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价理论视域下的和谐话语体系对外传播研究*

吴让越 赵小晶

(华东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南昌 330013)

提 要：和谐话语分析承袭系统功能语言学，探讨中国语境下的话语建构。本文利用爬虫软件Python，自建新华网(英文版)涉贫新闻报道语料库，以评价理论框架下的态度子系统为观测点，结合和谐话语分析方法，利用UAM Corpus Tool、AntConc等工具多方位探寻扶贫话语传播的共性与规律。研究发现，新华网对扶贫减贫话语对外传播多使用积极态度，遵循和谐话语分析的“以人为本”假定和“良知”“亲近”“制约”三原则。本文认为，将评价理论运用于和谐话语分析，有助于构建多元一体、和谐共生的对外传播话语体系。

1 引言

语言是塑造生态意识的重要手段之一，越来越多的语言学家开始探索语言与生态的问题。以语言和语篇为研究对象，生态语言学提出“和谐话语分析”(Harmonious Discourse Analysis, HDA)的分析框架，揭示语言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和谐话语分析在批评话语分析和积极话语分析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批评话语分析关注社会问题，站在对立面或消极立场看待、分析问题，揭示意识形态、权力与社会的不平等关系。相对于批评话语分析，积极话语分析学派认为，过度批评与否定容易使人们感觉处于一种消极的社会环境中。积极话语分析不再聚焦“霸权”“不平等”问题，而是注重“和谐”“共处”，积极探寻问题的方方面面。黄国文在前两者的基础上拓展话语分析的研究路径，并认为语言学除原创性外，还应追求本土化和本土特色(黄国文 2018:42)，从而提出和谐话语分析概念，促进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和谐关系。和谐话语分析从生态话语观出发，着眼于话语建构，根植中国文化智慧，探索中国哲学根源。和谐话语分析的核心为一个假定和三个原则，即“以人为本”的假定和“良知原则”“亲近原则”“制约原则”，是中国语境下的系统生态语言学研究新路径(黄国文 2017:880)。

和谐话语分析虽然重视人际之间和谐，为分析者对人的态度行为提供研究依据，但并未就人际意义形成合理细致的分析方法。为探寻语言背后的态度及其人际关系的深层意义，本研究引入评价理论对和谐话语分析进行有效补充，从多层面、多视角、多方法讨论和谐话语的规律与共性，为建构和谐话语体系提出新的路径与模式。

2 理论框架

评价理论(The Appraisal Theory)于20世纪90年代由语言学家Martin提出，弥补系统功能语法对人际意义层赋值语义(Semantics of Evaluation)的缺失。该理论迅速发展，Martin和White(2005)合作，继续完善评价理论并系统性地提出运作机制，主要关注话语如何运用语法、词汇表明态度、阐述价值。态度系统(attitude)是评价理论的核心，着眼于对行为的反应与评估，及对事物价值的评估，细分为3个子系统：情感、判断和鉴赏。情感作为态度系统的中心，与判断、鉴赏相辅相成。

评价理论的贡献大多聚焦词汇层面，因其强大的语篇分析功能受到大众的关注，是实现人际关系的重要手段，对人际意义建构有重要意义，因为评价在表达叙事者态度的同时，还努力建构作者与读者共同共享的价值观(李战子 2004:4, 房红梅 2014:303，李伟 2016:94)。在评价理论框架下，话语不仅是客观表达词汇，更是透过言语传达态度、传递价值。

话语体系不仅是语言、符号层面的表达，更是传递思想与价值观的重要渠道。它的形成凝聚一定的国家特色、文化底蕴、价值观念，遵循社会准则与规范要求。不论民族文化如何多样各异，国际政局多么纷繁复杂，谋求世界和平与发展一直是人类共同的希望，和谐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然趋势。和谐话语体系反映人类共同的价值追求，给世界带来和平与繁荣，具有时代创新性，是富有感召力的国际新话语。

因此，本研究将评价理论作为和谐话语分析的语言分析法，为和谐话语分析就人际意义提供合理细致的研究方法，从而完善人际功能层面的研究，丰富语旨在语义层的实现。此外，运用评价理论对语篇资源中态度的归纳整理、推断解释，有助于探寻话语融通方式，提炼积极态度与价值观，建构和谐话语体系。

3 语料收集与方法

新华网(英文版)向全世界全面、及时、准确、客观地报道中国，是我国对外传播的重要渠道之一。本研究运用Python爬虫工具，在新华网英文版进行语料检索，将主题词限定为：poor+reduce/reduction/alleviate/alleviation/eliminate/elimination/fight/lift/tackle/struggle/out of/battle/escape/bring above/rid of/eradicate/shake off，时间段选取2013年11月至2020年12月，即从中国实施“精准扶贫”开始，至脱贫攻坚决胜收官。经筛选得到245篇相关新闻报道，建立小型语料库，总计111，874词。

贫困问题一直是世界性难题，如何减贫、脱贫成为全人类攻克的重大课题。中国的扶贫减贫事业举世瞩目，得到国际社会的普遍认可。脱贫攻坚战打响以来，我国新闻传媒深入解读扶贫政策，全面宣传扶贫历史成就，营造积极社会舆论，成为我国精准扶贫事业对外传播的践行者。然而，我国以扶贫为主题的新闻话语研究多集中在政治学、新闻学和传播学等领域，研究多关注舆情分析和政策研究，少有学者从语言学视角对文本进行分析解读。事实上，媒介人员在通过新闻报道传递信息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完成着对话语的构建(赵小晶 张斌 2019)。因此，本文选取中国扶贫涉外新闻报道为研究语料，考察媒体话语如何助力我国扶贫方案对外传播、如何向世界贡献中国智慧、如何促进国际社会和谐发展。

本研究从自建语料库中随机选取20篇语料，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结合的方法对文本进行和谐话语分析，总结我国主流媒体对“精准扶贫”新闻报道的态度。定性研究以评价理论中态度子系统为基准，参考英语中表达情感的词汇、词组，结合英语语法，在语篇中识别评价系统。定量研究结合使用UAM Corpus Tool、AntConc语料库工具，并选取UAM Corpus Tool软件中的评价理论——态度系统作为分析框架。对选取语料中具有表达态度系统的词汇、词组进行人工标注，经软件自动统计得出数据。

4 语料分析及讨论

4.1 定量分析

4.11 词汇层面频率分析

研究发现，新华网扶贫报道较多使用表示积极意义的评价词语。利用AntConc统计软件对20篇语料中出现的高频积极词汇进行统计，见表1。

表1 4种词类前10个积极示例词汇

通过表1可以看出，扶贫报道多聚焦扶贫政策给广大人民群众带来的改善及社会效应。“人民”“缓解”“发展”“成就”“胜利”等名词成为报道关键性名词。动词方面，除“结束”“提升”等表示我国扶贫成就的词，还有“支持”“帮助”等表示我国对外扶贫援助的举措。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动词都是过去式，表示该行为的完成或在过去已经实施。形容词和副词方面展现我国扶贫政策带来的经济、社会效应，表达我国建设可持续发展的、繁荣、和谐社会的目标。

4.12 评价词汇整体统计

本文参考评价系统中态度子系统，对20篇新闻文本进行分析整理，统计出20篇文本(共14，010词)态度系统中积极词汇和消极词汇使用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态度子系统资源统计结果

由表2可知，在新华社“扶贫”新闻报道中，表达积极态度的词汇有422个，占态度系统的97.2%，远远高于消极词汇。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判断系统，其次是鉴赏系统和情感系统。由此看出，新闻报道为寻求内容客观性，会尽量避免使用显现个人主观意见、情感色彩的词汇。通过评价、鉴赏类相对客观的词汇传达社会主体对其评价和认识，情感表达显得更为正式、更加得体。

4.2 定性分析

4.21 情感类态度资源的体现

情感反映事物或现象对主体情感造成的影响，是主体对事物、现象的主观情绪体验(杨红燕 2021:91)，涉及4个方面：高兴/非高兴(happiness/unhappiness)、满意/非满意(satisfaction/dissatisfaction)、安全/非安全(security/insecurity)、倾向/非倾向(inclination/disinclination)。其分布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情感类态度资源具体分布统计结果

由表3可以看出，在情感类态度资源中，倾向/非倾向类占比最大，超过一半，表示个人高兴/非高兴情感最少。由于情感类资源中存在积极、消极态度，因此示例语料标注时，+表示积极词汇，-表示消极词汇。具体举例分析如下。

① In 2016, when he visited a village in Ning-xia, Xi checked the shower facilities in a villager’s home, and waspleased(pleasure+)to learn that the family had a solar water heater....Xi saidhis heart sank(unhappiness-)when he saw the bumpy and rugged roads, harsh living conditions of the locals and heard stories of children dropping out of school, or patients not getting treated in time.“But when I went to poor villages in these few years, I saw substantial changes, ‘Xi said at the March symposium.’ Seeing thesmiles(happiness+)of the people, I feeldelighted(happiness+).”(Xinhua, 2020-10-17)∥译文：2016年，习近平来到宁夏一个村庄实地考察，看到村民家里的淋浴设施时，听说家里装了太阳能热水器，他感到很高兴。……习近平说，看到道路崎岖不平、村民们生活条件恶劣时，或听到孩子们中途辍学、病患得不到及时救治时，他的心情非常沉重。“但最近几年去贫困村时，我看到了实质性的变化”，习近平在3月份的研讨会上说。“看到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我感到很欣慰。”(笔者译)

例①中，“高兴”和“笑容”都是正面显性积极词汇，表达人民和习主席对美好生活的赞许。当看到人民生活条件艰苦，习主席“心情非常沉重”，虽然是消极词汇，但也间接刻画出习主席时刻忧心群众生活水平，把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放在首位，遵循“以人为本”的假定。“以人为中心”重视人在万物间的重要性，把人的问题放在重要位置。“以人为本”与我国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理念一脉相承，体现我国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观念。

② This year marks the 70th anniversary of the founding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and also a crucial stage for the country’s poverty-alleviation campaign as itvows to(inclination+)eradicate poverty by 2020.(Xinhua, 2019-08-13)∥译文：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是脱贫攻坚的决胜阶段，中国政府矢志在2020年前消除贫困。(笔者译)

例②中“矢志在2020年前消除贫困”，透露着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脱贫攻坚的决心和确保人民安居乐业的信心，遵循“良知原则”。道德意识，道德原则及规范,孝悌忠信、仁义礼智和伦理准则均起源于心，人们对周遭事物的反应也遵从内心(黄国文 2017:884)，这就是“良知”。良知推动和谐社会的建构。中国共产党的初心就是为人民谋幸福，人民的利益至高无上。积极面对困难，团结向上打赢脱贫攻坚战是每一个人的初心和责任。

4.22 判断类态度资源的体现

判断根据伦理道德和社会规范对参与者的行为进行评价，细分为社会评判和社会约束两个方面。社会评判下分3类：行为规范(normality)、做事才干(capacity)、坚韧不拔(tenacity)；社会约束下分两类：真实可靠(veracity)、正当性(propriety)。具体分布统计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判断类态度资源具体分布统计结果

表4可以看出，在判断类态度资源中，社会评判态度占极大比重。由此证明，扶贫新闻报道对扶贫政策、扶贫举措的行为进行评价时，绝大多数采用工作才干和工作作风等社会评判类指数，而非伦理道德及正当性等社会约束类评判指标。具体举例说明如下：

③...people who still live under the poverty line or slip back into poverty due to illness shouldbe the priority(tenacity)of poverty alleviation projects, and should receive supportsuch as minimum-living allowances, medical insurance and medical aid(capacity).(Xinhua, 2019-04-18)∥译文：仍然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或因病返贫的人应成为扶贫项目的重点，并应得到最低生活津贴、医疗保险和医疗援助等支持。(笔者译)

国家密切关注全国各地贫困地区情况，对“贫困线以下”“因病返贫”人员的重点帮扶体现国家政府扶贫进程下的优先排列，体现“亲近原则”。“重点”保护部分特殊人群体现我国“以人为本”的思想理念，从人的问题出发，贫困人群是帮扶对象，也是动作利益的接受者。为保障人的利益，国家政府提供一系列支持措施，全方位解决后顾之忧，充分展现中国共产党的执政能力。

④ Poverty reduction funds shouldbe spent in a transparent and upright way(tenacity),...related parties topublicize the allocation(tenacity)and use of the funds.Squandering and misuse areprohibited(tenacity).Severe punishment(tenacity)will be enforced if corruption is found.(Xinhua, 2018-02-14)∥译文：有关方面必须公开资金的分配和使用，确保扶贫资金的使用透明化、合法化。禁止浪费和滥用。如果发现腐败，必将严惩。(笔者译)

例④中，扶贫资金“透明化、合法化”，严惩贪污腐败，勾勒出政治明清、未来可期的生机勃勃景象。以国家层面出台法律法规“制约”扶贫进程中可能出现的任何违背共同意愿的行为，体现“制约原则”。制约原则将人的行为规范化、制度化，引导并鼓励正确的行为，规避或惩罚不当行为(赵蕊华 黄国文 2021:46)。一定的理念、做法指导我们的行为，会慢慢影响我们的生活。国家层面的制约，源自国家领导人内心的笃定，也体现我国脱贫攻坚的决心。

4.23 鉴赏类态度资源的体现

鉴赏对事物的价值进行评价，表达涉及反应(reaction)、构成(composition)及价值(social-valua-tion)3个方面。反应用于人对事物的反应(是否有吸引力、讨人喜欢)，构成用于评价事物的均衡性和复杂性，价值用于评价事物的社会意义。其分布统计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鉴赏类态度资源具体分布统计结果

由表5可以看出，价值类鉴赏资源占极大比重。扶贫工作异常艰辛，但新华社网扶贫新闻报道希望通过赞赏脱贫攻坚战取得的成效，从而传递正能量，催人奋进。所以，价值类鉴赏资源占比较高，也说明我国媒体并不侧重单个事件的反应或平衡关系，而是从整体社会层面评价事件的影响。具体举例说明如下。

⑤ “To truly understand China, one has to recognize theirgenuine commitment(social-valuation)to eradicate poverty”, he said, adding hewas impressed by(pleasure+)the sheer scope and determination of China’s poverty alleviation program...(Xinhua, 2020-09-19)∥译文：“要真正了解中国，就必须承认他们为消除贫困付出的真挚努力”，他(库恩基金会主席)说，并补充道，中国扶贫计划的规模和决心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笔者译)

在库恩看来中国的扶贫举措是“真挚”的，是从心而发作出的努力。中国的扶贫规模是巨大的，决心是显而易见的，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对中国扶贫取得的成就持积极、肯定态度。

⑥ “China’sremarkable progress(social-valuation)in reducing extreme poverty hassignificantly contributed to(social-valuation)the decline in global poverty,” noted Hoon S.Soh, World Bank program leader for economic policy for China.(Xinhua, 2018-03-05)∥译文：“中国在减少极端贫困方面取得的显著进展大大促进了全球贫困人口的减少。”世界银行中国经济政策项目负责人Hoon S.Soh说。(笔者译)

“显著进展”“大大促进”等正面显性词汇充分说明脱贫攻坚战取得的成就及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能力有目共睹。通过对扶贫取得的成就进行赞扬与肯定，传递此正能量举措为建设和谐社会带来的积极作用。从社会价值而言，扶贫减贫的举措具有社会意义。

5 结束语

和谐话语分析近几年备受学界关注，研究成果日益增多。本研究对和谐话语分析针对语义、人际关系层面分析方法的缺失进行思考，提出以评价理论进行补充。研究不仅论述两者结合的理据，还通过实际分析证明两种理论的结合为建构和谐话语体系开辟新路径。

研究发现，整体而言，新华网涉贫新闻语篇中的积极性情感多于消极性情感，这与我国大力开展脱贫攻坚战，带领人民奔小康、拓建美好家园的和谐思想相一致。通过例证，发现扶贫新闻报道遵循和谐话语分析的一个假定和三个原则，即“以人为本”的假定和“良知”“亲近”“制约”原则。报道中展现三个原则的出发点皆是“以人为本”，体现我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传递我国对人民幸福生活的美好期许及民族和谐共生的意蕴。通过扶贫新闻报道，我们构建多元化场景，讲述温情、动人的扶贫故事，展现大国担当，塑造正面的中国形象，建构对外传播的和谐话语体系。

“与人为善，和谐共处”的价值观既是中华民族的理念在国际社会中的表达，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追求。建构对外传播和谐话语体系的目标是探索和谐话语特征与规律，为建设以人为本、和谐社会的全球化世界格局提供解释与说明。同时，我们也需要认识到，建构对外传播的和谐话语体系是一个既紧迫又重要的理论任务，需要长期的探索与研究，既需要有多元化的学科背景为支撑，也需要专家提出具有中国特色的创新理论与成果。相信随着“多元统一、和谐共生”的理念不断深入人心，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对外传播和谐话语体系会不断完善并逐渐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