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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七介山地望新考
——兼论拓跋珪早年踪迹问题

2022-11-29王英维

关键词:贺兰拓跋

王英维

(集宁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内蒙古 集宁 012000)

七介山,也作七个山。如《北史》卷十三《献明皇后贺氏传》云:“苻洛之内侮也,后与道武及故臣吏避难北徙。俄而高车来抄掠,后乘车避贼而南,中路失道,乃仰天曰:‘国家胤胄岂正尔绝灭也!惟神灵扶助。’遂驰,轮正不倾。行百余里,至七个山南而免难。”[1](P492)又如《北史》卷二十《奚牧传》云:“奚牧,代人也。重厚有智谋,道武宠遇之,称曰仲兄。初,刘显害帝,梁眷知之,潜使牧与穆崇至七个山以告。”[1](P758)以上两条史料说明“介”通“个”,则七介山的特点就是七座大山连在一起。游牧民族好以地理特征来给山川命名,七座大山相连又作七金山。如《辽史》卷三十九《地理志三》中京道条称:“圣宗尝过七金山土河之滨。”皇城中“有七金山、马盂山、双山、松山、土河。”[2](P481-482)土河即今老哈河,老哈河滨有七座相连的大山称作七金山。又如《嘉庆重修一统志》云察哈尔正黄旗境内有“七金山,在旗西四十里,蒙古名贺尔博金。”[3](P27049)

七介山在北魏时期特别重要。该山是代国灭亡之际,献明太后贺氏携拓跋珪脱离危险,避难南下依附贺兰部的安全之地,也是后来拓跋珪依附刘库仁的驻牧地。后来又有柔然由七介山南下,进入善无地区,导致京师大骇。七介山关乎北魏历史上的大事,故弄清该山的地理位置有助于了解拓跋珪复国之前代北地区独孤部和贺兰部的驻牧范围、拓跋珪早年的踪迹,以及古代塞北地区的交通地理等问题。

学术界关于七介山的研究主要有四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七介山在大同府西南,处在大同县与怀仁县交界。如《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四大同府条称:“七介山在府境。宋元嘉十六年,柔然闻魏主焘伐姑臧,乘虚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遣军拒却之于吐颓山。《志》云:今府西南四十五里有七峰山,或以为即七介山也。”[4](P2007)其根据是地方志等书中称大同府南有七峰山。如《明一统志》大同府条称:“七峰山在府城西南四十五里。”[5](P473)《嘉庆重修一统志》大同府条亦称:“七峰山在大同县西南四十五里,又名玉龙山。”[3](P6740)《乾隆大同府志》亦云“七峰山在坤云南五里许,高八里盘踞三十余里,其阴隶大同,其阳隶怀仁,山有七峰。”[6](P79)《大同县志》记载更为详尽,称“七峰山,在火烽山南,距城四十五里,山有七峰:曰太史峰、曰剑峰、曰鳌峰、曰白云峰、曰摩天峰、曰玉女峰。七峰罗列,摩天峰最高。山之阴属县治,山之阳白玉龙洞西逮怀仁县八佛洞,东逮大同县。”[7](P70)该山在大同城的西南,断定七介山就是该山,则说明柔然已过了大同城,但不见有攻城的史实。留守将军穆寿“欲筑西郭门,请恭宗避保南山。”[8](P665)可见,这时穆寿还准备南逃避敌,倘若柔然在大同城西南,则无异于自投罗网,绝不能称作“避保”,故该说不确。继顾祖禹之后,孙险峰绘一前秦军队的进攻路线和代王的退却路线图,该图标注七介山在平城西南,平鲁区东北。[9](P138)

第二种观点认为,七介山在善无县境内,今平鲁县西北。如《嘉庆重修一统志》朔平府条云:“七介山,在平鲁县西北。”[3](P6910)《资治通鉴地理今释》亦云:“七介山,山西朔平府平鲁县。”[10](P363)吕思勉的《两晋南北朝史》云“七介山,献明后传作七个山,在善无县。”[11](P254)王仲荦云“按清一统志谓七介山在平鲁县西北,时在善无县境内也。”[12](P1053)《山西省历史地图集》将七介山标注在平鲁县西北,善无县西南。[13](P40)段连勤认为“七介山在今山西平鲁县西北,失辖处为‘中路’,则其始发地(亦即北徙地)应在今呼和浩特市以北之锡拉木伦河和艾不盖河一带。”[14](P261)魏嵩山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称:“七介山,今山西右玉县西南。”[15](P7)简修炜主编的《北朝五史辞典》亦袭称:“七介山,山名。在今山西右玉西南。”[16](P12)右玉县与平鲁县两县毗邻交界,称右玉县西南就是平鲁县西北,二说其实一致。称七介山在平鲁县西北,这是已经到达善无县南界,而当时善无郡治所在今右玉县城西,而史实是柔然过了七介山,方侵入善无境。又柔然攻入平鲁西北,这又与其进攻北魏都城平城的军事目标向背。故称七介山在平鲁西北,右玉西南说亦不确。

第三种说法认为,七介山在塞外凉城境内南面马头山一带。如莫久愚认为“七介山距盛乐当不至太远,应该距善无故城较近,地当浑河河谷的交通要道。”“应为今岱海盆地西南蛮汗山至马头山之间的山体,”就是“岱海盆地西南方向的低山。”[17]《内蒙古历史沿革地图集》也将七介山标注在凉城县沃阳古城南,杀虎口外一带山体。[18](P80-81)以上称七介山在杀虎口外合乎逻辑,这一提法可谓有识。

第四种说法认为,七介山在归化城附近。如《绥远通志稿》称:“案序纪言昭成避苻洛兵于阴山之北,为高车寇抄,复渡漠南至云中,此云中即古成乐城,似七介山在归化境。”[19](P349)这一判断是基于献明皇后贺氏与拓跋什翼犍一道逃往漠南云中地区,实则二人是分道避难,不在一处。故疑七介山在归化城境内,这也是误判。

综上所述,关于北魏时期七介山的研究可谓尚无定论,仍有极大探讨的空间。故本人拟对七介山的地望问题再作进一步探讨,以就正于方家学者。

一、七介山近盛乐,是阴山地区的拓跋鲜卑故地

晋太元元年(376年)11月,前秦苻洛军队打败什翼犍之际,《魏书》卷1《序纪》云:“帝时不豫,群臣莫可任者,乃率国人避于阴山之北。高车杂种尽叛,四面寇钞,不得刍牧。复度漠南。坚军稍退,乃还。十二月,至云中。”[8](P16)《魏书》卷15《昭成子孙传》亦云:“昭成时不胜,不能亲勒众军,乃率诸部避难阴山,度漠北。高车四面寇抄,复度漠南。苻洛军退,乃还云中。”“时苻洛等军犹在君子津。”君子津即今内蒙古清水河县西北方向黄河渡口喇嘛湾。观此可知,拓跋什翼犍退回漠南之后,又回到了云中盛乐。不幸的是其子寔君受人撺掇,“乃率其属尽害诸皇子,昭成亦暴崩。”[8](P369)

值得注意的是,什翼犍与献明皇后贺氏是分道避难,遂在寔君内乱之中,拓跋珪等人能够幸免于难。《魏书》卷十三《献明皇后贺氏传》云:“苻洛之内侮也,后与太祖及故臣吏避难北徙。俄而,高车奄来抄掠,后乘车与太祖避贼而南。中路失辖,后惧,仰天而告曰:‘国家胤胄,岂止尔绝灭也!惟神灵扶助。’遂驰,轮正不倾。行百余里,至七介山南而得免难。”[8](P324)可见献明皇后贺氏没有随什翼犍行军,仅携太祖及故臣吏一起行动。因为苻洛军队尚在君子津,故献明皇后所避难方向,不应逃向和林格尔或者是山西平鲁县,倘若如此则无异于自投罗网。故其避难方向应该是卓资县及凉城一带,阻山为固。

又,献明皇后贺氏避难之地应该是其熟悉的地方,不熟悉的地方则必不是最佳选择。《晋书》卷一百一十三《苻坚载记》云,前秦攻灭代国之后,“散其部落于汉鄣边故地,立尉、监行事,官僚领押,课之治业营生,三五取丁,优复三年无税租。”[20](P2899)“鄣”通“障”,“障”就是边塞上的堡塞之意,则七介山必在汉长城塞上。又称其为“故地”,则拓跋珪所驻牧的七介山属于拓跋鲜卑故地,拓跋鲜卑当时的发祥地有二,一是拓跋力微所居之地长川,二是云中盛乐地区。考其行程,七介山必然近在盛乐。在凉城境内石人湾沟河流域,“1956年东十号乡小坝滩出土的‘晋乌丸归义候’、‘晋鲜卑归义候’金印和‘晋鲜卑率善中郎将’银印、以及动物形金饰牌,饰件、戒指等。其中一饰牌背面刻有‘猗㐌金’三字。证明此系拓跋猗㐌之物,也证实了拓跋猗㐌部在凉城地区居住的事实。”“崞县夭乡还出土了珍贵的兽形双耳的方口陶壶。”[21](P6-7)可见,石人湾沟河河谷地区很早就是拓跋鲜卑的发祥地及根据地。又,今凉城县境内“汉长城:东起后营乡,大虎口东北0.5公里的烽火台,西止双古城乡圪针沟东北1公里的烽火台,全长40公里,宽10米。”[22](P828)可见,石人湾河谷地区地处汉长城塞上,该地属于汉“鄣边”地区,又是拓跋鲜卑的“故地”,该地交通发达,今天仍有呼和浩特市到凉城县的公路可通,故石人湾沟河谷地区是其首选之地。

石人湾,也作榆沟。《归绥识略》称“榆沟,在城东北九十里,蒙古亦名乌里雅苏台。”[23](P13)《绥远全志》称“榆沟,土名石人湾,在城东北九十里,蒙古亦名乌里雅苏台。”[24](P95)“按蒙古语乌里雅苏译为榆树,亦偶有作白杨者。至于语尾加台字音,则为有与多之意。”[19](P426)石人湾沟河亦称哲尔德河,《中国历史地图集》标注哲尔德河从乌里雅苏台汇入大黑河。[25](P57-58)《凉城县水系图》标注为太平寨沟河,[22](P98-99)其在凉城县西北流入大黑河,是大黑河的南源。

石人湾沟河谷地区除了有丰富的水源之外,其南面还有高大的蛮汉山。《凉城县志》云:“蛮汗山:位于东十号乡沙乎子村西北4.5公里处,古代称之为九峰山或钟山,山势巍峨,景色宜人,山体狭长较陡。海拔2305米,其峰顶为全县的最高点。”[22](P88)可见,蛮汗山是一座具有地标性作用的大山。该山是一个较大的山系,如《绥远通志稿》一书称:“案九峰山为凉城、和林二县所共有,”凉城境内的“漫汗山在厅治北八十里,高百余丈,上有神洞。”[19](P346、P352)又如《绥远省分县调查概要》一书中称凉城县境,“蛮汉山(一名莽汗山),在县治正北二十里,西起西沟门,东至第五区十八沙乎村止,为县境内之最高山峰。主脉即抢盘山脉。”[26](P65)其实,蛮汗山西起和林格尔,经凉城,东达卓资县境内大黑河发源地。

蛮汉山也作蛮汗山、漫汗山、满汉山、九峰山、钟山等,蒙语还称作阿巴汉喀喇山。秦树辉称“蛮汉山,《山海经》称为‘钟山’,隋朝叫‘春山’,宋朝更名为‘九峰山’元朝始称‘莽汉山’,后改音为‘蛮汉山’一直至今。”[27](P377)《凉城风情》一书也同意该说,并认为“蛮汉山系蒙语音译,意为‘云雾缭绕之陡峰’。”[28](P54)古代蛮汉山又称九峰山。如雍正《朔平府志》卷三归化城条云:“九峰山,在城东南一百二十里,九龙湾东,西石山下有石嘴,上有九峰故名。”[29](P71)称作九峰山表示该山系高峰较多。通过以上分析,可知北魏时期的七介山极有可能就是今凉城境内的蛮汉山。

又,当时献明太后避贼而南,从漠北进入阴山是其出发地。度过阴山之后方中路失辖,行百余里至七介山南。其经行路线大致是从漠北南下,经过呼和浩特市西北的蜈蚣坝即白道岭,再经土默川平原到达石人湾沟河谷地区,沿河谷谷道最终到达今蛮汉山南凉城县东十号乡境内的坝底村。则中路失辖处应该在榆沟即石人湾沟沟口地区,该地区地形由土默川平原变为山地,由于道路崎岖故致车失辖。由蜈蚣坝至榆沟沟口处百余里,榆沟沟口至今蛮汗山南坝底村亦合百余里上下,故其道路里程甚合。

代国灭亡之后,献明皇后贺氏及拓跋珪一直驻牧于七介山。如《魏书》卷二十八云:“奚牧,代人也,重厚有智谋。太祖宠遇之,称之曰仲兄。初,刘显谋害太祖,梁眷知其谋,潜使牧与穆崇至七介山以告。”[8](P682)可见,拓跋珪当时在七介山驻牧。换言之,献明皇后贺氏避难七介山以后,由于该地有安全保障,遂一直在此驻牧,并没有迁移。

二、七介山近善无,是交通要道,早期属贺兰部驻牧地

七介山的特点是近善无,远牛川。如《献明皇后贺氏传》云:“后刘显使人将害太祖,帝姑显弟亢埿妻,知之密以告后,梁眷亦来告难,后乃令太祖去之。后夜饮显使醉,向晨故惊厩中群马,显使起视马,后泣而谓曰:‘吾诸子始皆在此今尽亡失,汝等谁杀之?’故显不使急追。太祖得至贺兰部。”[8](P324)可见,拓跋珪避走当日,贺后曾与刘显“夜饮”。莫久愚先生据此考证,称七介山虽与独孤部营地不在一处,但去独孤部大营不至太远。[17](P6)当时独孤部是以善无地区为大本营的,故知七介山也毗邻善无地区。又,贺后与刘显夜饮,故意使醉,拖延时间,说明七介山距离贺兰部的牙帐牛川较远。牛川就是今察哈尔右翼后旗哈卜泉河流域。①

《魏书》卷一百三《蠕蠕传》云:“太延五年(439年),车驾西伐沮渠牧犍,宜都王穆寿辅景穆居守,长乐王嵇敬、建宁要王崇二万人镇漠南,以备蠕蠕。吴提果犯塞,寿素不设备,贼至七介山,京邑大骇,争奔中城。司空长孙道生拒之于吐颓山。”[8](P2294)吴提果犯塞,意即突破长城,北魏所修长城在阴山以北地区,柔然进军至七介山,则七介山必然在阴山以南。《魏书》卷二十七《穆寿传》云:“寿信卜筮之言,谓贼不来,竟不设备。而吴提果至,侵及善无,京师大骇。寿不知所为,欲筑西郭门,请恭宗避保南山。惠太后不听,乃止。”[8](P665)从该条看是柔然侵及善无境,京师方大骇。这又说明七介山亦近善无地区,且在善无北面。

自古漠北之敌从白道侵入塞内,南下大同,主要有三条大道。如《绥远通志稿》称今卓资县的讨不齐沟,“又南曰榆沟。蒙古名乌里雅苏台。是为昔年由绥东去之中路大道。盖与稍北之讨不齐沟及稍南之石匣子沟并列,为车马交通三要途也。入榆沟车行,历石人湾沟、牛角川、大坝及小坝子沟诸险径。崎岖曲折,凡二日程。始出山而达岱海滩。”“绥远旗志,榆沟土名石人湾。”[19](P426)从上可见,榆沟是从土默川地区入塞的三条交通要道之一。则柔然南侵,其行军大概是经过崞县夭、太平寨、小坝滩这一线。然后从小坝滩直接南下进攻杀虎口这一要隘,侵及善无。则七介山就是今凉城境内的蛮汗山,由于七介山近在善无,离京城平城很近,故亦能引起京师大骇。

关于拓跋珪早年的踪迹问题学术界一直都在争论不休,就连考古学者亦加入讨论阵营。一种观点认为拓跋珪早年一直在代北生活。②他们的依据是《魏书》史料价值高于《晋书》、《宋书》、《南齐书》之上,应该相信《魏书》说法,再有拓跋珪日常表现行为多从北俗,故没有南迁经历。一种观点认定其不在代北,而是罪迁蜀地,再迁长安,历中山转回代北等经历等。③该论断根据是认为《魏书》曲笔太多,且其记载有自相矛盾之处,故宁愿相信南朝诸史书。[30]又据拓跋珪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故认定必在长安、中山等地居留。所谓《魏书》的自相矛盾之处,实则是后人没能发现史实合理的内在逻辑,故疑《魏书》编写错乱。

其实,七介山在代国灭亡之际属于贺兰部的势力范围。如《魏书》卷八十三上《贺讷传》云:“昭成崩,诸部乖乱,献明后于太祖及卫、秦二王依讷。会苻坚使刘库仁分摄国事,于是太祖还居独孤部。讷总摄东部为大人,迁居大宁,行其恩信,众多归之,侔于库仁。”[8](P1812)可见,献明太后所避难之地的七介山当时属于贺兰部驻牧地,故称“依讷”,这也是献明避居七介山的最大理由。但不久,贺兰部贺讷受苻坚所命总摄东部为大人,贺兰部遂东迁至大宁,即今张家口市附近。由于贺兰部东迁,七介山地区遂成为独孤部的势力范围,这时拓跋珪母子仍在七介山驻牧并没有转徙他处,只是七介山换了统治者,故《魏书》卷二十三《刘库仁传》云:“于是献明皇后携太祖及卫秦二王自贺兰部来居焉。”[8](P605)

刘库仁被杀之后,其弟刘眷继摄国事。晋太元十年(385年)八月,“眷又破贺兰部于善无,又击蠕蠕别帅肺渥于意辛山,破之,获牛羊数十万头。”“其后,徙牧于牛川。”[8](P605-606)从该条看,贺兰部一度进攻至善无地区,更说明贺兰部对七介山地区环境非常熟悉。经该次进攻贺兰部败退,其后刘眷接着北进攻占牛川及意辛山地区,意辛山初步推断就是今四子王旗乌兰哈达乡境内的七层山。[31](P70)换言之刘眷的势力范围向北推进至阴山以北地区,遂将王庭驻牧在牛川地区。祸起萧墙,独孤部蒸蒸日上之际,刘库仁之子刘显作逆,谋杀刘眷。随之,贺兰部又卷土重来,重新占领牛川地区。这时刘显为排除异己力量,感到少年英武的拓跋珪日益成为威胁,遂准备谋逆。故拓跋珪“秋八月,乃幸贺兰部。其日,显果使人求帝,不及。”“登国元年(386年)春正月戊申,帝即代王位,郊天,建元,大会于牛川。”[8](P20)

三、余论

综上所述,什翼犍灭国之后曾往漠北驻牧,由于高车内叛侵扰,故又退往云中地区。这时前途未卜,献明太后带着拓跋珪等人与什翼犍是分道避难。由于中路失辖,到了七介山南方免于难。献明皇后贺氏逃往七介山地区,说明七介山是拓跋鲜卑的故地,近云中盛乐,亦近善无郡,还是其母家贺兰部的驻牧地,故有安全保障。献明皇后带着太祖拓跋珪避难于此,遂在寔君作乱时能够幸免于难。

逮战争结束之后,苻坚重新划分独孤部、贺兰部、铁弗部的势力范围,贺兰部东迁大宁,拓跋珪母子仍在七介山驻牧,七介山这时属于独孤部势力范围,故云其由贺兰部来居转而依附独孤部刘库仁。柔然犯塞内侵之际,过了七介山南下,就可以进入善无境内。如当时今凉城县境内的岱海被称为善无北陂或善无北泽。然而七介山与贺兰部的牙帐驻地牛川即察哈尔右翼后旗哈卜泉河流域较远。七介山还是平城通往阴山地区的一处交通要道。通过以上分析,符合以上特点的山脉,则指向了今凉城境内的蛮汉山。

蛮汉山自古以来就是林业丛生,如《绥远省分县调查概要》一书中称凉城县,“境内之满汉山,强盘山,生有桦树、山杨等,皆系天然林木。”[26](P68)《凉城风情》一书也认为蛮汉山地区,“在古代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林木葱茏,飞禽走兽出谋其间,是游牧部落的理想乐园。”[28](P56)《凉城通史》亦云:“在凉城县境内有蛮汉山,长30里,宽20里,山阴森林颇多,山阳野草茂盛,是天然的好牧场。”[32](P270)到了清代,蛮汗山被称作阿巴汉喀喇山,是察哈尔右翼镶蓝旗总管游牧时期的驻牧地。可见,无论拓跋鲜卑还是察哈尔蒙古族,其驻牧之地有着共通的选择。

献明皇后贺氏携拓跋珪就在七介山一带避难驻牧,时在代建国39年(376年)11月,拓跋珪当时年仅5周岁。由于该地是拓跋鲜卑故地,居于高山河谷之地有安全保障。又,当时“国众离散”,“南部大人长孙嵩及元他等,尽将故民南依库仁,帝于是转幸独孤部。”[8](P19)换言之,独孤部有其故臣、故民可作依赖。有以上三个原因,拓跋珪母子遂一直在此驻牧,并没有离开独孤部。故《魏书》卷二十七《穆崇传》云:“太祖之居独孤部,崇常往来奉给。”[8](P661)逮晋太元十年(385年)秋八月刘显谋逆,拓跋珪方脱离独孤部,远走贺兰部避难。至此,拓跋珪驻牧于七介山长达八年零九个月,这时年方14周岁。故云拓跋珪出生于参合陂,即今察哈尔右翼前旗境内的黄旗海,[33]但其在凉城蛮汉山地区长大成人,与凉城县仍有莫大的渊源。

至于吐颓山的研究,第一种说法称在右玉县境。如《资治通鉴地理今释》称“吐颓山,朔平府右玉县。”[10](P363)《山西省历史地图集》标注在右玉县东北,左云县西北,两县交界地方,临近长城以南一带山体。[13](P341)第二种说法称在平鲁县西北。如臧励龢主编的《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称“吐颓山,在山西平鲁县西北,今名大水口,有堡。”[34](P296)《北朝五史辞典》也同意该说,[16](P392)魏嵩山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也认同该说。[15](P389)第三种说法称吐颓山在大同府西南,如《通鉴纲目释地补注》称“吐颓山,在大同府西南。”[35](P2256)

《魏书》卷一百三《蠕蠕传》云柔然攻至七介山,“司空长孙道生拒之于吐颓山。”[8](P2294)《魏书》卷二十七《穆寿传》云:“寿信卜筮之言,谓贼不来,竟不设备。而吴提果至,侵及善无,京师大骇。寿不知所为,欲筑西郭门,请恭宗避保南山。惠太后不听,乃止。”[8](P665)可见,柔然军队已经侵入善无地区,为增强平城西门的防御力量遂欲筑西郭门。说明柔然不是南下被距,而是由西向东欲进攻平城。换言之,柔然已经过了杀虎口,由善无郡城出发,准备由西向东进攻平城京畿地区。《魏书》卷一百一十《食货志》云:“天兴初,制定京邑,东至代郡,西及善无,南极阴馆,北尽参合,为畿内之田。”[8](P2850)通过以上分析,吐颓山必在七介山南,仍隶善无郡境,并未到达京畿地区。

山西大同以西的道路,清人麟庆云:“自宣化而西,山多平衍,迨过大同,峰峦陡起,山径崎岖,至高山乃复平迤。”[36](P507)该高山指的是位于大同市西八十里,今大同市左云县张家场乡旧高山村,该村位于左云县城东。换言之,高山以西的京畿地带较为平坦。今右玉县东北毗邻左云县一带却高山连绵,是右玉通往左云、大同的必经之路。《左云县志》称境内有“橐驼山,位于县境西部,北接龙王堂山,向南经西石山、石儿山逶迤15公里至大西庄烟洞坡入右玉界,是左云西部的天然屏障。山势高低起伏,梁、岭相连,俗称骆驼山。主峰烟洞山于县城西北4.5公里处,海拔1438.8米。”[37](P112)又《山西通志》云朔平府右玉县条称:“骆驼山在县东三十里,兔毛、马营二河源此。”[38](P691)古代道路一般沿河流谷道而行,从右玉县正可沿河道东行至左云县。则骆驼山极有可能就是吐颓山。

注释:

①李逸友.中国北方长城考述[J].内蒙古文物考古,2001(01):39;魏坚.北魏六镇军政地位的考古学观察[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4):74-80;张文平、苗润华.北魏长城与六镇镇戍遗址调查新识[J].北魏六镇学术研讨会论文集,92-93.

②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下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7:509;姚宏杰.关于道武帝早年身世的若干问题[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02):77-82;安介生.北魏道武帝早年经历考辨—与李凭先生商榷[J].民族研究,2002(04):73-81;刘军.叱罗招男墓志与拓跋珪入蜀传说[J].史学史研究,2015(01):111-117.

③参见吕思勉.两晋南北朝史(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254;李凭.道武帝早年经历考[J].中国史研究,1992(01):171-177;李凭.北魏平成时代[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17-36;李凭.再论北魏道武帝早年经历考[J].民族研究,2007(04):73-81;李玉顺.北魏道武帝早年踪迹考[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06):142-148;孙险峰.北魏道武帝早年经历论考补释[A].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编.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第十届年会暨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135-149;倪润安.从叱罗招男墓志看北魏道武帝早年入蜀事迹[J].四川文物,2014(02):6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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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外甥为何死于非命
化蝶
《锦绣未央》原型:反派是傀儡,配角是狠人
领导是咱老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