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奕教授治疗乳腺增生症经验总结

顾 玲

（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安徽 合肥 230061）

指导 曹 奕

现代医学认为乳腺增生症是乳腺小叶生理性增生与复旧不全导致乳腺正常结构紊乱的一种良性乳腺疾病［1］。本病既非炎症，又非肿瘤，一般认为其发病与卵巢功能失调有关，可能是黄体素的减少及雌激素的相对增多，致使两者比例失去平衡，使月经前的乳腺增生变化加剧，月经后的乳腺组织“复旧”也不完全，日久形成乳腺增生症［2］。随着生活习惯和饮食结构的改变、社会压力的加剧和环境污染的加重，女性乳腺增生症已经成为当代严重影响中青年妇女的常见病、多发病之一，且趋势越来越年轻化，其发病率约占育龄妇女的40%［3］。本病病程长，易反复，以乳房部肿块和疼痛为主要临床表现，同时可伴随月经失调、带下过多、便秘、失眠、虚劳等症状。由于乳腺增生症的临床症状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西医针对该病的治疗缺乏特效药物，后期乳房肿块增大时大多以手术为主，但这种治疗方法比较容易导致患者产生便秘、恶心和月经量增大的情况［4］。中医治疗该病具有一定的优势，能较好地减轻患者的症状，提高生活质量，且副作用较小。

曹奕教授系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主任医师，全国第一批优秀中医临床人才，首届“江淮名医”，从事中医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40余年，擅长治疗临床常见病、疑难杂症。曹奕教授治疗乳腺增生症以疏肝解郁、散结止痛、理气化痰、疏通经络为主，同时配合情志调节，身心并治，临床疗效显著。现将曹奕老师治疗乳腺增生疾病的临床经验总结如下。

1 病因病机认识

本病属中医学“乳癖”范畴，以气滞、痰凝、血瘀为标，冲任失调为本，病位在肝、脾、肾。朱震亨曾在《丹溪心法》中提到“若不得于夫，不得于舅姑，忧怒郁闷，朝夕积累……遂成隐核”。陈实功所著《外科正宗》中亦云：“乳癖乃乳中结核……其核随喜怒消长。”这表明长期的情志不遂、肝气郁结会导致乳癖的形成。多数医家认为，乳腺增生症的发生与情志不舒、肝气郁结、肝肾不足、冲任失调、痰瘀互结等因素有关。曹师根据临床观察，将本病的病因病机归纳为以下两方面：①肝失疏泄，气结乳络。曹师认为乳腺增生的发生与脏腑失和有关，尤其是肝脏。中医认为“百病生于气也”“妇人之病，多起于郁”，肝木之气宜舒畅条达，而女性因家庭、工作、育儿等多种原因易为情志因素所扰而致肝气郁结［5］，长期的情志不畅会引起肝失条达，疏泄失职，气结于乳房，局部脉络阻塞不通，不通则痛，故见乳房胀痛及肿块，且随月经与情绪的变化而消长。②痰凝气滞，经络不通。《黄帝内经》记载：“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经络是人体运行气血、联络脏腑、沟通内外、贯穿上下的通道。曹师认为本病的发生与痰凝气滞、经络不通有关，乳房位于胸中，多条经脉汇聚于此，“脾足太阴之脉……入腹，属脾，络胃，上膈，行于乳外。肝足厥阴之脉……属肝，络胆，上贯膈，布胸胁绕乳头而行。胃足阳明之脉……其直者，从缺盆下乳内廉。”由此可见，本病的发生尤其与肝、脾、胃三条经络关系密切。脾胃为后天之本，主运化，若饮食不节，嗜食肥甘厚味，脾胃失运，日久酝酿痰湿；又或肝郁日久，肝旺乘脾，脾运化失司，津液运行受阻，痰湿停聚，气滞、痰凝、血瘀互结，局部阻滞，经脉不通，发为乳癖。

2 治疗方法

针对“肝失疏泄，气结乳络；痰凝气滞，经络不通”的病因病机，曹师提出了“疏肝解郁、散结止痛、理气化痰、疏通经络”的治疗原则。

2.1 针刺治疗 现代医学研究发现，针刺可以通过调节免疫、内分泌、基因蛋白表达，改变乳腺局部血液流动等使结构紊乱的乳腺组织趋向或恢复正常［6］。曹师运用针刺治疗乳腺增生症具有较好的临床效果，取穴如下：主穴为阿是穴、膻中、乳根（双）、期门（双）、血海（双）、阴陵泉（双）、丰隆（双）、三阴交（双）、太冲（双），配穴为肝郁气滞配大敦（双）、蠡沟（双），痰浊凝结配中脘，冲任失调配关元、气海。

选穴依据：本病病位在乳房，涉及肝、脾、胃经。取阿是穴（肿块）围刺以宣散局部气机，疏通乳络；乳根位于乳房局部，属胃经，可通调阳明经气；膻中为气会，合肝经之募穴期门、输穴太冲可疏肝理气，散结化滞，使经络气机通畅，气行则津行，津行则痰消；取脾经合穴阴陵泉，合胃经络穴丰隆健脾利湿，化痰散结；循经远取三阴交以通调足太阴、少阴、厥阴经三经的气机；取血海以活血化瘀。诸穴合用，可疏肝行气化痰散结通络。

操作：患者取仰卧位，术者先行乳房触诊，明确乳房肿块的部位、大小、外形、压痛、活动度等，做好标记，常规消毒后，以肿块为中心，持1.0寸毫针在肿块四周边缘皮区刺入，针尖呈15°斜向中心，进针深度在0.3～0.6寸之间，以得气为佳，每个肿块分别围刺四针，并用医用胶布固定针具，以防因患者活动致毫针深入刺破肺脏。其余腧穴常规针刺，均用平补平泻法。每周治疗7次，2周为1个疗程。

2.2 中药治疗 中医认为肝喜条达，若女子情志不遂，肝木不能条达，则肝体失于柔和，气机不畅，影响血液、津液运行疏布，气血津液停聚乳络发为肿块。曹师认为妇人以肝为本，以血为用，治疗乳癖当“从肝论治”，肝疏泄功能失调，必然影响到其他四脏，故临床辨治当以疏肝、柔肝为主，兼顾四脏，常以经方逍遥散为主进行化裁。研究表明，柴胡有解肝郁的功效，可使肝脏条达舒畅，肝疏泄有司，气顺则津液通过三焦正常布散无法凝结成痰，配合当归、白芍等养血和血，补肝体而助肝用，使血充则肝柔，可使女子保持稳定、舒畅的情绪［7］。《难经》中记载：“治未病者，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于脾，故先实其脾气，无令所其肝之邪，故曰治未病也。”可见肝病易传脾，木郁则土衰，故以白术、茯苓、甘草健脾益气，不仅实土以御木乘，而且使营血化生有源。曹师临床根据患者症状加减药物，若患者郁久化热，则加牡丹皮、栀子等清热泻火；若痰结重者，加瓜蒌皮、半夏、夏枯草等化痰散结；若血瘀甚者，加红花、川芎、乳香、没药等活血散结。

2.3 温经浴袋熏洗 温经浴袋是曹师创新发明的一种熏洗制剂（专利号：CN201610482228.8），由艾叶30 g、当归15 g、红花15 g、虎杖15 g、桑枝15 g、桂枝15 g、木瓜15 g、路路通15 g等组成。将各味药材干燥、粉碎成粗粉，混匀后称取100 g装入无纺布袋中，封口得到温经浴袋。将温经浴袋放入2 500 ml水中煮沸后再继续煎煮5 min，再取煎煮液倒入中药熏药治疗仪中，打开治疗仪，调整喷药口对准患处，利用中药蒸汽中产生的药物离子，对患部进行直接熏蒸，注意使用时喷药口与皮肤相隔约15 cm，避免距离太近而烫伤患者皮肤。每天治疗1次，每次治疗30 min，2周为1个疗程。

乳癖的基本病机是气结痰凝血瘀壅滞乳络导致经络不通，遂治疗关键在于疏通经络。《素问·调经论》中记载：“行血气者，喜温而恶寒，寒则泣不能流，温则消而去之。”温经浴袋方中艾叶、桂枝温经通络止痛，温则血气行，血行则瘀散，气行则滞消；桑枝、木瓜、路路通疏通经络；当归、红花活血化瘀通经；虎杖清热利湿，湿聚成痰，湿去则痰消。诸药合用，共奏理气化痰、活血化瘀、疏通经络之效。予温经浴袋熏洗患处，借助热力熏洗，使药力集中，直达病所，共奏温通乳络之功，乳络通畅则肿块自消。

2.4 疏导开郁，身心并治 曹师在治疗乳腺增生症时，特别注重患者情志调节，强调疏导开郁，身心并治才能取得更佳的疗效。问诊时语言轻柔，耐心细致，认真倾听，疏导患者的负面情绪，同时嘱患者配合饮食生活作息的调节，生活作息应规律，倡导积极参与户外活动，适当锻炼，不生气或少生气，少食辛辣刺激之物，不熬夜，不贪凉等。

3 验案举隅

患者，女，28岁，教师，2020年8月28日初诊。主诉：发现双侧乳腺结节1年。现病史：患者1年前体检发现双侧乳腺结节，未予治疗，近日复查后发现乳房肿块变大，遂至我院门诊就诊，症见双乳胀痛不适，经前尤甚，月经30～40天一行，每次5～6天，量少，色暗，有血块，痛经，乳房胀痛。末次月经：2020-08-20，行经前腹痛，余同既往。平素情志不畅，急躁易怒，口干喜饮，纳食可，睡眠欠安，二便正常，舌质红，苔薄白，脉弦滑。辅助检查：2019-02-11乳腺彩超示：双乳腺体结构稍紊乱，内见多个条片状低回声，右乳外上象限可见低回声结节［乳腺影像-报告与数据系统分级（BI-RADS分级）：3级］，大小约8 mm×6 mm。2020-08-12乳腺彩超示：双侧乳腺低回声结节（BI-RADS分级：3级），右乳外上象限可见大小约12 mm×5 mm的结节，左乳内上象限可见大小约为10 mm×5 mm的结节。中医诊断：乳癖；辨证：肝郁痰凝证。西医诊断：乳腺增生症。治法：疏肝解郁，清热化痰散结。针灸处方：阿是穴，膻中，乳根（双），期门（双），血海（双），阴陵泉（双），丰隆（双），三阴交（双），太冲（双），行间（双），中脘。手法：肿块围刺按上述手法操作，太冲用泻法，其余腧穴用平补平泻法。针刺得气后，留针40 min，每周治疗7次，2周为1个疗程，针刺1个疗程。中药处方：柴胡10 g，白芍10 g，广郁金10 g，全当归10 g，栀子10 g，牡丹皮15 g，白术15 g，法半夏9 g，浙贝母10 g，青皮10 g，陈皮10 g，制香附10 g，荔枝核10 g，麦冬15 g，玫瑰花12 g，桑寄生15 g，生甘草6 g。共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每次150 ml。温经浴袋共14包，每日1包熏蒸患处。

二诊（2020年9月14日）：患者尚未到经期，双侧乳房胀痛较前减轻，大便溏薄，其余症状与前基本相似，舌脉同前。针灸处方加天枢（双），天枢用捻转补法，其余穴位操作方法同前，继续治疗1个疗程。中药处方在上方基础上加炮姜6 g、芡实15 g。共14剂，水煎服，用法同前。温经浴袋14包，用法同前。

三诊（2020年10月10日）：末次月经：2020-10-01，量中，色红，质同既往，双侧乳房无明显胀痛，情绪改善，大便正常，痛经、血块均好转，舌质红，苔薄黄，脉弦细。针灸处方同前，继续治疗1个疗程。中药处方在上方基础上加煅龙骨15 g、煅牡蛎15 g。共14剂，水煎服，用法同前。温经浴袋14包，用法同前。

四诊（2020年11月1日）：双侧乳房无明显胀痛，余症状均减轻。舌脉同前。辅助检查：乳腺彩超提示：右乳外上象限结节缩小至9 mm×4 mm的结节，左乳内上象限无明显结节。针灸处方不变，继续治疗1个疗程。温经浴袋14包，用法同前。中药按前方继服14剂以巩固疗程。

按语：本患者系情志不遂，郁久化火，煎津成痰，凝聚乳络而成乳癖，治疗当以疏肝理气、清热化痰散结为法。初诊时取肿块围刺、合乳根以宣散局部气机，疏通乳络；膻中为气会，合肝经之募穴期门可宽胸理气，散结化滞，使局部气机通畅；取肝经之原穴太冲，肝经之荥穴行间以清肝泻火，理气通络；气郁化火，肝气乘脾，脾失健运，水湿内停，热邪煎熬津液成痰，停聚乳络成肿块，故取脾经合穴阴陵泉，合胃经络穴丰隆、任脉的中脘以健脾利湿，化痰散结；瘀血凝滞乳络，故取血海以活血化瘀；循经远取三阴交，为肝脾肾三经的交会穴，以调理冲任。中药治疗以逍遥散为主方进行化裁。方中柴胡苦平，疏肝郁，调畅气机；当归、白芍养血和血，与柴胡合用，使血和则肝和；香附、郁金、青皮、陈皮可疏肝解郁，理气化痰，使气顺痰行；荔枝核行气散结；栀子清热利湿，泻火除烦；浙贝母清热化痰散结；玫瑰花行气解郁止痛；半夏化痰散结；白术、甘草健脾益气，以实生痰之源；桑寄生补肝肾，调冲任；热邪有伤津之虞，故用麦冬养阴生津；牡丹皮清热活血。同时予温经浴袋熏洗患处疏通经络。二诊时，患者乳房胀痛减轻，大便溏薄，遂加用炮姜、芡实温脾止泻，针灸处方加天枢祛湿止泻。三诊时诸症改善，遂加煅龙骨、煅牡蛎加强软坚散结、消散肿块之效。针灸处方同前。四诊时，乳腺彩超提示右乳结节缩小，左乳未见明显结节，遂继续服用14剂中药以巩固疗效。

4 结语

乳腺增生症是临床十分常见的疾病，数据显示，乳腺增生症与乳腺癌的发生有一定的相关性，乳腺增生症患者和健康女性相比，发生乳腺癌的概率高1.5～1.6倍［8］。中国古代医家也早已发现这两者之间的相关性，《医方辨难大成》云：“乳病结核，久之变坏，莫厉于乳岩。”乳岩即乳腺癌，为古代中医外科绝症之一，因此治疗乳癖应早治、速治［9］。曹师针对本病提出了“疏肝解郁、散结止痛、理气化痰、疏通经络”配合“疏导开郁，身心并治”的治疗思路，运用针药结合配合温经浴袋治疗乳腺增生疾病，加以情志疏导，临床疗效显著，值得推广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