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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崎市定的学术谱系研究

2022-11-22王广生

国际汉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东洋宫崎学派

□ 王广生

一、宫崎市定在京都帝国大学的学习与研究

京都大学文学部的砺波护在《东洋史学·宫崎市定》(1)砺波护、藤井让治编著:《京大东洋学的百年》,京都:京都大学学术出版会,2002年,第220—239页。一文中指出,宫崎市定(1901—1995)在京都帝国大学东洋史学就读时,流行的是联合导师制度,即进入该学科的学生共同接受该学科教研室诸多教师的指导。宫崎市定的毕业论文指导老师就有五位老师,分别是内藤湖南(1866—1934)和桑原隲藏(1871—1931)、狩野直喜(1868—1947)以及西洋史学出身的矢野仁一(1872—1970,“中国非国论”的倡议者)和羽田亨(1882—1955,精通西域史、中亚史和中西交通史)(2)宫崎市定曾在1957年发表的名篇《宋代的煤与铁》一文中,就以羽田亨的《西域文明史概论》中对于西域的宋代文化的相关论点为依据进行了论述。。在其入校时,除了上述五位教师之外,尚有富冈谦藏(1873—1918)以及不久入职的朝鲜史讲师今西龙(1875—1931),从“中国学派”和“东洋史学派”之别的观点上看,内藤湖南和富冈谦藏属于“中国学派”,而其他多数则属于“东洋史学派”。

另外,砺波护在上文中也明确指出了宫崎市定古代历史的研究方法,不仅受到内藤湖南等学者研究思路与方法的影响,还受到曾经在伦敦大学留学、被誉为日本近代考古学之父的滨田耕作(1881—1938)的直接影响。宫崎市定曾将自己早期的研究方法称为“纸上考古学”,并由此方法在学界第一次提出中国古代也存在类似于西欧古代的都市国家之论点,并据此观点在后期展开了中西古代国家形态的关系和比较研究,从而建构了其独特的世界史构想。

在“二战”前日本的文科学部中,称之为“京都学派”的有两个系统(战后的“新京都学派”之说暂且不提):一个是哲学学部的西田几多郎(1870—1945)及其继承者田边元(1885—1962)等提倡的“西田哲学”;另一个是京都帝国大学时下的中国研究(按照当时的学科来划分就是中国哲学、中国文学和东洋史学),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这一学派以“《支那学》”(一本有关中国文化研究的刊物1920年创刊)为重要阵地,尤以狩野直喜、内藤湖南、桑原隲藏为代表。宫崎市定在京都帝国大学学习期间,攻读的是东洋史专业,但他常常去听西田几多郎的哲学和河上肇(1879—1946)的经济学课程,这在当时应该是青年学子们最热心的课程。除此之外,波多野精一(1877—1950)的宗教学、新村出(1876—1967)的语言学、西夏学者的俄语课程等都是宫崎市定感兴趣和学习的对象。这些学习经历亦在砺波护的上述文章中有所提及。

此外,日本战后著名思想史学者岛田虔次(1917—2000)曾撰文指出宫崎市定受到以上两种“京都学派”系统影响的同时,还指出了“二战”前京都帝国大学东洋史学内部学术风格的复杂性。(1)岛田虔次:《宫崎史学的系谱论》,《宫崎市定全集第24卷》(月报25),东京:岩波书店,1994年,第6页。但众所周知,宫崎市定所受最重要的影响无疑还是来自第二个系统内的内藤湖南、桑原隲藏和狩野直喜这三位导师的培养和教导。

就宫崎市定对内藤湖南学问的接受和发展而言,学界多有精论,几成定说。概言之,其影响集中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在内藤湖南之后,继承并发展其“宋代近世学说”的内涵;在“二战”后展开与“历研派”有关时代划分的论争;继承和发展内藤湖南学问中的经学致用精神及其政论家、史论家的风格。

宫崎所受桑原隲藏之影响,则主要体现在他对于西亚史的关注,对于世界史的视野与框架、交通的理念和方法以及坚实的实证学风的重视与贯彻等层面。在宫崎市定的努力下,西南亚洲史学科在其退休时得以设置,亦可算作桑原遗风的间接影响。

顺便提及,目前学界在比较桑原和内藤的影响孰轻孰重时,岛田特别注意到桑原隲藏对中国的冷漠、对中国学问的鄙视与内藤湖南和中国学人亲近之差异,并且由此解释和说明在宫崎市定身上更多地体现出接近桑原隲藏式的科学实证主义立场,而非类似于狩野直喜和内藤湖南所抱有的“中国情怀”。但整体观之,内藤湖南的天才论断如“天运螺旋循环说”“文化中心移动说”及时代区分论等著名假定和推论,以及桑原隲藏在客观实证和交通观念之史学立场,被宫崎市定一并吸收统摄于其自身的史学内部,才最终确立了其世界史(东洋史)的宏大建构和完整的学术体系,而这一史学体系的两个关键部分,正是内藤史学和桑原史学之精神与立场。由此,宫崎市定也最终达到了“京都学派”中国史研究的新高峰,并引领后学者如岛田虔次、谷川道雄(1925—2013)等“京都学派”后继力量的提升和补充。(2)后来者以谷川道雄为代表,从内藤湖南开启并由宫崎市定拓展和深入阐释的文化史的角度和立场,关注民众地位提升这一着眼点,提出了著名的中世纪历史研究的“共同体理论”。

此外,狩野直喜等京都学者对宫崎市定的影响之研究,目前学界尚未有深入的展开,以笔者的粗略观察,狩野直喜的学术影响主要有以下两点:

其一,汉文的解读能力和把握,以及对中国古典文学和哲学研究的视野、观点及方法的影响。在当时的汉文阅读中,多见“汉文训读”(3)汉文训读是东亚古代汉字文化圈内独特的现象,在日本文化史上,汉文训读则指日本人在读解汉文过程中,运用日文发音和语法对汉文的一种“直译”,即使用“训读符号”,在文中添加“ヲ(を)”与“コト(こと)”等助字,以“返点”(返り点(かえりてん))表示词语的阅读顺序,以送假名、句/读号,片假名等作为阅读的辅助,从而发展出训读法。方式而少有使用汉语发音的诵读,但在狩野直喜曾开设的汉文解读课程上,却要求一字一句地正确使用中国语发音直接诵读,并要求习作汉诗文。这门选修课程曾让众多学生半途而废,最终放弃,但宫崎市定却坚持到最后。

其二,狩野直喜对清朝官制多有研究,曾与法律专家织田万博士一起编纂《清国行政法》,另有《清朝的制度与文学》《清朝的地方制度》等名篇,而宫崎市定中国史研究的一大特色就是官制、制度史的历史性把握和分析。

二、东京帝国大学等外部学者的刺激与影响

学术的对话和交流,无疑是学者进步的必经之路,宫崎市定史学的成长亦在此列。若只是在“京都学派”内部的考察,我们无法更为全面地把握宫崎市定的学术脉络和其在日本近代中国史研究(抑或是东洋史学界)中的位置,况且也不符合宫崎市定的学术发展的基本事实。

在日本近代中国学研究史中,与“京都学派”相对,尚有另外一支较为重要的流派和学术力量,这就是东京帝国大学的中国学研究,其中东洋史学研究是其中最主要的构成部分之一。根据它与“京都学派”的中国史或东洋史研究的差异,有的学者将之称为“东京学派”。但有的学者也主张,“东京学派”仅指“二战”后的东京(帝国)大学的“历研派”,即以前田直典(1915—1949)、西岛定生(1919—1998)、堀敏一(1924—2007)、野原四郎(1903—1981)等人为代表的东洋史研究抑或中国史研究学者群,而“二战”前以白鸟库吉(1865—1942)、津田左右吉(1873—1961)、池内宏(1878—1952)、加藤繁(1880—1946)、和田清(1890—1963)等为代表的学者群,以学术的特色与立场观之,则比较适合称之为“东京文献学派”。(1)详见甘文杰:《东洋史学与“东京文献学派”初探 ——兼论黄现璠与这一学派的学术关系》,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2097642/,最后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5日。

要之,东京(帝国)大学的东洋史学抑或中国史研究,在“二战”前就与京都帝国大学的东洋史学抑或中国史研究相互促发、并行发展,共同构成了日本近代中国史研究的两大重镇和流派。

在此,我们仅以宫崎市定与“二战”前东京帝国大学的加藤繁等学者对话与交流为中心,初步分析他们对于宫崎市定的学术刺激及影响。

众所周知,在当时的日本东洋史抑或中国史研究领域,主要有东京帝国大学和京都帝国大学两个最重要的中心,京都方面的东洋史学的中国古代史研究均直接受到内藤湖南的“文化史学”之影响,与此相对,东京方面当时最为盛行的是加藤繁开创的经济史学之路径和方法。

宫崎市定受到内藤湖南的影响已是定论,但他受到了加藤繁为首的东京学者中国史研究的直接刺激却少有人提及。不过,对于这一点,宫崎市定自己则有着异于常人的清醒。宫崎市定曾在后来回忆道:

这时,东京帝国大学的加藤繁博士在《东洋学报》发表了《汉代的国家财政与王室财政》,其分析的精确和方法的精良,深深让我感到佩服。对于如何研究古代史,从中也让我发现了一道光明。(2)宫崎市定:《自跋集——东洋史学七十年》,东京:岩波书店,1996年,第43—44页。

基于敏锐的学术洞察力,宫崎市定主动接受了这样直接而深刻的刺激。宫崎市定开始十分关注并吸收东京学者加藤繁等诸位学者的研究成果,且从经济史的分析方法和手段中汲取有价值的东西。正如有学者所说,宫崎市定在战前很早就有意识地尝试进行中国史中有关社会、经济方面的研究,以尝试增补“京都学派”之缺陷。(3)《京大东洋学的百年》,第220—239页。宫崎市定也由此开始了对中国古代史,尤其是唐代和宋代的政治、制度、社会、经济的深入系统研究。

当然,宫崎市定也十分重视东京方面其他学者的相关研究,1939年撰写了论文《条支、大秦和西海》,考证条支、大秦和西海分别为叙利亚、罗马和地中海,力图推翻从德国学术权威到日本学界巨擘东京帝国大学东洋史教授白鸟库吉的“定论”。该文赢得时任白鸟库吉在东京帝国大学学术助手守屋美都雄的认同和赞赏,这也让宫崎本人终生珍惜。直到晚年,他在评价自己的学术成就时还说道:“如果世人认为我写的东西里也有优秀的作品,那么,从我的角度,我愿意以此作为一生的杰作。”(4)《自跋集——东洋史学七十年》,第343—348页。宫崎市定在后来的回忆中,还提及此事并指出白鸟库吉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错误,从根本上讲是由于内在的西方优越论在起作用。参见《自跋集——东洋史学七十年》,第346页。

由此可见,宫崎市定以学术的开放胸怀和敏锐态度,在与以加藤繁、白鸟库吉等东京帝国大学的东洋史研究学者的颇富张力的对话与交流中,其史学研究较之于内藤湖南和桑原隲藏的中国史及东洋史研究有了新的拓展与进步。

而在“二战”结束后,宫崎市定与东京的“历研派”展开了相当激烈的有关中国历史时代划分的争论。这场旷日持久的论争虽然看似无果而终,但对于宫崎市定而言,由于论战进一步暴露了内藤湖南所提倡的“唐宋变革学说”在经济学和制度层面的不足,这就刺激了其学术的开拓性,并适时地提出了在世界史的视域内考察中国的“近世”等论说,开始重新思考亚洲史乃至世界史体系的建构等宏观问题。

受宫崎市定所提倡的在世界史建构视域中的交通等史学观念和方法论之影响,东京学者谷井俊仁从交通的角度进行考察,发表了《明清近世论》,主张“近世”的内涵就是伴随前近代交通网络的极大发展而出现的一种超越“地域”的“天下”观。而岸本美绪则从世界史的共时性、明末清初读书人的历史观等角度着眼,使用“近世”一语指称明末清初以后的时期。

1956年出版的《九品官人法的研究——科举前史》,其本意在于研究胥吏,以增补对中国特异的官僚制度生态的了解之不足,书完成后却证明了这一时代的选举制度和官僚制度始终贯穿着贵族制,且其经济基础即是作为地方豪族生活据点的大庄园式农村。如此,宫崎便从社会经济和制度上把内藤中世说更全面地具体化了。宫崎的这种研究影响到整个东洋史学界,从而强化了其学术的地位和影响力。可以说,宫崎市定的学术成果和学界地位正是此论战的自然产物和结果。

三、日本东洋史学谱系中的位置

以上,围绕宫崎市定学术成长过程中所受的刺激与影响,我们分别从京都帝国大学,尤其是“京都学派”的内部影响和东京(帝国)大学的东洋史研究的刺激这两个方面做了简略的分析和观察,但无论是侧重“纵向”的继承还是“横向”的刺激,对于宫崎市定的学术以及其所在思想史的位置之把握,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之所以出现上述状况,以笔者之陋见,或在于我们太过于走近研究的对象,急于观察和分析它的内部,过分关注了其个性和特殊之处,而没有将之纳入更为宽广的学术视野之内。或可以说我们尚未尝试退一步观察的视角,或尝试改用一个广角镜头,或调整一下相机的焦距,因为如此一来我们很可能发现如下事实,即原来参差不齐、相互龃龉的景物原本是如此和谐而自然地相处在一起。或许,这就是转换视角或方式的意义——发现意想不到的意义与风景。

换言之,宫崎市定的学术资源和所受影响,不仅来自于京都学派的内部,还来自于与之相对的所谓东京学派的中国史研究的影响,而且更值得关注的是宫崎市定作为一个具体的学者之存在,还曾生活于那个具体而鲜活的时代,甚至可以说与其导师内藤湖南、桑原隲藏等相似,也必然受到了当时国内外学术、非学术尤其是政治意识形态和民族意识形态的影响和刺激。故宫崎市定的学术和思想位置绝非京都大学抑或京都学派所能定位的,还需要更为宽阔的比较文化的框架和思想史的视角。

新时期国内海外中国学(汉学)研究的开拓者严绍璗先生曾在不同场合和著述中多次表达如下观念,即学术史实的把握要有对基本的学术谱系的把握和考察,更应该注重其学术思想资源的内部生成的位置与作用。而考察宫崎市定的东洋史学研究,我们也应该首先论述日本东洋史学的发生和流变,如此即是为了将宫崎市定的学术谱系放在东洋史学整体之中考辨分析,寻找出异同及价值。这背后的原因在于,宫崎市定史学的观念和方法路径以及背后的价值和立场,既有个性的彰显,亦有时代共通性的烙印,在对东洋史学这一日本近代诞生的独特学术现象作出整体梳理和观照的同时,也会加深我们对那个时代的日本学术特征感受与认知,从而利于我们对宫崎市定史学之面貌的把握和分析。

站在日本近代东洋史(中国史研究)学术史的视角观察,身在其间、地位显著的宫崎市定史学研究,在东洋史学作为日本帝国学知和日本近代的自我认知途径的视角和意义上,其史学观念和理论前提以及“近代”和“民族主义”的立场和价值,无疑与“京都学派”内部的桑原隲藏、内藤湖南、滨田耕作等前辈和作为学术对立面的“东京学派”抑或“东京文献学派”的中国史研究在差异中显示出了更为深刻的一致性。

中国台湾的何培齐博士曾撰文指出上述两大学派和阵营在对立的同时,也明确指出此种对立的中国史观,实际上并未影响两派学者间的私谊。持此种对立史观的学者,亦被后来的学者以对比的方式进行研究。两大学派虽史观不同,但都不可避免地以相当默契的方式参与了日本为侵略亚洲大陆所设立的研究事业。或因此,他们也都被后来者称之为帝国主义者的工具。(1)何培齐:《内藤湖南的历史发展观及其时代》,《史学集刊》2008年第4期,第90—101页。

若站在这样的立场,我们会发现,无论是内藤湖南还是宫崎市定,抑或是东京帝国大学和京都帝国大学的东洋史学研究学者群体,他们相互启发和切磋并共同促进了日本的中国学研究之图景。

当代日本学者宫泽知之在《日本关于唐宋变革时期流通经济史的研究》(1)收入李华瑞主编的《“唐宋变革”论的由来与发展》一书(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278—292页)。一文中,就向我们展示了以宫崎市定为首的“京都学派”与以加藤繁等为代表的东京学者以及其他学派的学者之间在唐宋变革时期的经济史研究中相互促发的事实。

又如,张广达先生在论述日本战后东京学者和京都学者在中国历史时代划分问题上的争论时指出,东京和京都为主体的双方东洋史研究者们的相互诘难,实际是相互启发、相互补充的学术关系。

综上所述,所谓“东京学派”“东京文献学派”,抑或“京都学派”其实在对立中亦存在着统一,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构建和推动了日本近代中国学(东洋史学为主)的进程,学术道路上的方法和路径以及具体结论的差异,并不妨碍其出发点和价值的内在统一。毕竟每位学者其实都具体地生活在细微而又强大的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语境之中,人文学术尤其如此。上文已经提及,钱婉约先生在《内藤湖南研究》中对内藤湖南的中国史研究有过这样的论说:

内藤湖南从事中国学研究的出发点及终极目的,始终在于对日本民族及日本文化之命运和前途的深切关怀,这是牵动他情感至深处的毕生理念。(2)参见钱婉约:《内藤湖南研究》,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15页。在同一页的下一段落中,钱先生就此继续论述道:“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在内藤湖南同时代的许多中国学家、中国文化爱好者身上都有体现。稍稍注意比较一下近代日本中国学家的中国观,就会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对历史的中国或中国的历史文化充满敬仰与深情的,而对现实的晚清民初的中国却不免带着蔑视与傲慢的心理,从而与那个时代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政治脱不了干系,甚至走上以自己的学术为侵略者助言的地步。”

这就是作为一个研究者尤其是人文研究者注定的命运,亦是日本战后著名学者沟口雄三所一直强调的学术关键词,即所谓研究者的主体性问题。

因此,在更为宽广的视角上,我们会发现东京帝国大学与京都帝国大学的东洋史或中国史研究在学术具体观念和方法上的差异,甚至在史学观念背后的“亚细亚主义”和“脱亚入欧”思想层面的冲突和差异,也并不能掩盖其内在价值与目的的相同或相似。按照史学方法论的立场来观察,中国历史,在众多日本近代知识分子的眼中,完成从儒学圣王之学中摆脱,将之客观化(即沟口雄三所谓的异别化)的过程,实际上与追求欧化是同一个过程的不同侧面。在此期间,无论是东京学者通过学术和实地调查与经典的重新解构,还是京都学者们创建近代日本中国学的努力,都是为了使“中国”成为可以被客观考察的对象,以中国外在于日本的属性出发,进而建构日本自己外在于中国的所谓学术事实,并由此试图最终构建对中国进行整体研究的作为研究者的主体性。(3)Stefan Tanaka, Japan’s Orient: Rendering Pasts into History.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3.

因此,无论是从日本近代中国学史,还是从日本近代思想史的视角出发,抑或是站在日本近代中国学(东洋史学)的方法论立场上,我们都可以明显地察觉到如下事实,即“二战”前以京都帝国大学和东京帝国大学为首的中国历史研究所带有的“帝国学知”学术本相和文化本质。这也加深了我们对“东洋史学”的整体定位,即“东洋史学”在本质上是日本在近代化历程中的一种自我确认和定位的途径与方式。而这样的判断,无疑也适用于20世纪日本东洋史学(中国史学)研究领域的代表人物宫崎市定的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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