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景

文/湖北·朱辉

去前年初，我突发眼中风。病愈后，医生叮嘱我要注意用眼安全，不能盯着电脑一坐几个小时，最好能每隔一小时起身看看远处的景色，缓解一下眼疲劳。于是我将书房搬到了家里北面的房间。

大都市寸土寸金，楼间距都很近，大多数人家的窗外没什么风景。如果经常伫立窗前，或许还会被对面楼里的居民误以为是偷窥狂。幸运的是我家北面房子窗口正对着一个城中村，村里大多是两层楼的私房。从我家一眼望去，几公里外的长江大桥、黄鹤楼、江对面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特别是节假日的晚上，各类建筑外墙上的彩灯都亮了起来。站在窗前望去，视觉效果极佳。拍成视频传到网上极具辨识度，外地人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哪座城市。本市好几个著名建筑，都在我家窗口的视野范围内。

目光收回到近处，看到的是眼皮底下的城中村。这些年，我们小区许多居民盼着城中村赶紧拆迁。现在想想，如果眼前建起一座座高楼，极目远眺的快感顿时就没有了，便觉得现存的其实是我们的福利。

相比正规小区，城中村里居住环境比较差，原住民已经所剩无几，里面的居民大多是租户，基本属于引车卖浆之流。有着围墙之隔住着商品房的小区居民打心底无视他们的存在。我自从患了眼疾，经常在窗口注视它：老式的小副食店里，店主慵懒在躺椅上；破旧的理发店里，头发花白的剃头匠在用刮刀为顾客修面……修拉链、修伞、锁边，一些已经消失的行当，在城中村的巷子里也能找到。看着看着，就感觉自己穿越到了上世纪80年代。

去年夏天多雨，站在窗前，暴雨如注之时，空中高压线上站着的麻雀们却很淡定，仿佛在雨中“思考人生”。从窗口望去，它们就像五线谱上的一串音符。此景此情，敏感的人看到了，会感伤它们无家可归；“鸡汤”作家看到了，会说它们傲立风雨中，在等待雨后彩虹……

我在这套房子里已经住了15年。患眼疾之前，从未留意过窗外的这些风景。如今每天都在“追剧”，注意着远处、近处一点一滴的变化，在缓解眼疲劳之余，放慢脚步，顺带给心灵做次瑜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