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语说服力及其生成逻辑
2022-11-22李江静
李江静
在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并明确提出要着力提高“中国话语说服力”(1)《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 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人民日报》2021年6月2日。。当前,由于话语能力与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不相匹配,我们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导致真实的中国被言说、被遮蔽、被扭曲。因此,中国如何将自身实力转化为话语权力,改变西强我弱的国际舆论格局,扭转被动“挨骂”的局面,推动中国话语与中国复兴命运与共,已经成为一个需要高度关注的时代课题。
一、中国话语说服力的基本意涵
所谓中国话语,是指以当代中国为话语主体的、围绕中国实践和中国问题展开的言说和叙事。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提出了“话语即权力”的命题。他认为,人类的知识是通过话语获得的,不存在脱离话语的任何事物,人与世界的关系呈现为话语关系。话语,意味着某一社会团体根据一定的成规传播意义于社会当中,并以此确立自身的社会地位,以及被其他社会团体认知的过程。(2)王治河:《福柯》,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59页。在权力意义上,话语主体拥有了对话语资源的调动权和支配权,也就拥有了将意义传播于客观世界的权力。而所谓中国话语说服力,实质上就涉及话语权力的问题,其不仅是指当代中国能够调动和支配话语资源的程度的大小,也是指我们的发言在国际舞台上赋予客观世界意义的效能的强弱。
在实践中,意识形态与话语是一对紧密联系、相生相伴的概念。意识形态往往以话语作为载体,通过建构能够反映观念体系的话语体系,谋求影响和渗透其他文化形式;而话语之所以产生权力,受到其背后所包含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因素的影响。马克思主义视域下,意识形态的精神实质是集团性的阶级意识,国家意识形态在本质上是上升为统治思想的阶级意识,它与权力之间有着紧密联系,往往随着统治阶级地位的确立上升为“制度化的思想体系”,成为统治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价值系统。那么,一定时代的“统治思想”是怎样形成的?正如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提出了“人们是怎样把这些幻想‘塞进自己的头脑’的?”(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61页。问题。问题的难处在于,“这些幻想”不仅被人们视为天然正当而获得了思想支配权,而且它们似乎成为统治着人们的现实力量。立足于对社会结构所做的科学解剖,马克思从根本上回答了这一德国理论所无法解决的问题。他通过揭露观念与现存物质条件之间的联系,明确指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不过是以思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因而,这就是那些使某一个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因而这也就是这个阶级的统治的思想。”(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8、178页。也就是说,一个时代的统治观念,是同生产方式的一定阶段所产生的各种关系缠绕在一起的,它作为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在精神领域获得支配权的表现,使“那些没有精神生产资料的人的思想,一般地是隶属于这个阶级的。”(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8、178页。加上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工,统治阶级不仅拥有精神生产的支配权,而且在其内部还分化出了从事思想生产的意识形态家,使得代表统治阶级利益和意志的思想必然成为占统治地位的思想,并起着生产、支配和控制整个社会思想的作用。概言之,观念是现存物质关系的反映,在一定历史阶段得到承认的物质利益不仅能变为现实,也必然在观念领域形成不可抗拒的思想力量。由此而论,从一开始就受到“物质”纠缠的话语,其所能产生“权力”的大小,归根结底在于其背后的物质关系,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意识形态、价值观等因素所形成的“精神力量”。
当今世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仍然具有主导性,资产阶级由于掌握了物质生产资料的支配权,也对社会精神生产拥有了相应的支配权,由此形成了难以驳倒的、捍卫自身利益的思想统治;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中所处的被支配的地位,决定了在当前的历史条件下无产阶级不可能形成占优势地位的经济力量。这进一步决定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能够掌控国际舆论的主导权,西方话语依然占据核心话语地位,西方文明仍然主导着世界思维,西方的价值和逻辑仍然是诠释议题和评判是非的主要标准。因此,社会主义中国必须正视国际话语格局依然不平等、不平衡、不公平的事实。当然,这一状况并非不可改变的“铁律”,从马克思主义发展史来看,马克思主义话语之所以在诞生以后迅速成为无产阶级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强大思想武器,是因为它科学揭示出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规律,站在了批判和超越资本主义的历史高度,进而拥有了强大的理论说服力和现实感召力。这对当代中国的启示在于,要在话语霸权格局下生成中国话语说服力,不仅需要以不断增强的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为基础,还需要依靠话语背后的思想理论的科学性、彻底性,以及提升承载了特定价值观念、意识形态因素的话语体系在全球治理秩序建构中的发言权重,从而实现对中国话语的塑造和对西方话语的祛魅。
二、中国话语具备说服力的基本要素
一般而言,拥有影响人们思想、引导舆论走向的能力是话语说服力的具体表现,而这一能力的大小不仅与物质硬实力和文化软实力紧密相连,也与话语承载的理论是否科学、是否彻底息息相关。与此同时,内蕴于理论之中的价值基础,以及使理论外化和显现的话语方式,都是中国话语具备说服力的必备要素。
(一)话语说服力的首要前提是现实影响力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励精图治、革故鼎新、内外兼修,使国家发展治理呈现良好态势,中国的综合实力持续提升,成为世界任何国家都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以此为背景,大国外交、周边外交、主场外交频频发力,“和平崛起”“新型大国关系”等中国话语也因此越来越受到关注。总体来看,国家综合国力的增强是中国国际影响力提升的前提条件,这也进一步奠定了中国话语说服力的坚实基础。
现实影响力以物质硬实力为基础。国际舞台上,话语权的大小最终取决于物质硬实力,占主导地位的话语不过是占主导地位的物质关系的表现。“谁在说”,是拥有话语说服力的前提,只有物质力量足够强大、在世界舞台的位置足够显要,才能被世界关注到“说什么”和“怎么说”。因此,尽管现实中的中国还没能取得与实践成就相匹配的话语说服力,但要提高发言权重必定是以强大的经济实力,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政治、军事等方面的硬实力作为支撑。近代以来,西方国家之所以能够在世界上拥有占主导的话语地位,就是因为他们在世界经济、政治领域率先取得了优势地位;而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实行的社会主义民主制度被认为是“专政”“极权”;改革开放以来,经过40多年的接续奋斗,让7亿多人口摆脱了贫困,创造了人类减贫史上的奇迹,被认为与“人权”无关,等等,都是被西方垄断了国际事务的定义权、解释权的表现。所谓“实力是维护正义的基础”“强权就是真理”,反映的正是这一道理。简言之,中国话语要在国际上有所作为,强盛的物质硬实力就是最根本的决定因素。
现实影响力以文化软实力为后盾。国家文化软实力不仅关系着一国在世界文化格局中的定位,而且关系着一国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习近平指出:“文化软实力集中体现了一个国家基于文化而具有的凝聚力和生命力,以及由此产生的吸引力和影响力。古往今来,任何一个大国的发展进程,既是经济总量、军事力量等硬实力提高的进程,也是价值观念、思想文化等软实力提高的进程。”(6)《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文化建设论述摘编》,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第198页。今天,中国历经70多年的砥砺奋进,已经建设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创造了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两大奇迹”,从根本上改变了近代以来贫穷落后的国家形象。在这一进程中,我们相继解决了“挨打”“挨饿”的问题,但由于文化软实力还有待提升,致使“挨骂”问题还没有得到根本性扭转。进入新时代以来,世界对中国的期待增多,如何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已经成为一项重要的时代课题。正因为如此,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反复强调加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要性,高度重视牢牢掌握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权、管理权和话语权,大力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注重提高全民族思想道德水平,推动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全面繁荣和文化产业快速发展,为提升中国话语的说服效能提供了无形力量。
现实影响力以彻底的理论为支撑。当今世界,西方仍然主导着国际议题的设置和国际规则的制定,这是国际话语竞争的结果,而阐述话语的学理基础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理论上看,只要是人类关心的每一个共同性问题都可以被设置为国际议题,进行讨论并寻求有共识的解决方案。当前人类面临的共同性问题很多,如全球化与反全球化、全球治理、减少贫困、全球气候变暖、环境保护、互联网安全与信息自由、贸易自由化、区域经济合作与一体化等等,对于这些国际议题的解决方案,中国倡导的“和平发展”“互利共赢”等合作性解决方案,理应比美国奉行的单边主义、在全球推广“普世价值”、奉行“美国领导世界”要更能够在国际社会引起共鸣、获得认可。但实际上,从近代以来,西方世界就一直主导着国际议题的制定权、支配着国际秩序的建构,与之相反,中国却一直处于话语劣势地位,始终难以摆脱西方话语的宰制与霸凌。从这个意义上看,中国话语在国际上处于弱势地位,是因为缺乏扎实的学理基础和有力的学术论证。新时代以来,我国提出的“中国梦”“一带一路”“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一系列在国际上获得广泛关注的概念表述,都是因其有着背后的扎实学术研究和严密逻辑论证做支撑。
(二)话语说服力的关键因素是价值指向性
价值观的感召力是话语拥有说服力的核心元素。作为中国话语的灵魂和旗帜,马克思主义正是凭借对劳苦大众的价值关怀和追求人类解放的崇高价值理想,“在世界的一切文明语言中都找到了拥护者”(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18页。。由此可见,内蕴于话语中的价值关怀、价值理想,是话语更好发挥导向性、引领性和凝聚性作用的内在原因。
价值指向性通过价值关怀和价值理想表现。当前,国际社会不仅关注中国发展取得的成就,也有了解迅速崛起的中国将如何影响世界的需求。然而,西方国家的一些政客和反华分子出于意识形态偏见,以自身“国强必霸”的逻辑和“反共”立场来肆意裁剪和抹黑中国,抓住一切机会向中国施压,使中国发展面临严峻的外部挑战和巨大的舆论压力。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迫切需要让国际社会认识更加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以自身对人类共同性问题的价值关怀和致力于实现中国与其他国家共同发展的价值理想,显现出中国道路、理论、制度和文化的感召力和吸引力。要抓住各种学术、人文、体育赛事等国际交流活动的机会,表明中国永不称霸,坚定维护多边主义的决心,表明中国尊重各国平等发展权利的主张,尤其要通过“一带一路”等实际行动,证明中国决不通过暴力殖民、奴役和掠夺他国,不以牺牲他国利益为代价来发展自己。唯有让世界人民看到一个不断改革创新和扩大开放的中国,一个致力于共同富裕、让全体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的中国,一个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理念、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断做出努力的中国,才能在占据道义制高点的同时拓宽中国话语有所作为的空间。
价值指向性经由“可对话”的方式传达。某种话语要拥有强大的说服力,内蕴于其中的价值关怀、价值理想固然重要,但如果解决不好“如何对话”的问题,中国话语仍然面临“自说自话”的窘境。2015年,习近平在联合国成立70周年系列峰会上的讲话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是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也是联合国的崇高目标。”(8)《习近平在联合国成立70周年系列峰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5页。这一重要论断,其实就为“如何对话”指明了方向。“和平、发展、公平、正义”等话语,都是国际社会熟知并易于理解和接受的,要构建对话的可能性,就要善于借用类似的国际通用概念范畴,赋予其新内涵、做出新阐释,使国际社会抛开固有偏见、愿意倾听中国声音,促进中国话语“有理说得出、说了传得开”。在这方面,中国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概念提供了有益经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实质是一种合作共赢的全球治理理念,它的价值意蕴体现为对当前资本主义全球治理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超越”(9)刘同舫:《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超越》,《光明日报》2017年9月23日。,它抛弃了自私的国家利益观和意识形态偏见,传达出“让和平的薪火代代相传,让发展的动力源源不断,让文明的光芒熠熠生辉”这一价值追求,从而在国际社会赢得共鸣、引起反响。以此观之,要让中国话语及其内蕴的价值走出国门为国际社会所认同、接纳并产生影响,对话的可能性就成为必然要求。
(三)话语说服力的外化载体是原创性话语
马克思指出:“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是直接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与人们的物质交往,与现实生活的语言交织在一起的。”(10)③④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1、161、161页。在他们看来,话语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和意识具有同样长久的历史”③,是一种“现实的意识”④。中国话语的说服力要以理论彻底性为前提、以价值指向性为内核,也要通过原创性的话语作为外化的载体,实现思想掌握群众的目的。
有说服力的话语是立足当代中国实践的原创性话语。构建当代中国话语体系应当从当代中国历史性实践出发,扎根中华大地,反映中国实践,否则,由植入的话语来描绘中国,描绘得越多,中国图景的滤镜就越厚,国际社会对中国的误解也就越深。中国步入近代以来,“西学东渐”的潮流贯穿始终,特别是自20世纪后,中国的学术研究开始了从“遵循传统”向“崇拜西学”转变,对西方文献的译介日益增多,对西方学术研究范式的应用也迅速发展,以致达到似乎不运用西方基本观点、分析框架、论证方式等根本话语方式阐释中国问题,就不能称之为“学术”“科学”的地步。在这样的背景下,真实的中国是被遮蔽、扭曲的。加之西方的意识形态渗透把“通过学术话语权消解思想话语权”作为了重要方法,使得“我们今天面临的最大挑战在于,由于西方蓄意制造意识形态和学术的割裂并把马克思主义归入意识形态而导致马克思主义学术话语权的架空。”(11)侯惠勤:《意识形态话语权初探》,《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 年第12期。因此,摆脱西方话语,离开西方学术范式的路径依赖,用中国话语解释当代中国,成为当前的迫切之需。
有说服力的话语是具备时代适切性的原创性话语。中国话语要具备说服力,不仅需要立足中国实践、扎根中国大地,还需要从把握现实问题、解决现实问题方面着力。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各个时期,中国共产党都重视与社会实践的发展相结合,创造发展新的话语,不断作出新的理论概括、提出新的概念范畴。美好生活、新常态、五大发展理念、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全人类共同价值等新概念新表述新范畴,都体现了我们根据时代发展进行的话语创造。事实证明,只有随着社会历史条件的发展和鲜活的时代实践不断创新和丰富主流话语体系,提炼和概括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新认识,才能在不断焕发马克思主义真理活力的基础上提升话语的说服力。习近平强调指出:“我们一定要以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实际问题、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着眼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运用,着眼于对实际问题的理论思考,着眼于新的实践和新的发展。”(12)《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第9页。对于话语体系的建设,应当同样如此。
有说服力的话语是围绕重大问题展开的原创性话语。作为与日常生活实践紧密联系的上层建筑范畴,话语说服力与其能否准确提出并科学解答重大理论与实践问题紧密相关。正如马克思主义具备穿越时空的蓬勃生命力,是与之对时代问题的把握和回应,即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把握和无产阶级解放诉求的回应密不可分。今天,打造中国特色的原创性话语,也应注重从当代中国的实践出发,密切关注时代变迁,紧紧抓住中国问题,将问题的展开与话语的创造结合起来。尤其是面对一些既关涉当代中国又与世界难题具有共性的问题,例如,面对“疫情怎么办”“后疫情时代经济怎么办”等拷问,以及应对问题过程中体现出来有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等方面的优势,都需要结合历史与现实、理论和实践做出令人信服的阐释。问题是理论的起点和话语建构的核心,只有提出真问题、解答真问题,才能使之具备争取人心、凝聚共识的说服力,并进一步转化为现实的物质力量。
三、中国话语说服力的生成逻辑
中国话语说服力有其内在的生成逻辑。在中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的背景下,繁荣发达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是话语说服力生成的前提,在国际话语场中,即使再系统的概念范畴表述,都要以学术理论和思想为依托。有说服力的理论推广者和不断完善的战略传播体系是话语说服力生成的纽带,中国话语走向世界,传播者和传播媒介不可或缺。对人类命运的价值关怀是话语说服力生成的价值基础,话语言说要赢得人心,离不开价值的引领。话语体系的精心构筑和相关议题的主导和创设是话语说服力生成的桥梁,思想理论和价值内核的有效传达,需要经由话语体系的承载和外化。上述要素紧密相连、互为支撑,共同推动着中国话语潜在的“说服能力”转化为实际的“话语权力”。
(一)中国话语国际说服力生成的核心构件
习近平指出:“在解读中国实践、构建中国理论上,我们应该最有发言权,但实际上我国哲学社会科学在国际上的声音还比较小,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13)《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46页。这就需要建设繁荣发达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培养有说服力的理论推广者以及建构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战略传播体系。
其一,以繁荣发达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为前提。习近平指出:“支撑话语体系的基础是哲学社会科学体系。”(14)习近平:《在全国党校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20页。当今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掌握的话语优势,不仅是因为西方大国拥有强大的政治经济基础,而且与其在精神生产领域的优势即繁荣发达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密不可分,譬如“美国‘话语霸权’不是产生于其‘霸权话语’,而是来自于当代美国著名社会科学学者提出的‘历史终结论’、‘文明冲突论’、‘民主和平论’、‘霸权稳定论’、‘软权力’和‘巧实力’等理论给予美国‘霸权话语’合乎逻辑性与说服力的论证。”(15)陈以定:《当代中国外交中意识形态建设与国际话语权建构——基于中国外交话语分析视角》,《学术界》2012年第7期。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对内致力于实现美好生活、对外积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以来,中国的制度优势和治理能力进一步凸显,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理念进一步彰显,积极承担国际义务和责任的作为进一步体现,这些都理应成为中国话语提高国际说服力的有利条件,但西方国家仍然在道德上指责我们没有“自由”“人权”“民主”,正是由于我们还缺乏强大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支撑发言和叙事的有效性。因此,有必要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不断推动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建设,积极围绕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以及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等方面,“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多个视角进行深入研究,为开展国际传播工作提供学理支撑。”(16)《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强调 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 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人民日报》2021年6月2日。
其二,以有说服力的理论推广者为纽带。理论推广者在中国话语走向世界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一般而言,理论推广者应具备扎实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功底,能够准确把握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与方法,这是辨明形形色色的各种错误思潮、应对各种错误思想观点的先决条件。只有在扎实的理论功底基础上,才能避免产生对马克思主义的歪曲、背离,也才能够使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理性越辩越明。特殊地说,理论推广者应该具备一定的理论创新和运用能力,能够在推动马克思主义与时俱进中做出贡献,能够在应对和解答各种时代问题中彰显理论的魅力。理论推广者还应该具备一定的宣传和传播能力,能够对国际舆论态势以及被说服对象的需求和疑问有一定的了解和认知,善于通过解疑释惑传导当代中国的价值观。在现实中,学者、文化工作者、新闻从业者、华人华侨、对华友好的国际友人等都可以在国际话语场中为中国理论代言,其中,海外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和媒体建构了海外民众的中国印象,然而,他们对中国的描绘和真实的中国还存在差异,如何在这方面有所作为,需要久久为功。
其三,以不断完善的战略传播体系为媒介。中国话语要更好走向世界,必然要推进国际传播能力建设,进一步优化战略布局。为此,需要顺应传播领域发生的变革,主动适应传播发展新趋势、新环境,积极利用新兴媒体平台,加快建设国际一流媒体,不仅着力于打造国际传播媒体群、整合国际传播资源力量,而且注重推进媒体本土化发展、发展合作传播和注重发挥地方优势,争取在国际舆论场发出中国声音。当然,一流媒体和新兴媒体固然重要,但如果不懂得借力国外媒体平台,仍然难以摆脱“自说自话”的局面。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多次寄语外国记者,欢迎他们到中国多走走、多看看,多关注中国共产党的变化,更加全面地了解和报道中国。2014年,习近平在荷兰的《新鹿特丹商业报》发表署名文章后,又相继在法国《费加罗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俄罗斯《俄罗斯报》、意大利《晚邮报》、塔吉克斯坦《人民报》等外国媒体上多次发表署名文章,并注重在国外记者的专访和重大国际会议上发声,使之成为我国传播体系的有效延伸。
(二)中国话语国际说服力生成的价值基础
习近平深刻指出:“马克思主义博大精深,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为人类求解放。”(17)习近平:《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18年,第8页。这是马克思主义具有跨越国度、跨越时代影响力的重要原因。在当代的国际话语场中,有必要从确立人类命运的价值关怀和全人类共同价值的价值追求方面着力,从而奠定话语说服力的价值基础。
首先,以人类命运的价值关怀为内核。一国的话语说服力主要源于文化的吸引力、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感召力、设置国际议题的能力和制定国际规则表现出来的权重等等。当前,中国在国际上的话语优势与发展优势不相匹配,诚然与我国综合国力在世界体系中所处的位置密不可分,但也与我们体现出来的价值取向相关联。当今世界,全球人口问题、资源问题、环境问题、气候问题、核安全问题、恐怖主义问题等等,与各个国家的切实利益日益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离不开国家之间的合作与共同努力,也是各国人民共同关心关注的问题。面对这样一些世界共性问题,中国超越西方“普世价值”的虚假性,着眼于人类利益和人类命运的价值关怀,致力于维护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利益,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表达了“共赢共享”的价值诉求,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提供了中国智慧、贡献了中国方案,成为中国意识形态和价值观赢得世界人民好感的重要举措。总之,在反映中国价值、中国理念的基础上,站在提升人类文明的发展高度,对人类命运有着深切关怀,积极谋求世界各国和平发展、共同发展、可持续发展,是中国话语赢得世界各国认同的必然选择。
其次,以建构全人类共同价值为追求。从世界范围看,建构全球秩序有多种主张,最重要的是两种,一种是美国主张的“霸权稳定论”,这种主张的潜台词是冷战以来,美国霸权治下的国际关系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但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经济力量的崛起,打破了原有的力量格局和平衡状态,从而导致了世界局势的紧张和动荡。另一种是中国主张的全球治理观点,即认为力量对比变化是全球化以来的长期持续过程,无法逆转,需要关注的是现有国际治理的公正、合理,并不断进行完善,以更好应对全球性危机和挑战。这两种主张,集中反映了中国和美国分别持有的两种不同的价值观。“霸权稳定论”表现的是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追求和狭隘自私的意识形态取向,是为特定阶级和少数西方发达国家的利益服务的,不可能成为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价值愿景,也正因为如此,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话语说服力呈现出相对弱化的趋势。与此不同,中国提出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反映的是不同个体、民族和国家的价值共性,这种对人类价值共性的追求顺应了当今世界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时代潮流,是在精神文化层面求同存异、聚同化异,我们应该以此为导向,寻求全人类最大价值公约数,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注入正能量,进而为中国话语说服力的生成奠定价值基础。
(三)中国话语国际说服力生成的话语桥梁
新时代以来,中国日益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贡献者和推动者,包括西方发达国家在内的整个世界都受益于中国发展,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中国在很多方面仍然处于“失语”状态,这是我们在世界上有理说不清的一个重要原因。改变这一局面需要精心打造对外话语体系,使之成为在世界上构建意义、传播观念、谋求认同的桥梁。
其一,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核心话语内容。习近平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18)《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338页。这指的主要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当代实际相结合,保持鲜明的实践特色、民族特色和时代特色,充分吸收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人文精神、价值理念,力求马克思主义在与民族精神、民族文化相融合的基础上,成为我国提升国际话语权的深厚底蕴和内容载体。党的十八大以来形成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内容广泛、底蕴深厚,涵盖改革发展稳定、治党治国治军、内政外交国防等方面,理论体系严密,不仅拥有源于实践、切合实践和指导实践的实践引领力,而且具备把握时代课题和解答时代问题的现实解释力。这一话语传达的是中国在破解世界性难题中提出的方案,是中国在解决人类共同性问题中给出的建议,描绘的是清晰而真实的中国图景,理应成为对外传播的核心话语内容。
其二,以主导关涉中国的议题和主动创设国际议题为指引。中国话语说服力的生成,不仅要有理论创新以形成有说服力的话语内容,还要能够主导关涉中国的议题和在国际事务中主动创设议题。中国能不能主导涉中话语,是在国际上是否拥有话语权的重要指标。长期以来,国际话语舞台上的话语内容不由中国提供、国际话语标准不由中国主导、国际话语规则不由中国制定,极大限制了中国价值观的对外传播,导致国际社会对真实的中国知之甚少。鉴于此,需要中国能够掌握讲好中国故事的主导权,创设议题消除误解,塑造负责任的、敢担当的大国形象。例如,针对疫情防控、生命健康的全球性难题,率先取得抗疫胜利的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出了“共建健康丝路”的议题;针对构建新型国际关系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倡议,提出了“开放、融通、互利、共赢”的合作观等等,都展现出中国追求和平、命运与共的大国情怀,极大地推动了中国话语权在新时代的提升。随着中国大国地位的日益凸显,中国主导有关自身的话语议题,以及有意识地设置一些世界性议题,以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来科学解释国际问题,都是生成中国话语国际说服力的重要举措。
其三,以打造回应时代重大问题的概念范畴表述为导向。习近平指出:“新时代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丰富实践是理论和政策研究的‘富矿’”。(19)习近平:《在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的讲话》,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12页。当代中国的伟大社会变革,不是简单延用我国历史文化的母版,不是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著作中现成的模板,不是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以及现代化发展的翻版,而是一项全新的事业,需要广大理论工作者走出书斋,深入到中国改革开放的独特历史进程和中国独特的社会现实当中,多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多提出与中国实践、中国经验密切相关的真问题。面对正处于重大历史转折期的当今中国,中国话语如果不能反映重大时代问题,将难逃肤浅乏力的命运,只有在对既关涉当代中国,又与人类共性问题密切相关的课题的回应中,才能建构起强大的话语说服力。“‘中国话语’只有建基于 ‘中国问题’之上才是现实的,‘中国问题’也只有提升为话语中的‘问题’才是深刻的。”(20)陈曙光:《论中国话语的生成逻辑及演化趋势》,《马克思主义研究》2016年第10期。扎根于中国鲜活丰富的实践,以对问题的回应为导向,创造提炼新概念、形成新范畴、打造新表述,是构建起自主性、原创性、有分量的话语体系的决定性基础。
总之,伴随中国的复兴,中国话语日益走向世界,但要穿越东西方不同的文化价值观和意识形态隔阂生成国际说服力,不仅要有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还要有哲学社会科学的繁荣、有传播媒介的支撑、有可对话的价值基础、有对重大问题的科学解答、有原创性的话语体系,把我们想讲的和国外受众想听的结合起来,“让世界对中国多一分理解、多一分支持”(21)《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第60页。,从而为我国的发展目标和发展战略构建更好的外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