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治理视角下的社区心理服务路径分析
——以广州GT街社区心理健康服务工作站为例
2022-11-23邵任薇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博士广东省社会组织研究中心副主任
文 邵任薇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博士,广东省社会组织研究中心副主任
冯梓菲 广东省社会组织研究中心研究助理
一、绪论
(一)选题背景
近年来,心理健康问题成为公众热议的焦点。2009年中国的精神疾病患者已超过1亿,中国疾病总负担中排在首位的是精神类疾病,精神健康需要被更加重视。社会心态问题同样不能被忽视,随着社会节奏加快,竞争加剧,内卷情绪、仇富情绪、不平等感等负面情绪也更易滋生,如何缓解个人以及群体层面上的心理压力,形成更加积极、健康的社会氛围是现代社会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之一。党的十九大提出了“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的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再次强调“健全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和危机干预机制”。作为创新社会治理,推进社会共治,促进社会共享的必然要求,社会心理服务体系的构建与完善具有重要意义。但当前社会心理健康服务在社区层面远未普及,社区心理健康服务体系建设还不尽如人意,相较于居民日渐增大的社区心理服务需求,心理服务供给严重短缺和滞后。在此背景下,本文试图探究基层社会心理服务如何通过对情感的干预以及情感因素的融入,提高社区治理的效能,从而助推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新格局的构建。
(二)文献综述
1.社会心理服务的相关研究
自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的要求以来,我国学界就积极开展了对社会心理服务的研究,相关的研究内容主要分为如下几方面:
一是探究社会心理服务的定位与内核。辛自强(2018)着重强调“社会心理服务不等同于治病救人”,心理健康服务在提供社会心理服务建设之外,需要更多地通过对社会心态、社会心理、社会预期管理等宏观层面上的心理状态进行调节和引导。俞国良(2017)则从个体层面、人际层面、群体层面等方面对社会心理服务供给进行了阐述,认为需要提供多样的社会行为服务渠道和公共服务内容,通过多样化的心理服务供给促进社会的和谐发展。有部分研究还认为“社会心理服务等同于心理健康服务”(吕小康、汪新建,2018)。王山(2020)认为社会心理服务在基层社会治理的过程中具备“预警—应急”“技术—整合”“协商—服务”及“修复—重建”的功能。
二是对社会心理服务的现实意义及必要性的分析。孙涛(2018)提出“社会心态是社会治理效果的晴雨表”,基于对社情民意的了解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进行社会治理重点的设置以及公共政策的制定。林颖、蒋俊杰(2019)则认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的构建体现出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及对社会公众多样化需求的满足,都能进一步地提高公众对党和政府的认同感和满意度,进而提升社会治理的有效性。王山、兰庆庆(2020)提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为基层社会矛盾提供了新的化解路径。一方面,其促使基层社会矛盾解决的思路向顾客导向的观念转变,使得居民的真实需求能被有效地把握;另一方面,还能促进矛盾化解结构向整体联动的转型,从而提高矛盾解决的针对性和有效性。
三是关注社会心理服务所面临的困境及其解决路径的构建。学者通过案例分析及指标评估等方法总结出现有的社会心理服务主要存在如下问题:侧重于心理健康服务供给的认知偏差、注重对负面情绪的缓解,但缺乏对积极情绪的引导,专业人员及配套资源不足(池丽萍、辛自强,2019;伍麟、刘天元,2019)。除此之外,刘敏岚、邓荟(2018)还提出城市社区心理服务存在发展不平衡的问题,同时,在已开展心理服务工作的社区也缺少相应政策制度的保障,难以对心理服务进行监督和后续的评估,从而影响其发展的持续性。
2.我国情感治理理论的相关研究
从情感治理理论的研究内容上看,我国学者现阶段更侧重于在理论层面上的研究,即对情感治理理论在我国实践的基础、适用性、可行性、运作逻辑、构建原则、治理路径的选择以及能力建设进行分析、提炼和归纳。近年来,随着对情感因素在社会治理领域发挥的作用及影响的愈加关注及重视,越来越多的学者也试图通过个案研究的方法来丰富情感治理理论的研究,而其研究内容也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一是关注情感治理中社会心态、群体情感的把握及发挥。何雪松(2016)提出情感治理需要从社会心态、群体心理以及个体情绪三个层面出发,关注、把握及回应好各个层面的情绪关键点,协调群体内部认同和群体间的比较,减少个体极端情绪的扩大化影响。洪佩、邓泉洋(2019)认为社会工作者能更好地运用“高度情感互动与规划性身份构建”的情感治理策略,通过与社区特殊群体的平等交流、真诚交往、接纳及帮助等主动的、良性的人际交往互动来增强社区服刑人员“社区居民”身份的认同感并促进其融入社会。
二是通过对“互助养老服务”等具体社区服务的研究来探讨情感秩序与政治秩序的内在联系。胡博等(2020)从情感治理的角度对农村互助养老服务的可行性进行研究,认为情感治理策略的运用即通过对社区关系黏合度的增强、社区积极情感的引导、农村居民良性互动的促进以及社区认同感的培养和凝聚,进一步推动农村社区互助养老服务的发展。
三是对基层整体情感氛围的构建及情感资源的链接提出建议。王俊秀(2017)提出需要在社会治理中更多地关注显性的负面社会情绪及情绪氛围,同时需要发挥好社会情绪的“动力作用”及“团结功能”。朱志伟、孙菲(2020)则认为“空间、结构与网络是情感治理的基本维度”,提出通过社区公共空间与“社区意向标签”的打造、社区协同治理平台构建、积极融合社区文化等实践路径,来达成居民对人、对物、对事的三个维度上的情感认同。
总体而言,我国现有对社会心理服务的研究主要着重在宏观层面的体系构建上,即从社会治理以及心理学的角度对其内涵定位、现实意义、政策逻辑以及发展路径进行探讨。随着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的推进,部分学者也从微观层面对社区心理服务开展了相关的研究,但占比较少。而情感治理领域的研究则更多地关注情感治理理论本身的可行性、适用性及其优势,对于其在实际运用中所面临的困境及局限性的相关探讨则较少。
基于此,本文选择广州市GT街社区心理健康服务工作站作为研究对象,该服务站自2019年3月29日正式运营,且作为广州市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第一批示范点之一,能较好地反映出我国社区心理服务建设的现状。文章通过对该案例进行分析,讨论社区心理服务中情感治理策略的运用以及实际运行中呈现出的不足和面临的困境,从而为基层社会心理服务的可持续和高质量发展提供可行性建议。
二、情感治理的理论基础
我国一直就有情感治理的传统(任文启、顾东辉,2019),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就提出了“仁政”“古之为政,爱人为大”以及“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的主张,强调政府应当以民为本,通过宽厚待民等情感化策略来关注以及满足民众的需求以维护治理秩序,初具一定的情感治理色彩。而在西方,情感社会学同样也强调了情感因素对社会生活的影响(成伯清,2013)。随着我国不断积极推进社会治理体系的创新,加之学界对社会治理领域中情感维度的愈加重视,越来越多的学者也逐渐开始系统性地研究情感在社会治理中的作用。有学者指出要注重情感维度在社会建设中的积极作用并要把握和构建社会共同情感(成伯清,2013)。何雪松(2016)提出了情感治理的概念并将其定义为“以情绪安抚和心灵慰藉为目标的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情感回应”。我国学者对情感治理的认识主要从对情感进行治理和用情感帮助治理两个角度展开。王俊秀(2017),文军、高多艺(2017)等学者将情感作为治理的对象,强调要通过培育积极健康的社会心态以及结构性情感和情境性情感的构建来加强人与人之间的正向情感链接和凝聚力以最大化社会情感的正向作用。同时,王雨磊(2018),田先红、张庆贺(2019)等学者则将情感作为社会治理的手段及策略,从另一个角度阐述情感治理的内涵,即以情感因素的嵌入将抽象的国家与民众间的关系具象化并调动、激活两者间的情感互通和积累,并以此为基础通过情感资源的运用来协助矛盾和纠纷问题的解决。基于诸位学者的研究,本文所理解的情感治理是指通过契合居民的情感需求以及开展多样化的情感互动,促进正向情感资源的累积和动态传递,并在此基础上应用情感化策略提升社会治理质量和效能的过程。
总体而言,情感治理理论有如下特征,一是注重社会治理过程中情感的干预与运用,以最大程度地发挥情感的正向影响(王雨磊,2018;王俊秀,2016)。二是强调情感的多层次性。在情感治理的视域下,情感不仅包括社会公众的个人情感,同时也包含群体融入感、认同感、幸福感、社会心态、公共精神等在内的中观及宏观情感(何雪松,2016)。三是强调居民的主体性。即在社会治理的过程中,既需要把握居民的情感需求并以此为基础作出针对性回应,同时也需要注重发挥居民的情感产出和凝集作用(文军、高艺多,2017)。四是注重多元主体关系的协调和合作,强调对治理过程中各主体的情感联系以助力积极情感氛围的构建(文军、高艺多,2017;朱志伟、孙菲,2020)。
三、社区心理服务工作站的概述及效能分析
(一)广州市GT街社区心理服务工作站的情况概述
为响应党的十九大提出的“加强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的要求,广州市GT街社区心理服务工作站在2019年3月正式开放,站内划分成心吧智能心理测评站、心畅心理咨询室、心健咨询栏、心愉留影墙以及心乐流动活动站等五个活动区域,主要为居民提供自助式心理测试、心理咨询服务、心理健康知识宣传、心理热线等公益性心理服务。通过这些社区心理服务的提供,来预防、发现以及提前干预、缓解居民消极情绪,并促进其对心理疾病的正确认识,减少对心理疾病的偏见、抵触感以及病耻感的产生,从而培育更为健康和积极向上的社区情感氛围。
(二)多方协作的社区心理服务模式
在本案例中,社区心理服务的有效提供主要有赖于心理服务站、家庭综合服务中心(为行文方便,下文皆简称家综)、医院以及包括区卫健委、区疾控、残联、民政局及派出所在内的相关政府部门间的合作。
1.医院与心理服务站的链接
心理科医生及社区医院为心理服务站服务的开展提供专业性支持。在心理咨询服务的提供上,站内社工首先会按心理测评报告中的干预等级来进行服务人群分类。针对轻微型的情绪问题,站内社工会通过安慰、陪伴及沟通的方式来帮助舒缓居民的负面情绪。而针对中重度的心理疾病患者,社工则会帮助其联系专业心理科医生至站内为其进行心理咨询辅导,在医生诊断建议的基础上如患者及其家属确有需求,服务站也会助其转介到街道一级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进行下一步治疗。通过与医院的合作和链接能建立更加便利的心理健康服务渠道,进而为社区居民提供专业的医疗资源和信息。
2.政府部门对心理服务站的引导
政府相关部门会为心理服务站的运营及发展提供相应的指导和建议。同时,他们也会通过和心理服务站的信息共享来实现工作的顺利衔接,其中卫健委和区疾控协同心理服务站进行心理疾病预防及宣传工作,残联则为一般心理疾病患者提供日常服务的保障,派出所则需要对社区内的严重心理疾病患者进行登记及管控,而针对符合条件的心理疾病患者,民政局会依法给予救助登记,这为社区内的心理疾病患者提供了较为完善的服务及生活保障。
社区心理服务站是政府对家综补充购买的服务,具有相对独立性和专业性。而在社区心理服务的供给上两者相辅相成。家综会在日常走访中帮助服务站进行宣传,同时也会将走访中发现的情绪问题反馈给服务站,从而为居民提供更为专业化的心理服务。而心理服务站也会将社区内需要长期跟进的特殊人群通报给家综进行干预管理,在两者的相互配合下更好地保障社区心理服务的效果。同时,由于家综下沉社区的时间较长且一直保持着与居民的积极情感互动,所以与家综的协作,一方面使得心理服务站在一定程度上能借助其良好的社区情感基础提升自身的居民认可度,另一方面也能使其更深入地了解社区居民现存的情感问题以针对性地提升服务的供给效率。
(三)情感治理视角下的心理服务站效能分析
1.情感化策略的运用提升心理服务成效
情感因素的运用是心理服务站发展的助推力。服务站通过情感化策略为居民进行针对性的情感疏解。在本案例中,社工通过面对面的交谈、情感倾诉等方式帮助居民解决轻微型情绪问题,如帮助缓解社区内在册精神病患者家属的焦虑情绪。心理服务站主要是由社工及志愿者构成的,而志愿者及社区社工身份的特殊性使得其在情感链接、累积及运用上更具备优势。首先,他们与居民在长期的互动中累积了一定的情感基础,同时这种亲近、温暖的形象也意味着居民更有可能会卸下心防来进行情感的倾诉和表达,再加上社工在日常培训中学习到的语言沟通及情绪舒缓技巧等柔性情感策略的加持下,社工及志愿者能更好地了解到居民的真实需求以帮助其获得更有针对性的建议及服务,在此互动过程中也强化了双方的情感链接。其次,心理服务站为居民提供的是一种日常化的、温馨的情感倾诉环境。与医院相比,这能减少环境带来的紧张感、压迫感、排斥感以及讳疾忌医现象的产生,从而提高服务的质量与成效。
2.满足居民情感需求,提升居民获得感
在人们愈加重视精神健康的今天,心理服务站的开设为社区居民提供了一个更为便利的、较为专业的了解自身心理状态,帮助疏导、排解负面情绪和咨询心理问题的服务渠道。居民可以通过拨打心理热线电话的方式进行情感倾诉以及相关咨询,同时也可以到站内的AI心理测评机器进行自助式的心理测试,并在微信中及时获取心理测评量表以快速了解自身的心理状况,针对需要进行干预的患者,站内工作人员也会为其预约专业心理咨询医生至站内进行服务,或根据其需求提供转介服务以求实现“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同时,服务站通过与家综、专业医疗机构以及政府相关部门的合作,从预防、负面情绪舒缓、专业心理治疗、后续民生保障等几个方面,为普通居民和心理疾病患者提供较为完善的心理服务供给。
专业心理服务的提供是满足居民个人情感需求的基础保障,通过专业人士的介入以及专业技术来帮助发现和调节居民的负面情感,减少个人消极情绪在社区内形成扩大化影响的可能性。同时,这种社区服务内容的拓展和提升能让居民从实处看到、感受到政府对其的关怀及重视,从而增强居民的社区认同感及获得感。
精神分裂症相较于生理性疾病有一定的特殊性,治疗期间予以有效护理非常重要。而无陪护护理作为一种全新护理模式,在精神科得到了大力应用。故而我院结合实际,将无陪护护理应用于老年精神分裂症护理中,取得了满意效果,现将干预要点总结并汇报如下。
3.促进理解,推动和谐友善社区氛围的构建
心理服务站目前主要通过网络、街道微信公众号、流动社区摆摊以及口碑宣传等较为多样化的方式进行宣传。心理服务站内的心乐流动活动站会定期在站内及下沉社区开展心理健康知识的宣传及咨询活动,同时也在街道内的16个社区居委会设置宣传点,以扩大宣传的广度。这在一方面释放出政府对于社区心理问题的关注与重视信号,在一定程度上由上而下地增强公众对心理健康的重视;另一方面也能促进居民正确地认识负面情绪和心理疾病,减少对心理疾病患者群体的抵触感及偏见的产生,从而化解居民间潜在矛盾及摩擦的风险,助力正向化的社区情感环境的形成。
四、情感治理视域下社区心理服务站的发展困境和不足
(一)社区参与深度的有限性不利于情感联结
在本案例中,站内至今一共提供了约为100次的专业心理咨询服务,同时服务站也会每月通过摆摊、派发宣传册以及设置互动游戏的方式来宣传社区心理服务站和传授心理健康知识,居民对此类活动的参与度也是相对较高的,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居民的社区认同感。但在这其中社区居民更多扮演的还是服务对象和一般性活动参加者的角色。而社区心理服务是需要兼顾居民情感需求的满足以及社区情感共同体的氛围构建,这决定了居民的角色应当具备双重性,即既是社区心理服务的服务对象,且作为社区内的重要主体,居民也需成为其中的深度参与者。深度的社区参与不仅能进一步增强社区内的人际互动,进而提升居民的社区归属感和融入感,为社区情感共同体的构建奠定情感基础,同时这种积极的情感互动亦能帮助舒缓居民的消极情绪,构建正向的情感依托。但心理服务站暂未开设居民深入参与社区心理服务建设的渠道,如引导或招募居民组建成站内专门的心理志愿者队伍等。居民社区参与深度的有限性直接影响了社区情感干预的效果。
(二)与社区组织联结不足限制社区情感构建
心理服务站与社区内社会组织的合作互动相对欠缺,不利于社区情感构建。心理服务站目前更多地依靠与传统治理主体的合作来实现社区心理服务的供给,通过与社区医院、社区内的三甲公立医院以及政府相关部门的合作,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了社区心理服务的连续性和保障性。但社区心理服务的服务范围广且服务需求丰富,仅依托传统治理主体是不够的,同时还需要与社区社会组织等社区其他主体进行协作,一方面社区社会组织能为居民提供更多的社区参与途径,另一方面其草根性的特质还能进一步发掘,契合居民多样化的情感需求。
在本案例中,社区内是设有心理咨询公益组织的,服务站也有与其合作的意向,但该公益组织属于多区运营的服务模式,而心理服务站现有人手不足(主要由一位驻站社工构成),很难满足双方合作后对公益机构相关活动的人员配合,加之双方合作机制构建仍不够畅通且指引不足,所以暂未进行合作。另外,由于担心居民对服务机构推介行为产生医托的质疑,心理服务站尚未对居民进行专业心理咨询机构的推荐。居民对心理服务站的信任度仍旧不足,直接影响到了双方的合作与链接。社区社会组织在社区心理服务建设的介入有限,进而削弱了社区情感辐射的广度。
(三)偏重于个体心理健康服务需求的满足
社区心理服务除了需要调节居民个人情感外,同时还需要注重对社区内的群体情绪、群体接纳度以及社区整体的认同感、意见情绪倾向等中观、宏观情感的干预、引导和建构(何雪松,2016),这样才能更好地满足十九大报告中对社会心理服务体系构建所提到的“培育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积极向上的社会心态”要求。
在本案例中,社区心理服务站现行的侧重点在于对居民个人情感需求的直接回应及满足,以协助居民及早发现并疏导负面情绪的路径来降低不良情绪扩散的风险,其人员配置就是基于这一考虑。站内社工主要接受的是包含沟通技巧、疏导技能、精神病种类以及特征识别在内的针对个体心理服务的培训,所以这决定了其角色更多地被定义为居民个人负面情绪的风险识别者以及疏导者,服务内容自然也更侧重到了居民个人心理问题的解决上。心理服务站对居民负面情感的针对性调节固然能降低社区治理中的潜在风险,但社区内的群体情绪以及居民的社会心态仅通过个人心理辅导是难以解决的(林颖,蒋俊杰,2019)。对个体情绪背后映射的社区群体情感、群体矛盾的深入探究以及社区情感倾向的把握和引导功能的相对缺失,也容易导致对居民深层次情感需求把握不足、回应性不强、社区情感辐射范围受限等问题的出现。
(四)情感治理的被动性
情感具备内隐性和动态性,如何挖掘社区情感需求,提高情感回应的指向性成为社区心理服务的发展重点和难点。
在GT街社区心理服务站的运行过程中就出现了接受服务的外区人员数量大于社区居民的现象,这是由于社区熟人社会背景下居民更易产生病耻感和情绪隐藏的心态,加之社会整体环境对于心理问题的认知程度仍不够深入,两者的相互作用使得居民可能在接受本社区心理服务时容易出现被动情绪。就此GT街心理服务站与家综进行了信息共享,如若家综在日常走访中发现居民存在心理情绪问题就会及时将信息转介到心理服务站,同时服务站也会进行上门探访的服务,根据街道提供的社区内现有轻微精神问题的患者信息,社工和医生会进行二次筛选来确定被探访的名单,并致电联系居民本人了解其对上门探访的意愿,在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后,社工才会进行上门探访的服务。但有社工表示,在每月安排的10次上门探访中,约有六成居民会在电话联系期间表达出反感情绪以及否认自身情绪问题的存在,而患者的不配合为社区心理服务的提供造成了困扰。
同时,受限于站内人手及配套资金不足的现状,服务站也暂时难以对社区内潜在的情绪问题和相关人员进行主动的寻访与了解,这就导致其现有的服务受众还是更多地缩窄为已经发现心理问题并乐意主动寻求帮助的居民和街道内现有记录的、已知的特殊群体,如长期信访户等。另外,从后续跟进的环节上分析,尽管站内有进行个案记录以保证服务的连续性,但其缺少对后续未接受心理服务的居民跟进以及回访了解。相对被动的服务供给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社区情感干预的成效和居民情感需求的把握。
(五)配套资源不足限制情感干预成效
心理服务站提供的是公益性心理服务,其自身是没有经营收入的,现在主要依托政府资金进行支撑。但基层政府的财政收入本身就有限,加上心理服务站仅仅只是政府对家综另行补充购买的一项服务,所以其实际拥有的专项资金是不足的。但心理服务站的实际运营成本较高,除了站内运营以及驻站人员的工资支付外,它还需要承担专业心理咨询服务带来的高额开支,每聘请一位专业心理咨询医生到站提供服务就需要支付500~800元的费用,在居民对心理服务需求日益增多的背景下,心理服务站的资金缺口就会逐渐增大,从而导致社区心理服务的辐射范围和服务质量更为有限。
五、完善社区心理服务体系的路径
(一)扩大居民深度参与,加强社区正向情感链接
一方面通过多样化心理活动的开设、社区心理服务居民志愿者队伍的建立等方式使居民更深入了解社区心理服务的内容和意义,提升其在居民间的认同度和信任感。在此基础上,需要进一步提升居民深度参与社区心理服务的积极性,根据志愿服务的人次获取福利公益券来兑换礼品,或是设立“社区心理服务之星”的奖项评比来激励社区居民的参与,进而扩大社区健康情感的辐射范围以及社区内正向情感的形成和传递。
另一方面还需要发挥好社区参与对居民负面情绪排解的积极作用,心理服务站可以重点关注并引导社区内有意愿有能力的轻度情绪患者及特殊群体,如社区内的独居及退休老人,通过社区公益服务的参与来帮助其化解孤独感和消极情绪。
(二)主动捕捉社区内多样情感需求
社区心理服务体系要注重多样多层次性情感的主动把握及回应,居民个人情感调节、社区群体情感联系以及社情民意的了解、反映和引导都应当涵盖在内(何雪松,2016)。
首先,要在社区内构建有效、畅通、透明的居民意见表达渠道以便于居民情感需求的倾诉,并提高社区心理服务工作人员捕捉社区情感变化的可能性,同时这种社区对居民关怀重视信号的传递也能进一步强化其社区认同感。其次,现阶段也可采用大数据手段协助工作人员深入了解居民的社区治理满意度、社区幸福感以及对社区治理不满的地方,而针对如小区垃圾分类规则设置等社区重大事项调整问题时,社区则需要更为主动地去获取居民的真实意向与建议,并以此为基础,做出对应的治理决策调整和执行。通过提升居民的话语权、切实满足居民的需求,能进一步提升居民对社区治理的了解程度及认同度,从而为社区治理提供良好的情感基础(文军、高艺多,2017;朱志伟、孙菲,2020)。
另外,基层心理服务人员也在社区情感的主动把握和引导上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所以需要进一步提升人员的专业素养,通过加大市、区一级民政局及社会组织管理局等外部培训力度,加强与深化驻站社工在基础心理学、社区治理上的系统认知与理解,提高人员专业素养从而增强社区心理服务的质量。同时也可在站内增设专门心理辅导师岗位,进一步满足居民的情感需求。只有做好问题发现者的角色,提升社区治理的服务成效,才能维护社区情感环境的有序性。
(三)围绕居民情感需求,完善社区心理服务内容
进一步完善和拓展站内的服务功能,满足居民多样化的情感需求。
首先,社区心理服务站要完善服务回访的环节,一方面需要根据居民心理问题的轻重程度进行分级,优先对情况严重的患者进行回访以及个案跟踪,另一方面也要注重了解部分居民后续未接受心理服务的原因,通过居民的反馈更好地提升服务站的效用。
其次,心理服务站可增设情感互助支持小组,让社区内有压力、焦虑心理等轻度负面情绪问题的居民在社工的引导下,以相互倾诉的方式疏导、调节情绪。由于角色的对等感能促使成员更有真实情感表达的意愿,在共情的基础上,以组内良性的情感互动帮助相关的社区居民重塑群体认同感和融入感。同时,通过定期邀请社区内的心理康复者及其家属,借助自身经历以及情绪调节办法的分享来启发和帮助更多居民走出心理困境,以正向情感的输出提升居民的积极情绪。
除此之外,社区心理服务还要注重引导家庭正向情感作用的发挥。心理问题的解决需要长期的关注和跟进,家庭成员的情感支撑作用是不可小觑的,社区心理服务站可以通过对患者家属传授基础的心理健康知识以及沟通技巧,帮助其正确认识心理疾病,让患者感受到来自家庭的尊重和理解,同时沟通技巧的运用也能为患者提供舒缓负面情绪的帮助,从而更好地发挥家庭的情感协调作用。以“个人—家庭—社区”情感支撑模式的构建促使社区正向情感氛围的形成及社区心理服务服务质量的提升。
(四)增强主体互动,深化情感认同
增强社区多元主体间的互动协作,深化居民情感认同,提升社区心理服务成效。政府要通过相关政策的制定与完善,积极引导社区社会组织以及专业心理机构参与到社区心理服务体系中去,为其搭建合作的渠道。在此基础上,政府及媒体还要进一步加大对社区心理服务和社区社会组织的宣传力度,提升其在居民间的知名度和认可度,以减少双方合作的阻力。只有将更多的专业人才及资源有效地引入基层心理服务,才能使其更有活力的持续发展。
加强与家综的深度合作,推动社区心理服务的发展。一方面,依托家综所拥有的丰富社区情感人脉,通过与其合作,促进更多的社区志愿者和社区精英参与和融入社区心理服务;另一方面,通过在家综开设专门的心理板块,加强双方在服务过程中的对接协作,让居民获得更为完善、优质的社区心理服务,进一步提升居民的幸福感。由于家综下沉社区较久且社区情感基础较好,当社区居民有困难或是发现问题时可能会倾向于向家综进行求助或是信息提供,开设专门的心理板块和对应的心理岗位,在协助情绪问题解决、社区情绪动向收集的同时,也能帮助筛选和引导社区居民接受更为适合的心理服务,进一步提高社区心理服务的效率。需要注意的是,家综在其中起到的是一种过渡性、辅助性的作用,而专业的社区心理服务应由社区心理服务站主要承接。这种紧密合作关系的构建,增进了社区心理服务的连续性和便利性,从而进一步深化社区主体的社区情感联系和情感认同。
(五)完善资源配套,提升情感干预的效率
社区心理服务现在仍处于初步发展的阶段,政府需进一步加大对社会心理服务体系建设的资金支持并积极鼓励、引导社会、企业等资金的流入。除此之外,还要通过对站内心理咨询服务人群的再分类,来适当减轻社区经费的负担。针对社区内生活有困难的居民,基层政府需要落实好兜底保障工作,让他们能免费享受到社区内的基础性心理咨询服务,而具备一定经济基础的社区居民则可获得一定的费用减免,但其仍需承担部分咨询服务费用。政府还可以通过设置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及医院心理专科的资格目录,以供有意愿有能力的居民自行选择。这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基层政府的财政负担,同时提升社区心理服务的指向性和公共财政策支出的效率。
六、结论
在社会心态及心理健康愈加被重视的今天,加大基层社会心理服务的供给显得尤为重要,一方面其能满足居民对心理健康服务的新需求以提升其幸福感和社区认同,另一方面,通过对居民及群体消极情感的预防和干预能减少社区内不稳定因素的产生,推动积极健康社区氛围的形成,同时情感化策略的运用为社区治理提供了情感基础,从而提升其治理成效。但作为一项新型的公共服务,基层心理服务的供给存在社区多元主体参与深度不足等问题,同时受限于情感的内隐性以及社会整体环境对心理问题的认识仍旧不足的现状,社区情感治理也容易处于被动的位置。
在未来,基层社会心理服务应当要进一步加强对公众心理健康相关知识的教育与宣传,以减轻其运行阻力,同时要通过大数据手段的运用以及心理专业人才的引入,来加强社区心理服务的专业程度,另外还应加深与家综、社区社会组织等社区主体的合作,以持续深入挖掘社区内多样化的情感需求,并通过社区情感资源的整合和运用来进一步提高社区治理的效果。只有朝着社区多元主体深度合作和专业化的方向,社区心理服务才能更有活力地、持续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