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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之“宜”的设计思想研究

2022-11-28王志愿吴晨佳

关键词:淮南子造物装饰

王志愿,吴晨佳

(安徽理工大学 机械工程学院,安徽 淮南 232001)

中国设计思想萌芽于人类早期的原始社会,即石器时代。依据中国传统文化发展的基本规律,中国设计思想发展历程大致分为三个时期:先秦两汉、东汉至宋元以及明清[1]。第一个时期社会经历变革动荡,思想活跃,各学派百家争鸣,汉初黄老之学占据上风,《淮南子》应运而生。《淮南子》,亦名《淮南鸿烈》,是西汉时期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编撰的一部汉初黄老学派的集体性论作,是对汉以前古代文化一次最大规模的汇集与融合,被《汉·艺文志》列为杂家。《淮南子》将道家、阴阳家、墨家、法家、儒家等思想融汇统一,但其主要继承和发展的是先秦道家思想。作为融汇众家思想的《淮南子》包含极为丰富的设计思想,其中“用之于其所适,施之于其所宜”在笔者看来是《淮南子》设计思想的精髓,这一思想对汉代及其以后的造物设计产生了深远影响。句中的“宜”有恰到好处之意,即其符合自然与社会的客观规律,被《淮南子》在论述造物设计时多次提及。文章拟从功能之宜、材质之宜、审美之宜、色彩之宜以及生态之宜5个维度进行研究,在阐释中理解《淮南子》之“宜”的设计思想,以期为当代设计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借鉴与参考。

一、《淮南子》之“宜”的思想渊源

《淮南子》集汉代道家学说之大成,内容涉及广泛,涵盖宇宙本源、天文历法、地理、政治、农学、医学、科技等多方面。其中第十一卷是《淮南子·齐俗训》,这里“齐”意为各自“适”“宜”,不“相过”。此训指出万物各有所长,要“各有所宜,而人性齐矣”“各便其性”,最终以道“齐俗”。“宜”,在《说文解字》中被解释为“宜所安也”,在《辞海》中释义为“应当”“合适”,在《淮南子》中指符合规律。自然界中的物质都有各自的特征与规律,在造物设计的过程中应遵循这些特征与规律,否则就不“宜”,就失其“本”,失其“本”则“乱”[2]。

《淮南子》之“宜”思想的产生并不是偶然的,它是时代的产物,时代文化环境对它的产生有一定的影响。汉朝之初受战乱影响,民生凋敝,生灵涂炭,在儒、道、法三大学说并行的情况下,统治阶级选择了新道家,即以道家为基础,融合了儒、法等学说的内容,主张顺应自然、守道任法、无为而治。之所以推崇黄老之学是因为统治者吸取秦朝重法轻儒最终灭国的经验教训以及农民政权本身所拥有的质朴倾向。汉初政权选择黄老之学,这对成书于景武之间的《淮南子》的影响不言而喻,但相比于黄老道家思想消极出世的态度、形而上学的哲学思辨,《淮南子》则拥有积极入世的态度、形而下学的唯物认知。

黄老道家与《淮南子》所蕴含的思想在世界观内核上是一致的,只是方法论有所差别。比如黄老道家“以民为本”的观念在《淮南子》中也有充分体现,但后者的外在表现形式是务实的,其将“以民为本”的思想融入当时的社会环境,提出以发展的眼光造物利民,如“衣服器械,各因其宜”,表达了设计造物以利民为本,而民的需求是变化的,故设计同样要因时、因事而变,这体现了《淮南子》中“宜”的设计思想。再比如黄老道家主张“无为而治”的理想治国方略,《淮南子》也强调“无为”,但后者的方法论是顺时顺势、以适宜的方式改造生活。两者思想内核都是“以无为而有所为”,但《淮南子》所言并非治国大道,而以物入手,肯定了“无为”的人为改造,即顺应自然规律的“有为”,这也就是《淮南子》“宜”的思想要义之一。《淮南子》把对道法的哲学思辨落实到对自然物质的认知上,这极大激发了汉代科技发展和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手工业、商业也得到空前发展,从而促进了西汉经济走向繁荣,这一点可以从汉代绘有如纺织、冶铁、造车等大量世俗工艺劳作场景的画像石图案中得到证实,也可以侧面验证《淮南子》蕴含了极为丰富的设计思想,指导着汉代以及后世的造物活动。

《淮南子·齐俗训》里提到,“用之于其所适,施之于其所宜”,“宜”在此处有恰到好处之意,即其符合自然与社会的客观规律,推及到造物方法论,即主张造物要率性而行、因时制宜、各安器性,以达到“宜”,这与道家“顺应自然、守道任法、无为而治”的思想内核并无二致,只是《淮南子》站在更为务实的物质层面切入了道家的哲学主题。关于《淮南子》中对“道”的表现,究其根本可以解释为道法的超然内敛限制了繁复的炫技装饰,致使《淮南子》提出“用之于其所适,施之于其所宜”,此观点作为《淮南子》设计思想的精髓,其所表达的核心思想在《淮南子》中有诸多表现,揭示了造物之中何以制“宜”的本质。“宜”告诫人们在生产生活中应行之有度,无论是对自然的节制开发方面,还是对选材的深刻考究方面,亦或是对器物的适度装饰方面,其蕴含的设计法则都为后世沿用。虽然在汉武帝时期独尊儒术的社会背景下,黄老道家没落,但《淮南子》之“宜”的造物思想依旧影响着汉代及其后世。

二、《淮南子》之宜的设计思想体现

(一)功能之宜

功能是指器物所具有的效用,即实用性。器物是功能的载体,实现功能是造物的最终目的。《淮南子》功能之“宜”主要体现在物有所需、物有所用、器完不饰。

2.物有所用。器物的存在本身就是有用的。《淮南子·说山训》指出,“走不以手,缚手走不能疾;飞不以尾,屈尾飞不能远;物之用者必待不用者”[3]909,意思是说奔跑时不需用手,但将两手绑起来则跑不快;飞行不需用尾,但将尾巴卷曲则飞不远,说明事物产生主要功能的部分需要依赖于不产生主要功能的部分。《淮南子·说林训》:“盖非撩,不能蔽日,轮非辐不能追疾,然而橑、辐未足恃也。”[3]923伞面如果没有支撑结构就不能打开遮挡阳光;车轮如果没有辐条便不能飞快地奔驰。虽然伞面的支撑结构和车轮的辐条都是实现功能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伞和车轮的其他部件也是有一定功能作用的,不能缺少。以上论述证实了“器物的存在本身就是有用的”这一观点。且器物功用均有它使用的范围和对象,正如《淮南子·泰族训》所说,“水火金木土谷异物而皆任,规矩权衡准绳异形而皆施,丹青胶漆不同而皆用,各有所适,物各有宜。轮圆舆方,辕从衡横,势施便也”[3]1139。《淮南子·齐俗训》还指出:“械宜其用,用宜其人。”[3]518意思是说各种器械工具均有它的适当用途,各种用途的器械又有其适合使用的人,人与器械之间的关系置于现代设计中,就是我们老生常谈的人体工程学。适宜的人机关系才能发挥功用,以汉代双进料手转磨盘为例,它的直径大小完全符合人手操作的尺寸,证明当时的造物观念就已经考虑“用宜其人”了。

3.器完不饰。“器完而不饰”出自于《淮南子·齐俗训》:“治国之道,上无苛令,官无烦治,士无伪行,工无淫巧,其事经而不扰,其器完而不饰。”[3]563这里的“器完而不饰”是指器物功能完好,不作多余的修饰,强调的是一种以实用功能为主的审美观。设计的两大核心要素是功能和审美,而功能的实用性是首要目标。《淮南子·主术训》:“故古之王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黈纩塞耳,所以掩聪。”[3]374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古代帝王君主,带的冠冕前面装饰一串珠玉,这是用来遮挡视线的,冠冕两侧垂悬的棉丸球,这是用来堵塞耳朵的。其实设计这样的冠冕是为了警示君主谨记无为而治的为君之道,但从使用角度而言,这样的设计影响了使用体验感,它承载的警示、装饰意义与实际使用感受之间存在矛盾,这也与《淮南子》中实用功能为主的设计主张有所背离。但汉代以后的君王冠冕再少出现如此装饰,则可以推知汉代以后人们已有反对过度装饰,提倡适宜装饰的设计观念。汉代的铜灯设计是实用兼具审美的代表,如出土于河北满城的长信宫灯。长信宫灯造型上是一位优美的仕女,仕女左手托着铜灯底座,右手提着灯罩,右手的衣袖作为虹管和灯体自然连接。这样可以利用虹管将油烟吸收进去并送入底座,然后使之溶于水,避免了空气污染,这样的设计体现了当时工匠们高超的技术和卓越的设计构思。以实用为主的长信宫灯,没有多余的装饰,但依然以精美的造型、实用的功能取胜,即是对“器完而不饰”的生动体现,这样的设计思想对后世的造物活动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当代社会,设计学科在不断发展,“器完而不饰”依旧是优秀设计的重要评判标准之一。

(二)审美之宜

设计的两大核心要素是功能和审美。在中国古代造物设计中,功能与审美的统一即为文与质的统一。《淮南子》虽是基于道家思想,但因其也吸纳了儒家部分思想,形成如此文质观也在情理之中。审美之宜体现在天然为美,装饰有度,文质兼备。

1.天然为美。天然即自然而成,是事物与生俱来的的特性。《淮南子》肯定天然为美的客观性,其表现形式既不会消失,也不会因环境改变而改变。如“瑶碧玉珠,翡翠玳瑁,文彩明朗,润泽若濡,摩而不玩,久而不渝,奚仲不能旅,鲁般不能造,此之谓大巧”[3]1120;“白玉不琢,美珠不文,质有余也。”[3]965以上两个引证大致的意思是:天地自然造化万物的本领非常神奇,美玉天然完美,无需修饰,历久也不变形,任何能工巧匠都无法模仿制造。此外,缺陷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美,属于天然美,如“若珠之有颣,玉之有瑕,置之而全,去之而亏”[3]933,这里可以看到器物原有完整性的状态是天然美的最好体现。即使略带瑕疵,也不会影响其天然美感,反而从某种程度上说,恰恰是这些瑕疵更加映衬出天然之美。汉代玉器设计浑然天成,天然去雕饰,玉工根据原有玉石的形态和材质拟形,尽量保留其自然的形态,虽有雕琢宛若天开,展现自然天成的出色品格,让自然属性和后天工艺相得益彰。如1995年徐州狮子山楚王陵出土的“金缕玉衣”堪称绝品,其由4 000多块玉片连缀而成,玉片晶莹剔透,玉材均是中国四大名玉之一的“和田玉”。

2.装饰有度。《淮南子》又承认存在装饰效果,接受适度的人工装饰之美。如“百围之木,斩而为牺尊。镂之以剞劂,杂之以青黄,华藻镈鲜,龙蛇虎豹,曲成文章。然其断在沟中,壹比牺尊、沟中之断,则丑美有间矣,然而失木性钧也。”[3]61本意表达的是华丽的木牺樽和那沟中木头一样,虽美丑天差地别,但都失去了树木质朴的本性,这句话间接承认人工装饰是可以让质朴的原材料变成美观器物这一事实。汉代瓦当的装饰,多使用卷云纹、动物纹、四神纹、文字等装点,使原本平平无奇的瓦当变得自然灵动、富有韵律美感。汉代文字瓦当最具时代特色,在工艺美术史上地位突出,词藻华丽,内容丰富,多为吉祥之辞,如“长乐未央”“长生无极”等,其中最典型的当属卫字瓦当,大都出土于汉长安城遗址。但《淮南子》对于装饰美“宜”的把握并没有加以说明,究竟装饰到何种程度才既能体现天然美,也能展现装饰之美,从古到今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来衡量。故在当代,设计师们仍要持续关注与思考装饰的尺度问题。

3.文质兼备。适当的装饰能给人以美感,器物自身所表现出的功能也是一种美,即“实用之美”,器物应兼具实用与装饰之美,即“文质兼备”。《淮南子·时则训》中说道:“命妇官染采,黼黻文章,青黄白黑,莫不质良,以给宗庙之服,必宣以明。”[3]235供给宗庙祭祀的礼服都拥有色彩绚丽的花纹,它是人内心虔诚的适当表现,所以这种“文”的存在是合理的。并且,礼服的制作工艺与质地也应该是优良的,文与质缺一不可。为此,《淮南子》从辩证的角度肯定了文与质存在的必要性与合理性,必有其质,乃为之文,也即“文不胜质”的文质观。因此好的设计应该“文”与“质”和谐统一,相得益彰。此外,《淮南子》还认为装饰之美需要匠人熟练高超的技艺来实现。如“夫宋画吴冶,刻刑镂法,乱修曲出,其为微妙,尧、舜之圣不能及。蔡之幼女,卫之稚质,梱纂组,杂奇彩,抑墨质,扬赤文,禹、汤之智不能逮。”[3]1087无论是名画还是精致的雕刻品,其创作者的精湛技法和巧妙构思,是一般人所不能及。汉代漆器是实用和美观相统一的设计典范,以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漆耳杯套盒”为例,其利用盒体内有效空间套合紧密,耐潮、耐高温、耐腐蚀,装饰花纹图案朴素沉稳,色泽光彩照人,深受当时民众的喜爱与推崇。

(三)材质之宜

每种材料都有它自身的客观特性,需正确地认识才能在人类的造物活动中发挥其作用。

尽管西汉时期科学水平尚不发达,然而《淮南子》关于造物选材却有较科学的认识。《淮南子》材质之宜体现在因材而用,节约用材,即造物需顺应材料的特性与优点作相应的使用,同时在最大程度保护材料工艺的基础上节约用材。

1.因材而用。古人对材料的利用强调从材料本身的特性入手,发挥其特有的优势,达到物尽其用。《淮南子·齐俗训》:“铅不可以为刀,铜不可以为弩,铁不可以为舟,木不可以为釜。各用之于其所适,施之于其所宜。”[3]516这是说铅不能用来铸刀,铜不能用来制弩,铁不能用来造船,木不能用来制锅,各自应使用在适宜其特性并可以发挥作用的地方。《淮南子·俶真训》:“莫窥形于生铁,而窥于明镜者,以睹其易也。”[3]69意思是古代人们用明亮的铜镜而不是生铁看自己的容貌。这说明当时人们对于铁和铜的材质特性已有一定的了解,懂得选择适当的材料制作用途不一的器物。《淮南子·泰族训》:“故良匠不能斫金,巧冶不能铄木,金之势不可斫;而木性不可铄也。埏埴而为器,窬木而为舟,铄铁而为刃,铸金而为钟,因其可也。”[3]1129这是说,优秀的木匠是不能砍斫金属物的,灵巧的冶工是不能熔毁木材的,这是因为金属的特点决定了不能砍斫,木材的特性决定了不能熔毁。调和泥土制成陶器、挖空木头做成舟船、熔化金属铸造刀剑、熔铸金属造成钟,这都是依循它们的各自特性而成的。《淮南子·齐俗训》还指出:“夫竹之性浮,残以为牒,束而投之水则沉,失其体也。”[3]521竹子的特性是能浮于水面,但一旦被砍削成竹简,捆成一束扔入水中,就会沉下去,这是因为经过砍削的工艺处理破坏了竹子中空的特性。因此,每种材料都有对应的属性,需遵循其特性与优势,且制造工艺方式不能违背材料特性,才能在造物活动中发挥潜在的作用。如1978年曾侯乙墓出土的青铜曾侯乙编钟,该墓铭文记载一个编钟发两个音,木棰敲击编钟声音沉闷,而圆木棒敲击编钟声音悦耳。我们可以得出古人利用材质的不同特性发出不同的声音,也证实了古人对材料特性已有深刻的认知。一个优秀的设计师,应该懂得科学选择设计材料,懂得如何选择才不会违背客观规律盲目造物,而材料的特性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工艺方法的选择,故而工艺处理方式应顺应材料特性。

2.节约用材。古人不是单纯靠主观意愿进行造物活动,而是在考量材料本身的大小、体积、重量等客观因素后,有针对性地对材料进行处理,保证最大程度使用材料。此种方式既满足造物活动的需求,也以其原始的方式保证了材料的节约,将材料的使用率发挥到极致。如“是故圣人制其剟材,无所不用矣。”[3]463本意为贤明的君主用人如同技艺高超的工匠砍削木材,没有浪费。侧面也表明当时技艺精巧的工匠在砍削木材时已有了节约的观念。“是故贤主之用人也,犹巧工之制木也:大者以为舟航柱梁,小者以为楫楔,修者以为櫩榱,短者以为朱儒枅栌。无小大修短,各得其所宜,规矩方圆,各有所施。”[3]413原本表示贤主任用人才像能工巧匠造物一样各得其所,其实也说明了古代优秀的工匠使用木料时,大的木料会用来做舟船柱梁,小的则用来做船桨楔子,长的用来做屋檐橼条,短的就用来做短柱斗拱,各种材料,不论大小长短,在他们手上都能用在适宜的地方,这也证实了古代的工匠在造物时会根据材料的尺度选择合适的使用部位,避免无端的资源浪费。《淮南子·地形训》:“饬丧纪,审棺槨衣衾之薄厚,营丘垅之小大高痺,使贵贱卑尊各有等级”[3]249,其意为审核内、外棺材及随葬衣物的厚薄等级,度量坟墓的大小和高低,使之符合贵贱尊卑的等级。这表面虽说是提出用物需考虑地位尊卑,但究其核心,制作前度量尺寸是为了避免材料在制作过程中被浪费,这与当今设计所倡导绿色设计“3R”原则的“Reduce”相一致。以汉代石刻技法——减地法为例,它主要是在打磨平滑的石面上,用阴线刻画图面后,图像轮廓线以外减地,使图像部分凸起,这种技法在取得良好效果的同时省工省料,在汉代流行厚葬画像石、画像砖的社会背景下得到较快发展,对后世石刻技法产生一定的影响。

(四)色彩之宜

中国色彩文化源远流长,五色是传统色彩常用的表达方式。《淮南子》对“五行色彩”作了详细的描述,五行说的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的是金为白,木为青,水为黑,火为赤,土为黄。《淮南子》色彩之宜体现在五行相治,五色乱目。

1.五行相治。《淮南子·地形训》:“是故以水和土,以土和火,以火化金,以金治木,木得反土。五行相治,所以成器用。五行相治,所以成器用。”[3]196这句话首先说明了五行以及五色、五味、五声各个要素之间相生相胜的内在关系,以此与色彩相对应,进而由五色推出十间色。五行相生相克是一个动态的系统,由十间色可以继续发展形成再间色和再再间色。这个发展过程是无穷尽的,因此《淮南子·原道训》中写到“色之数不过五,而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3]26而在这无穷尽的色彩体系中,每个色彩所代表的意义也不尽相同。《淮南子·原道训》中又提出:“色者,白立而五色成”[3]26,强调在颜色中白色在五色中的基础地位,其本质是一切“色”皆来源于“白”[4]。而“色有五章,黄其主也”[3]195,意思是五色之中黄色在其中处于一个主色的地位。这是白色与黄色的不同作用,不存在争议。2022年北京冬奥会开幕式的色彩系统,来源于中国传统五行色彩文化,又与现今最时尚流行色结合得非常和谐完美,倒计时的设计上采用“二十四节气”,用独特视觉审美惊艳了世界。对于“二十四节气”,《淮南子·天文训》则有着全面科学的记载。

2.五色乱目。《淮南子·精神训》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3]307意思是说众多颜色一起迷惑眼睛,就会看不清。这里“五色”不是五种颜色,是“五色”衍生的“众色”,多种颜色的意思。这里所述道理,老子在其他的地方也阐述过,比如“少则得,多则惑”,“持而盈之,不若其已”,而《淮南子》与《老子》的观点是一致的。绘画需要颜色来表达思想,颜色种类的选择上需要做到重点突出,遵循少而精的原则,而不是越多越好。如果画师使用色彩时没有遵循这个原则,只将众多的色彩堆砌在一起,画出的作品就会给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的感觉,设计亦如此。五色审美观是中国传统色彩审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影响着民众对色彩的选用[5]。《淮南子·齐俗训》曰:“漆不厌黑,粉不厌白。”[3]516汉代漆器的色彩主要是黑与红两色,黑是漆的最本质色彩,红是漆的最富有色彩,光彩照人而又不失古韵[6]。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君幸酒”耳杯,杯内髹红漆,以黑漆绘卷云纹,内底中心为黑漆书“君幸酒”三字,即“请君饮酒”之意,两耳髹黑漆,以红漆绘几何纹样,外壁杯底髹黑漆,光素无纹。耳杯虽然使用色彩简单,但对比鲜明,整体生动有韵味。

(五)生态之宜

当今生态环境问题已成为全球性问题,《淮南子》虽然不是设计学论著,却包涵丰富的生态设计思想。它提出顺应天时、约地之宜、持续发展的生态思想。

1.顺应天时。《淮南子》承认人类应该顺应自然的规律。人类根据季节与气候的规律进行农业生产活动,如“土润溽夏,大雨时行,利以杀草粪田畴。”[3]235。这里不得不提出的是《淮南子·天文训》第一次科学全面地记载了“二十四节气”,确立了有规律的农业时序观念,以此指导人们的农业生产与生活,促使人类生存环境与自然生态之间形成稳定和谐的良性关系,也体现了刘安及其学派顺应自然,因循自然的环境生态主张。《淮南子·时则训》:“季秋之月,是月也,霜始降,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气总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3]244这段文字可解释为这个月霜降开始,各种工匠应该停止工作。朝廷还命令有关的官员,对百姓宣明寒冷的气流即将来临,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寒冷,应住入家里室内避寒。这表明人在面对自然的不可抗力时要选择改变自身生活方式以顺应自然。同时,《淮南子》还主张人类在顺应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可以改造自然[7]。《淮南子·原道训》曰:“是故禹之决渎也,因水以为师;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3]13大禹治水是利用水往低处流的自然特性来进行的,神农播谷也是遵守稻谷自然生长的特性来耕种的,这也体现了古人注重改造自然的活动与自然规律相适应的生态实践观。

2.约地之宜。《淮南子·原道训》曰:“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貈渡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3]14橘树移到江北就变成了枳,鸲鹆不能过济水,貉一过汶水便会死去。它们的特性是不能改变的,生活环境也是不能变移的。《淮南子》深刻认识到自然规律对于指导实践的重要性,要求在实践过程中不仅要坚持顺天之时,而且要有约地之宜的发展观念。《淮南子》总结了一系列关于如何利用地理环境的经验,如“东方川谷之所注,日月之所处”,适宜种植小麦;“南方阳气之所积,暑湿居之”,适宜种植水稻;“西方高山川谷出焉,日、月入焉”,适宜种植黍米;“北方幽晦不明,天之所闭也,寒冰之所积也”,适宜种植豆类农作物。《淮南子·齐俗训》还指出:“地宜其事,事宜其械”[3]518,各个地方均有适合它的行业,各个行业又有适合它的器械工具,要因地制宜发展产业。古人在造物中多就地取材,这就形成了长期在一个地域盛产某种物料,那么与之相适应的行业就会发展起来,相应的器械工具也会发展起来的局面。

3.持续发展。《淮南子》认为生态资源是有限的,无节制的欲望与过度开采有可能导致生态资源的枯竭。如《淮南子·诠言训》指出:“省事之本,在于节欲;节欲之本,在于反性。”[3]741减少徭役的根本在于节制物欲,节制物欲的根本在于归返虚静平和的天性。《淮南子》认为造成生态资源破化的主要原因在于统治者,统治者骄奢淫逸的欲望消耗破坏了大量自然资源,如“逮至衰世,镌山石,锲金玉,擿蚌蜃,消钢铁,而万物不滋。”[3]341因此,《淮南子》提倡固本节用,认为需要从国家持续发展战略的高度,合理利用自然资源,才能保证生态资源的自我更新与恢复。“因循自然”的目标是“宜”,只有“因循自然”,才能让万物各得其宜,各得所安,实现工艺的适宜之美[8]。现代人类面临全球变暖、洪水频发、土地沙化以及资源短缺等问题,都是由于人类无节制的的欲望所导致的。《淮南子》以持续发展的生态观来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值得我们当代人学习与借鉴。

三、结 语

作为融汇众家思想的《淮南子》包含极为丰富的设计思想,其中“用之于其所适,施之于其所宜”是其设计思想的精髓,它揭示了造物之中关于“宜”的原则,这一思想对汉代及其以后的设计活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通过对《淮南子》之“宜”的设计思想进行系统的整合和探究,总体可归纳为以下五个方面:《淮南子》功能之宜主要体现在物有所需、物有所用、器完不饰;审美之宜体现在天然为美、装饰有度、文质兼备;材料之宜体现在因材而用、节约用材;色彩之宜体现在五行相治、五色乱目;生态之宜体现在顺应天时、约地之宜、持续发展。从以上五方面进行分析与解读,在阐释中理解《淮南子》之“宜”的设计思想,以期为当代设计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参考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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