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创新传统“大学之道”
——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明德”的重要论述
2022-12-18刘玲玲
●黄 浩 刘玲玲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新)民,在止于至善。”中国传统文化作为伦理型文化,自一开始就非常强调“明德”对于成己成物的重要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在看望参加政协会议的文艺界社科界委员时曾强调,“要坚定文化自信、把握时代脉搏、聆听时代声音,坚持与时代同步伐、以人民为中心、以精品奉献人民、用明德引领风尚”。其中围绕“明德”这个具有浓郁中国文化特色的道德范畴,不仅从“为时代明德”“抒写人民、描绘人民、歌唱人民”和“用明德引领风尚”三个方面为当代文艺界社科界如何承担“立德树人、以文化人”使命提供了理论与方法指导,更从学理上解答了困扰中国思想界两千多年的“明德”诠释问题,实现了对传统“大学之道”的历史传承和时代创新,可以说是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思想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又一典型示范。
一、习近平总书记对“明德”的重要论述
“人心是最大的政治,共识是奋进的动力”,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从事的正是培根铸魂、立德树人的工作。“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是贯穿于习近平总书记对教育,尤其对思想政治理论课进行指导的三个根本问题。与此相应,他围绕“明德”的系统论述也内在地沿此逻辑展开,不仅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承担培根铸魂使命和思想政治理论课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供了具体的方法论指导,更在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和方法论的基础上实现了对中国传统“明德”思想的历史传承与理论创新。
1.“明德”的内涵:时代性与人民性
“要坚持与时代同步伐”,“为时代画像、为时代立传、为时代明德”,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艺界和社科界工作者的根本使命和责任就是“承担记录新时代、书写新时代、讴歌新时代的使命,勇于回答时代课题”。这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指出了“明德”的时代属性,既正确把握了道德建设的内在规律,又坚持了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具有能动反作用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
传统儒家基于形而上学式思维,要么将“明德”理解为“天不变、道亦不变”式的客观天理,要么将之理解为不可言说而又人人本具的内在良心。且不论这两种解读模式彼此已经看出对方存在的问题,二者共同存在的更大问题在于,它们都无视道德的历史发展演变这一客观事实。固然,道德要发挥人类行为的现实规约作用,必须要确保道德的相对稳定性,但这种稳定性主要体现在道德精神的传承性方面,而非具体规范内容的一成不变。只有将民族精神的传承与具体内涵的时代变革相结合,才能建构出大家所自愿遵守的核心价值体系。这就是为什么习近平总书记一方面采用传统文化中的“明德”概念,另一方面又强调“明德”的时代内涵的关键所在。
然而,如果将“明德”的时代性理解为当下的普世伦理,实际上仍然陷入了传统的形上思维。古代哲学在“本体论”追求之中,将时间理解为线性的物理时间,没有把时间同人的实践活动联系起来思考。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一种实践的唯物主义,它从现实的人出发,把时间与主体活动有机结合起来,从而第一次科学地揭示了时间的内涵。因此,时代作为时间概念,其实质则体现为人及其社会的生产生活过程,“明德”的时代性在我国当下也就具体表现为对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人民生活和人民心声的反映。正是基于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文化文艺工作者要走进实践深处,观照人民生活,表达人民心声,用心用情用功抒写人民、描绘人民、歌唱人民”。这不仅是对“道不远人、远人非道”传统的自觉传承,更是关切到“文学艺术创造、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首先要搞清楚为谁创作、为谁立言”的根本问题。
2.“明明德”的方法:价值引领与培根铸魂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文化文艺工作、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就属于培根铸魂的工作。也就是说培根铸魂并非寄托于所谓良心本具的个体自我发展,而是要有专门的使命承担者来用“明德”引领风尚。这就要求文化文艺工作者、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自觉承担起以文化人、以文育人、以文培元的使命:一方面,通过自身的高尚情操和精品佳作来发挥榜样示范和价值引领作用,从而塑造良好的社会风尚;另一方面,通过精心引导和栽培,为每一个人尤其是处于人生“拔节孕穗期”的青少年心灵埋下真善美的种子。
现代社会学家涂尔干指出:“分工的作用不仅仅限于改变和完善现有社会,还使社会成为可能。”在中国文化语境中,士或者知识分子的作用就在于“通过维护一种充满活力的共同意识来维持社会的凝聚力”,而这种作用就是通过孟子所讲“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来实现的:“夫君子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然而,这种以“明德”引领风尚的价值引领只是一种榜样示范或道德启发还是同时包括道德知识的灌输与道德规范的培训呢?
实际上,从孔子创立儒学之始就非常强调道德教化并注重道德修养过程中“个体自由和最高理性的融合”。但当宋明儒学在为道德工夫论进行本体论证时,程朱理学与陆王心学围绕道德实在的不同预设,在知识与价值、道德自觉与自愿、道德灌输与启发等方面产生了明显分歧。在理学中,人被本体的绝对伦理精神所规定成为抽象的道德符号。王阳明的“种子”之喻虽然彰显了人的意志自由和自愿向善的可能,但它的代价是抹杀了道德教化的必要性与士以文化人的责任使命。同时,个体差异性的存在也使得普遍的道德共识难以达成。习近平总书记基于辩证唯物论的知行统一观,用“培根铸魂”和“给学生心灵埋下真善美的种子”对阳明心学基于先验良知的“种子”之喻进行创新性解读,既为后天的道德教化提供了必要性论证,强调了知识分子和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传导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同时又遵循道德教育的自身规律和学生的认知规律与接受特点,能发挥学生的主体性作用,让学生在不断启发中水到渠成得出结论,从而真正实现了个体自由与最高理性的有机融合。
3.“明明德”的宗旨:聚民心与育新人
文以载道、以文化人、立德树人是中华民族对文化和文化工作者所承担使命的永恒期许。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无论是在指导宣传思想工作、文化文艺工作、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还是指导广义的教育与狭义的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都始终围绕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展开论述,但这种时代新人的培养最终是为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一奋斗目标。由此,新时代“明明德”的宗旨,既非理欲对立式的以所谓天理来规训民众,也非与世俗同流合污式的与民同好,而是在正确意识形态的旗帜下,实现聚民心与育新人的相互融合与辩证统一。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详细阐释了聚民心与育新人的具体内涵及其相互关系。首先,聚民心是靠解决人民的实际问题和思想问题,从而提高人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来实现的;另一方面,要真正提高人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又必须通过培养能够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来实现民族复兴大业,从而为聚民心提供现实的可能。可以说,在聚民心中需要以育新人为指导,在育新人中则需要坚持聚民心的目标,二者统合在伟大的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建设过程当中。
之所以新时代的知识分子所肩负的使命能够同时包含在传统儒家思想看来彼此对立的聚民心与育新人的内涵,关键在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本体论将道德与公利统一起来。由此,马克思主义伦理学既反对“明其道不计其功、计其益不计其利”的先天道义论,也反对资本主义社会中原子式的个人主义利益至上观念,而是在时代的进步中将个体的自我实现与良性社会秩序的建构有机地统一起来。基于此,举旗帜就成为贯穿聚民心和育新人的共同主线。
二、对“大学之道”的传承与创新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能没有灵魂。而“传统文化是民族内在的灵魂和血脉,是民族的身份证明,是中华儿女和睦相处、携手发展的共同家园,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不竭动力”。今天,我们要为时代明德,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自然“必须从传统中汲取丰富营养,否则就不会有生命力和影响力”。另一方面,任何传统道德在失去了它传统的经济和政治基础之后,必须经过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才能在新的经济社会条件下继续发挥其精神支撑、价值引领和行为规范功能。习近平总书记借用传统的“明德”范畴,通过对聚民心与育新人的互动关系的诠释,既对传统理学将“明明德”看作“新民”的道德教化手段和心学将“明明德”与“亲民”并置为成己以成物的“至善”道德修行境界中的合理性成分一并传承,又在马克思主义实践本体论和辩证认识论的理论指导下,通过对“种子”之喻等的重新诠释,在回答新时代如何“明明德”的同时实现了对传统“大学之道”的理论创新。
1.马克思的实践本体论为“大学之道”的重新诠释提供理论支撑
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 周年大会上曾强调,“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地位,不断推进实践基础上的理论创新”。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明德”的重要论述对“大学之道”的传承与创新,自然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进行的。当代的文化文艺工作者和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更好承担立德树人、以文化人的使命,切实做好培根铸魂工作,就必须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是在何种意义上为“明德”的时代新解提供理论支撑的。只有这样,才能真知、真信、自觉践行。
在传统的道德中,人只不过是道德价值符号的抽象,被本体的绝对伦理精神所规定。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对“明德”的解读,都将道德作为生活的绝对模式和终极目的来看待。他们从人的本质、本性中引出概念并将其抽象化、绝对化,属于典型的概念决定论式形上本体论。由于“本体论哲学从更重要的意义上看,还是一种思维方式和思想认识方法。它是一种依据现在的预设本质去认识把握对象的思维方式和思想认识方法”,所以,形而上学式本体论从抽象的概念出发,在知性概念思维和逻辑推理中绕圈子,试图“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不是从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其结果必然导致不同的本体论预设所带来的观念冲突的无解。传统儒学中理学和心学围绕“明德”的诠释冲突正是如此:前者强调道德教化却容易导致道德异化,后者彰显道德主体性却极易流入禅学的窠臼和对道德规范的漠视。在形而上学本体论范式下,这两种诠释方式根本无法实现和解统一。要真正实现二者的融合,就必须从根本上批判传统的形而上学本体论及由此而衍生的思维方式或认识论。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大特点就是强调从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唯物史观之所以不同于机械唯物主义,就在于它将现实的人的实践看作世界的本体。虽然学界对马克思本体论的具体表述尚有实践本体论和社会存在本体论之争,但他们都承认实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本体地位。由此,马克思逆转了传统本体论哲学抽象理性思维方式与纯粹逻辑演绎的方法,创立了实践论思维方式和实践认识论的思想方法。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认识论,我们不能从抽象的天理或良心观念出发来演绎“大学之道”,而应该在“明明德”的实践中来把握“大学之道”的丰富内涵。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受限于形而上学式思维方法,在道德他律与道德自律之间人为划界,从而陷入“无休止、无结果的玄学思辨”。当然,以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替换传统形而上学的抽象思维,并不意味着非理性的存在即合理,那么,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明德”的重要论述具体是如何沟通两种对立的传统诠释呢?
2.“种子”之喻的新设为“大学之道”的诠释融合提供中介
“隐喻作为一种认知现象,是人类认识事物、建立概念系统的一条必由之路。”中国传统文化经常使用隐喻来形象解释有关性与天道等形上哲学理论,其中“种子”之喻在阳明的心学体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习近平总书记在直接论述“明德”的讲话中虽然没有引用比喻,但他在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上所采用的“种子”之喻,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应当如何对传统“明德”思想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在阳明心学中,“种子”用来比喻良知本体,如果没有良心本具这颗种子,那么无论如何格物致知也不能获得德性之知。虽然王阳明并不完全反对外在引导和栽培的重要性,但那始终是消极的克己功夫,并没有真正涉及到德性本体,充其量只能作为钝根之人的方便法门。而且对于人为的引导和栽培,容易造成“拔苗助长”的弊端。朱熹则强调日常道德践行和格物致知的重要性,他在著述的《童蒙须知》中认为小学的工夫“始于衣服冠履”。道德修养在小学和大学不同阶段有不同的内容,不可躐等。这意味着“小学”阶段即现代意义上的青少年阶段是人生观确立的“拔节孕穗期”,最需要具体践行道德规范,然后在此基础上才谈得上“大学”阶段的体认天理。由此可见,在传统儒学中,不同的隐喻有着不同的内涵。
“思政课教师,要给学生心灵埋下真善美的种子,引导学生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青少年阶段是人生的‘拔节孕穗期’,最需要精心引导和栽培。”习近平总书记的这几处隐喻不仅贴近生活,更有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种子”之喻作为阳明证成心学理论的重要一环为人所熟知,习近平总书记增加“埋下”这两个字,就使上述几种本来互相冲突的隐喻豁然贯通、融为一体。马克思主义伦理学当然承认道德的相对独立性,只有这样才能形成稳定的道德人格,也即“种子”;但道德的本质不是先验的抽象本体,而是在实践中后天形成的产物,因此需要通过思政课教师的引导和栽培来帮助青少年“埋下”这颗“种子”。正如正衣冠需要从系好第一颗扣子开始,青少年阶段作为人生的开端和人生观的“拔节孕穗期”,正是思政课教师通过精心引导和栽培,给学生心灵埋下真善美的种子的最佳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