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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科幻到未来文学
——小松左京《SF魂》译后记

2022-12-23孟庆枢

关键词:小松科幻文学

孟庆枢

(长春大学 网络安全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2)

缘分,让人亲切,又不可思议。我和小松左京也让我会这样思考。我与小松的缘分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高校恢复教学之后开始。科学的春天催生逐梦的理想,百废待兴,于是我迈开译介研究和教授科学幻想文学的步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国内首次选译出版了日本SF“御三家”之一星新一的超短篇选《保您满意》(1982),又一家出版社让我组织人搞《日本当代优秀科幻小说选》,我从日本要底本,译了小松左京的《结晶星团》,我那时认为,小松左京堪比苏联SF大师叶菲列莫夫,但翻译完毕书稿却被出版社毙掉了,当时教学正紧,无力交涉,只好作罢。这就是我与小松左京的最初之缘,有点苦涩,不过值得写出,毕竟40年了。

我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赴日留学,接着又多次访学、讲学,自然看取资料只是自己的时间问题。虽然对小松左京的认识了解还不得要领,但是从这时起心里已经撒下了进一步理解小松的欲求的种子。进入本世纪,日本科幻界与我们的交流渐多,在第二个十年发生了双向交流的巨变。在这时点,我收集了有关小松左京的各种资料,深度学习之后脑洞大开,觉得要重新研究这位经典作家,于是再次与这位经典作家对话。特别是接受他的自传体文献《SF魂》的翻译工作,在译介中似乎体悟他的气息、心律,把他的创作与日本现代思想史、文化史及各领域融通在一起,产生非要说点感受的激情。

《SF魂》开篇即以何为“SF魂”起篇,小松左京以非常幽默睿智的、带有哲理的叩问让大家关注本书的核心所在,又以SF魂到底是什么而结尾,相互呼应,浑然一体,这是我的最突出的感受。

一、以科幻反思社会,叩问文学何为

时势造英雄,英雄适时势。这种“适”是应对时代变化需要的创造,是古往今来的硬道理。在某种意义上,人和身外世界犹如钻木取火,迸发的火种是一种合力的结果。对于个人的成长,我们不可简单化、公式化、概念化地去贴标签,而是需要客观忠实地追溯他的人生历程的一些重要节点加以深入思考。小松左京为什么能从一个“没心没肺”、“乐天喜人”的孩子成为日本战后科幻的领军人物?恐怕在于他从少年时代开始,就形成了一种能够独立思考、有个性、富有想象力、敢于创新的品格。我们研究小松左京成为SF大师的历程,既可体会到一种必然性,然而,又有许多偶然性交织而成,我们是在新时代来接受小松左京,应该从更高层面来理解一个人的历史,要深耕细作,切忌肤浅简单化。小松左京生于乱世,他深刻地感受到了时代的巨变、战争的残酷、人生的变幻莫测,日本战后国内各种变化,在他面前,大千世界,林林总总,都是变字当头,而且瞬息万变,这在他年少的心灵中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更重要的是,这种“变”,不仅是时代的“变”,而且也是人对人的认识的“变”。

日本战败后,除了生活的残酷,由美军带来的科幻题材的漫画等大众文化的兴起也对小松左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此从创作伊始,他就介入多媒体,他不是局限于纸质文本的作家,而是利用多媒体进行数字化文化产业的实践者。小松左京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出道前,从事了各种各样的工作。这对他了解社会人生、体悟文学都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他是一个知行一致的人。他参与了大阪世博会、大阪花博会、“日本未来学会”的筹备工作,是个在时代风潮中的弄潮儿,这就促使他的思想追求“日日新”的境界。

由于对战争的厌恶、对和平的需求,小松参加了日本共产党,并广交朋友,这其中有许多人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学者。这样在小松身边就聚集了一批各行各业的顶尖级专家,他参与筹备大阪的花草世博会,朝日新闻社给他提供到国外采访的机会,后来他到过美国的密西西比河、中国的黄河、苏联的伏尔加河,他书写的《大河文化纪行》,具有很高的艺术和思想价值。他得到非常高明的专家的点拨,这在他人生当中非常难得。小松左京的科幻创作自然水到渠成。同样是日本,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学校、不同的背景,结合个人经历,成长小环境还是千差万别的,所以研究小松左京,也要更接近客观地表现他成长为一个科幻作家的这种特殊性。总之,小松左京是日本战后多种文化素养综合培育的,是各种宝贵的书籍与丰富的阅历,共同搭建起了他日后攀上高峰的阶梯。

他病逝于百年未遇的巨变转型期的2011年(对于日本来说是标志性时点),技术暴走、否定历史的重压,已经让人们不堪重负。但他仍旧带着含泪的微笑,特别是对年轻一代寄予企盼。正如笠井洁总结的:“把‘3·11’后的日本视为与‘8·15’后的日本不同的又一个战后,即使作出这一新选择,以前少年小松体验过的‘天塌地陷式的恐怖’与当下‘地震、海啸、核泄露原子幅射的恐怖’是对应的,对此也是不容忘却的”。[1]166即是说从3·11凸显的是整个日本国家被隐藏综合的灾难,而且他很有见解地指出,从处女作《日本阿帕奇族》开始,实际上写的就是战争,一直到他的后续作品,这是个被这一思想穿起来的大系列。

SF最核心的是做顶天立地的SF人,体现出一种能够独立思考、有个性、富有想象力、敢于创新的品格。他把各方面的锤炼沉淀为自己的“知”与“情”。正是这些共同打造了他这一个“人”。“为什么我们人类产生了?这对宇宙来说,以知性为捕获物的‘文学’到底是什么?我对这个问题始终想要知道,到现在一直苦苦思索。”他说,“40年前,那应该是在1966年左右,在未来的思想的基石当中,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这个思考一直非常强劲地萦绕于我的头脑,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变。”“宇宙里除地球之外是否有生命还不得而知,虽然有让人寂寥之感,但至今还未发现实证。那么为什么地球40亿年前产生了生命,生命到底是什么?繁殖与遗传基因的机制,在自然当中是如何产生的?进化的结果?人为什么具有了复杂的大脑,乃至有过剩的知性,成为指向宇宙的生物?”[2]174

终极关怀是小松的SF魂。他主张不应把文学当作实体概念,而应作为功能概念去看,也就是说,小松左京所思考的,是他创作意识的对人的终极关怀,生命至上,人类至上,对人的不断地全方位地追求。

二、SF魂与哲学、宗教

哲学是铸就小松左京SF魂的重要一环。小松左京从小就拥有哲思,他日后首先是一位思想家、哲人,然后才是一位优秀的SF经典作家。哲思对他科幻创作和理论开拓的作用非常重要。在古稀之年,小松左京办的同人杂志《小松左京杂志》(2001年第三期,第10-13页)中他和哲学家佐藤胜彦共同回答记者问,主旨是“宇宙与文学”,探讨的核心是SF中的哲学理念。佐藤胜彦(1928-2020)研究方向是自然辩证法,小松左京对他很是敬佩。佐藤胜彦很直率、生气地认为大学的哲学学科在21世纪处于衰败中,特别是很多国立大学都把哲学学科取消,这是浅薄之举。哲学的现状不是一个学科的问题,而是“后哲学时代”的到来和“高科技暴走”的结果。哈贝马斯说:昔日的传统哲学已负荷不了时代所需,进入了一个“泛哲学时代”。(参见曹卫东译《哈贝马斯后形而上学思想》译林出版社,2001年。)其特点是“‘后哲学’的‘思想’至少可以表明一种姿态,一种指向未来,指向多元文化交往和沟通的姿态。”[3]344

我们认真思考亘古以来,东西方哲人所苦苦思考至今仍不得其解的问题乃是:宇宙的起源、生命的起源和意识的起源。后者最让人困惑,我觉得从康德承继下来,现象学哲人力图突破或偏于主观,或主客对立的模式,将人置于其中,天地人形成动态网络的场域,这就必然向中国道家哲学求援。小松左京是具有这样的思考的。

小松左京在哲学唱衰时认真学习了胡塞尔,他对《纯粹现象学》做过很认真的研究,把它作为枕边书放在抽屉里。在小松左京关注哲学、热心哲学的年代,英美实用主义哲学非常走红,但是小松左京还是选择了胡塞尔、海德格尔的现象学,他不太赞同英美实用主义哲学,实用主义基于经验主义,从自己的实利出发,很容易滑到凡是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确的邪路。小松左京认为,胡塞尔区分“普通化”有两种方式。一是总体化,即“概括”,如人是使用符号的动物,但是说“红是一种颜色”则是“形式化”。因此,重新看待人类所经历的一切,把现象作为现象来研究,这也是他把历史相对化的一个出发点,即在承认过去的历史史实基础上通过追思来反省,这是一个全人类都应该关注的问题,如果离开了对历史的思考,那么就等于是和人类的元点脱离,离开先祖的血脉,那就使人真正的异化。探究自我到底是什么、救赎的问题是当下人们思考的问题,小松左京从作为一个科幻作家开始,就非常关注关于宇宙和文学的关系。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数字化时代的到来,人类不仅坚信“眼见为实”,同时已越来越深信更多的看不见的“世界”也是存在的,亟待人们去发现。小松左京认为只有SF文学能承担这一任务。因此小松的哲思与作品中人和生命至上的观念是密切相关的,而且是他不改初衷、终生矢志不移。

小松左京在《地球社会学的构想》(1974年)的“后记”中认为:“最近我颇觉应该把囊括我们的所有问题都归入‘地球论的还原’中去,包括政治、经济、社会、教育、福祉、科学技术、历史、文化、道德等问题,作为我个人来说应该把艺术和文学也加到里面去……‘地球论的还原’这个概念,是我潜心效仿胡塞尔理论后的心得。”人类的文明史仅仅数千年,在地球40亿年左右的历史中是短暂的一瞬,我们应该把人类文明置于地球历史中思考。”

今天我们要重塑价值观,对过去的教育有所改变,进行新的教育。小松左京无论从哲学、历史、自然科学诸领域,堪称一位博物学者(naturalist),他将自然理性和人文知性融于一身,“在小说家框架内是无法理解小松左京的多面性的。他是日本有学识者,不间断地使用推动日本社会前行的各种媒体进行创作。他也是思想家、社会活动家。”[4]有这样的综合资源,小松左京的科幻创作自然别开生面。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把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交织融通表现得非常完美。跨越学科的科际融会贯通才是创新的必由之路,培养学生打破文理界限,学理科要有文学素养,学文科也要爱好自然科学,是京都大学的良好传统。因此,小松左京相继提出“地球社会学的构想”、“机械化人类学”等理念,不是要让人类机械化,而是机械化人类的学问。这之前,还有“汽车生态学”、“电脑社会学”以及“电脑社会生态学”等也提出了类似的提案。正是由于这些理论和观念的普及,当今对世界的认识、对人类社会的认识、对地球的认识等模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些应该是整个社会学所不可缺少的了。他指出:“在江户时代,由于大众出版开始以后,人们对社会的认识发生了激变,技术问题进一步进化。而技术的进步,也必然使人类发生过去不曾有的巨大变化。纵观当今世界,宗教、民族等,对于他们的历史的身份的执着追求,这是现在存在的事实。现今世上众多地域都是如此。但是,如何在这框架内逆向思考,同时又超越这样的方法,我们是必须做的。既要有各自的身份,同时能够一起跨越,对此来支撑学问的范式。”[2]172-173这里有坚持多元、和而不同的见解。对于这些哲学宗教问题是时代提出的,他大胆地做了回答。不仅如此,他还把当代的科幻和远古的神话结合起来统一思考,把人与远古神话中的妖魔鬼怪放在一个场域中,强调现代人和古代人的血脉相通的关系和作用,这一点让人拍案叫绝。宫崎哲弥认为,科幻是非常近似于神话的,在神已经死了的现代,古代的神话传说还有中世纪的叙事诗不可能就是原原本本地反复,但是要说明世界存在的理由,宇宙存在的结构,都要通过个人存在的意味来把它阐释清楚。在近代担任这种阐释清楚的任务只能由科幻承担。[5]5

他在多种宗教中徜徉,还是对近代以来的现象学、存在主义哲学体悟更通透,把它与东方哲理融通而不断求索,直至对人与生命的没有停步地叩问。《虚无回廊》召唤他的每个读者和他对话,无休无止,共同创造,追求缘分是很吸引人又颇具神秘感的话语。小松左京《地球社会学的构想》后记中写道:要把人类的所有问题都统一在地球这一个大的体系之内来考虑。艺术与文学更应该涵括其中。他认为,我们的时代是处在40多亿年的这一星球的进化史中的一种存在。我们如今已经可以亲眼看见我们的母亲行星全貌,是这样一个时代,因此,我们的认识和理念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松左京以世界眼光对于不同文明的思考,欣赏世界文明的多样化。

三、优秀的SF作家永远脚踏大地,心系寰宇

小松左京科幻代表作《日本沉没》在结尾章节中发现了有删削的异文。评论家东浩纪在《小松左京悼念会》专号中公布了这些重要的文字。在东浩纪的解说中写道:“田所博士与渡老人在老人宅邸的谈话,并以此为基础的草稿。田所博士是最早发觉日本沉没的科学家。渡老人是掌控灾难对策总部的幕后大佬。小松在已完成的小说里,让田所尽力隐蔽这一厄运的真相,拖延公布时间。他宁肯自己承担罪责。渡老人则讲出自己实际不是日本人这一很有冲击力的告白。”[4]10小说的最高潮部分的对话草稿中,可以明确看到是相当不同的异文。“第一,田所的调查、探险是作为科学的伦理观的所作所为,把日本人论删除掉了。第二,东西日本比较论已有相当字数,但是在定稿时全部删去了。渡老人作为外国人的设定没有在定稿中被定格。”[4]11笠井洁是小松左京的至交,在纪念小松左京逝世的专号上说:“一般来说,中学生要对战争的失败担负什么责任的话,这肯定是没有必要的。在战火当中死是完全可能的。这种对战争很惨烈的思考,虽然让人揪心,但是面向复兴的傻乎乎的生存劲头,在世界当中也是不知怎么样莫名其妙地产生。而且正是这种傻乎乎的所谓的一种冲动,对于作为中学三年级学生的小松来说,是要吞到肚子里面去的,也就是要承受它……但是小松的心底里面这种痛裂的回忆,或者说惨痛的回忆和傻乎乎的活的勇气这种两重性,两个灵魂,是没有办法并且不容易把它们消减的,它们是纠结在一起的,这就是使大学时代的小松左京参加共产党活动的原因。小松左京是从对共产党的同情开始,参加了共产党的活动。主要是对于反战和平的主张有同感,后来包括在国际上,对美国、对英国也不可能不讨厌,加强了他参加共产党的这种愿望。”[1]160-163

小松左京毕竟不是热心于政治运动的人,他在1953年就离开了日共,不参加日共的任何活动了。但是,小松左京坚决地反对军国主义,思考重新认识日本的历史,并且得出了非常确切的答案,这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小松左京至少写有能够很明确地反对军国主义的、讽刺军国主义的《征兵令》这样的科幻小说,在《给大地和平》中的寓意表达矛头所向是军国主义。在《征兵令》的这一短篇科幻小说的结尾,那个恣意发动侵略战争、具有无限法力的那个老人,无人能够制约住他,他实际上也给日本人民、给日本本土带来了灾难。现在滋生一种抓过一点东西就望文生义,甚至不看书也敢侃谈的邪风,而且有些是大V所为,让人不齿。结合日本战后思想史来思考小松左京,见仁见智,并不等于任由自己随意贴标签。同样是书写日本战争,较之比他年长的川端康成,小松左京的态度是明确的(值得注意的是未见小松提及川端康成的文字)。川端康成对那场战争的态度,我在几篇论文当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川端坚持用一种以自己民族文化的传统,以传统之美,以女性的无私奉献精神,来拯救自己的民族,把自己囿于“丹波壶”中自生自衍。这在《古都》中得到了集中体现。

小松左京以历史、社会学、思想史的睿智剖析了青年一代对“国家”、“民族”的贷借关系的形成及其特点。因此,这很真实地反映了一直到现在的日本文化,他寄托日本人民不断地融入世界的主流,作品里面也提到了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问题的考虑(《日本沉没》里有“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个表述。(此处使用的是译林出版社的版本)。小松左京指出,在20世纪后半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量子力学、人类登月及一系列的宇宙探索,科学研究不断升温。小松左京认为,“在历史上,到了本世纪初,人类就进入到了未曾有过的一个飞跃的变化,本世纪初,飞机每年的乘客是15亿人次,短短不到200年,变化惊天动地。人类在过去的文明史中所构建的基础科学、对自己所居住的地球、对宇宙科学概念,都发生了挑战性、颠覆性的巨变。” 小松左京一直思考这些问题,他认为如果不抓紧解决就好像得了缺乏活力的病症,应该全方位思考:人类怎样面对这种现实,未来是怎样一种方向?他不可能得出一个画句号的结论,但是这一探索是珍贵的。恰如我国新生代科幻作家陈楸帆在他和李开复的新作《AI未来进行式》的序言中所说:“科幻小说的最大价值并不是给出答案,而是提出问题……来自每一个人的思考,将是帮助人类开启美好未来的金钥匙。”(见该书第14页,浙江人民出版社,2022,5)

围绕《日本沉没》,可以把上面说的观点再深入地探讨一下,能够把科幻这种后发展起来的一种特殊的文学类型,能够表达作者或者说文体是立于现实的,不管如何畅游寰宇、天马行空,还是踏踏实实立于这个所生活的社会,这一点我觉得是小松左京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么在《日本沉没》当中,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以科技和文艺这种高度融合来书写的是什么呢?我认为是将日本社会这个现实作为基点,是回忆日本走过来的历史,至少百年的历史,同时也在前瞻,推测未来,这种方法和他常说的相对化意思相同,就是说不是用一般的文学作品或者说纪实性使用的方式,对某段历史进行一种叙述,而是用一种科幻的形式,带有前瞻性地来进行一种逻辑上的和幻想结合,用想象力进行一种推导。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这种科幻的独特手段,就能够剖析出用其他的办法不易深入透彻书写的一些问题。小松左京作为一位代表性的科幻大师,他出道之时就有这样一个明确的观念:科幻是一个整合,整合近代以来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文艺、以及多种融媒体,用它们的合力打造出一个文学的新品种,或者说科幻是过去的所谓“文学”涅槃之后的新生,也称作“大科幻”。无论是从纯文学界,还是从科幻界,以及其他领域来看,小松左京的文学创作都可以灵活切换、自由跨界。正是他的这种跨界性使得这位作家经受住了时代历史的考验。今天重读他的作品,以小松研究为切入点,可以沟通“纯文学”、科幻文学、影视媒体等,使得我们在时代巨变当中重新认识文学、认识人和文学的关系、认识人和世界的关系,当然也包含宇宙本身。

我们今天重新阐释《日本沉没》,不是针对过去的扭曲的引导而进行简单的翻转,就像有人过去评论中岛敦,看到中岛敦的《山月记》发表在战争年代,写了人变虎吃人,就一厢情愿地说中岛敦是“反战作家”,传播日本文学是脱政治性的。近几年来我与刘慈欣、王晋康、韩松、陈楸帆、姚海军、吴岩等诸位进行了对谈(发表报刊略),我惊讶中国当代科幻的经典作家,都对小松左京表达出一种既有眼光又颇具胸怀的赞叹,而且从他的创作都有不少鉴镜。今天我们仍在对话,可能还会更加深入。

余白

小松左京对SF的核心把握,一生矢志不移地追求。他开拓不已,创新不辍,固本求新,既聚焦现实,又把人置于永远探究的征程。读过此书任何人都会对小松左京丰富多彩、五味俱全的人生感叹,对他的百科全书式的渊博而叹服,对他的从小就融入的哲人睿智而惊讶,对他一生不忘初心,矢志不移守魂而钦佩。作为一个译者,说一些深有感想的话,容易有溢美之词之嫌,但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小松左京的这部自传,可以给不同年龄段的人作为读书选择。

同时这本《SF魂》是全面了解、认识和研究小松左京的重要的、宝贵的资料。对于全面深入的研究这位世界级的经典作家,作为出发点是一本最合适宜的书,但是要想进一步深入认识小松左京,发掘出他各方面的宝贵财富,还是必须突破这本传记,向更深入的方向延展。我们作为专业人士,把“小松左京工作坊”作为这一目的的一个起步,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希望大家共同努力。

作为译者(特殊读者)对于小松左京最倾心的是他半个世纪不断追求的构建“大科幻”的理念,他从多种实践悟出了SF真谛。我恰恰是在这一过程进一步思考了,关于在新时代迎建“未来文学”的理念,我们的“未来文学”的旨意在于:

未来文学形成于当今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是中华优秀文化传统的继承者与激活者,也是世界性知识体系中的积极借鉴者和洞察者。以“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理论基石,把人、自然、寰宇作为统一体或动态的场域,重新审视作为其中一个节点的“人”,将人的精神四元点——“生命意识、创新意识、矛盾统一意识、回归意识”的系统化作为思想核心,以文学为基点,打通壁障、媒介融合、跨越多个学科、跨越国别文学、跨越时空边界,汲纳当下新型文学样式,生发文学艺术新形态,永作动态结构地变化,具有主体性、原创性质。

从艺术功能而言,以言行事,连着理解自己来理解世界,连着理解世界来理解自己,守正创新,积极对外传播,探讨在科学技术的迅猛推进下人类行为和伦理情感的复杂变形,对人类发展尤其是挑战和危机做出预警,为解决全球性问题提供中国理念、中国经验、中国方案,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服务,为构建世界新时代服务。

虽然感想很多,但在别人专著前不宜多写。可是有以下几点还是要提及小松出道不久日本SF已有将它与动漫、多媒体结合打造数字化文化企业之举,对在书中的一些个案可以结合我国实际考量;他对中国文化的情结不仅流溢多篇文本之中,在《黄河:中国文明之旅》中以他的独特视点的见识展现了他的中国情结。他写的有关未来学的书籍在当下也不失为青少年的好读物。由于他的知识赅博,在许多领域的见解也让人增智。当然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比如他说自己是“烟鬼",却始终没有戒烟。我们和他对话也是在进行跨越时空的转化。在本书译介过程中得到科幻世界副主编姚海军先生的大力支持,小松先生公子实盛先生特为译书写了谢辞,弟子泊功教授(《三体》的日文译者之一)在繁忙的工作中写了解说(为与中国读者交流之便,特意用中文撰写)都记此致谢。我在译介中承蒙泊功、孟旸查核资料,在国内于长敏教授、谢殿伟君也作了很多给我减负的工作,在此一并表示感谢,责编贾雨桐认真负责十分敬业。既或如此,由于我个人还需努力,对出现的舛误,敬请各位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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