后,思维结构系统发生了变化,诗歌的主旨也会发生变化。试将这首诗颔联、颈联改写成其他景物描写的句子,然后再概括改写后的诗歌的主旨。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改后思考:改后的诗句还能够在诗中保持因果、主次、同一、类比的思维结构关系吗?改后的诗歌和原诗的主旨是否发生了变化?
一首好诗肯定是一个系统。如果不能进入系统内部的思维结构,把握深层的思维结构关系,虽皓首穷经,引经据典,终难以准确解读。
解读文本时,读者有时可能不需要文本系统带来的影响力,但无法完成对一个文本的完整而系统的解读。当读者解读的系统与原文本系统重合时,就能准确解读文本系统,当然,完全重合的情形是很少见的,但是在解读文本时,读者解读的系统应尽量和原文系统重合。更多时候的情形是,读者因为不具备解读系统的能力而导致无法将一个作品解读完整,因此,我们应着重培养学生的系统思维能力,养成学生进入思维过程、辨析思维结构关系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