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博教授纯中药治疗肺癌验案2则＊

任迪莎 唐蔚 潘博

2020年全球癌症统计报告数据显示，中国肺癌新发病例约81.6万，恶性肿瘤死亡病例约71.5万，在所有癌症中，其发病率和死亡率均居于首位[1]。近年来男性和女性肺癌发病率均呈快速上升趋势[2]。室外大气污染、吸烟和被动吸烟、室内污染、职业暴露、肺癌家族史、肺部慢性炎症等均是肺癌发病的危险因素[3]。自1990年以来，男性和中老年人群逐步成为高危人群，男性肺癌的发病和死亡水平均高于女性，但女性的增长趋势更明显[4]。肺癌发病率不断上升，死亡率居高不下，是我国重大的公共卫生问题，不仅危害人民健康，同时给社会带来巨大负担。

潘博，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师从全国名老中医潘敏求教授，全国第四批名老中医优秀继承人，现任全国名老中医潘敏求传承工作室主任，湖南省中医药研究院附属医院肿瘤一科主任。潘教授从事肿瘤临床及相关科研工作二十余年，以中西结合特色为宗旨，运用中西结合治疗肺癌具有独特的见解，现将其纯中药治疗肺癌验案2则介绍如下。

1 肺鳞癌

患者，男，70岁，2014年7月17日初诊。患者因“咳嗽咯血半月”，于外院就诊，完善胸部CT提示“（1）右上肺支气管改变伴左上肺病变，考虑中央型肺癌并左上肺阻塞性肺不张、肺炎；（2）双肺门小淋巴结”。完善支纤镜提示“左上叶部新生物”，病理示“癌变的乳头状增生的鳞状上皮”。当地医院建议行进一步西医抗肿瘤治疗，患者拒绝后出院。患者要求行中药保守治疗，遂就诊于潘教授门诊。吸烟史50余年。刻下：患者稍有咳嗽，少痰，无咳血，活动后气促，无胸闷胸痛，纳差，夜寐欠佳，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弦细。西医诊断：肺鳞癌；中医诊断：肺积；中医辨证：脾肾两虚，瘀毒内结证。以健脾益肾、化瘀解毒为治疗法则。予以脾肾方加减：西洋参粉10 g（冲服），茯苓 10 g，陈皮 10 g，菟丝子 10 g，鸡内金 5 g，灵芝 10 g，白花蛇舌草 30 g，重楼 9 g，炒稻芽 15 g，莪术 9 g，土贝母 6 g，黄连片 3 g，百合 15 g，白术10 g，法半夏 10 g，枸杞子 10 g，女贞子 10 g，黄芪 30 g，半枝莲 30 g，薏苡仁 30 g，炒麦芽 15 g，夏枯草 15 g，全蝎 3 g（冲服），吴茱萸 3 g，甘草片5 g。15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4年9月18日二诊：患者咳嗽，少痰，活动后气促，无胸闷胸痛，饮食睡眠均较前明显改善。舌暗、有瘀点，苔薄黄，脉细。守上方，去茯苓、全蝎、土贝母，加茯苓皮15 g，蜈蚣粉2 g（冲服），山慈姑 10 g，赤芍 10 g，三七 5 g，枇杷叶 10 g。15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4年10月17日三诊：患者咳嗽咳痰较前好转，舌红，苔薄白，脉弦。守上方，苍术10 g，壁虎10 g。15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4年12月25日四诊：患者咳嗽，夜间咳甚，咳黄痰，量中等，无咳血，活动后气促，无明显胸闷胸痛，纳寐可，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弦。守上方，去重楼、全蝎粉、苍术、山慈姑，加臭牡丹30 g，蜈蚣粉 3 g（冲服），桑白皮 15 g，地骨皮 15 g，土贝母6 g，蝉花5 g。25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5年2月2日五诊：患者咳嗽咳痰，痰黄黏量多，无血丝，活动后气促，无明显胸闷胸痛，纳寐可，二便调，舌红，苔黄腻，脉弦。守上方，去臭牡丹、蜈蚣粉（冲服），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加至 35 g，加桔梗 10 g，紫菀 10 g，浙贝母 10 g，胆南星 10 g，水蛭粉 3 g（冲服），15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守方辨证加减治疗7年余，末次复诊时间：2021年11月23日。2021年10月16日复查CT结果提示左上肺癌较前稍进展，纵隔及双肺门淋巴结较前无明显变化，未见其余转移征象。患者诉稍有咳嗽咳痰，痰白量少，无痰中带血，纳寐可，二便调，舌红，苔薄白，脉弦。每3～6个月门诊随诊，守方治疗，随症加减，生活质量良好。

按语：祖国医学对于肺癌的认识由来已久，但受制于历史条件的局限没有形成特定专一的病名，其症状的类似记载，可广泛地散见于“肺积”“息贲”“咳血”“肺痈”“胸痛”等。《难经》记载“肺之积，名曰息贲，在右肋下，覆大如杯。久不已，令人洒浙寒热，喘咳，发肺壅”，《景岳全书》曰：“劳嗽，声嘶，声不能出或喘息气促者，此肺脏败也，必死”，均描述了肺癌的常见临床症状及体征。潘教授认为肺癌患者多以年老体弱，正气大亏为本。《杂病源流犀烛》云：“邪积胸中，阻塞气道，气不得通，为痰，为食，为血，皆为与正相搏，邪既胜，正不得制之，遂结成形而有块。”该患者发病时已年过七旬，脏腑阴阳失调，肺气不足，邪毒入内，邪热伤津，可致肺阴不足，气阴两虚，外邪得以乘入，客邪久留不去，气机不畅，血行瘀滞，日久则在肺部结聚为肿块。本患者以肺、脾、肾虚三脏为主，气滞血瘀毒聚为标。故治疗方法应以补益脾肾，配合活血化瘀、解毒散结。患者初诊时，患者稍有咳嗽，少痰，无咳血，活动后气促，纳差，夜寐欠佳，舌红，苔薄黄，脉弦细。患者肺脾肾三脏亏虚。脾为气血生化之源，主运化，乃后天之本。肾为五脏阴阳之本，主一身之阴阳，乃先天之本。中医古训有云“先安未受邪之地”，故用白术、黄芪、灵芝、薏苡仁等健脾补气，枸杞子、女贞子、菟丝子等滋肾养肝，同时加用鸡内金、炒麦芽、炒稻芽等消食健胃以促进患者食欲。陈皮法半夏合用，取二陈汤燥湿化痰，健脾和胃之效。吴茱萸、黄连合用，源自左金丸，取其清火调气散结；百合归心肺经，润肺止咳，兼具安神之效；莪术行血散瘀；半枝莲、重楼、白花蛇舌草、土贝母、夏枯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同时联合蜈蚣或全蝎等虫类药共同抗肿瘤。现代医学研究表明全蝎、蜈蚣、水蛭等虫类药物具有破血逐瘀、攻毒散结功用，不仅对相关归经脏腑具有针对性，同时还有广泛的抗肿瘤作用[5-7]。患者二诊时咳嗽，少痰，活动后气促，饮食睡眠均较前明显改善。舌暗、有瘀点，苔薄黄，脉细。潘教授认为肺癌患者基本病机离不开“瘀、毒、虚”，在扶正气，抗癌毒的同时加用活血化瘀的药物，三类配合疗效明显。患者舌暗、有瘀点，故加用三七粉、赤芍活血祛瘀。另加用茯苓皮渗湿利水，枇杷叶清肺降气止咳。在男性肺癌患者中，吸烟往往是导致肺癌的重要因素之一。潘教授指出，给予患者中医药治疗的同时，健康宣教也是十分必要的。患者对疾病有一定水平的认知是提高患者治疗依从性、保障治疗效果的有利因素。潘教授认为敦促患者戒烟、加强营养支持、调节情绪、适当运动、改正不良生活作息等自我管理对改善患者生活质量及预后具有积极作用。

2 肺腺癌

患者，女，92岁。2018年8月12日初诊。患者因“咳嗽，痰中带血6个月”。于当地医院完善相关检查，胸部CT提示：右上肺片状密影：肿瘤性病变？（2.9 cm×1.6 cm×1.9 cm）。痰液细胞学涂片：涂片中找到癌细胞，大致为腺癌。患者家属拒绝进一步西医抗肿瘤治疗，要求服中药保守治疗，就诊于潘教授门诊。刻下：患者咳嗽，痰白质黏，量中等，痰中带血丝，活动后气促，偶有胸闷，无明显胸痛，纳差，夜寐欠佳，二便调。舌淡红，苔白稍腻，脉细。西医诊断：肺腺癌；中医诊断：肺积；中医辨证：脾肾两虚，瘀毒内结证。以健脾益肾、化瘀解毒为治疗大法。予以脾肾方加减：西洋参粉 10 g（冲服），茯苓皮 15 g，陈皮 10 g，砂仁 3 g，女贞子 10 g，黄芪 30 g，半枝莲 15 g，薏苡仁 30 g，炒麦芽 15 g，夏枯草 15 g，菟丝子 10 g，川牛膝 10 g，桔梗 10 g，瓦楞子 10 g，全蝎粉 3 g（冲服），赤芍 5 g，大黄炭 10 g，浙贝母 10 g，白术 10 g，法半夏 5 g，木香 10 g，枸杞子 10 g，鸡内金 5 g，灵芝 10 g，白花蛇舌草 15 g，石见穿 15 g，炒稻芽 15 g，莪术 9 g，土贝母 6 g，三七粉 5 g（冲服），六神曲 10 g，枳壳 10 g，广藿香 10 g，桃仁5 g，红花 5 g，桑白皮 15 g，甘草片 5 g。8 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8年11月9日二诊：患者咳嗽咳痰较前好转，痰中带血较前缓解，饮食睡眠均改善，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弦细。守上方，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加至20 g，瓜蒌子 15 g，柴胡 5 g，五味子 6 g。15 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2019年3月5日三诊：患者稍有咳嗽咳痰，无痰中带血，饮食睡眠均正常，二便调。舌红，苔薄黄，脉细。守上方，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加至30 g，去全蝎粉，改蜈蚣粉3 g（冲服）。20剂，每两天1剂，水煎4次，分两天服。患者病情好转，3～6个月复诊1次，坚持口服中药，末次复诊时间：2021年11月23日。2021年9月28日复查CT示病灶大致同前，未见转移，生活质量良好。

按语：近年来，随着低剂量CT筛查的人群日益增长，发现肺结节及肺癌比例都有相当比例的增加[8]。城市化、人口老龄化等因素的加速发展，我国肺癌带来的沉重经济负担和医疗压力不断增加[9]。老年人是肺癌的高发人群，多存在身体功能的减退，合并其他慢性疾病[10]。肺癌分为鳞状细胞癌、腺癌等组织学亚型。在女性患者中肺腺癌是最主要的亚型，且发病率持续上升[11]。潘教授认为近年来女性患者肺癌发病率的逐年增长，受到空气污染、二手烟、厨房油烟、年龄等危险因素的影响。本案患者发病时已是耄耋之年，五脏气血阴阳亏虚，故选用西洋参、黄芪、白术、灵芝、枸杞子、菟丝子、女贞子为基础的脾肾方，通过健脾补肾达到扶正祛邪的作用。茯苓皮、陈皮、桑白皮三药合用源自五皮散，作用于肺脾肾三脏，健脾燥湿，行气利水；厚朴、木香、砂仁增强健脾化痰之效，枳壳宽胸理气；广藿香化湿和胃；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全蝎、土贝母、夏枯草等清热解毒之药共同起到抗肿瘤的作用。现代研究证明此类药物多对肺癌具有独特的治疗作用[12-14]。但此类药物大多苦寒，长期服用易损伤脾胃。《素问·太阴阳明论》云“土者生万物而法天地”，潘教授认为在肿瘤患者的治疗全过程中应始终不忘顾护脾胃，维持脾胃正常运化功能，故选用鸡内金、炒稻芽、炒麦芽、六神曲开胃消食，增进患者食欲；三七、莪术、赤芍、桃仁、红花活血行气散瘀，瓦楞子化痰软坚，桔梗、浙贝母二药一升一降祛痰止咳，消痈排脓；大黄炭凉血止血；甘草调和诸药。患者二诊时，患者咳嗽咳痰较前好转，痰中带血较前减少，饮食睡眠均改善，舌红，苔薄黄，脉弦。潘教授考虑患者身体状况，用药剂量常从小剂量开始，逐次增加，以防药力过猛机体无法耐受。故白花蛇舌草、半枝莲、石见穿加至20 g。瓜蒌子润肺化痰；五味子敛肺止咳；柴胡疏肝解郁。方中药物数目较多，从多个方面协同扶助正气，以达到扶正抗癌的作用。肺癌的治疗方式飞速发展，从最初的放化疗，至如今被广泛认可的靶向药物治疗、免疫治疗、介入治疗等，患者生存率存在一定幅度的提高。但对于老年患者，基于其身体素质、心理负担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往往无法承受以上治疗，中医药在老年肺癌的治疗过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于肿瘤患者，尤其是中老年患者，在治疗中需要关注患者的心理问题。恶性肿瘤患者的精神障碍有适应障碍、抑郁、自杀、焦虑障碍、谵妄、痴呆、物质滥用引起的精神行为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人格障碍、化疗药物不良反应引起的神经精神反应、代谢紊乱引起的神经精神反应等[15]。心理干预法可以减轻恶性肿瘤患者的疼痛感，减轻患者焦虑情绪，提高生存质量[16-18]。

原发性肺癌发病隐匿，在早期常表现为无痰或少痰的刺激性干咳，有些患者还可出现痰中带血，易与其他肺部疾病混淆。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原发性肺癌使得治疗手段日益增多。外科手术切除仍是早中期肺癌的主要治疗手段，也是目前临床治愈肺癌的重要方法[19]。化学药物治疗、放射治疗、靶向药物治疗、免疫药物治疗也是肺癌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病情进入中晚期后，患者常丧失外科手术治疗的机会，还伴有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继发肺部感染、胸腔积液、心包积液等并发症，患者生活质量差，生存期短。单纯的西医治疗副作用明显，如肝肾心脏毒性、骨髓抑制、消化道不良反应、皮疹等，且对患者经济情况造成严重压力。中医药在肺癌术后预防复发转移有显著优势，对于放化疗、介入治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的减毒和增效具有重要作用[20-22]。中医药联合现代医学综合治疗，提高了患者生存期，改善了患者生活质量，已成为治疗肺癌的新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