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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官窑?
——繁昌窑窑址性质问题再探究

2022-11-26黄莹莹

陶瓷科学与艺术 2022年9期
关键词:后主制瓷白瓷

黄莹莹

景德镇陶瓷大学研究生院 江西景德镇 333400

繁昌窑位于安徽省繁昌县境内,窑址以柯冲窑、骆冲窑为代表烧制的瓷器最佳。建国之后,考古专家学者对其进行发掘鉴定,确立了繁昌窑在青白瓷领域的地位。但有关繁昌窑窑址性质的断定,在阅读相关文献和著作中发现意见并不统一,因此,繁昌窑是否即为南唐官窑?这一问题再次引发思考。

一、从文献记载及绘画中看繁昌窑性质断定

黄矞在《瓷史》中论宣州窑:“宣州窑,当烧于南唐国时,盖宣州五代中为南唐所有,入宋改为宁国府,元明因之,遂无复宣州之号,是宣州瓷器为南唐所烧造,以为供奉之物者,南唐后主尤好珍玩,则其供奉之瓷器必极精良,明王世贞诗云:‘泄向宣州雪白瓷’谓之雪白,知非柴窑之黄土粗足所能比拟也。”[1]从中可知南唐时宣州窑瓷器最佳,为供奉皇帝烧造精良瓷器,而现今宣州之名已不复存在,则繁昌窑是否属五代南唐宣州窑,应进行考究。史载,南唐升元年间(937年10月—943年2月)割南陵五乡,复置繁昌县,属江宁府。繁昌县在南唐时已有其名,然并未有“繁昌窑”其名。宣州在南唐时,地理位置优越,是南唐腹心之地,全国政治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2]南唐君主在宣州命烧瓷器以供御用成为可能。《南唐二陵》发掘报告根据黄矞《瓷史》的描述,“结合出土瓷器特征,认为宣州窑生产白瓷,并可能为南唐官窑。”[3]建国后,“文物考古部门对宣州地区古窑址进行了多次考古调查和发掘,发现繁昌县繁昌窑属宣州区域,古时为南唐国所辖”[4],故繁昌窑应为南唐时宣州窑,即为南唐官窑。

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韩熙载夜宴图》为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所绘,其主要活动于南唐后主时期,《韩熙载夜宴图》中出现了众多瓷器,有注碗执壶、带盖粉盒、托盏、盛果小盘、高足盘等,经比对研究,发现《韩熙载夜宴图》中瓷器与繁昌窑出土瓷器如出一辙。繁昌窑发现者葛召棠先生曾孙王承旭所著《繁昌窑》一书中,认为“繁昌窑当时为上层社会烧制精美的饮食器、茶酒具,图中精美的瓷器代表了五代时期繁昌窑制瓷技艺的最高水平”[5]。

二、匠人南下带来瓷器制作的先进技术

五代时,小国林立,战火纷纷,北方诸国战争连年,而南唐于长江之南,占据江苏、安徽、湖北、江西等地,南方水土肥沃,自然资源丰富,属“鱼米之乡”,在五代时属富庶之地。北方大量文人学士、工匠农民纷纷南下,有“避乱江东”之说,这直接给南唐瓷器烧造带来技术支援,窑业迅速发展,瓷窑遍地,窑火不息。在技术上,“当同期的其他窑仍在采用低烧成率的泥钉叠烧法时,繁昌窑已引进北方先进的漏斗形匣钵和垫饼、垫圈装烧法来烧制瓷器”[6],提高了成品率和质量。繁昌窑起初致力于白瓷的烧造,但限于境内土地资源的限制难以实现。技术上的进步,说明当时为满足上层阶级的供给需求而不断提高工艺的现象,王承旭著《繁昌窑》书中认为,“其也可能是像五代时仿造吴越国的越窑,设置了“瓷务官”来管理,督造贡瓷”[7],有官府的支持,因此在技术上得以获得显著进步。《南唐二陵发掘报告》在对二陵出土瓷器进行考察时写到:“二陵出土的瓷器,可以被认为和北方制瓷手工业有着极为直接的联系。”北方匠人南迁促进了制瓷技术为南方制瓷业的发展。

三、《南唐二陵》出土瓷器具有繁昌窑青白瓷造型特征

1950年至1951年,南京博物院和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员以及江宁县的相关部门对南唐二陵进行了发掘,[8]发现此正是南唐开国皇帝李昇的“钦陵”和中主李璟的“顺陵”,二陵出土瓷器均发现白瓷,发掘报告中称“白瓷的样式比较简单,都是「上肆而下敛」”[9],这些器型特征是与繁昌窑青白瓷几乎相符,随葬于二陵皇室墓中的青白瓷也证明了繁昌窑在五代南唐时期的繁荣。

《南唐二陵发掘报告》中描述到,“李昇陵出土的葵瓣口瓷碟,口沿作葵瓣状,浅圈足。灰白色釉,瓷胎细白。周身清楚地遗留着轮制的痕迹。李璟陵出土的葵瓣口瓷碗,浅圈足,底周露胎,胎细而白,极薄,通体上着灰白色釉,底部有流釉现象。口沿作葵瓣口,且有一道稍稍隆起的线纹。而李璟陵出土的卷口小瓷碗,浅圈足,底周没有釉,瓷胎白色略发黄。通体上灰白色釉,卷唇的边线釉积的较厚,因而颜色显得深些。”将报告中对出土瓷器的描述与现存繁昌窑青白瓷实物进行造型上的比较,可以发现南唐二陵中用于帝王陪葬的瓷器属于当时所称“宣州窑”,现今所说的“繁昌窑”。报告中在对二陵出土瓷器的考察中写道:“我们揣测二陵出土的白瓷可能就是宣州窑的产品。一是二陵出土白瓷,形体上是‘上肆而下敛、作平坦势’;二是釉子有些带灰色,少数微现卵青色;三是葵瓣口碗用堆釉做成棱状凸起,即黄矞所谓‘内起六棱’。”《南唐二陵发掘报告》对二陵出土瓷器进行详尽的描述与考察分析,得出南唐二陵随葬瓷器即是繁昌窑青白瓷。这也是证实繁昌窑作为官窑存在的历史可能性。

四、从南唐社会背景及艺术审美角度看

南唐享国三十九年,始盛于烈祖李昇,由盛及衰于中主李璟,亡于后主李煜,国祚虽短,但其间南唐政治经济文化发展均呈鼎盛之势。对于瓷器的生产,从对外政策、经济发展、文化艺术鉴赏方面都可寻找到南唐国建立御用瓷窑之必须。

烈祖时期,李昇采取“兵不妄动,境内赖以休息”方针,积极发展经济,稳定民心,止戈修邻的安邦策略。据《辽史》记载,南唐自辽会同元年至应历七年(938—957年)的20年间,与辽交聘29次,其中南唐使辽为26次。考古发现,辽境是北方地区出土青白瓷最多的区域,对于辽境的输入瓷,青白瓷所占比例高达58.8%[10]。此证明烈祖时期南唐为结交邻国、为将繁昌窑设置为御窑而制造精良青白贡瓷的可能。中主李璟时期,中主听信权臣之言,先后伐闽、楚、南汉、并与后汉冲突,最后招致后周大举进攻,被逼割地求和,去国号奉周正朔。与吴越国交恶亦深,在制瓷业上,越窑为吴越钱氏控制,所生产的贡瓷秘色瓷及优质青瓷皆不可能与南唐做贸易,只有民间贸易尚有往来。南唐四处无援,只能独自进行技术改良,吴越民间青瓷技艺经民间交流传入南唐,并与北方白瓷技艺相融合,通过官府控制制瓷产量和质量,加大陶瓷生产的规模,陶工们发挥智慧,创造青白瓷品种,以达到对后周更为大量的入贡需要。

从出土外销瓷方面来看,南唐为促进本国经济发展,积极与海外国家进行贸易往来。1997年,由德籍海床勘探公司和印尼籍老海成公司合作打捞的印坦沉船上就发现了大量精美的繁昌窑瓷器[11]。另一艘位于印尼海域的古代沉船——井里汶沉船,出土遗物中被发现有繁昌窑瓷器。陆游《南唐书》卷一六《后妃诸王传·仲宣传》记载后主次子仲宣被吓死之事,“一日戏佛象前,有大琉璃灯为猫触坠地”,琉璃灯坠地声响吓死了仲宣。在南唐给宋进贡的礼物中又有国外的产品,说明南唐与东南沿海及西亚诸国进行贸易往来,用精美的瓷器换取其他国家的奇珍异宝。从当地的墓葬出土中也有外销瓷的例证,1992年9月新港窑出土一件凤首执壶,极具波斯异域风情。国内外的考古发掘,证明了繁昌窑五代时亦生产高档外销瓷来进行经济往来需要。

后主李煜是知识阶层的优秀代表,他那多才多艺的创造能力和高雅精致的美术品味,在中国历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12],并影响了众多文人大夫的艺术品位,关于后主是否热爱收藏青白瓷的资料,暂时并未从所查资料中窥见,但记载称后主喜爱文物收藏,又从《韩熙载夜宴图》中可知,富庶阶层的文人大夫对此类淡雅青白瓷,是极其欣赏的。青白瓷为知识阶层所爱[13]。从南京苏州一带的宋墓中,反映了这一现象,江宁祖堂山徐伯通墓(1081年),随葬青白瓷10件、钵1件、熏炉1件,别无其他釉色的瓷器,同时还有石砚台和墨,墓主徐伯通为一官宦之弟。1959年在淮安杨庙河运河工地发现了5座宋墓,均出土丰富,其中有青白瓷与文房用品同出,这说明出生于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对青白瓷是格外珍视的。因此,后主时期,南唐艺术文化氛围在五代十国中为其他小国所不及,书法绘画界人才辈出,文人士大夫拥有极高的美学鉴赏能力,这种艺术风尚对青白瓷的诞生也具有极大的推动作用,并控制着陶瓷生产的艺术审美性,故南唐时设置繁昌窑为官窑亦皆极大可能。

五、小结

根据黄矞《瓷史》所提及的宣州窑,并从古代地方志等文献中得知,古宣州区域是包括繁昌县在内的,所以推测宣州窑即为繁昌窑。通过对《韩熙载夜宴图》中所绘瓷器的研究,五代时北方窑工南下带来的先进制瓷技艺与南方青瓷工艺相结合,官方对制瓷的重视并积极探索“二元配方”,以及南唐二陵出土瓷器的特征,说明了繁昌窑即为南唐官窑之可能。另外,从南唐国家政治外交的实际需要和君主文人审美角度,再次深入论证和探究了繁昌窑为南唐官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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