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术散古今应用探微

马 丹，魏 岩，张文风

（长春中医药大学，长春 130117）

神术散作为治疗寒湿疫的经典方剂，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治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1-3]。本文通过梳理神术散源流、历代演变，古今医家对其发挥及运用，以期为中医药治疗寒湿疫提供理论支撑与借鉴。

1 方源简述

1.1 神术散溯源

神术散最早见于南宋杨倓的《杨氏家藏方》，后被收录于《太平惠民和剂局方》而传于世，又称局方神术散。据《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卷之二·淳祐新添方》载：“神术散，治四时瘟疫，头痛项强，发热憎寒，身体疼痛，及伤风鼻塞声重，咳嗽头昏，并皆治之。”详细记述神术散由七味药组成，“苍术，米泔浸一宿，切，焙，五两。藁本去土，香白芷、细辛去叶土，羌活去芦，川芎、甘草炙，各一两。”具体服用方法如下：“上为细末，每服三钱，水一盏，生姜三片，葱白三寸、煎七分，温服，不拘时。”

1.2 同名方剂考

历代神术散的同名方甚多，多为后世医家在局方神术散基础上化裁而来。

1.2.1 《良方》神术散 《良方》神术散，载于宋陈自明《妇人大全良方》，其方为局方神术散去白芷而成，用于泄痢，“风邪入胃，木来胜土，不为暴下，则为痢疾，其神术散要药也。”

1.2.2 太无神术散 太无神术散简称神术散，载于明代虞抟《医学正传·卷之二·瘟疫》：“神术散（太无），治四时瘟疫，头痛项强，憎寒壮热，身痛，专主山岚瘴气之妙剂也。”此方为朱丹溪的老师罗知悌（字太无）所创，后世《医方考》《医方集解》《成方切用》等书中均有引用且注释。方中苍术辛烈，以其辟恶燥湿之性，克制山岚瘴气之毒；厚朴苦温，除湿散满；菖蒲、藿香辛香，匡正而辟邪；陈皮、甘草补中理脾。全方重在理脾胃以解瘴毒，这正是太无神术散的妙处所在。此方保留局方神术散的苍术、甘草燥湿辟秽，解毒补中，又加陈皮理脾燥湿，厚朴、藿香、菖蒲除湿辟秽。而后，清代程国彭的《医学心悟》所载神术散则在太无神术散基础上去菖蒲，加砂仁，用于“时行不正之气，发热头痛，伤食停饮，胸满腹痛，呕吐泻利，并能解秽驱邪，除山岚瘴气，鬼疟尸注，中食、中恶诸症，其效至速。”

1.2.3 海藏神术散 海藏神术散，亦称神术散，又名神术汤，出自于元代王好古（号海藏）的《阴证略例》，其方剂由苍术、防风各二两，甘草一两组成，用于内伤饮冷，外感寒邪，乃是治疗寒伤脾胃，湿淫于内的妙方。

1.2.4 《医方类聚》所载神术散 《医方类聚》中载神术散四方，一方同局方神术散；二方同海藏神术散；三方出自卷六十二引《王氏集验方》，其方由局方神术散去白芷、细辛、羌活、川芎，加荆芥、麻黄、干葛而成，解表达邪、宣肺祛湿，用治伤寒伤风，头疼身痛，腰滞腿疼，发热恶寒，无汗。四则出自卷七十引《烟霞圣效方》，由苍术、夜明砂各等分纳入猪肝同煮，可治疗雀目。

历代同名的神术散方虽多，药物组成却略有不同，用于治疗瘟疫的主要集中于局方神术散和太无神术散。

1.3 方名之内涵

历代神术散方从其方名及药物组成分析，均取苍术辛烈燥湿之性以辟秽驱邪。局方神术散中重用苍术，五倍于它药；太无神术散，取苍术健脾燥湿，以解山岚瘴毒，均强调苍术在全方中的重要性，并以“神”字冠名，突显其神效。《医学心悟》指出：“人之疫，从口鼻而入，宜用芳香之药以解秽，如神术散”，正所谓疫毒之至，结而为秽，必芳香所能解。而苍术气味芳香雄烈，古代常用点燃苍术之法以辟秽，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便有记载，“今病疫及岁旦，人家往往烧苍术以辟邪气。”《本草蒙筌》也有苍术“辟山岚瘴气，瘟疫时气最灵”之说，《本草正义》中更是详细记述了“苍术，气味雄厚，较白术愈猛，能彻上彻下，燥湿而宣化痰饮，芳香辟秽，胜四时不正之气，故时疫之病多用之。”可见，神术散之名来源于对苍术神效的描述。

2 方证源流

2.1 方证沿用

从局方神术散、太无神术散的记载来看，两方均可用于治疗“四时瘟疫”，但从方药组成及后世医家对其研究可见，局方神术散用于四时瘟疫初起，太无神术散用于寒疫、寒湿疫。《景岳全书》明确指出：“若温疫初起，多阴少阳，脉证无虚者，宜神术散”，此处方药组成同局方神术散。《伤寒指掌》则提出：“疫病当分天时，寒暄燥湿……天久阴雨，寒湿流行，脾土受伤，故多寒疫寒湿。宜温燥而忌清润。……感此非时之寒为寒疫，宜太无神术散，加羌活、紫苏温散之。”后世诸多医籍如《仁斋直指方》《世医得效方》《类证治裁》《普济方》《感症宝筏》《时病论》《杂病源流犀烛》等均沿用神术散的临床应用指征。仝小林院士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提出，寒湿疫治疗要以初期为要，寒湿郁肺、碍脾的治疗用神术散以散寒化湿、辟秽化浊[2]。

2.2 方证拓展

2.2.1 湿疟、瘴疟 《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在论瘴疟证候中指出：“凡瘴疟病……若发时热多寒少，或内热外寒，但热不寒，浑身如火，头痛烦渴，心胸躁闷，谵语乱言，大小便秘涩，发作无时者，可与神术散。”后世医家多以此方为基础加减化裁治疗瘴疟。明代虞抟在《苍生司命》中提出，瘴疟病因是感受山谷间瘴雾湿气，临床表现为“憎寒壮热，一身尽痛者”，治疗处以太无神术散。清代雷少逸在《时病论》中进一步明确瘴疟的病因、临床表现及治疗，并出注太无神术散治疗“湿疟、瘴疟之证，极为平妥。”

2.2.2 头痛 《古今医统大全》中载神术散治疗“伤风头痛，鼻塞声重”，方中药物组成虽承袭局方神术散，但药量则不同。其强调用于治疗头痛时，药物剂量为各等分。此后《医宗必读》《景岳全书》均沿用此说。清代沈金鳌的《杂病源流犀烛》也承袭此方以治疗头痛，并强调因风郁而致头痛目胀，鼻塞声重者，宜用神术散。

2.2.3 泄泻 神术散治疗泄泻、下痢自《妇人大全良方》已有记载，“痢疾，神术散要药也。”此后《世医得效方》《医学入门》《女科证治准绳》多有沿用，至清代，医家在神术散的药物组成及剂量上则有所发挥。程国彭的《医学心悟》将泄泻分为五种，指出“治泻，神术散主之”，而寒、热、食积、脾虚、肾虚均可随症加减。《成方切用》指出局方神术散可用于治疗清阳不升，木邪克土，风兼湿邪的时行泄泻，但方药组成却由苍术五倍量于它药，改为两倍。何廉臣在《感症宝筏》中也明确提出，“若外感湿邪，又兼内伤生冷，以致寒热泄泻者，太无神术散加减最妙。”

3 现代临床应用与实验研究

3.1 传染性疾病

3.1.1 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2019年末武汉地区暴发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仝小林院士深入抗疫一线，通过对武汉地区的同期气候、地域环境，患者临床表现、病机规律等综合观察和系统总结，认为此次疫病为寒湿裹挟戾气而致，创“三维定性”，将此次疫情定名为“寒湿疫”。从“态、靶、因、果”四个层面分析，将“寒湿疫”的病理过程分为“郁、闭、脱、虚”四期，强调初期寒湿袭表、寒湿郁肺，是散邪的最佳时机，也是防控的关键所在，可用神术散加减以散寒祛湿、除秽化浊，尽早截断疫情[1-2]。2020年1月刘清泉、齐文升等在武汉通过对200多例患者诊疗情况的调研，制订本病的中医证治方案，方案中提出，确诊病例初期或进行医学观察期者，症见不发热，或身热不扬，恶寒，无汗，头疼身痛，肢体痠楚，舌苔白腻，脉濡。此为风寒湿邪郁阻肌表经络，推荐以神术散，宣痹汤，祛湿解表，宣肺化浊[3]。

李昊原等[4]通过古今医案云平台对古代治疗寒湿疫方剂进行数据挖掘整理，得出治疗寒湿疫的方剂65首，局方神术散、太无神术散均在其中。65首治疗寒湿疫方剂中出现频次最高的药物为甘草，出现频率为76.92%，第二位的是苍术，出现频率72.31%。通过高频药物聚类分析得出，组合最高的2组药物组成如下：苍术、甘草、生姜、麻黄、白芷、葱白、细辛、羌活、川芎、防风、葛根，其正与局方神术散去麻黄、防风、葛根的药物组成相吻合。而第三组中多为芳香化湿之品，其中陈皮、厚朴、藿香也正与太无神术散相吻合，为神术散治疗寒湿疫提供了有力的数据支撑。

刘施吟等[5]对神术散中所含中药进行活性成分和靶点预测，结果显示，神术散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潜在靶点涉及细胞增殖、一氧化氮生物合成等共计125个靶点，PI3K-Akt信号通路、TNF信号通路等11条通路，提示神术散对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治疗可能存在多通路、多靶点。

3.1.2 甲型H1N1流感 李继庭等[6]以感染甲型H1N1流感病毒的狗肾传代细胞为载体，观察不同剂量的加味神术散对流感病毒的作用，结果显示，加味神术散可明显抑制甲型H1N1流感病毒在狗肾传代细胞中的增殖，具有抗甲型H1N1流感病毒作用。

3.2 儿科疾病

儿科鼻祖钱乙指出，小儿“五脏六腑成而未全，全而未壮”，明代医家万全也指出，小儿“脾常不足”。小儿脾本虚弱，加之饮食内伤，易出现脾虚湿滞，而胃痛、呕吐、腹泻等症；小儿脾虚气血生化乏源，卫外不固，更易感受外邪出现发热、咽痛、咳嗽等外感性疾病。

钱雄等[7]以局方神术散原方疏风解表，散寒化湿治疗小儿急性扁桃体炎，服用3剂，症状均缓解；以神术散加黄芩治疗小儿流感；又以神术散加旋覆花、代赭石、姜半夏、淡竹茹治疗小儿急性胃炎，进食即吐；以神术散加炒白术、茯苓治疗幼儿腹泻，均疗效显著。

李吉祥等[8]以神术散治疗上呼吸道感染伴腹泻患儿160例，其中神术散治疗组90例，总有效率97.8%，抗生素对照组70例，总有效率78.6%，两者差异显著。

3.3 消化系统疾病

熊继柏从气血痰火食湿六郁来辨治胃脘痛，认为食郁者宜消食达郁，治以神术散合焦三仙、鸡内金、半夏、枳实，理气达郁，使气机条畅，郁滞消散，胃痛消除[9]。

房海波[10]以神术散加减治疗寒湿困脾的胃脘痛，7剂后胃脘痛明显减轻，1月后痊愈；以神术散加减治疗脾胃虚弱、湿滞中焦的泄泻，7剂后泄泻明显好转。以神术散加减治疗痰浊中阻、胃失和降的呕吐，5剂后再未发作。

3.4 湿疹

李鲜[11]认为，湿疹虽外发于皮肤，但多由于素体脾虚湿滞，外串于肌肤而致。故以神术散加地肤子、白鲜皮、荆芥皮、苦参，健运中焦，燥湿驱邪。并根据湿疹不同的症候表现加减用药，水泡渗出多加土茯苓、鱼腥草；热盛加黄连、黄柏、栀子；瘙痒难耐、心烦失眠加防风、荜茇、徐长卿、珍珠母；皮损粗糙加鸡血藤、乌梢蛇等。

3.5 头痛

王心东[12]运用局方神术散辨证治疗慢性头痛，疗效显著。其认为中焦湿盛，痰浊上泛清窍而致头痛者以神术散加二陈汤加地龙治疗；肾阳虚衰，寒湿闭阻清窍而头痛者以神术散加附子、僵蚕、杜仲等治疗；风湿之邪痹阻清窍而头痛者以神术散加天麻、白蒺藜、蔓荆子、桂枝等治疗。

4 立法用药分析

局方神术散重用苍术五两为君，苍术入足太阴脾经，性味苦温辛烈，芳香辟秽，燥湿健脾，祛风散寒。余药各一两，藁本、白芷、细辛解表散寒，胜湿止痛为臣；羌活、川芎疏风通络，行气活血为佐；甘草和中，葱姜辛温透邪为使。全方共奏解表达邪，化浊辟秽之功。太无神术散保留了局方神术散中治疫必备之品苍术，以其辛开苦泄，散膜原之邪气，保留甘草解毒扶正，攻邪而不伤正，又加陈皮、藿香、厚朴、石菖蒲理脾燥湿行气，使湿浊秽气不得聚。

5 小结

历代神术散方均以芳香辟秽，散疫毒邪气为主，中医将其用于“四时瘟疫”的治疗，尤其用于近年来新冠肺炎的早期治疗。本着中医学辨证为主的治疗原则，神术散并不局限于某一病。局方神术散辛温散寒，祛风除湿，主要针对寒湿之邪停滞上焦的流感、咳嗽、头身痛、咽痛等，太无神术散则理脾除湿，更适用于寒湿之邪阻滞中焦而表现出胃脘痛、呕吐、泄泻等，两方加减运用尤其适用于目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出现咽痛、身痛、泄泻等病症的治疗。本文通过对神术散证治特点的梳理，为寒湿疫临床治疗提供辨证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