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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沃尔夫主义框架下的概念化迁移机制解析*

2022-12-02盖飞虹杨连瑞

外语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概念化二语双语

盖飞虹 杨连瑞

(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 青岛 266100)

提 要:不同的语言蕴含着不同的概念结构,这些概念结构会影响二语习得,即一语的概念结构会藉由双语概念系统迁移到二语表达中。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主要分为语言内因素和语言外因素,新沃尔夫主义框架下的概念化迁移研究应该突破原有的词汇、句法范畴,进一步探寻具有特定语篇特征、语用特征、社会文化特征的语言对思维的影响。通过对新沃尔夫主义框架下概念化迁移机制的解析,本文认为,二语习得过程是基于母语的概念化迁移过程、是构建具有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的双语概念系统的过程。双语概念系统是母语维度特征与目标语维度特征的动态融合,其个体差异性表现为概念层面的心理类型与心理典型的差异,动态系统性则表现为概念层面复合语言能力的动态变化过程。

1 引言

语言相对论,即萨丕尔—沃尔夫假说,是指语言对思维的影响,它关注不同的语言群体在思维、概念和认知上的差异。在乔姆斯基生成语言学占主导地位的60、70年代,语言相对论几乎销声匿迹。自上世纪80年代末以来,新沃尔夫主义的代表Lakoff, G., Lucy, J., Slobin, D., Levinson, S.等学者摒弃了误读萨丕尔—沃尔夫假说的“语言决定论”,弘扬了语言相对论思想。就研究范式而言,Slobin(1996:70)的“即时思维假说”(Thinking for Speaking Hypothesis)进一步明晰了语言的某种特征会影响语言表征的经验范畴。就研究范畴而言,Lucy(1996:37)将语言相对论的影响界定在3个层次:符号学层次、结构层次、功能层次。新沃尔夫主义学派以全新的方法阐释语言相对论,并且认同某些认知过程和思维方式不受语言影响。90年代,受新沃尔夫主义与认知语言学的影响,Jarvis, S., Pavlenko, A., Odlin, T.等学者提出概念性迁移假说,认为不同的语言在其发展中形成不同的概念结构,而这些概念结构会影响二语习得,即一语的概念结构会迁移到二语表达中。概念性迁移是涉及语言相对论的语间影响,是二语习得领域里涉及语言相对论的研究(Odlin 2008:306)。概念性迁移(conceptual transfer)包括概念迁移(concept transfer)和概念化迁移(conceptualization transfer)(Jarvis 2007:52),前者是由个体长期记忆中概念库的跨语言差异引起,而后者则由个体工作记忆中概念加工方式的跨语言差异引起,当两者不易区分时,统称为概念化迁移(Jarvis, Pavlenko 2008:127)。新沃尔夫主义的概念化迁移研究,一方面获得了语言学的理论支持,另一方面也将语言迁移研究最终推向了概念层面。

本文对新沃尔夫主义框架下二语习得过程中的概念化迁移机制进行解析,描述双语概念系统的构建过程。我们将Kellerman的认知语言观和Cook的复合语言能力观加以延伸,指出双语概念系统具有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的特征。此外,概念化迁移机制的语言相对论过程可以从认知神经学的研究成果中获得直接和间接的证据。

2 二语习得过程中的概念化迁移机制

本文将以概念化迁移研究的最新进展为基础,从语言与概念的关系、概念化迁移表征层次、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双语概念系统的特征等方面,描述概念化迁移的语言相对论过程,并尝试建立二语习得过程中的概念化迁移机制模型。

2.1 语言形式与概念的关系

二语习得是一个社会化的认知过程,是学习者以新的说话方式和思维方式融入新文化的过程。语言迁移研究应该着重描述、解释和验证双语者的思维过程。双语者所说的不同语言是以不同的方式对概念进行编码,因此要深入了解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就必须细致阐述双语者语言与思维的交互方式。对此问题,新沃尔夫主义学派的观点也不尽相同。Pavlenko(1999:209,2005:438)将双语者或多语者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大致归纳为7种:一语与二语概念域共存、基于一语的概念化迁移、新概念内化、从一语概念域向二语概念域的转移、一语与二语概念域融合、概念域重构、概念损耗。其中,“基于一语的概念化迁移”获得多数学者的认同(Jarvis 2000:245,Odlin 2008:535,Boroditsky 2011:1)。

我们可以通过大脑神经系统的关联机制来探索语言形式与概念系统的关系。人们对语言在大脑中的存储方式、关联方式还不甚清晰(Singleton 1996:246)。但Huth等(2016:453)通过核磁共振技术和听读实验,对常用英语单词在大脑中的反应区进行定位发现,语义系统在不同个体的大脑中组织模式基本一致,并绘制出动态的大脑语义地图。该地图显示出大部分大脑语义系统都与某个特定的语义域(semantic domain)和某种概念相关。也就是说,某个单词在大脑中的定位经常不是唯一的,但特定的概念在大脑神经区域的位置却是有规律性的。此外,神经生理学的研究已经证实,当人们接触一种新事物时,大脑的神经系统会自动激活一种新的关联,这种关联可以随主体经验的增多不断得到加强,也可以因为经验的缺失而中断。婴儿在习得母语的过程中,作为新事物的母语在其大脑中不断建立一些语言与语言、语言与概念、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关联,这种不断加强的神经关联最终成为语言相对论的生理机制,即思维方式和概念系统的生理机制。

语言与概念不是控制与被控制的主从关系,语言不会决定思维,但会影响思维。影响思维模式的因素除了语言之外,还有社会、文化、生理、个体等因素,综合多种因素的思维模式对社会性的语言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因此,语言形式与概念系统的影响是相互的。此外,“语言决定论”将沃尔夫的语言观解读为语言对思维静态的决定过程,即这种影响是永恒不变的。但Whorf(1956:27)前瞻性地指出多语言意识的重要性,预示多语言意识可以拓展说话者的视野。

Lucy(1992:23)对母语分别是英语和尤卡坦语的单语者进行了语言/非语言任务的认知能力对比试验。英语是名词类别语言(noun class language),名词有单/复数之分、包含“单位”或“形式”的概念;尤卡坦语是量词语言(classifier language),名词没有单/复数之分,必须与描述形状和数量的量词一起使用来表明物体的组成材料。Lucy的实验证实了母语语言结构层次的差异对思维习惯造成的影响:英语母语者更加关注物体的数量和形状,主要以形状为基础对物品进行分类;尤卡坦语母语者更加关注物体的组成材料,主要以材料为基础对物品进行归类。因此,不同语言群体在材料加工和形状加工的范畴上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概念表征模式,而这种差异在大脑中应该有其对应的生理机制,未来神经生理学的研究应该为概念表征、概念化迁移提供更加直接的证据。

在二语习得过程中,母语概念表征模式和大脑机制已经成熟,当母语概念表征和目标语概念表征进行关联时,概念的相似性或矛盾性就会在双语概念系统中发生迁移。图1简要描述二语习得过程中母语语言相对论在中介语中的表征过程。母语形式对母语概念系统的影响,藉由双语概念系统在中介语形式中获得母语概念化迁移的表征,即母语概念在双语概念系统中发生概念化迁移,因此中介语形式中会有母语概念的表征。

结合上述Lucy语言相对论的研究,我们可以做出假设:受母语概念化迁移的影响,尤卡坦语母语者在英语习得早期表现为材料加工优先;英语母语者在尤卡坦语习得早期以形状加工优先对物品进行分类,尤卡坦语量词使用缺省或使用错误。

2.2 概念化迁移表征层次

传统的语言相对论研究主要集中在结构层次,关注的是词汇、形态句法范畴对思维的影响。新沃尔夫主义的研究还应该包含功能层次或语篇相对论(discursive relativity)的影响,揭示词汇、形态句法、语篇范畴的跨语言差异与时间、空间等概念表征差异之间的关系。然而,现有的概念化迁移研究主要涉及的是词汇、形态句法等语言结构层次的概念化迁移(例如Jarvis, Pavlenko 2008:122; 王文斌 李雯雯 2021:1; 刘庚 王文斌 2021:113-114)。相比之下,与新沃尔夫主义研究范式对应的语篇层次、符号学层次的迁移研究还比较薄弱,而且这两个层次的概念化迁移指向也不够明确。具体而言,现有语篇层次的概念化迁移研究主要集中在文本组织、语境化、对话管理、事件与关系表达等范畴。例如,在一些描述事件、讲述故事的任务中(Slobin 1996:70, Chafe 2000:101),不同语言群体的说话者运用不同的角度、框架和脚本,而双语者会根据不同语言的视觉提示选择不同的话题。Koven发现,葡萄牙语—法语双语者在使用两种语言描述同一个经历时选择了不同的身份(Koven 1998:410);跨语言的“叙事思维”研究(Bruner 1996:93)表明,不同语言群体的叙事习惯和叙述结构不同。语篇层次的概念化迁移研究应该突破上述视角,例如,中国英语学习者受母语“话题突出”的类型学影响,其英语句法具有话题链和零回指等语篇迁移的特征(李绍鹏 杨连瑞 2013:63)。我们认为,这种语篇迁移可以进一步诠释为语篇层次上的概念化迁移,但需要更多的语言与非语言、在线与非在线手段的证实。未来概念化迁移研究应超越现有的词汇层次和8大概念域的范畴,以动态系统的方式通过“概念”将形态、句法、语篇、语用、社会文化因素统一起来,揭示造成二语习得过程“二语表达—母语思维”的本质原因,揭示母语的概念化迁移如何经由双语概念系统进入中介语模块,在文字符号、语言结构(即词汇、形态句法)、语篇、语用、社会文化等多个层次上体现语言对思维的影响。

概念化迁移研究不能回避的问题是什么是概念化迁移、如何区分意义迁移(meaning transfer)和概念化迁移。概念化迁移是表达和诠释概念意义时的语间影响(Jarvis 2015:33),它在一定程度上超出语言的范畴,是思维范畴的语间影响。意义迁移涵盖语义和语用层面上的语间影响,它可以在词汇层面形成语义迁移,可以在句子层面形成命题语义迁移,还可以在概念层面形成概念迁移。因此,概念化迁移是意义迁移的子集,概念化迁移一定是意义迁移,而意义迁移不一定是概念化迁移。语用层次和社会文化层次上的迁移是否能划归到概念化迁移尚无定论,但不能否认社会语境、文化语境、言语行为的跨语言/跨文化差异确属概念化的差异。无论怎样,对比性预测都是值得探索的路径。

2.3 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

概念化迁移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认知活动,双语概念系统的内化和重构过程受多重复合因子的影响和制约。Pavlenko(2000:175)将影响概念变化的因素大体分为3类:个体因素、交际因素、语言学与心理语言学因素。我们认为,个体、交际、语言与心理不属于同一个范畴,作为分类标准或许欠妥。如果以语言为基石,可以将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大致分为语言内因素和语言外因素(见表1)。

语言相似性、语言编码类型、语言使用频率是影响概念化迁移的语言内因素。就语言相似性而言,概念相关程度越高,越可能发生迁移。Ringbom指出,学习者主观感受到的语言相似度是语言迁移的驱动力(Ringbom 2007:5)。例如,汉语第二人称单数的指称分为“你/您”两种形式,法语中也有“tu/vous”对应的指称形式,汉语母语者在习得法语“tu/vous”的概念区别时,其母语就会起到促进作用。

语言编码类型的作用主要表现在语音、词汇、语用、语篇等语言因素不同的编码层次上。已有研究发现,词汇概念较之性、数等语法概念或语篇概念更容易习得(Pavlenko 2000:175)。例如,不同语言对时态的编码程度不同,母语时态编码相对简单的英语学习者在习得英语“现在完成时”时普遍表现出较大的困难。又如,英语是名词类别语言,汉语是量词语言,英汉两种语言对数量概念的词汇编码、句法编码方式不尽相同。再如,英汉语言语篇衔接的编码方式差异也较大,英语句子中的主语即为话题,其话题衔接主要依靠名词和代词的回指实现,元话语标记(metadiscourse markers)是其话题衔接的重要手段;而汉语中常见“流水句”,其话语中的主语与话题往往是分离的,除了元话语标记外,还可以借助话题链间的意象关联实现话语的衔接和连贯。赵朝永和王文斌指出,汉英的此类差异可以追溯到汉语的强空间性特质与英语的强时间性特质,即空间性思维与时间性思维的差异(赵朝永 王文斌 2020:27)。

语言使用频率也有跨语言的影响。Andersen指出,母语或二语中的高频结构很可能会出现在中介语形式中(Andersen 1983:177)。Poulisse对母语为荷兰语的英语二语者进行了口误研究,发现其30%的英语口误均源于母语中高频使用的功能词(Poulisse 1999:147)。由此可见,母语概念系统中激活频率较高的概念在双语概念系统中很难被抑制,因此母语高频概念容易发生迁移。

影响概念化迁移的语言外因素主要有二语习得环境、语境的正式程度和个体差异。二语习得环境指自然语境中语言的习得和课堂环境下的二语习得或外语学习。Dulay等(转引自Han和Tarone 2014:84)提出,自然语境的二语习得一般会造成概念的内化、重构,课堂环境的二语习得或外语学习则会造成概念的迁移。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们将概念的内化、重构和迁移割裂开来,但二语习得的过程是学习者双语概念系统不断内化、重构的过程,它们与概念化迁移因果交织,难以对立,我们不能简单地把较为“地道”的二语概念习得定性为内化、重构,而把较为“不地道”的二语概念习得定性为迁移。总的来说,学者们就不同二语习得环境对概念化迁移的影响结论不尽一致。例如,与上述研究结论相反,Jessner认为,课堂学习会促使学习者使用显性记忆来增强语言差异意识、减少不完整的隐性知识和主观感知错位造成的负迁移(Jessner 2006:113)。

语境的正式程度也会对概念的变化产生影响。Tarone认为,在正式语境中,说话者更加关注说话的方式,更多地使用母语的潜在资源,因此正迁移出现的几率更大(Tarone 1982:69);Jarvis则认为,学习者在正式场合对目标语语言形式的关注会减少母语的干扰(Jarvis 2003:81)。另外,不同语境中的会话者和话题因素对概念也会产生相应的影响。会话者的语言水平和社会地位会促使双语者的概念系统做出相应的调整,以便顺利完成合乎文化背景和社会规约的交际活动。就话题而言,二语者在谈论不同的话题时会表现出不同的迁移模式(Selinker, Douglas 1985:190),二语学习者在其熟悉的领域概念变化程度更大。

个体差异主要指学习者的认知水平、学习能力、语言意识、习得过程、年龄、二语水平等方面的差异。就语言意识而言,Jessner对语言学习和多语现象的元语言意识进行了研究,指出母语外的语言学习可以提高学习者的元语言意识水平,显性语言知识的使用也会相应提高习得其他语言的速度(Jessner 2006:122)。就习得过程而言,Pavlenko证实,二语接触时间越长、母语使用越少,则概念变化越明显;二语社会化程度越高,双语者与其对应的母语单语者的概念差异越大(Pavlenko 1999:209)。

总之,语言内因素和语言外因素不仅在概念化迁移过程中发挥各自的作用,它们之间也会交互关联,对迁移产生复合的影响力。

2.4 双语概念系统的特征

2.41 双语概念系统

概念是人类关于客观世界的普遍性知识,兼有主观性与客观性、共性与个性、抽象性与具体性、确定性和灵活性统一的特征。一个概念至少包含3种信息:(1)与某个特定范畴相关的特征或脚本知识;(2)范畴成员或特征的典型性知识和模糊性知识;(3)范畴的内部结构和外部关联知识(Murphy 2002:216)。因此,对概念机制的研究要涉及概念内、概念外、概念间等多重内容。概念化迁移机制研究必须解释跨语言的概念表征是如何关联的,以及语言间关联的方式如何影响说话者提取概念的能力。

概念系统既包含与语言相关的概念,也包含与语言无关的概念,其形成和变化受语言内外多重因素的影响。Jarvis和Pavlenko将二语习得过程引起的学习者概念变化分为5种:新概念的内化、概念重构、概念合并、概念转化和概念损耗(Jarvis, Pavlenko 2008:155)。这种分类方法非常细致,但也有重叠之累,例如,转化可以包含内化和损耗,而合并会引起局部重构,重构可能会造成一语概念的损耗。因此本文认为,双语概念系统是母语概念化迁移和目标语概念建构的、复杂的概念内化和重构过程。有着相同母语背景的学习者,二语习得的初始状态大致相同,但习得的结果往往是 “局部发展永久性停滞”的石化状态(Han, Odlin 2006:8)。Han和Lew修正了Levelt(1993:107)的话语产出模式,并提出了“二语表达/母语思维的模型”,即产生中介语的根本原因不仅仅是母语词汇—句法框架的表面迁移,而是基于母语的讲话思维(Han, Lew 2012:192)。我们认为,当学习者母语思维中的概念系统映射到二语时,就会产生中介语;当二语形式与母语概念、二语概念之间的联系不能及时内化和重构时,就会产生选择性石化。在一定程度上,中介语表征和石化表征的差异,就是学习者概念系统重组程度的差异。

来自神经生理学的实验不断表明,语言和文化不但影响说话者的语言加工,也影响他们的大脑功能和结构(Valaki et al.2004:267)。同样,语言也影响双语者的大脑功能和结构。不同的语言类型和语言特征造成母语神经生理机制的差异,带有不同神经表征的母语机制与普遍语法相结合,生成二语习得的初始状态。Kim等(1997:171)、Ullman等(2001:717)研究证实,二语加工的认知机制和大脑皮层结构与母语加工不同,二语的语法知识是外显的,母语的语法知识是内隐的,二语与母语的词汇知识都是外显的,内隐知识与外显知识受不同神经系统调节。换言之,加工母语与二语、词汇与语法的大脑生理机制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根据最简方案(Chomsky 2015:19)句法模型的描述,意义在逻辑式接口获得阐释,并被输送到概念系统。由此可以得出结论,概念系统与形态、句法密切关联,母语概念系统和双语概念系统的大脑生理机制是不同的,母语概念系统具有内隐和外显的双重性,受不同神经系统调节;而二语的概念系统是外显的,由负责外显知识的神经系统独自调节。二语习得过程是建构双语概念系统的过程,双语者最终形成母语和二语共享的同一个概念系统——双语概念系统,其具有内隐和外显的双重性,通过概念间的连接同时表现出正向、反向的概念化迁移。

Mechelli等(2004:757)研究发现,二语习得会增加左脑顶下皮层的灰质密度,该结构的变化程度由语言熟练水平和习得年龄决定,即二语熟练程度越高,开始习得二语的年龄越早,左脑顶下皮层的灰质密度就越大。概念系统作为语言和认知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大脑机制的变化密不可分。如果二语习得改变了形态、语义、概念、句法、语篇、语用等语言因素的大脑表征,学习者习得和使用这些大脑表征的方式也会发生变化,表征间的交互方式也会随之改变。灰质密度的增加表明,母语大脑表征与二语大脑表征绝不是1+1=1的关系,二语学习者的大脑表征是二者动态的、系统的交互与整合,其中也包括与词汇、句法密切关联的概念系统的交互与整合。

人类大脑中的音素、形态、词汇、语义、概念、句法、语篇、语用等语言因素的生理表征是怎样的?这些生理表征是如何相互作用的?人类是如何习得、存储和使用这些生理表征的?不同语言间的生理表征是如何相互关联和整合的?对于这些问题,希望未来的认知神经学可以对双语概念系统做出更加精确的描述,为概念化迁移研究提供跨学科的直接或间接的证据。

2.42 双语概念系统的维度特征

最近,经批准,省纪委监委对山西佳镜律师事务所主任郝建华严重违法问题进行监察调查。经查,郝建华严重违反国家法律法规规定,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财物;为帮助服刑人员违法减刑,给予司法工作人员财物,涉嫌犯行贿罪。

识解(construal)是认知语言学特别关注的概念,它将语言表征与概念化方式紧密连接起来,有助于我们从认知学的角度解释概念化迁移的机制。Langacker指出,识解是说话者认识世界、组织经验知识的过程,是说话人话语经历的积累(Langacker 2008:55)。在语言表达的过程中,蕴含概念的语言意义既包含现实世界的客观属性,也包含说话者的主观感知。构成识解的4个维度是:具体性、焦点化、突显和视角,即人们观察和感知客观世界时的详细程度、观察的内容、层次和角度(杨连瑞 陈雨杉 陈士法 2020:114-116)。我们可以运用认知语言学的识解理论对双语概念系统的重构过程做进一步的描述:母语和目标语在各自的概念系统中形成特定的维度特征,在学习者动态地构建双语概念系统的过程中,母语经验知识与目标语符号知识、形态句法知识及语篇知识不断融合,母语维度特征与目标语维度特征、母语维度特征与目标语本体的关系不断获得修正和调整,在双语概念系统中形成动态变化的双语维度特征。维度特征是概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双语维度特征映射到中介语时则表现为母语的维度特征迁移或概念化迁移。

认知语言学的一个核心观点是,语言和认知同一性、语言结构和认知结构同构观,强调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共享同一个后台认知机制——概念系统。虽然有来自外部的批评声音,但语言与认知是否同一性的争论不影响识解对概念化迁移机制的解释力。如果是同一性的,则母语、中介语、母语思维、中介语思维共享同一个双语概念系统,在该系统内会发生正向迁移或反向迁移。如果是非同一性的,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语言结构和思维结构没有关系,“我们说了什么”和“我们想说什么”之间虽然必须有所区别,但也必然有所联系,这种联系就是语用概念。

2.43 双语概念系统的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

Kellerman指出,迁移是一个认知过程,受心理类型(psychotypology)和心理典型(prototypicality)两种交互因素的影响和限制(Kellerman 1979:37)。心理类型指学习者对两种语言距离的感知、或心理语言距离,是学习者对母语和目标语关系的感知;心理类型在二语习得的过程中呈渐进式变化,低水平学习者感知到的母语与二语的距离较远,而高水平学习者感知的距离却小于实际距离。心理典型指学习者对母语结构或词汇意义的标记性感知,是学习者对母语结构的直觉性感知;心理典型决定其母语的可迁移性。本文将Kellerman的认知语言观加以延伸,认为概念化迁移过程是学习者对客观语言文化世界的主观能动性反应。语言形式既是概念系统的表征,又影响概念系统的形成。语言相对论的观点将心理类型与心理典型的分析由语言结构层面推至概念层面,即心理类型是学习者对两个概念系统距离的感知,心理典型是学习者对母语概念系统标记性的直觉认知,是学习者在概念层面表现出的个体差异。

Cook(1991:103)的“复合语言能力观”(Multicompetence Model)支持沃尔夫的多语言意识思想,推动了反向迁移、侧向迁移研究的发展。复合语言能力是一个动态的、可变的发展过程,是拥有两种语法系统的心理复合状态。“复合语言能力观”颠覆了一语稳定性的观点:一语语言能力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一语会受到二语的影响,也会因为部分一语能力的丧失而发生一语损耗(Pavlenko 2000:175, Schmid 2002:1)。本文认为,语言能力也涉及符号学、形态、语篇、语用等其他语言范畴,因此复合语言能力不仅是两种语法系统的心理复合状态,也是两种语言、两种维度特征、两种概念系统的心理复合状态。双语概念系统作为复合语言能力的组成部分,受语言内、语言外多重因素的影响,兼具动态的、系统变化的特征。

综上所述,二语习得过程是基于母语的概念化迁移过程,是构建具有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的双语概念系统的过程;学习者个体差异表现为概念层面的心理类型与心理典型的差异,动态系统性表现为语言系统之间、概念系统之间及语言与概念系统之间的动态系统过程。动态变化的双语语言能力和双语概念系统会对母语形式造成反向的概念化迁移。

2.5 概念化迁移机制模型

下面,在Levelt(1993:107)的“话语产出模式”及Han和Lew(2012:192)的“二语表达/母语思维模型”基础上,从上述4个维度,本文尝试建立二语习得过程中的概念化迁移机制模型(见图2)。

2.51 语言形式与概念的关系

语言与思维相互影响,二语习得过程是基于一语的概念化迁移的过程。在二语习得过程中,母语的概念表征携带着母语语言特征对母语概念系统的相对论产生影响,与目标语的概念表征反复关联,逐步形成双语概念系统(bilingual conceptualizer),复合的双语概念经由中介语语言形成模块(interlanguage formulator),在中介语形式(interlanguage articulator)中获得表征。除了受目标语概念系统的影响外,部分概念在双语概念系统中发生母语概念迁移,抑或对母语形式形成反向迁移。

2.52 概念化迁移的表征层次

概念化迁移不局限于词汇、形态句法等语言结构层次,还包括功能层次和社会文化层次的语言相对论影响。基于母语的概念化迁移,由双语概念系统进入中介语语言形成模块,在文字符号、词汇、形态、句法、语篇、语用、社会文化等多个层次上体现语言对思维的影响。新沃尔夫主义理论虽然没有明确界定语用、社会文化两个层次的概念化迁移,但“二语表达—母语思维”的语间影响的概念化指向清晰,可以通过语言与非语言的任务、在线与非在线的手段求得证据。

2.53 概念化迁移的影响因素

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有语言内因素和语言外因素,其中,语言内因素包括语言相似性、语言编码类型、语言使用频率;语言外因素包括二语习得环境、语境的正式程度和个体差异。语言内因素通过母语或目标语的概念系统传递给双语概念系统;语言外因素对双语概念系统的影响可以是直接的,也可以是间接的;内外因素紧密联系,对概念化迁移产生复合性的影响。

2.54 双语概念系统的特征

双语概念系统是母语概念迁移、目标语概念建构的过程,也是概念内化和重构的过程。母语语言相对论的影响经过双语概念系统、中介语语言形成模块,产生中介语;当双语概念系统不能准确、及时地内化和重构时,就会产生选择性石化。中介语表征和石化表征的差异能反映学习者概念系统重构程度的差异。

在概念系统内化和重构的过程中,学习者要对物体、事件、现象重新归类,并赋予这些事物新的观察视角和新的特征。因此,双语概念系统是学习者维度特征重构的产物,是母语维度特征与目标语维度特征动态融合的结果,双语维度特征在中介语形式中表现为母语的维度特征迁移或概念化迁移。

双语概念系统具有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的特点。个体差异性指概念层面的心理类型与心理典型的差异,动态系统性表现为复合语言能力的发展和概念的内化、重构。概念的可迁移性直觉推动着学习者不断调整心理语言距离,随着二语熟练水平的提高,学习者会逐渐完善母语概念与目标语形式、目标语概念与目标语形式、母语概念与目标语概念之间的联系,最终形成具有个体差异性、动态变化的双语概念系统。

3 结束语

本文对新沃尔夫主义框架下二语习得过程中的概念化迁移机制进行了剖析;从语言与概念的关系、概念化迁移表征层次、影响概念化迁移的因素、双语概念系统的特征等方面,描述了二语习得的语言相对论过程。二语习得过程是构建具有个体差异性和动态系统性的双语概念系统的过程,个体差异性表现为概念层面的心理类型与心理典型的差异,动态系统性表现为概念层面的复合语言能力和维度特征的动态变化过程。与新沃尔夫主义和认知学理论结合的概念化迁移研究,是包含语言学、心理学、认知学、人类学、神经生理学的跨学科研究,未来的概念化迁移研究将从认知神经学的研究成果中获得更加直接的证据。概念化迁移是非线性的、系统的、动态的过程,概念化迁移研究也应该动态地、系统地分析二语习得对双语思维发展的影响,综合语言和非语言等多方面的因素,将横向比较、纵向比较和双向比较结合起来,从多学科角度描述和解释迁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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