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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题材小说影视改编中的传统文化叙事策略

2022-11-22—骆平—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传统思想文化

—骆 平—

一、问题的提出

在政治经济文化的全球化进程中,文化融合不断经历着发展阐释。自近代以来,中国文化融合面临着复杂的挑战,在与他者的对话、交融中进一步确立中国文化的主体性地位,“已成为国家整体构架的重要构件,也是中国民族精神的重要维度”①。对传统文化叙事的策略包装,对于构建良好的中华文化共同体、传播正向的国家形象有着积极的意义。从纵向来看,古代中国形象是国家形象的一部分,文化形象也是国家形象塑造的内容之一。微观层面,对传统文化的观照,成为国家形象构建的基石;宏观层面,传统文化精髓已经融汇国家文化之中,发挥出意识形态层面的巨大效能。

仰赖于丰富的文学改编,改编前后的影像作品,在文化传播的肌理上一脉相承,打造出一条相互弥合的双线结构,共同组成“中国文化走出去”这一国家战略的重要载体。作为国家机器在文化层面的窗口,如何深掘出复杂的文化演进路径及其与主体认同之间的关系,“输出”中国文化,使世界文化具有更多的“中国元素”,尤其是凝聚“全球华人的家国观、民族观与历史观”②?如何着力“探索中华文化国际传播与交流新模式,综合运用大众传播、群体传播、人际传播等方式,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中华文化传播格局”③?这些都是改编作品在文化叙事建构中必须彰显的文化自觉意识与社会责任感。

郑振铎在《文学的统一观》中提出,人类文学虽然存在地域性、民族性、时代性等差异,但基于普遍的人性,文学具有世界的统一性,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文学。“这样的世界文学观反映了中国新文学渴望与域外文学建立广泛联结,从‘人类性’的高度思考民族文学发展方向的思想。”④无论是中国文学,还是由此改编的影像作品,都从“人类性”的高度,实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思想融合,着力增强世界文化的东方维度。

文学与影像的文化影响力与传播力,为建设文化强国提供了丰富的前期经验。例如,中国古典小说及其改编的影视剧,对泰国文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时期:《三国》时期,鲁迅时期和金庸、古龙时期。而《三国》时期,对泰国现代文学的生成和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⑤。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网络小说,更是在海外拥有大批粉丝,“2016年8月23日,“三生”的英文译本To the Sky Kingdom在美国亚马逊上市。此译本一经出版,便取得亚马逊Asian Literature畅销榜第三名、Kindle Edition畅销榜的亚洲文学区图书第一名的佳绩”⑥。

纵观改编史,古典题材小说影视改编对传统文化的询唤,大致可以分为三个类别:一是传统的古典小说改编,例如《红楼梦》《西游记》《水浒传》《聊斋志异》等,这类作品大多经由了反复多次的影视改编,同时,由于年代久远,无版权之争,更有无数片段式改编的出现,《西游记》《聊斋志异》便是如此。第二类是近现代作家的古典题材小说改编,例如《李自成》《少年天子》《康熙大帝》《雍正皇帝》等,这类作品多以“正剧”为主,再现历史中的个体与群体,在这一类别中,又衍生出了“武侠题材”亚类型,金庸古龙则是其代表作家,他们的作品更多地呈现了江湖与侠客的故事。第三类则是古典题材网络小说改编,诸如《长安十二时辰》《香蜜沉沉烬如霜》《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这当中既有宫斗类别,也有穿越、仙侠、玄幻等类别,毫无疑问,“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的白热化与‘网生代’粉丝的出现,使古典名著类影视剧落入到一个尴尬的改编困境之中”⑦。由于艺术风格的不同,这三种类别的改编作品通过各自的努力,不断地探索与扩大表现范围与情感张力,也使此类改编在传统文化的传播中,拓展出了更为广阔的维度,表面的碎片化、弥散状、无序性背后,其实有必然的拼接、聚拢与交叉,更有各自不同的社会审美和话语体系建构特质。这种各具特色的建构方式,其中的内核与要素有着怎样的阐释与界分?这一过程之中形成的审美范式,在全新的传播手法中是否被分解或是重构?又为当下的传播策略提供了怎样的实践价值?对此研究将进一步厘清古典题材小说影视改编中的传统文化叙事,深层次地揭示其传播策略和规律。

二、目标维度:以“三重追求”传播传统文化核心定位的策略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包括儒家思想在内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蕴藏着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难题的重要启示,比如,关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思想,关于天下为公、大同世界的思想,关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思想,关于以民为本、安民富民乐民的思想,关于为政以德、政者正也的思想,关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的思想,关于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思想,关于经世致用、知行合一、躬行实践的思想,关于集思广益、博施众利、群策群力的思想,关于仁者爱人、以德立人的思想,关于以诚待人、讲信修睦的思想,关于清廉从政、勤勉奉公的思想,关于俭约自守、力戒奢华的思想,关于中和、泰和、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和谐相处的思想,关于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居安思危的思想,等等。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丰富哲学思想、人文精神、教化思想、道德理念等,可以为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提供有益启迪,可以为治国理政提供有益启示,也可以为道德建设提供有益启发。”⑧这些思想和精神,正是传统文化在今天依然具备的时代价值,孕育和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在影视改编中,通常体现出以下三个层面的传播特质。

(一)传播阐释和谐美的美学价值及其关涉意识形态方面的政治追求

和谐思想早已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核心要义,例如儒家思想中的“天时地利人和”、墨家的“兼爱”、道家的“知和曰常”以及法家思想提倡制定法律以维护社会稳定等,都是和谐思想形成的雏形。中庸思想更是在审美领域广泛运用,《论语·八佾》中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礼记·正义》“温柔敦厚”等,乃至浸淫中国文坛的和美传统,都彰显出了更为宏阔的思想考量和更为复杂的世界关切。这在传统的古典小说改编中尤为突出地表现出了经世功能和实践意义,无论是王朝皇位之争,还是江山社稷之战,都可谓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现实影像表达。在这当中,又有两个清晰的维度:

一是传播创作者的政治理想。从《水浒传》《三国演义》,到金庸、古龙等的武侠小说,乃至网络小说《长安十二时辰》,均充分凸显了追寻统一、治国安邦的政治理念。被誉为“千古传奇”的《红楼梦》中,宝黛爱情的悲剧成因依然是朝堂之上党羽纷争导致的家族衰败。根据作家二月河的帝王系列改编而成的电视剧《康熙王朝》《雍正王朝》,在热播后一度引发了较大的争端,有学者认为作品中的情节与史实存在着较大的差异⑨,事实上,此类作品均是以艺术的手法,消解了封建时期的糟粕,虚构/重塑了两位勤政爱民的帝王形象,这既是对史实的解构,也附丽了创作者的政治理想。由网络小说《长安十二时辰》改编的同名电视剧,由于关照对象并非重大的历史节点或历史人物,也没有具体的国运兴衰、金戈铁马等情节,因此被简单地归类为悬疑作品。但这部作品具备了当代历史小说杂糅的气质,作者马伯庸依然准确地将之定位为对历史的重构,认为它可以“比较宽泛地算成是历史小说”⑩。创作者摈弃了宏大叙事的风格,聚焦小切口,然而其主题依然表达了清晰的历史观,即“英雄救世”的情怀。这种实验性质的尝试,在新媒体的二次创作与传播中也有着极为大胆和创新的实践。例如鬼畜视频中对《三国演义》的解构与重构,更是“以狂欢化的方式重写经典文本,改变原语境,打破声画同步的固有规则,使其脱离规则、脱离神圣,变为带有戏谑成分的网络词汇,可见‘鬼畜’《三国演义》本身就是青年为打破主流文化圈进行的一场快乐游戏”。这种顺应青少年观影习惯的改编方式,尽管有颇多诟病之点,但在扩大经典文本的传播效力等方面,无疑是有益的尝试。

二是凝聚与提升以人民为中心的传统思想。上述传播无疑是对儒家思想中仁者爱人等系列论述的提炼与升华,也是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来代代相传的思想精髓,更是现代治国理政中的重要理念。“习近平总书记把‘重民本’提高到重要地位,他多次引用传统的重民论述,反复指出‘保障和改善民生没有终点,只有连续不断的新起点’。”这一理念,清晰地贯穿在现当代作家创作的古典题材小说中,尤其是关涉朝政的作品中,创作者糅合了传统的与人为善、以民为本、为政以德、民贵君轻、任人唯贤等思想,加上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将现实诉求与立场附丽于古代题材的故事中,以古论今,用儒家思想中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充分地展现了“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中国梦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等现代治理思想。

(二)传播由以德立人为载体的感物悦情的教化功能和人格追求

以《四书》《五经》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引领着中国传统文学的发展,“从时间线上来看,儒家学派掌握话语权的时间非常久,对于中国古代文学史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感物悦情、潜移默化的教化功能尤为丰富。其中,至少有两个层面的阐释:

第一,对人性品格的阐释。儒家思想从忠孝节义、仁义礼智,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精髓,均深入浸透到古典文学之中。此外,诸子百家的思想,几乎无不涉及以德立人的人格追求。根据《三国演义》改编的同名影视作品以及《赤壁》《关云长》,还有一些戏仿类的改编作品,如校园偶像剧《终极三国》、喜剧《武神赵子龙》等,无论是否忠于原著波诡云谲的三国时代与人物关系,这些改编作品都力图塑造出勇敢、忠诚、能文能武的完美人格,让受众能够“体验战沙场、谋天下、统江山的热血豪情”。而几乎所有改编作品的人物塑造,都试图在“完美人格”上下功夫,所谓的“完美人格”,则体现在人物道德品行的清白无瑕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里的“道”,既是正义与真理,也可以看作是人格品性。

第二,对立德树人的阐释。从《东周列国志》《三侠五义》到《朱元璋》《儒林外史》等作品及其改编,可以清晰地梳理出“立德树人”的发展脉络。“在先秦时期,儒、墨、道、法等学派都为‘立德树人’思想提供了不竭的理论源泉;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立德树人’思想逐步成为主流话语,也成为中国德育的正题。清朝末年民族危亡,‘西学东渐’是政治、文化乃至教育的主题,中国‘立德树人’也突然‘革命式’地由以传统儒家‘立德树人’思想为核心变成为了以现代西方伦理道德为准绳,迨至改革开放至今。”

(三)传播天人合一实现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人文追求

古典题材小说及其改编作品对传统人文理念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诠释,这种诠释可以从三个层面进行理解。

首先是对知识的追求。《西游记》《聊斋志异》的改编,可谓是以艺术的虚构手法,对人类/他者,生存/死亡的一种无尽探索。这与《浮士德》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表面是对人们幻想中的鬼神的摹写,更深层次则是体现了人类对死亡以后的未知世界的好奇与畏惧。这种探索无疑是对理性思维的求索,而其间孜孜以求的行为与思考方式,成为了“上下求索”的民族精神的缩影,与浮士德精神中力图解析未知世界的、孜孜以求的探索精神不谋而合。

其次是对权利的追求。作为伦理与政治范畴中的重要概念,“近代以来的思想家们以中国传统的‘义’概念来接纳、理解和阐释权利思想,强调‘权利’概念与‘我的权益’及其‘正当性’基础和‘互不侵犯权利’的群己权界观念”。大量古典小说诞生在帝制时代,权利观更多地体现在“君之修身,重在养其爱民、亲贤之心”。在影视改编的过程中,对于王权的质疑以及对于自我和他者的探寻,都可以看作是对权利观的玩味与追问。这种现象在近现代作家的作品与改编中尤为明显。例如热播剧《琅琊榜》,皇位只是一种象征,其核心实质是“公权”的注解与角逐。有意思的是,由唐人小说演化而来的《刺客聂隐娘》,同样以一个外来力量对现有秩序的颠覆/重建作为故事结构,这里的力量其实也是对权利的索引,“且不论汉代以降,所谓‘江湖’已不复,朝廷权力不及的真实地理空间,而略类于公民社会之于现代国家,但是,甚至这一作为皇权补充物的‘江湖’,也并未在任何意义上成为故事中的想象空间,而只是某种子虚乌有的悬置,或曰空洞的能指”。对于权利的想象与愿景,无疑是以符号学的方式,成为激进变革的展演方式。值得关注的是,“大女主系列”作为一种变体,与之组合成为一幅完整图景。女权追求贯穿于这类题材的作品中,女性意义被悬置,其本质是展现具有普遍性的的“成长”或曰“逆袭”,例如《芈月传》《有翡》等等。

除了政治追求、人格追求、人文追求之外,尚有审美追求和文化追求等,后者从审美经验、自然观、宇宙观、生活方式、情感态度、价值观念等方面,共同糅合塑造了传统文化的核心定位。

三、空间维度:以“三种精神”传播传统文化精神根脉的策略

(一)阐释传统文化中源远流长的人文精神

这里的人文精神更多的是关注个人与世界的关系,“从文化哲学的视角来说,人文精神集中表现了对人的尊严以及对人的价值和命运的关切”。这当中有两个值得关注的思想。

第一,古典哲学管昭引下的人生追求。古典籍著中与现当代作家笔下的古人,有一个共同特质,即均是从古代哲学观的角度去进行剖析与认知,既有“学而优则仕”的人生追求,也有“应天知命”闲云野鹤式的生活方式,这些都是儒释道中的思想投射。这在《红楼梦》《水浒传》等改编中可见一斑。宝黛爱情的悲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与贾家的衰落和贾宝玉的碌碌无为、不求仕途精进密不可分。

第二,传统人文精神的嬗变。以《西游记》的改编与传播为例,其在近两百次的影视改编中,从文本、主题、情节,到人物,经历了一系列的重塑,“不断重新解读了原著中的忠诚与反叛、自律与自私、善念与心魔、智慧与欲望”。例如在对孙悟空这一人物的改编中,历经了从猴、人、神为一体的勇于反抗的“战士”形象,到“重新塑造为一位手无魔力的昔日战神,他有冷漠、自私、狂躁的个性,他也有不自信和犹豫不决的时候,赋予了孙悟空更多当代‘人性’的情感”。这也可以看作是传统文化中人文精神的嬗变路径,这与中华民族独特的发展进程是密不可分的,“与中世纪西欧基督教国家相比,中国古代注重以人类自身的智慧与力量解决人类所面临的问题”。

(二)阐释传统文化中具有实证特质的科学精神

除了底蕴深厚的人文精神以外,在传统文化中还蕴含着丰富的科学精神。中国古代的四大发明可以作为这种精神的例证,对于推动全世界人类文明的进程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当然,其中的科学精神应当一分为二来辩证梳理。

第一,传统文化中的科学精神具有正向的智慧结晶。在思想史的领域中,“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质疑精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求实精神对于科技创新奠定了扎实的理论基础。这种博大精深的科学精神,在悬疑系列、战争系列的古装改编作品中有着多样性的体现。较早的影视改编中人物形象,诸如包青天、李时珍等,分别从破案技巧、中医知识等不同的视野,以小切口大叙事的方式,再现中华民族的智慧结晶。

第二,传统科学精神中的缺失在改编中得以弥合。限于时代所囿,传统文化中的科学精神有两个特征,一是追求实用性,二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非理性思维。反观当代科学精神,亦有两个方面的缺失,一是功利主义和实用主义盛行,“特别是从工业革命以后,全球科技发展迅猛,为人们带来了诸多便利,但是这并不能掩盖其缺陷,例如道德的缺失、人性的扭曲,为了追求物质与金钱利益,造成了生态的严重破坏”。二是人文精神的缺失。这两种缺失都在影视改编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弥合——辩证的眼光,人与自然的和谐,都是培育与践行科学精神的思想基础。

(三)阐释传统文化中自强不息的侠客精神

正如西方影像中富有正义精神的英雄形象是传播西方文化的重要符号,中国影像中的侠客形象则是传统文化的缩影。这中间包含着两个重要的精神实质。

第一,对侠客精神的剖析。这在一批武侠类作品中体现得尤为显著。从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到《少年天子》《雍正皇帝》,再到《步步惊心》《庆余年》等网络小说,几乎所有古典题材的文学作品,都有侠客的身影闪现。即使是聚焦闺阁、“大旨言情”的《红楼梦》,其间的柳湘莲,同样是“仗剑走天涯”的侠士。值得一提的还有《刺客聂隐娘》中面临艰难取舍的女性侠客,在表象化的爱恨情仇之外,隐藏着更为深邃的“大我”,即不断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侠客精神。这部改编自唐人《传奇》的电影,为中国的武侠电影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经验,在意蕴中呈现东方传统美学所追求的“儒道互补,庄禅相通”。

第二,对西方英雄形象的渗透及影响。西方文本的英雄形象与中国的侠客形象,在本质上的区分度是明显的,前者是通过情感体验实现超能力,后者则是完成道德层面的涅槃,“中国的侠客往往是中国传统社会观念当中对于不同类型道德的典范代表,但是西方的侠客则在内在思想层面有着非常相似的情感体认”。中国的侠客精神不断地浸透与影响着西方影像中的英雄形象,后者正在从单一的情感拯救,逐渐趋向于对更为神圣的社会使命感的认知,诸如漫威系列、《速度与激情》系列等,其中的英雄正沿着中国式的侠客路径迅速成长,即把社会身份的认同凌驾于个人情感的获得之上。同样,早期西方的英雄形象大多以天赋异禀的超能力为主,而中国的侠客则大多是普通人,在道德光环加持之下,完成正义/拯救的壮举,随着中国影像传播的世界化,中国侠客的精神特质也在逐渐取代传统的西方经验,成为西方影视表达中重要的借鉴模式。

除了人文精神、科学精神、侠客精神以外,尚有哲学精神、艺术精神等多学科、多领域的精神根脉,其中,哲学精神作为传统文化的核心根脉,是中华民族的精髓,将传统哲学的精华运用于现代哲学体系之中,是弘扬传统文化的重要途径。

四、价值维度:以“三大传承”传播传统文化主体身份与形象的策略

(一)对传统文化具有互动和睦统一特质的创新性传承

自电影诞生以来,影视就与其他文艺产品一样,成为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影视教育被越来越广泛地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领域,并且“在提高全民的视听媒体认识水平的基础上,更好地利用影音媒体参与科学研究和社会发展”。正因如此,传统文化在影视剧中,绝不是简单地原貌呈现,而是以现代化的视野进行全新的解读。这种解读既包括对原著的创新性把握,更包括了改编者的二度创作。

第一,对原著思想的理想化诠释。例如在对《红楼梦》的改编中,若干不同的版本里,87版电视剧《红楼梦》堪称较为成功的改编范例。在这个版本中,改编意图较为清晰地体现了改编者对曹雪芹的思想把握及诠释,呈现了一种理想化的古典审美范式以及一段未完成的儿女情长。“《红楼梦》原著如同一面镜子,能够照出世间百态,尽管导演与编剧都一再强调‘忠实’原著,但这种‘忠实’,只是自己头脑中的一种‘红楼’映像。”

第二,对原著思想的二度创作。诸如《封神演义》的改编,经历了若干的版本,从《封神榜》中的“烽火戏诸侯”,到《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我命由己不由天”,改编已经极大地超越了原著的情节与思想,与原著成为一种遥相呼应的“互文关系”,既是对于文学经典的“商业化、通俗化转换”,更是对原著极富创造力的再生产。同样,在一些关涉江湖庙堂的改编作品中,家国情怀与尊老重贤等伦理思想也得到了极为充分的彰显。例如武侠题材的改编中,正义、规则、为民等关键词往往成为叙事中心。

(二)对传统文化凝定现代发展韵律的产业化传承

随着融媒体时代的到来,媒介融合成为影视改编的题中之意。“从传播功能上讲,选择其他平台或载体对一个作品主题进行翻拍、转释、演绎、扩写,是基于原著世界观的二次创作。将赋予作品中的故事、人物更加多元的影响力,也由此增加观众黏性。在此基础上,针对不同群体、不同时期受众的追寻动机,开发出更多有针对性的系列产品,亦可实现让主流意识长久占据文化消费市场的预期,这也利用了IP内在的长尾效应。”这种产业化,既有影视文化的衍生,更有传播介质的衍生。

第一,对影视文化的衍生。仅就《红楼梦》的改编而言,87版《红楼梦》的拍摄地——大观园,被开发成了旅游产业,与此相关的饮食文化、服饰文化、茶文化等的衍生品,更是比比皆是。此外,诸如《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以及《三生世十里桃花》等,也派生了影视改编的衍生品——游戏与动漫。正如美国迪士尼公司的米老鼠生活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同样被打造成为具有东方魅力的“大圣”形象。

第二,对传播介质的衍生。经典名著作品的产业化过程既是经典作品被创新以适应时代的过程,同时也是文化继承与融合创新的过程。例如《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就让雁荡山成为全世界的网红打卡热点,《长安十二时辰》让水盆羊肉和水晶柿子大火。

(三)对传统文化彰显兼容并蓄精华的中国化传承

影像传播,无疑是一种形神具备的传播方式。无论是传统文化中的思想精髓,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具象的文物遗产和表现载体等,都在影视改编中充分彰显了中国语境与中国气派。特别是在对于“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等思想的传播中,随着元朝、清朝等多民族时期的古典题材影视改编,更是将理想世界上升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探索。这种探索,无疑具有强烈的中国特色。

第一,抽象的传统文化,例如古典诗词歌赋之美。《西厢记》《琅琊榜》等作品均是一场又一场诗词的盛宴。而在《红楼梦》的几乎所有影视改编中,诗词歌赋都是重要的表现元素,甚至作品中的歌词都援引自原著中的诗作,体现出了作品高雅闲淡、自然清亮的风貌。

第二,具象的传统文化,例如服饰、美食、建筑、文房四宝等,在影视改编中更是得到了丰富的展示与再现。在大量的改编中,“我们可以发现三个普遍的审美模式:一是平淡之美,二是清乐之境,三是平远之景”。这几种模式无疑都非常明确地指向了中国美学的审美特质。“习近平同志指出,讲故事是国际传播的最佳方式。”这里的“讲故事”,既有李子柒式的短视频,更是指影视作品。中国的传统文化影视传播与西方有显著的区分度,后者重技术,凸显精英性,而前者则更多的是对大众化的、日常的审美经验进行传播,例如武侠作品中的侠客与君子,表面癫狂、内心清明的济公等,都具有十分显著的中国特色。

除了创新性、产业化、中国化的传承特质,尚有创意性、可视化媒介等,尤其是随着新媒体的勃兴,传统文化的形象传播正朝向轻量化、娱乐化、虚拟化等转型,进一步提升了传播效果,这从心理学的语境提出了新的传播路径和传播策略。

注释:

① 晏青:《中国文化全球传播的媒介逻辑与社交融入创新》,《南京社会科学》,2019年第7期,第111页。

② 张燕、张亿:《香港电影进步意识的内植与形塑》,《电影艺术》,2021年第4期,第146页。

③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意见》,《人民日报》,2017年1月26日。

④ 刘洪涛、谢江南:《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焦虑与因应之道》,《对外传播》,2015年第6期,第58页。

⑤ 杨丽周:《〈三国演义〉与泰国现代文学》,《文学教育》,2011年第3期,第15页。

⑥ 马孝幸、赵梦源:《中国文化“走出去”背景下的网文出海研究——以〈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外译为例》,《新阅读》,2020年第8期,第59页。

⑦ 魏梦雪:《古典名著类影视剧的改编困境》,《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8年第11期,第125页。

⑧ 《习近平在纪念孔子诞辰2565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暨国际儒学联合会第五届会员大会开幕会上强调从延续民族文化血脉中开拓前进推进各种文明交流交融互学互鉴》,《人民日报》,2014年9月25日,第1版。

⑨ 秦晖:《〈雍正王朝〉是历史正剧吗?》,《中国青年报》,1999年第315期,第5页。

⑩ 王宗辉:《论当代历史小说的文学书写与银幕重塑——以〈长安十二时辰〉为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1年第2期,第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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