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诗意·深情
——歌剧电影《沂蒙山》的美学特征
2022-11-27贺彩虹徐晨莹
贺彩虹 徐晨莹
由山东省委宣传部、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临沂市委联合出品,山东歌舞剧院创排的大型民族歌剧《沂蒙山》(王晓岭、李文绪编剧,栾凯作曲,黄定山总导演,王丽达主演)在2018年12月19日成功首演后,先后应邀在全国各地演出上百场,截止到2021年3月,累计演出120余场,引起广泛关注与如潮好评。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年之际,中共山东省委宣传部、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山东影视传媒集团有限公司、中共临沂市委宣传部、中共济南市委宣传部、山东影视制作股份有限公司联合摄制了歌剧电影《沂蒙山》,将这一出感天动地的红色大戏以电影的形式定格在银幕上,用跨媒介的传播方式扩大了该剧的影响力,用生动感人的形象诠释了“沂蒙精神”的本质,给受众极高的艺术享受,引发观众强烈的爱国热情。
歌剧表演需要大量人员现场配合,仅演出舞台置景就需要20多辆大车搬运,因此巡演还存在诸多不便。而当歌剧被拍摄成电影,舞台艺术向电影艺术转换,电影语言的表现功能将演员的情绪表现通过近景和特写的方式放大于观众面前,在舞台上因视点单一而难以凸显的意象在影片中得以强化,从而使该片的美学特征得到充分彰显。
一、崇高:“血染青山春又生”
崇高作为美感经验的形态之一,“是对象的巨大的形式(力量的、数量的或者无限的、绝对的形式),唤起或唤醒了人内在的无限和超绝的生命力,把感受者的生命升华到一个超绝的至高境界而带来的感觉和体验”[1]。在该片中,巨大的山体是最令人震撼的置景,山峦叠嶂,高大巍峨,在舞台上形成一种顶天立地的冲击力,既是八百里沂蒙的真实表现,又象征着战争年代山东军民威武不屈的坚定意志,是沂蒙精神的具象化表现。2013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临沂视察时指出:“沂蒙精神与延安精神、井冈山精神、西柏坡精神一样,是党和国家的宝贵的精神财富,要不断结合新的时代条件发扬光大。”[2]沂蒙精神最突出的特质便是这种精神创造于人民群众之中,凸显的是沂蒙老百姓的人民之魂。说到底,沂蒙精神是一种人民精神,沂蒙山是一座由人民精神铸就的山。在歌剧电影《沂蒙山》中,那起伏连绵的峰峦背景、坚强无畏的英雄形象、独具匠心的剧作设计和饱含深情的唱词唱段充分体现了沂蒙人民的精神价值,给观众带来崇高悲壮的灵魂碰撞。
该歌剧影片的选材真实动人。在2016年接到创作任务后,作曲栾凯、编剧王晓岭、导演黄定山等主创团队成员曾经先后六次到沂蒙地区采风,“乡乡有红嫂、村村有烈士”的八百里沂蒙令他们肃然起敬,“沂蒙红嫂”“沂蒙六姐妹”“沂蒙母亲”等鲜活真实的案例令他们深受感动,最终编剧选择了渊子崖保卫战和大青山突围等真实事件作为创作背景。1941年,渊子崖村面对1000多名敌人的疯狂进攻,全村男女老少凭着简陋的土枪、土炮和原始的砖头棍棒奋起反抗,谱写了中国抗日战争史上农民自发组织的规模最大、最悲壮、最具民族不屈精神的浴血保卫战。在危急关头,当时的板泉区区委书记刘新一、区长冯干三率领县区武工队和山东纵队二旅五团的一个连火速赶来投入了战斗,阻挡了敌人对群众的疯狂屠杀,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刘新一、冯干三及40多名八路军战士和50多名县区中队战士在敌人的炮火中壮烈牺牲。此战被毛泽东赞誉为“村自卫战的典范”,渊子崖也因此被后人誉为“中华抗日第一村”。同样在1941年,山东沂蒙抗日根据地军民反击5.3万日军“铁壁合围”大“扫荡”,大青山突围是抗日战争时期津浦铁路以东山东敌后战场我方损失最大的一次突围战。正是在这血与火的战斗中,军民并肩战斗、相互扶持,结下了“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深情厚谊。这些战斗都发生在沂蒙山区,因此影片的主要场景也都在山中,如渊子崖抗战、林生参军山下送别,山洞前孙九龙等人牺牲,山峰上林生与敌人同归于尽,山路上夏荷托孤,山里海棠舍子,山前父女团圆等一系列的重要情节均与山相关。在影片中,黑灰色的大山成为无言的主角,见证着一曲曲慷慨悲壮的抗战之歌。
影片中的人物形象也有着山一样的意志,具有强烈的英雄主义色彩,悲壮大义,令人产生一种深深的崇敬之情。“为了自己的,祖国的或我们朋友的权利而勇敢地承担起困难,这是崇高的。”[3]从人物形象的塑造上看,女主人公海棠既是一个血肉丰满的艺术形象,也是沂蒙人民的象征。主创团队将沂蒙老区采访来的众多感人事迹融于一身,上战场、救伤员、推小车、做军鞋等一系列沂蒙人民无私奉献的事迹都通过海棠的形象进行了生动的传达。而海棠一家三代人的相继牺牲体现出军爱民、民拥军的共产党与人民群众水乳交融、生死与共的血肉联系。从海棠的舅舅孙九龙到海棠的丈夫林生,再到海棠的儿子小山子,三代人用不同的方式牺牲了自己:孙九龙是为了救八路军伤员;身为战士的林生是为了掩护人民群众;小山子则是为了引开追击革命后代的敌人。这一幕幕的悲剧带给我们的是崇高的力量。“由悲剧激起的净化给人以激励的积极情绪,使人不自觉地把自己和英雄等同起来,用崇高的力量去斗争,哪怕面对彻底的毁灭或可怕的死亡也决不屈服。”[4]影片还通过深情的歌咏渲染出悲壮的气氛,讴歌沂蒙人民可贵的品质。在孙九龙牺牲前,夏荷与海棠在唱段《世间哪有这样的情》中唱到“世间哪有这样的痛?世间哪有这样的情?沂蒙山的亲人,让山河屏息,让天地动容!”赵团长得知海棠的儿子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而牺牲时,眼含热泪地唱出《这份恩情报不完》的唱段:“谁家父母不疼儿,哪个母亲不温柔。挑筋断脉的别离,谁能够,谁能够?牺牲自己的骨肉,保全别人的孩子,扯心揪肺的抉择,谁能够?谁能够?那小车推出的辙印,那担架铺盖的衣袖,那乳汁救活的生命,那鞋垫绣过的春秋。这份恩情报不完,一生一世也不够。这份恩情报不完,高天苍茫热土厚!”这段唱词凝练地概括了沂蒙人民在战争年代所付出的种种艰辛。而在影片中,如雕塑般的人物群像也令人过目难忘,众多乡亲手持武器、目光坚定地站立在山石之上,象征着群众的力量如山峰般巍峨。《沂蒙山》虽然是以海棠一家的故事作为主线,但众乡亲与主人公同生共死、同台歌唱,他们埋伏在山上,抵挡着敌人的炮火;他们穿梭在山间,运送着支前的军粮;他们伫立在山巅,共筑起民族的脊梁。“这些英雄形象不仅具有文艺审美功能,更具有刻画民族表情、塑造民族性格、展现民族精神图谱的深厚文化价值与意义。”[5]
该片用鲜明的艺术形象生动诠释了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6]。从一个人,到一家人,再到一群人,《沂蒙山》表现了沂蒙人这一个心怀大爱的群体,这个群体也象征了与中国共产党一路并肩奋斗的人民群众。正是有了人民群众的鼎力相助,才成就了建党百年以来的荣耀。民族歌剧电影《沂蒙山》用艺术化的手法呈现了沂蒙精神的实质,用崇高的美学形式唤醒我们的革命历史记忆,一幕幕感天动地的画面,一曲曲气壮山河的战歌,让每一个观众都能切切实实地从中受到感染和教育。
二、诗意:“海棠似锦、小麦金黄”
沂蒙山是英雄的山,沂蒙人民是英雄的人民,在战争中无数的英烈血洒沂蒙,滋润了这片红色的土地。然而,艺术表现不能只有鲜血与泪水,而应用真实动人的形象、虚实相生的意境去打动观众、感染观众。“一件艺术品要有味外之味,就必须有象外之象。没有想象空间和诗意空白的艺术品,不可能使欣赏者产生丰富的情感,不可能使欣赏者产生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就不可能有无穷的韵味。”[7]该片的选材是真实的,但呈现方式是写意的,在戏剧情节方面进行了巧妙的留白,并对现实进行了充分的艺术化。一方面表现了战场的炮火硝烟和残酷现实,另一方面用抒情的笔调制造了诗意的氛围。无论是在场景设置、歌词意象、色彩对比还是民间文化方面,都充满了浓浓的诗意、无限的韵致,使影片具有鲜明的民族化特征和地域化色彩。
场景设置上,影片按照季节的轮回安排时空场景,在冬去春来的四季变换中开拓出浪漫与残酷并置的诗意氛围。几个重要的场景情景交融,主人公所唱的歌曲也都包含有唯美的意象与浓郁的诗情。月下送别时,山间一轮明月照着难舍难分的林生与海棠,二人缠绵的歌声祈愿着明月照得故人归的心愿,那清幽澄澈的月亮象征着二人坚贞的爱情。孙九龙在麦浪中的牺牲,悲壮中带着诗意。在孙九龙牺牲前,影片用浪漫主义的手法结合现代电影技术将其置身于一片麦田之中,伴随着催人泪下的《再看一眼亲人》:“再看一眼亲人,让我记住你的模样,再看一眼亲人,在这留下我的目光。再想看一看三月的海棠,再想看看六月的麦黄。再想看一看九月的高粱,再想看看冬月的酒浆。我将化在难忘的四季里,我将化在熟悉的田埂上。你看海棠似锦、小麦金黄、高粱遍野、美酒飘香,那里就是我的身影,那就是咱的模样。”如泣如诉的歌声与连天接地的金黄融合在一起,金黄的麦子,如锦的海棠,那梦幻中的四季场景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海棠雪夜梦回,一场似真似幻的梦,让人难辨真假,热泪盈眶。林生在山崖上望着故乡的方向演唱着《爱永在》:“从山里,望山外,层层叠叠隔云海。从一个山口到另一个山口,从芳草绿望到雪花白。风吹过来,云飘过来,多想回到从前,儿时两小无猜。风抚摸脸,云揽在怀,只要路在脚下,哪怕山高山矮。那干插墙的影子,那海棠花的样子,那炊升烟起的日子,那村头的老碾子,那望不尽的青山,就让朵朵彩云铺开。那诉不尽的深情,就像白雪皑皑。飘呀飘,飘呀飘,从茫茫山谷,飘进暖暖心怀。”干插墙的影子、海棠花的样子、炊烟升起的日子和村头的老碾子,这些跳跃组接的村庄日常意象共同构成林生内心对故乡的眷恋和对海棠的思念,歌词优美,典雅动人,充满不尽的诗情画意。结尾用一场麦浪中的团圆作为特殊的谢幕,实现了观众内心对完美结局的期盼,赵团长与夏荷、小沂蒙团圆,海棠与林生和小山子相聚,虽然是一种超现实的表达,也是一种诗意的圆满,弥补了观众心中无限的遗憾。
影片的色彩运用,超越了写实性色彩表达,用对比鲜明的色彩将诗意与残酷并置。影片主体色调以灰黑色为主,黑色的巨大山体横亘于银幕之上,战士和乡亲们大多身着灰黑色的衣服,凸显战争的残酷。而在这满眼的灰黑色中,海棠身上的一抹红色分外耀眼,那火红的颜色象征着海棠坚韧的生命意志和无私的牺牲精神。影片中海棠的衣服以红色系为主,突出女主人公的精神意志。在开头婚礼上穿着鲜艳的大红色,送夫参军时衣着为粉红色,拥军支前队伍里身着紫色衣服,从孩子牺牲到结局,衣服改为米白色,色彩的变化预示着情节的转变,也体现了海棠的成长。而陪在海棠身边的山妮子衣着则是以绿色系为主,以她活泼的个性和青春的活力衬托着海棠,也代表着年轻一代沂蒙女性的付出。亮眼的金黄色也在影片中几次出现,在九龙叔牺牲的时候,在海棠与林生相聚的梦中,在最后谢幕的圆满里,那金黄的麦子铺天盖地,用虚拟的诗境打破黯淡的黑色,给全片注入丰收和美满的希望。纯洁的白色也是本片有意突出的色彩,在拥军支前的路上,满地的白雪没有阻挡住群众的热情,而那飘飞的雪花还承载着海棠和林生两人的相思,记录着军民牢不可破的并肩情谊。在影片最后,乡亲们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白色,既呼应了全片悲剧的氛围,也象征着村民们即将从沉重的苦难中挣脱,共同迎接黎明的曙光。
在乡村民俗文化的表现上,影片进行了诗意化符号化的表现,将民俗事象与文化因子巧妙融入情节场景之中,既充分表现了沂蒙文化的厚重悠久,也用写意的方式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效果。影片开头的战场婚礼热闹而又隆重,过彩门、迈火盆、拜天地等环节简洁生动地反映了山东传统的婚礼民俗,海棠一反常规地自掀盖头彰显了她泼辣爽快的个性,而用进攻敌人的炮声作为婚礼上的鞭炮,又在热闹中显出几分悲壮。海棠带来的一坛坛地瓜酒古朴若水、浓烈如刀,众人饮下的是满满的豪情,鼓起的是杀敌的壮志。在众人藏身的山洞前,海棠和九龙叔给乡亲们煮野菜充饥,而把粥饭留给八路军伤员,海棠还唱着:“马齿苋,肥又嫩,灰灰菜,香又甜。苦菜荠菜能当药,山珍美味不要钱。”带着乡野泥土气息的野菜名称让人感到亲切,又让人为乡亲们的淳朴乐观而感动。
在那烽烟不断的战争时期,沂蒙山的村民们用他们的无私奉献护佑着战士们,因此,煎饼、军鞋、小推车等民俗事象不再仅仅是山东饮食、服饰、交通运输的如实记录,而成为闪闪发光的红色文化象征,携带着沂蒙文化的基因,包含着人民对我党我军的深厚情谊。“在山东影视剧中,煎饼已经成为一种标志符号。”[8]这些民俗事象在很多沂蒙题材的影视剧中都有所表现,而该片除了镜头前的充分展现外,还用歌咏的方式对其进行赞美。如“红枣甜,煎饼香,推起小车送军粮。运弹药,补给养,拥军队伍支前忙”,欢快的歌声烘托了乡亲们积极拥军的热情氛围,而赵团长含泪歌唱的“那小车推出的辙印,那担架铺盖的衣袖,那乳汁救活的生命,那鞋垫绣过的春秋”则用高度概括的意象表达了八路军对人民的感恩之情。
三、深情:“一生有情有梦”
无论是崇高的英雄行为,还是现实的诗意表达,都离不开深沉的情感诉说。“中国文艺和中国伦理思想一样,要在现世以内得解救,要把现世化成理想世界,所以特重情感真挚,实事求是。”[9]歌剧电影《沂蒙山》在叙事上用跌宕的情节带动情绪的起伏,通过军民两组家庭将亲情、爱情与家国情扭结在一起,并充分发挥音乐的抒情功能,用情绪多变的唱段将人物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起到夺人心魄、催人泪下的效果。
在叙事上,影片选取冲突集中的场景组合充分发挥戏剧性的危机效果,让主人公处于激烈矛盾的巅峰,情绪大起大落、大开大合,情感时而激越、时而缠绵,时而金戈铁马、时而流水潺潺,在张弛有度中给观众以充分的情感宣泄。编剧李文绪、王晓岭在创作谈《写一部好看的歌剧》中提到:“极致的情节设置是我们追求的戏剧表达……从第一场,我们就将舞台上的情势推到极致,海棠与林生大婚之时,日寇进攻渊子崖,大喜大悲同时推进,婚礼与战斗同步进行,采用这种大胆的设置,能让戏剧的冲击力迅速扩大、弥漫,一开场就会将观众的心紧紧抓住。在以后的每一场戏中,我们都将人物置于这种极致矛盾之中,在舍与得、去与留、生与死之间做出艰难抉择。怀孕的海棠面对林生是否参军的选择;夏荷面临大部队开拔留与走的选择;山洞里,九龙叔和八路军伤员面临谁走出山洞直面死亡的选择;突围战中,林生面临是否引开敌人牺牲自己的选择;海棠在面对自己孩子和夏荷孩子舍谁留谁的选择……这一切选择的最终效果,是在剧场牢牢抓住观众,让观众不得不参与其中,让观众的心跟着剧中人物纠结、犹豫、痛苦、决断,从而产生巨大的现场共鸣。”[10]极致的戏剧情节带给观众的是极端的情绪体验,让观众的眼睛与心理始终跟着剧情走,用一种深度的情绪浸入带动其情感起伏,这正是这部歌剧能够令观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的地方。
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影片不将人物作为英雄的符号化标志,而是在彰显其伟大精神的同时深挖其内心的人性情感,将普通人的小情小爱与抗日军民的大仁大爱并置,更加显示出战争年代英雄们牺牲个人情感的可贵之处,而影片最让人热泪长流的正是其中深深的真情流露。影片在军民两条线索上分别设置了一对恩爱的夫妻,都生育了自己的孩子。两对夫妻和两个孩子在结构上形成稳定的对称,也代表着军民之间的鱼水情深。
在爱情的表达上,影片浓墨重彩地渲染了青梅竹马的海棠与林生之间的感情。海棠对林生的情感浓烈炽热,在战争打响林生想要参军时她百般不舍。影片用海棠、林生、九龙叔、夏荷变化有致的四重唱《海棠啊,让他去吧》表现了海棠面临抉择时的矛盾心情,这里充分尊重了一个普通女人的真实感情。刚刚怀孕的她不忍心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见不到父亲,不想让挚爱的人投身于生死难料的战争之中,然而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林生参军。月下送别时,两人对唱的《一双鞋子针儿密》用口语化的歌词民间化的曲调表达了二人的缱绻难离。“一双鞋子针儿密,一针一线记心里。天晴时候穿脚上,落雨就在手上提。一双鞋子针儿密,一针一线有情义。哥是鞋帮妹是底,一生一世不分离。”接下来对唱的《等着我,亲爱的人》用优美的旋律、充满韵致的歌词书写了二人的深情满满。“你是家乡的雨,我是远行的风。风雨相随伴征程,等到再相逢。我是村头的月,你是远方的星。星月相伴乘彩云,等到再相逢。等着我,亲爱的人,等着我,不变的心。听你听我,彼此呼唤,一生有情有梦。”这首歌也是影片的主题歌,在其中反复咏唱,唱出了夫妻之情、军民之情、人民与党的深情。相较之下,夏荷与赵团长因为同为八路军战士,两人之间的感情显得更加理性与含蓄,相互之间并没有过多的私人情感的表达,更多的是在工作中的相互扶持。
除了夫妻之间的爱情表达之外,影片还围绕两个孩子与两个母亲的生离死别书写出骨肉分离的血肉亲情。夏荷在突围中身受重伤,临终前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托付给生死相依的朋友海棠。面对嗷嗷待哺的孩子,夏荷将手指咬破,让孩子吸几口自己的鲜血,并无限伤感地唱出了《血水,泪水,奶水》:“妈妈没有奶水,只能喂你血水。孩子,你尝不到母乳滋味,妈妈对你有愧。妈妈喂你血水,强忍不住泪水。孩子,你长大后不会后悔,妈妈是为了谁。宝贝,宝贝,快快入睡,听那梦中流过的蒙山沂水。妈妈没有奶水,只能喂你血水。孩子,你尝不到母乳滋味,妈妈对你有愧。”低沉的女中音唱出了一个革命者内心的侠骨柔情。海棠在日军追击八路后代的时候,让小山子往山上跑引开敌人,掩护了夏荷的女儿小沂蒙。小山子被敌人的枪打中,海棠痛失爱子之后,百感交集中唱出了《苍天把眼睁一睁》,抒发了对儿子的歉疚和难舍之情。
在意象表现上,两双鞋子将海棠对林生、对孩子的爱浓缩显现。影片用特写镜头表现海棠将血染的鞋子紧紧捂在心口,像是面对深爱自己的林生一样,吟唱着让人痛彻心扉的《等上一辈子》:“林生啊,我等你,等你把家回。我就坐在村头等,等到石头开花蕾。林生啊,我等你,等你把家回。我就坐在路口等,等得星星也流泪。这辈子等不到,就等你到下一辈。等着我们的儿子也回来,看着爹娘笑微微。”在送别林生时,海棠将自己亲手做的鞋垫上绣着“长命百岁”的布鞋送给林生,让他向她和孩子保证他一定活着回来;在小山子被日军打死前,她也正在给孩子做一双同样的鞋子,将美好的愿望绣在鞋底上。然而此时,两个至亲的人都已离她而去,她将这两双鞋子作为爱的寄托紧紧抱在胸前,这一个小小的细节精妙绝伦,直击人心。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11]不像生活流的影片那样用波澜不惊的方式将情感尘封于心底,歌剧电影《沂蒙山》将情感诉诸音乐和歌声,充分发挥歌剧唱段的抒情性,人物的情感得到完整的抒发,情绪得以宣泄。在音乐唱段的设计上,影片充分依循人物心理变化,设置巧妙的情感变化标志,让许多情绪段落层层递进,荡气回肠。“《沂蒙山》给剧中的核心人物均创作了令人过耳难忘、绵延悠长、戏剧跌宕、结构多重、乐思展开的精彩唱段……以《爱永在》为例,这首长达107小节的大咏叹调以平静舒缓切入娓娓道来,继而情绪推起进入副歌,行至高点情绪一转,进入视死如归的进行曲段落,音乐的张力在几乎拉伸至极限时转至中速的慷慨激昂而又大爱无限的高潮段落,情感的层次递进荡气回肠,音乐戏剧性张力十足而又不失曲调上的触动人心。”[12]而海棠所演唱的《苍天把眼睁一睁》“吸收与借鉴了传统戏曲的精华,在乐谱谱面上特别标注出五次情感转折,速度变化总计37次”[13]。情绪从呼天喊地、悲愤不已到万分焦急、悲苦哀怨,再到情绪激荡、痛彻心扉,及至依依不舍、婉转缠绵,转至百感交集、心潮起伏,起伏跌宕的情绪将海棠的心理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
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曾鼓励创作者多出“思想精深、艺术精湛、制作精良”[14]的精品,优秀文艺作品需要“讲好中国故事,树好中国精神,传好中国情感”[15]。歌剧电影《沂蒙山》继承了中国优秀民族歌剧电影的表现技巧,在新的时代进行了新的探索。影片用崇高的英雄群像净化人们的灵魂,用诗意的生活意象营造唯美的意境,用深情的歌唱表演打动观众内心。虽然影片在歌剧电影化的手段利用上仍需进一步探索,但其不失为一部为民立传、向党献礼的精品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