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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攻守结合作战思想及实践运用

2022-11-25葛业文

军事历史 2022年1期
关键词:戚继光倭寇

★ 葛业文

进攻和防御,是最基本的两种作战方式。“攻守”也是中国古代兵学中最重要的范畴和术语之一,历来受到兵家的高度重视。明代兵家在继承前人认识的基础上,对攻守问题在理论上作了进一步的深入探讨,注重把握攻守二者之间的内在辩证统一关系,强调攻(战)中有守,守中有攻(战),攻(战)守结合。不仅如此,以于谦、戚继光、俞大猷等为代表的军事将领,还将这一思想应用于御敌卫国、防边固疆的军事实践中,并且均取得了显著成效。

一、明以前兵家有关攻守问题的基本认识

中国古代兵家很早就注意考察攻守问题,最先从理论上对此进行明确阐述的是孙子。《孙子兵法·军形篇》云:“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孙子兵法·虚实篇》又言:“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孙子指出了作战的最基本形式就是进攻与防守,阐明了进攻与防守的作用和特点,以及实施进攻与防御的前提条件,认为善于进攻者能够做到使“敌不知其所守”,其最高境界如“动于九天之上”,善于防守者能使“敌不知其所攻”,其最高境界如“藏于九地之下”,二者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自保而全胜”。尽管孙子还只是将进攻与防守看作截然对立的两个方面,并未认识到二者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辩证统一关系,但这些论述无疑是十分精辟深刻的,不仅奠定了攻守问题的理论基础,而且为后世兵家就此继续前行寻胜探幽打开了智慧的大门。

成书于唐末宋初的《唐太宗李卫公问对》沿循孙子的足迹,对攻守问题作了更为全面深入的探讨:“攻守一法,敌与我分而为二事。若我事得,则敌事败;敌事得,则我事败。得失成败,彼我之事分焉。攻守者,一而已矣,得一者百战百胜。”①《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下。指出进攻与防守既对立统一,又相互转化,二者的关系是“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进攻是防守的关键,防守是进攻的手段和策略,二者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战争的胜利。无论采取进攻还是防守,“非以强弱为辞也”,都不是专指兵力的强弱而言,而是“敌未可胜,则我且自守;待敌可胜,则攻之尔”。在还没有战胜敌人的可能时就暂时采取防守,等到具备战胜敌人的可能时就采取进攻,不可把二者割裂对立起来看待。如果“攻不知守,守不知攻”,或者“当攻而守,当守而攻”,不能将二者有机地加以统一,灵活运用,即便把兵法条文背得再熟,也不会在作战中夺取胜利。除了透彻分析攻守之间的辩证关系,《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还扩大了攻守的内涵,指出:进攻不仅仅是“攻其城击其陈而已”,还必须拥有“攻其心之术”,即瓦解敌人军心的方法;防守也不仅仅是“完其壁坚其陈而已”,还必须“守吾气而有待焉”①《唐太宗李卫公问对》卷下。,即必须保持旺盛的士气,以待机破敌。

宋代何去非所著《何博士备论》一书也阐述了攻守问题,认为高明的将帅用兵,“必知夫攻守之所宜”,只有懂得如何恰当运用进攻与防守,才能“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否则“当攻而守,当守而攻,均败之道也”。②何去非:《何博士备论·秦论》。强调要把握“攻守之宜”,这一见解实际上是《唐太宗李卫公问对》相关观点的延续和补充。

二、明人对攻守结合问题的理论阐发

到了明代,对于攻守问题则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和认识。明代兵家和一些关心时局的谈兵之士,在踵袭前人继续深入探讨攻守辩证关系的同时,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攻守结合上面,从这个角度出发,展开了许多深层次的论述。

明末曾担任内阁大学士的范景文忧心时事,痛感武备废弛,因而纂辑《战守全书》一书,将兵事归结为战与守两大方面,认为:“军中大端,无过战守。能战可以制人,能守不为人所制。合度应机,自可立于不败之地。”③范景文:《战守全书·序》。强调进攻的作用和目的在于“制人”,防守的作用和目的则在于“不为人所制”,将进攻与防守视为掌握战争和作战主动权的关键。

与范景文同时期、喜好谈兵论剑的布衣之士喻龙德,撰写《秘书兵衡》(又称“喻子十三种秘书兵衡”“喻子秘书兵衡”)一书,分析了战守的重要性和地位关系,指出:“用兵之道,先能守己,后能战人,故莫危于战,莫重于守”④喻龙德:《秘书兵衡》卷1《武论啮偏肩·外篇·论守城奇智笺一》。,进攻与防守对于用兵作战来说都十分重要,但要首先做到能够抵御敌人的进攻,然后才能谈得上怎样去进攻敌人。就防守而言,“守难言矣。兵合未难也,粮裕未难也,将勇未难也,援至未难也,有四事俱无而守固者难也”⑤喻龙德:《秘书兵衡》卷1《武论啮偏肩·外篇·论守城奇智笺一》。。兵力是否集结完毕、粮草是否充足、统兵将领是否足够勇敢、是否有援军来救,这四者有一条做不到,对于防守来说尚不算困难,但如果四条全做不到,防守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嘉(靖)、隆(庆)时期著名兵学理论家郑若曾,在其所著两部兵书《筹海图编》和《江南经略》中,对攻守问题作了最为详细透彻的辨析。《江南经略》借问答形式,以守城为例,阐述攻守之道:“或问:‘守城之法,愚固闻之矣。无城堡者,奈何?’曰:‘曾闻之也,善守者不在城之有无也。何也?城也者,不过用之以设险焉耳。使吾而善守也,有城固可,无城亦可。若守之不善,则虽有城亦陷而已矣。故守之难易,虽在于城之有无,而其善守与否则存乎人,不存乎城也。’曰:‘何谓善守?’曰:‘战是也。’曰:‘战守二道也,以战为守,吾未之前闻也。’曰:‘不然。能战而后能守,未有不能战而可以言守者也。’”⑥《江南经略》卷8《杂著·无城堡而守之之法论》。在这段假设的对话中,郑若曾围绕城池防御与战守之间的关系,旗帜鲜明地阐明了自己的观点,那就是“善守与否则存乎人,不存乎城也”。也就是说,坚固的城池及相关工事固然可以提供防御的条件和基础,但对于善于防守的人来说,“有城固可,无城亦可”,不在于是否具备这些防御设施。防守坚固与否,关键在于人,在于负责防守的将领是否具有善于防守的本领。何为善于防守?郑若曾并未像前代许多兵家那样,只是就防守谈防守,而是将防守与进攻结合在一起,明确提出“以战为守”,“能战而后能守,未有不能战而可以言守者”。在他看来,进攻与防守是有机统一的,如果只讲防守而不能进攻,最终防守也是靠不住的,所以要做好防守,首先必须具备能战即能进攻敌人的能力,能战然后才能守,不能一味只偏重于防守。

在《筹海图编》一书中,郑若曾又借引举人王文禄语,对攻守结合作了更加明确精炼的表述,提出“攻之中有守,守之中有攻”,认为“攻而无守,则为无根;守而无攻,则为无干”①郑若曾:《筹海图编》卷12《经略二·严城守》。,必须将进攻与防守有效结合起来,二者不可偏废。郑若曾有关攻守问题的论见,虽然主要是针对城池防御而言,但也集中体现了明人对于“攻守”这一对兵学范畴的主要看法,实际上也代表了明人在整个攻守作战原则上所持的基本立场。

明代兵家和朝野论兵之士,在谈论攻守问题时,已经很少将二者割裂和孤立起来看待,通常是言攻必言守,言守必言攻,这一点尤以明代中后期最为明显。明朝到了嘉靖以后,由于政治腐败,武备废弛,边防战略策略日趋消极保守,统治集团上下“怯虏讳战”②陈子龙等:《明经世文编》卷443《薛恭敏公奏疏·勘明山后失事并陈满旦停赏始末疏》。,边防一线统兵将领更是只知“依城郭,据屯寨,逗留观望,人人为自全之计”③程子颐:《武备要略》卷14《野谈》。,导致北部边防在蒙古各部的侵扰下处处被动,危机频发。有鉴于此,这一时期的很多人论兵,往往针砭此弊,更加强调要攻守结合,既要能守,又要能战。主张在做好稳固防守、立于不败之地的同时,还必须不失时机地发动进攻,而不只是单纯地实施防御。

如万历时期的中书舍人丁元荐策论边事,即言:“善守者,先为可战之具,守必固;善战者,先为可守之具,战必胜。”④丁元荐:《尊拙堂文集》卷2《策·边事》。曾担任司训、教谕、知县等低级官职的庞尚鸿,平素留意边防及时局,潜心辑撰《安边书》,论及战守问题有云:“夫战之中有守,守之中有战。有警将战兵以为守,战则不足,守则有余。故整饬军伍,专以议战,一以振扬军士之气,一以震慑属夷之心。敌攻城堡不过数次甚急,捍御已过,敌亦必怠,乘其怠而悬兵夜出,负炮偷营,敌亦扰乱逸去。昔也先南侵,攻围京城,石亨、于谦、孙堂(实为“镗”之误)、江渊督精兵于城外,每每攻也先营,杀伤相半,也先即遁去。此时若婴城自守,不亦危哉!故战而无守,是谓浪战;守而无战,是谓株守。惟知战守一道,故守不忘战,战不忘守,是惟无战,战则必胜。虽不胜,亦不至于败矣。”⑤庞尚鸿:《安边书》。庞尚鸿这段对攻守相互关系的阐述,不仅理论深刻,而且援引明朝本朝故事,用当年于谦、石亨等人组织京师保卫战,击退蒙古瓦剌部也先进犯的作战实例,说明攻守结合的重要性和只守不战的危害性,提出了“战之中有守,守之中有战”的攻守结合的战略与作战原则,强调指出唯有“守不忘战,战不忘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显然,这一认识是郑若曾“攻之中有守,守之中有攻”理论的更进一步阐发,二者是一脉相承的。

天启时,浙江平湖人赵维寰为参加科举考试,模拟时务策纵论兵事,亦对战守问题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闻之善战者,未言战先言守,非能守则战不得力也;善守者,未言守先言战,非能战则守不得固也;……自辽左沦弃,西南交讧,亦既无日不言战,而战不成战;亦既无日不言守,而守不成守。盖惟以不能战言守,以不能守言战,而又安得不驱兵以填京观,驱饷以实尾闾乎?”⑥赵维寰:《雪庐焚余稿》卷7《兵饷策》。他以兵饷问题为切入点,分析了战守之间的关系,认为善战者在进攻敌人之前,首先能够确保自己抵御敌人的进攻,原因在于“非能守则战不得力也”,没有能力防御敌人,自然更无法去进攻敌人,从而获得胜利;同样,善守者在做好防御之前,首先能够确保具有反击敌人的能力,原因在于“非能战则守不得固也”,没有能力反击敌人,只是一味消极防守,被动挨打,最终防守也不会坚固。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明朝当时在与边疆反叛势力作战中屡屡失败的根源,就在于不懂得战守结合,尤其是不能以战为守,惟知株守,故而才战不能战,守不能守,白白损失军队和消耗国家的财力。

如果说,上述这些还都是“凭虚理断,攘袂坐谈”⑦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阵纪提要》。者的纸上谈兵之见,那么作为亲自统兵驰骋疆场、身经百战的军事将领,戚继光的见解则显然更具有说服力。在自己所撰的兵书《纪效新书》(14卷本)中,戚继光曾就战守问题作了专门的理论阐述。他在《唐太宗李卫公问对》“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这一重要论断的基础上,进而指出:“自古防寇,未有专言战而不言守者,亦未有专言守而不言战者,二事难以偏举。”①戚继光:《纪效新书》(14卷本)卷13《守哨篇·题解》。反对一味依托城池和其他防御工事只守不战,或只讲战而不言守,要求做将帅者明辨二者之间的内在辩证统一关系,不片面强调一方,而废弃另一方,要能够做到将战与守有机地结合起来,从而立于不败之地。

由上可见,有明一代,攻(战)中有守、守中有攻(战)、攻(战)守结合,已经成为战略和作战问题讨论中的一种常态化的表述。换言之,这一思想业已被明代兵家和论兵之士所普遍接受,成为当时的主流观点。

三、攻守结合作战思想在明代的实践应用

明人在攻守问题上主张立足于守,攻(战)守结合,不仅仅停留在理论阐发的层次上,一些具有军事指挥权力的文臣统帅和实战经验的边防将领,还将之付诸实践应用,其中尤以于谦、戚继光和俞大猷最为突出。

明英宗正统十四年(1449)于谦组织指挥的京师保卫战,是攻守结合作战思想在明代前期的一次成功运用。是年秋,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率军进攻明朝边关,明英宗在宦官王振的蛊惑怂恿下,御驾亲征,结果在土木堡(今河北怀来东南)全军覆没,英宗被俘。也先乘胜长驱直入,进逼北京城下。于谦受命以兵部尚书提督京城各营军马,统一指挥明军抗击瓦剌军的进攻。他首先立足于防守,整顿军伍,赶造武器,完善京城防御设施,做好各项防御准备工作,但又不一味死守,而是采取依城为营、以战为守的作战策略。他一方面拒绝右都督石亨“欲尽闭九门,坚壁以避贼锋”②《明史纪事本末》卷33《景帝登极守御》。的主张,命令石亨等将领率军悉出京城九门之外列阵迎敌,并关闭九门,以断绝将士反顾之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另一方面又积极从外地调兵遣将,入援京师,同时传檄京城周围的州县和山西等地民众,拿起武器打击瓦剌军,切断其后路,对瓦剌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不久也先向北京城发起进攻,于谦督军于彰义门挫败瓦剌先锋部队,又派人于夜间潜袭敌营,夺回被掳人口一千余人。也先乃集中兵力进攻德胜门。于谦命石亨在城外民房内埋伏好军队,以少数骑兵佯败诱敌,等到穷追不舍的瓦剌军进入埋伏圈,明军神机营火器齐发,伏兵骤起,前后夹击,瓦剌军大败而退。也先又率军转攻西直门。都督孙镗迎战,因敌众我寡,渐渐不支,欲退回城内,守门官员奉于谦严令,不予开门,命城上守军发射火炮、火箭轰击瓦剌军,明军又从德胜门、彰义门分兵增援,终将瓦剌军击退。此后,也先又改为进攻彰义门,但依旧遭到明军的顽强抵御。当地居民也纷纷登上房顶,“号呼投砖石击寇,哗声动天”③《明史·于谦传》。。由于于谦采取依城为营,以战为守,既守又攻的正确作战部署,加之明朝军民的合力奋勇抵抗,也先对北京城的进攻屡屡受挫,最后不得不狼狈撤退。于谦在京师保卫战中运用攻守结合的作战思想,不仅击退了强敌的进犯,取得了胜利,而且保全了明王朝,使其免遭覆亡的厄运,意义重大非凡。

作为有明一代“具文武全才”④戚祚国等:《戚少保年谱耆编》卷1。、功勋声名最著的将领,戚继光不仅主张攻守结合,更将这一思想应用于自己的军事实践当中。他在南方抗倭和北方防御蒙古诸部期间,均组建了战斗力强悍的攻击型部队,并且在战斗队形、武器配备以及作战行动等各方面,都体现出攻守结合的思想。

如在隆庆年间戍防蓟镇时,戚继光提出“须驻重兵以当其长驱,而又乘边墙以防其出没,方为完策”①戚继光:《请兵破虏疏》,《戚少保奏议·重订批点类辑练兵诸书》卷2。的防边方略。一方面,沿长城一线大量修筑了空心敌台,又加固加厚边墙(长城),调整防区,从而构建了一个完备的防御体系,大大增强边防线的防御能力。另一方面,创立车营和车步骑一体的重兵集团,阻遏敌骑兵正面驰突,同时依托边墙进行防守,防止敌进入内地,并配合重兵集团在野战中将敌歼灭。这种车营配备双轮长辕的战车(偏厢车),用骡子牵引驾驶,车的一侧安置车厢,用来遮挡矢石;车厢两头均可以打开,以供士兵出入。实际上就相当于自由移动的营垒,屏蔽护卫着步兵和骑兵,使敌人的骑兵无法突破和逾越,起到了防守的作用。同时战车上又搭载佛朗机铳、大将军炮、鸟铳、火箭等各种轻重火器,能够对敌实施攻击;步兵和骑兵在其庇护下,也能对敌发起进攻,打击敌人。这又是守中有战,“战中之守”。而边墙则作为固定的防御工事,既可为军队实施战略防御提供坚强的依托,也有利于军队设伏或出击作战,可谓战中有守,是“守中之战”②戚继光:《议台官习艺》,《戚少保奏议·重订批点类辑练兵诸书》卷4。。这样便将车营、边墙与火器的作用有机融为一体,真正做到了寓战于守,寓守于战,战守得以完美结合。

戚继光军队的战斗队形和武器装备,也呈现出攻守结合的特点。他在南方抗倭时针对倭寇的战术、阵形特点,专门创设了“鸳鸯阵”。“鸳鸯阵”是一个以队为最基本单位的战术单元,分两列纵队,队长在最前面负责指挥和变换队形,队长身后是两个盾牌手,其次是两个狼筅手,再其次是四个长枪手,最后是两名镗钯手。这些武器“长短相杂,刺卫兼合”③戚继光:《纪效新书》(18卷本)卷1《束伍篇·原授器》。,既能攻敌,又可自卫。比如藤牌可以遮挡倭寇的远程武器如鸟铳和重箭,也可以抵御倭刀的近距离砍刺,对长枪的防御效果亦很好,而藤牌手所持的腰刀,则可利用藤牌遮蔽身体滚动前行攻击,令敌人防不胜防。镋钯也是一种攻防兼备的武器,作为一种短兵器,可以用来刺杀敌人,以此护卫长枪手,又可以挡格敌人的武器。在需要的时候,镋钯上两端弯曲的利刃还可以作为发射架,施放火器。狼筅是防御性武器,以截连附枝的大毛竹制成,前部包以利刃,不易被抢夺,在敌人倭刀劈砍的时候能将倭刀挂住,使其难以抽出;长枪是进攻性武器,专门用以向前刺杀敌人。“鸳鸯阵”是一个长短相卫、攻守结合的作战整体,能够取长补短,充分发挥各种兵器的效能,极大提高战斗力,起到“杀人三千,我不损一”④戚继光:《练兵实纪》杂集卷5《军器解》。的效果。与倭寇交战时,在结成“鸳鸯阵”的步兵前方,配置以火器手,以发射投掷火器进行第一波次的远距离攻击,击散倭寇队形,杀伤其有生力量。当倭寇靠近时,火器手回撤,步兵以“鸳鸯阵”队形上前,与敌展开格斗。在倭寇人数较多且地形宽阔时,此阵又可变换为“一头两翼一尾”阵,进而结成一个大规模的作战集团,彼此之间相互策应,默契配合,攻守一体。在此基础上还可以灵活演变为“两仪阵”和“三才阵”,增大与敌接触面,有利于施放火器,发挥集中使用火器的威力。戚继光所创设的这种梯次配置、冷热兵器混用、攻守原则相结合的战斗队形和战术,有效地克制了倭寇的阵形和战术,“乃杀贼必胜屡效者”⑤戚继光:《纪效新书》(18卷本)卷2《紧要操敌号令简明条款篇》。,故而屡创倭寇,几乎百战百胜,为平定东南沿海倭患,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作战实践中,戚继光按照攻守结合的思想,并不消极被动死守,即使是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形势下,也能不失时机地展开反击。如在嘉靖四十二年(1563)末抗击倭寇的仙游之战中,戚继光面对倭寇重兵围城而己方兵少力弱的不利情形,先是选择守势,派一部分兵力占据仙游城北的铁山,据险设垒,又增派兵力乘夜进入城内,加强仙游城内的防守,以此来牵制攻城的倭寇;同时分兵控制仙游东、南方向各水陆要冲,以阻断倭寇外援及防止其逃窜。在己方援兵到来之后,戚继光迅速转守为攻,内外夹击,一举击破围攻仙游的倭寇,继而又乘胜追剿残敌,三战三捷,斩获无数,被誉为“盖自东南用兵以来,军威未有若此之震,军功未有若此之奇者”①谭纶:《谭襄敏奏议》卷2《水陆官兵剿灭重大倭寇分别殿最请行赏罚以励人心疏》。,“是诚十年未有之功”②杨博:《杨襄毅公本兵疏议》卷13《覆巡抚福建都御史谭纶等征剿倭寇报捷疏》。。

与戚继光同时代并且齐名的俞大猷,也是攻守结合思想的倡导者和实践者。嘉靖末年,俞大猷因遭人诬陷被发往大同镇立功赎罪。在此期间,他仔细考察边防形势,分析敌我长短优劣,认为仅仅依恃边墙和敌台等长城工事,单纯实施防御,是无法对付蒙古骑兵的冲突、制止消弭边患的,必须在据险防守的同时,具备反击乃至主动积极进攻的能力,攻守结合,方为万全之策。为此,他创造性地提出了制造和使用战车,建立车营的主张,并将其付诸实施。在大同巡抚李文进的支持下,俞大猷经过反复酝酿试验,最终成功制成了新型战车——扁厢车。这种战车与后来戚继光在蓟镇所建造的双轮偏厢车不同,为独轮车,车轮直径四尺六寸,车轮两旁各施大木一股,前有一大横木,并有两小横木,大木中横三小木,以便人推运。同古代的战车相比,这种新型战车不仅能用来自卫,而且具有十分强大的攻击力,车上配装佛朗机、鸟铳、神枪等火器,威力远远胜过普通的弓弩。而且同古代使用双轮,以牛马牵引的战车不同,这种扁厢车只有一轮,全车总共重不满三百斤,“以十六人分班推之,虽遇崎岖危险,皆可翼扶而进”③俞大猷:《正气堂集》卷11《大同镇兵车操法》。,甚为灵活轻便,无论是平地还是山地,都能做到上下进退自如,不会受到地形条件的限制和阻碍。“行则布以为阵,止则列以为营”,行军布阵,停驻列营,随情因势,可战可守。

在车兵及武器的配置上,俞大猷的车营同样突出体现了攻守结合的思想。车营以队为最基本作战单位,一车用兵五十人,即为一队。其中大旗手、牌手、叉手、钩镰手各二名,拨刀手四名,此十六人于车两旁各持手中兵器,遇敌则直出车前,冲锋破阵,与敌近身格斗搏杀,是战兵;鸟铳手、神枪手、佛朗机手并提铳手、短拨刀手各四名,此十六人负责分两班推挽并且护卫战车,如敌人靠近战车,则各以手中兵器及火器击敌,是守兵。这样便形成了一个各司其职、互相配合、攻守兼备的作战整体。每十三队合为一小营,每十三小营组成一大营。俞大猷在大同镇先后共组建了七座车营,并且从单兵训练到全营合练,从技术到战术,进行了全面严格的训练。嘉靖三十九年(1560),大同边军三千人使用百辆新式战车,于安银堡大破前来进犯的数万蒙古骑兵,取得了空前的胜利。“边防之人谓百十年来,无有堂堂正正若此一战”④俞大猷:《正气堂集》卷12《与戚南塘书》。。明朝自正统以后,边防上一味实行凭恃长城消极防御自保的战略策略,守边将领面对蒙古各部频频扣关袭扰九边,从不敢摆出堂堂之阵,主动与之一战。俞大猷以攻代守,攻守结合,教练士卒使用战车以少胜多,力挫强敌,可谓开创了历史。

总而言之,明人在攻守问题上的认识较前代有了新的发展,对攻守关系的理解更为全面深入,更加注重和强调攻(战)守结合,由此进一步充实和完善了中国古代作战理论。此外,明人在军事训练和御敌实战中的成功运用,而使攻守结合作战思想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为后世提供了可资学习与借鉴的典范,这一点则更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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