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视角下语言景观翻译的问题与对策

韩东红，林巧兰

(1.厦门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2.集美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语言景观的核心内容是公共领域的各类语言标示牌。语言景观概念自Landry和Bourhis提出至今已20多年，并成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热点[1]。语言景观包括在公共领域的路牌、广告牌、街道名、地名、商店招牌和政府建筑标牌上的语言，具有区域和属地特征。同样，城市语言景观的翻译也应具有区域和属地特征，反映城市的形象和文明程度。本文通过收集城市语言景观语料，基于关联原则分析语言景观的翻译现状和问题，并提出相应对策，为提高语言景观翻译质量，提升旅游城市形象提供参考。

一、研究背景

不同学者对语言景观的界定有所不同，Itagi和Singh[2]认为,在公共空间中可以看到的所有书写形式语言的应用都是语言景观；Ben-Rafael等[3]则指出，语言景观是在公共空间作为标识的语言物件；而Jaworski和Thurlow[4]认为,语言景观是语言、视觉活动、空间实践与文化维度之间的相互作用，特别是以文本为媒介并利用符号资源进行的空间话语建构。从功能看，语言景观是特定语言群体居住的地理区域的显著标记，可用于区分该语言群体与周边区域其他语言群体，也是该地区语言群体的相对权力和地位的标志，反映该语言群体的构成情况和语言使用特点，因而具有重要的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1]。从分类看，根据标示牌的主体性，语言景观标牌可分为公有(public)和私有(private)两类[1]。Ben-Rafael等[3]也将语言景观分为官方标牌和私人标牌。私人标牌是私人或企业设立的用于商业或信息介绍的标牌，如商店标牌、广告牌、海报等，而官方标牌是政府机构设立的，包括路标、街道名、地名、学校、政府机关、告示牌、银行、市政大楼等公共标牌，官方标牌的语言使用受地方政府或者国家政策的影响，代表政府的立场和行为，体现国家和地方政府的语言政策及意识形态[3]。

近年来，语言景观已成为社会语言学的研究热点。我们以“Linguistic Landscape”为关键词，查询近15年来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Bilingualism等12种国外核心期刊，搜索到131篇相关论文，研究内容主要有：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对比[1]、语言景观的多种语言使用[5-6]、国家或地区语言政策规划与实施[1，7]等；用“语言景观”为关键词在中国知网进行搜索，则发现有266篇论文，主要涉及：引荐评介国外理论[8-9]、研究综述[10-12]、调查分析[13-15]、语言景观与外语教学研究[16]等。这些研究不仅为快速了解国外社会语言学研究前沿打开窗口，也为了解汉语与其他语言的关系、各地语言政策与规划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研究对象不再局限于公共领域的路牌、广告牌、街道名、地名、商店招牌和政府建筑标牌等，而是呈现多模态形式，包括各种电子、移动广告牌、涂鸦等。研究方法以描述性研究居多，基于某种理论的深度分析较少。研究视角则呈现跨学科趋势，主要涉及民族语言学[1,17-18]、生态语言学[19]、地理符号学[20]106-116、社会语言学[21]50-150、品牌语言学[22]、二语习得[16]等，较少涉及语用学视角。因此，结合语用学理论如关联理论进行语言景观的相关研究仍有较大空间。

关联理论[23]118-163认为，言语交际的过程是一种明示-推理的过程。发话人通过话语将其信息意图明白地展示给受话人，而受话人根据该明示刺激，结合语境假设(或称“认知语境”)，求得语境效果。当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达到言者和听者互明时，才达成交际。言者要实现交际目的，首先必须使话语具有关联性。关联是一个由最大关联到最小关联或无关联的连续体(continuum)，可分为最大关联(maximally relevant)、强关联(very relevant)、弱关联(weakly relevant)和完全不关联(irrelevant)。关联性的强弱取决于语境效果和受话人对话语信息进行加工处理时付出的认知努力。人类认知与最大关联相吻合，但在交际中人们只期待最佳关联。最大关联就是话语理解时付出最小的认知努力而获取最大的语境效果；最佳关联则是话语理解时付出有效的认知努力而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23]118-163。在关联理论视角下，翻译是认知-推理言语交际行为，也是明示-推理的动态过程[24]24-198。译者应以获取最佳关联性作为翻译的原则标准和努力实现的目标，好的译文能使读者从译文获取的语境效果与原文读者从原文获取的效果相同。为了使读者有效理解译文，译者必须提供具有最佳关联的文本。文本话语的内在关联性强弱与读者在获取最佳语境效果付出的努力成反比，内在关联性越强，读者付出的努力越小，获取的语境效果越好[25]。由于语言景观最基本的功能是信息功能[1]，因此，语言景观翻译必须通俗易懂，以起到指示或提示读者的作用，也就是说，译者必须尽最大程度减少读者准确获取这个信息时付出的努力，以获得最大语境效果。可见，关联原则对语言景观翻译有较好的阐释力。鉴于此，本研究尝试以关联原则为理论基础，分析某沿海城市的语言景观翻译问题，以拓展该领域的理论研究和应用。

二、关联视角下语言景观翻译的问题与对策

本研究选择某沿海城市的官方标牌作为语言景观翻译的研究语料，包括街道、景区、政府大楼、医院和国有企业的标识牌、路标、警示标语和宣传通告等。收集汉英对照的官方语言景观标示牌共267张，以分析语言景观翻译中存在的关联性问题。关联性分为最大关联、强关联、弱关联和完全不关联，按此分类方法，将语言景观语料分为四类。对最大关联和强关联的语言景观，读者能顺利取得语境效果，达成交际，故不赘述，只针对弱关联和完全不关联的语言景观翻译问题进行讨论和分析。通过统计和分析该沿海旅游城市官方语言景观标示牌，共发现22%的语言景观存在翻译问题，具体表现为弱关联和完全不关联两个方面，分别占18.7%和3.3%。针对该市官方语言景观翻译存在的两大类问题，本研究基于关联原则进行深入分析，并探讨相应对策。

(一)语言景观翻译弱关联问题及其对策

1.中式英语代替标准英语，交际双方共知语境不足 翻译是译者从原文明示的交际行为中寻找最佳关联，并将这种关联传递给读者，也就是译者把自己的理解传递给读者的过程[26]。关联理论下的翻译是一种跨文化交际过程，译文与原文在文本阐述上具有最佳相似性，而最佳相似性与最佳关联性是一致的[25]。最佳关联要求译文能够提供足够的语境效果，帮助译文读者理解。然而，研究发现，不少语言景观完全按中文字面意义进行翻译，这样的中式英语无法满足交际双方所需的共知语境，严重影响语境效果，造成弱关联。如某轮渡码头售票处，“票款当面验清，离窗概不负责”译为“Is not responsible for the fare to check clear away from the window”。该译文表述不符合英语句式要求，可读性差，语境效果减弱，严重影响其关联性。若基于关联原则，译为“Check your ticket and money before leaving the counter”，则简洁明了，确保语境效果。再如，某码头警示语“儿童需由家长陪护”译为“Children need by parents to escort”，中式英语痕迹明显，改为“Children need to be accompanied”，则既符合英文表达习惯，又使英文受众容易接受，从而增加语境效果。更为“有趣”的一例是，路口指示牌“掉头”被直接音译为“Diaotou”。显然，这极为不妥，因为中国人无需拼音，对外国读者来说，直接用汉语拼音，脱离了他们的认知语境，不仅读起来费劲，而且也无法理解该指示牌内容，改译为“U turn”，既形象，又易懂。还有些翻译，实乃不着边际。如某登山处有警示语“一失足成千古恨”，完全照搬习语译为“Old sin makes new shame”，读者无法从认知语境中找到关联信息，让人大惑不解。实际上，该警示语的意图是提醒游客在欣赏风景时不要忘记脚下，以免踏空而发生意外，因此可意译为“Caution: Risk of falling”，如此，则翻译信息意图明确，确保读者快速理解其交际意图，顺利实现交际目的。总之，用中式英语取代标准英语，不仅违反最佳关联原则，加大了读者话语信息加工的心力负担，影响语境效果，而且造成表述不当，严重损害城市形象。针对这一问题，译者必须尊重读者认知语境，规范译文表达，以成功达成交际。

2.词不达意，偏离原作者信息意图 有些语言景观翻译用词不准确，偏离原作者信息意图，造成读者理解的偏差。如“医院住院部”被翻译为“Inpatient Department”，让英语读者觉得这里是医院的一个管理部门，可中国人都知道，它实际上指住院大楼，因此改译为“Inpatient Building”，才能让外国友人准确理解。再如，宣传栏中，“同位素治疗”被译为“Isotope Treatment”，易导致误解，因为treatment泛指“处理”，医疗上多指外部处理，而同位素治疗并不是简单的外部治疗，而是一套内在的、系统的治疗。“therapy”指“处方、药方”，即具体治疗方案的内容，指系统的治疗，因此应改译为“Isotope Therapy”，可见语言景观翻译词不达意，信息意图偏离，读者则无法获取原文语境假设的最佳关联，最终无法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成功的译文应提供最佳关联性[26]，译者应正确理解原文，并准确传递原作者的信息意图，为读者提供最佳认知模式。认知语境效果越好，译文读者付出努力越小，关联性才越强。

3.地名翻译不规范，加大读者认知努力 道路、码头等译名不规范、不统一，违背最佳关联原则，加大读者理解时所付出的心力负担。比如“五通码头”译为“Wutong Ferry”，但“三丘田码头”的译文则有“Sanqiutian Ferry”和“Sanqiutian Jetty”两个版本，“码头”建议统一译为“Ferry”。此外，街道名同样如此，“路”有时写成“Lu”，有时写成“Jie”，有时译为“Road”，有时又写成“Rd”，如“育秀东路”，路标指示牌译文为“Yuxiu DongLu”，“光彩街”译文为“Guangcai Jie”，而“中山路”译为“Zhongshan Road”，“浔江路”译为“Xunjiang Rd”。甚至同一街道出现两个不同版本的翻译，如集岑路的一个景区地段，街道左侧标识为“Jiceng Lu”，同一个位置的右侧却译为“Jiceng Rd”。有的路名译文更是奇特，由汉语拼音、阿拉伯数字结合，如“高崎南五路”被译为“GAOQI NAN 5 LU”，让人哭笑不得。以上路名的“某某路”，建议统一翻译为“...Road”。路名译文不规范问题的发现，再次证实了此前对此类标识语的研究[27]。地名翻译不规范，严重偏离关联原则，易使读者在获取信息时无法获得足够的语境效果，甚至产生误解。因此，地名翻译也应遵守关联原则，做到统一、规范，可读、有效。

除以上三种情况外，官方标示牌语言景观的翻译问题还有文字排列混乱、大小写错误等，某种程度上也影响其关联性，给读者获取信息造成障碍，同时损害城市形象。比如，“1.3米以上儿童需购全票”，被译为“Pleasebuythefull-paidticketsfortheChildrentallerthan130cm”，不仅书写不规范，而且单词之间无间隔，增加了阅读难度，读者需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理解文本内容。为减少译文读者获取信息付出的努力，可改译为“Full paid tickets for children taller than 130 cm”。

翻译不仅是语言转换过程, 更是一种文化转换过程[28]。Gutt[24]24-198认为，读者对译文的理解基于自身的认知基础，译者在保证对原文充分、准确理解和阐释的同时也应关注译文读者的接受能力，关注译文读者的认知语境。因此，语言景观翻译应考虑译文的预期效果和信息功能，充分考虑译文读者的背景、文化和思维习惯等，不应拘泥于词法、句法的简单等同，而应对词句、修辞手段等做出必要的调整，准确译出原文信息，才能在原文和译文之间建立最佳关联。

(二)语言景观翻译完全不关联问题及其对策

1.语言景观误译，交际意图无从识别 关联理论认为，受话人话语理解时，根据明示的交际行为，结合语境假设寻找关联信息，以求得语境效果，获知交际意图[23]。然而有些语言景观由于误译，将错误的信息意图展示给了读者，读者无法找到正确的关联信息，信息意图传递失败，无法达成交际。如，某景区护栏的标识“请勿倚靠”译为“Please do not trust in”(请别信赖)，导致信息意图错误，读者无法从认知语境中找到关联信息，无法识别译者的交际意图，让人读后莫名其妙。这里基于关联原则，结合语境，应译为“No Leaning”，则信息意图明确，成功减少读者认知努力，快速实现交际意图。又如，“小心落水”，被译为“To The Water”，意思是“下水”，不仅翻译错误，无法传递该语言景观的交际意图，更可怕的是让人产生误会，陷入危险。根据关联原则，改译为“Deep Water”，既通俗易懂，又保证语境效果。再如，“莲花二村”被译成“Lotus er’chun”，“莲花”的英文和“二村”的拼音组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且出现拼音错误(“村”的正确拼音是“cun”而非“chun”)，译者未能将其信息意图明白无误地展示出来，给人的印象是似花非花，不知所云。既然是村名，可译为“Lotus 2nd Village”，能最大程度减少读者认知努力，快速达成交际。因此，语言景观的译文作为明示的交际行为，提供的信息必须准确、清晰、无误，才能让读者快速找到关联信息，准确理解译者的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发挥语言景观的作用。

2.译文拼写错误，信息意图传递失败 语言景观的基本功能是传递信息，提供简洁明了的指令，方便译文读者更好地在中国学习、工作、生活或旅游。然而，部分语言景观翻译存在拼写错误现象，无法在交际双方之间建立起沟通的桥梁，读者无法获取最佳关联信息，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也无法实现，造成不解甚至误解。如警示语“抓好扶手”的译文“Pleast hold the handrail”中的“Pleast”，译者原意应该是发出礼貌的警示(应为Please)，然而拼写错误，导致这一指令传递失败。又如，“国际邮轮中心”的译文“International Crulse Terminal”中的“Crulse”，由于拼写错误(应为Cruise)，读者不解其意。类似的问题还有不少，如“宣传海洋文化”的译文“publicze the oceanic culture”(publicze应为publicize)，机场入口处路标“T4候机楼”的译文“Tarminal T4”(Tarminal应为Terminal)等。以上语言景观翻译的拼写错误，不仅给读者带来理解障碍，也影响都市形象。因此，语言景观翻译应引起高度重视，积极采取措施解决目前存在的诸多问题。

翻译是由原文作者、译者和译文读者三元关系构成的动态明示-推理过程，是译者在原语语境和目的语语境中寻求最佳关联的过程[24]24-198。译者应牢记最佳关联原则，不仅要考虑译文能够获取的语境效果，还要兼顾译文读者在处理信息时所付出的努力，简洁传达语言景观的信息意图，做到严谨、无误，取得最佳语境效果，帮助读者快速获取关联信息，获知语言景观交际意图，从而实现交际目的。唯有如此，才能发挥语言景观的信息功能和象征功能，为城市建设和发展服务。

三、结语

语言景观体现城市活力，反映城市形象。本研究通过对某沿海旅游城市官方语言景观的分析，发现语言景观翻译存在关联性弱或完全不关联的问题，造成读者费解、不解或误解，给外国游客带来不便，影响旅游城市形象。因此，针对以上问题，译者首先应注意汉英文化和思维差异，尊重外国游客的认知语境，确保译文的最佳关联。其次，语言景观译文必须简洁、直接、无误，帮助外国友人准确理解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成功达成交际。以上基于关联原则的语言景观翻译方法具有较高的理论研究价值和实用性，对提高语言景观翻译质量、提升旅游城市形象具有参考价值。未来研究可扩大语料收集范围，并以英语国家语言景观作为参照，进一步提高研究结果的代表性和科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