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织锦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活态传承
2022-11-22黄一凡刘潆檑
黄一凡,李 妍,刘潆檑
(湖南师范大学,湖南 长沙 410000)
1 土家织锦非遗文化资源概述
1.1 土家织锦简介
据资料统计,保留至今的土家织锦传统纹样有400多种,大多呈几何抽象形,涉及土家族生活的方方面面,反映了土家族历史风俗和民族故事。其纹样主要分为六大类:动物鸟兽类、植物花草类、生活器物类、文字装饰类、几何勾纹类、吉祥图案类,生产共经过纺捻线、染色、倒线、牵线、装筘、滚线、捡综、翻篙、捆杆上机、捡花、织布、挑织等工序,运用的工具包括机头、滚板、竹筘、篙筒、滚棒、挑子、梭罗(布刀)等。
1.2 土家织锦的发展概况
土家织锦已有三千余年的发展历史,已形成一条从简单到复杂、从原始到成熟、从继承到发展的历史脉络,开始于商周、雏形于秦汉、成型于两晋、成熟于唐宋、精于明清、闻于民国、扬于当代[1]。被誉为土家族母亲河的酉水河,其流域是土家文化的中心。本研究以酉水流域作为土家织锦的典型地区,对织锦的发展历史进行梳理。
1.2.1 土著织造时期
商周时期,土家族主源之一的湘西北“土著”居民就已掌握了一定的“织造”技术。湘西龙山县苗儿滩镇的商周遗址就曾出土石纺轮、陶纺轮、网坠和骨针等原始织造工具,永顺县不二门商周遗址出土的部分陶片有明显的绳纹,也有少数麻布纹,这是土家布的雏形。
1.2.2 賨布时期
秦汉时期,土家先民的织造技术受巴国先进技术的影响,生产出“賨布”。《后汉书·西南蛮夷传》提及:“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此时,“賨布”以葛麻为主,后在色彩艳丽的斑罽(又称细斑花罽)的影响下,賨布的颜色趋于多元化。
1.2.3 兰干细布时期
两晋南北朝时期,僚族与酉水流域的土家先民融合后生产出“兰干细布”。《后汉书·西南蛮夷传》中描述“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受各民族文化的影响,兰干细布逐渐向“锦”进化。唐宋时期,兰干细布已经具备“锦”的典型特征,又因溪峒出产的兰干细布尤具特色,故得名“溪峒布”,直至土司时期,湘西彭氏土司王所进贡的溪峒布成为溪峒地域最著名的贡品之一。
1.2.4 土锦时期
明清时期,棉的普及与织造技术的精进为土锦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这一时期的土锦在工艺及纹样上都与普通的布绢具有较大差距,土锦的重心从服饰领域转移到被盖饰品方向,也为后续西兰卡普的发展创造了条件。
1.2.5 土家织锦时期
近现代以来,土家族织锦的发展仍在曲折前进。1957年,随着土家族的确定,土锦被正式命名为“土家织锦”。“文革”时期,土家织锦被列为“四旧”,一度将土家织锦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文革”结束后,土家织锦也迎来了空前发展时期。1980—1990年,土家织锦连获国际博览会金质奖、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一等奖等7项国内外大奖。1989年,土家织锦作品《双阳雀》作为国礼被赠送给美国前总统老布什及夫人。2005年,土家织锦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湖南省民族民间十大优秀文化遗产。2007年,温家宝总理亲临湘西土家织锦制作现场。2019年,秀山土家织锦获黔川渝优秀文化旅游商品奖。
1.3 传承体系
土家族织锦技艺的传统传承方法是以家族为单位,在同一姓氏之间传播,但随着经济发展、社会变迁以及政府宏观层面的管理调控,土家织锦的传承方式也转变为更适应现代发展的传承方式,在原有的传统家族传承方式的基础上,加入了企业传承、学校传承、传习所传承等,但家族传承仍居主导地位。
1.3.1 家族传承
土家织锦作为土家族的文化瑰宝,严格遵守着家族传承形式,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直系传承,多为母亲向女儿教授;另一类为宗族体系的传承,多为不同小家庭之间的传授。两类的前提都是具有血缘关系。以湘西土家织锦的传承体系为例,家族传承包括龙山县苗儿滩镇叶家寨谱系、苗儿滩镇捞车村谱系、永顺县和平乡双凤村谱系、和平乡盐井村谱系、对山乡谱系以及保靖县普戎镇马福村传承谱系等。
1.3.2 企业传承
手工经济的发展以及迫切的市场需求催生了一批又一批企业。20世纪90年代,湘西自治州的龙山县、花垣县、凤凰县、吉首市、猛洞河先后出现了10余家土家织锦厂[1]。此后30余年间,围绕土家织锦的发源地,累计诞生了土家织锦企业百余家,例如1984年相继成立的龙山县民族织锦厂和花垣县民族民间工艺厂,2008年创办的湖北恩施州土家山寨织锦工艺有限公司,2013年成立的吉首市苗儿滩土家织锦有限公司,2019年注册的秀山县土家织锦文化旅游发展有限责任公司。
1.3.3 学校传承
学校教育将传承对象转移到了新青年一代。从k12教育层面看,2002年龙山县第二小学幵设了土家织锦美术课程;2005年,龙山县靛房镇九年制小学将土家织锦带入课堂,永顺县的民族中学将土家织锦编入乡土教材。据统计,目前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己有9所中小学开设土家织锦相关课程。从成人高等教育层面看,国内外高校对非遗文化资源日趋重视。吉首大学工艺美术系在龙山县创立了“民间美术实验基地”;湖南师范大学工程与设计学院设立了非遗方向的工作室,各学科也在各自领域对土家织锦进行了交叉研究,例如计算机专业为织锦纹样的传承创新提供了科学技术的支撑,美术服装专业将织锦元素移植到日常生活中,文化产业专业对新时期土家织锦的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展开思考。
1.3.4 传习所传承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认定与管理暂行办法》确定了非遗传习所的必要性。2009年,黎秋梅筹资创建了第一个非政府的民间土家织锦技艺传习所。十几年来,土家织锦传习所的数量十分可观,仅在龙山县各村镇创立的传习所已有13个,例如龙山县苗儿滩镇捞车河村土家织锦技艺传习所、叶丽萍土家织锦技艺传习所等。
2 当代土家织锦存在的问题
2.1 传承上:现代化造成个人价值的转变和市场伦理的冲击
土家织锦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克服过战乱与贫瘠,却在文化与经济蓬勃发展的当下陷入低谷。现代化发展改变了原来相对稳定、封闭的土家乡土社会,这不仅是物质层面的转变,更是精神层面的转变。现代化的生活标准和市场伦理边缘化了下一代传承人以及大众对土家织锦的认识,但织锦空间性价值的基础是织锦文化的传承,传承人则是保障的载体,比起老艺人的自然学习、自觉传习,现今织锦文化对青少年的吸引力较低,长此以往,织锦的时间分布将出现断层。此外,随着现代化发展,在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中国市场,传承人会一味地追求大众审美、片面迎合时尚、忽视织锦纹样发展脉络中所蕴含的文化基因,在传承与发展的过程中不再思考真正有效的织锦创新与创造性转化新路径,仅为了“满额”完成政府的任务。现代传承人稀缺势必导致传承体系亚健康发展。
2.2 发展上:土家织锦未衍生出完整的产业链
2.2.1 产品上:缺乏特色产品,同质化严重
同质化现象可以说是市面上所有文化衍生品的“通病”,同质化问题不仅折射出民族传统手工艺在追求商品化、谋取经济效益过程中急于求成和急功近利,更表明了各土家织锦的特性在不断丧失,甚至是一个民族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核在不断流失。土家织锦的制作工艺与原材料的选择受现代科技的影响趋于一致,大规模机械化制作的产品较为生硬,代替不了手工制作给人的温情。原料是工艺的物质载体,其视觉效果、触摸的质感传达了民族情感[2]。为了满足市场多元化的需求、节约不必要的成本,织锦放弃了本土原料,选择性价比更高的外地工业原料,导致与原料种植、加工相关的地方性特征随之消失。技术工艺层面的趋同是基本的、深层次的,而审美取向的趋同则是外显的、直观的。当下商品性质的土家织锦不再关注文化内涵,市面上产品留给人们的印象大多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形容,所追求的也仅是大众心理认同上的“民族化”,原本土家织锦在风格上独具特色,摒弃了特有的传统艺术风格和表现形式后,不仅没有给土家织锦带来更多的商业利润,反而陷入了“千篇一律”的僵局,一味地迎合流行趋势,没有坚定的美学追求和自身特色,难免走向同质化的道路。
2.2.2 服务上:缺乏代表性品牌产品,竞争力低下
“品牌影响认知,认知影响产品体验,产品体验影响购买行为。”打造立体的品牌形象,强调土家织锦的内涵和独特风格,品牌不仅是区别于同类产品或服务的名称和符号,更是针对同类竞争对手在消费者心中所建立的认知优势。有效的品牌形象可以形成产品的整体认同效果,提高产品销量、社会认可度甚至是品牌价值[3]。现今,土家织锦的开发呈现出零零散散、各自为政的局面,市场竞争力较低,忽视了代表性品牌的建立,在品牌建设中没有形成系统工程,不利于系统化、规模化挖掘土家织锦特色元素,进而放弃了品牌化带来的额外经济价值,缺乏战略层面的考量、中长期的发展规划以及方针性的指导,不利于协同推进文化发展,使其难以适应现代社会变迁,更难以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3 土家织锦活态传承的发展路径
3.1 公共财政的投入保护土家织锦可持续发展
土家织锦最终要面向市场,但市场经济也有缺点—“市场失灵”,例如企业对土家织锦的投入积极性不高,同时民间土家织锦传习所和家族传承的积极性也不够,这时就需要政府的公共文化服务进行干涉。政府财政投入保护土家织锦,不仅是为了规范市场,也是在现代化过程中对土家织的一个补偿性行为,通过财政手段反哺土家织锦文化的发展,同时拓宽融资渠道,以土家织锦作为依托成立企业,鼓励当地居民入股,打破非遗项目资金不足的困境,让民众积极参与到土家织锦的传承和保护中,不再以旁观者的姿态置身于土家织锦的传承发展中。
3.2 打造土家织锦非物质文化遗产业链
3.2.1 上游端:应用数字技术手段,顺应时代发展
信息化浪潮的到来给土家织锦的产业发展带来了新的挑战,但同时也是不可多得的新机遇。手工业的生产模式、传播模式、销售模式都面临巨大的变化,土家织锦产业要想发展和创新,应该作出改变,以此适应新时代发展的需求。应用数字化技术处理织锦文化资源,通过互联网技术进行传播,可以打破时间、空间的局限,让更多人对织锦文化产生兴趣,并主动参与到织锦的数字化展示、研究和传播中[4]。如今,“互联网+”的形式不仅满足于“互联网+某一种形式”,其加号后是一连串的名词整合而成的新模式,互联网数字化技术贯彻始终。数字化采集织锦纹样,可以将土家织锦的纹样资料以照片、录音、视频、智能识别提取等形式转化为数字格式,进而得到不失真的永久数据;数字化分类多指利用卷积神经网络模型,提取织锦图片的特征、运算保持像素之间的空间关系。对织锦纹样的分类整理,有利于织锦符号的查找和解读;数字化提炼,即通过对织锦元素的保存、整理、归纳,可以让织锦得到更加安全的保护和更加全面的展示。数字信息的获取、人工智能技术、多元数据库的建设、大数据价值的挖掘、分析和可视化研究等高科技手段,为土家织锦文化的永久保存创造了更大空间,使其凭借数字技术重获新生[5-6]。
3.2.2 下游端:创新衍生品设计研发,着手建设品牌理念
缺乏核心价值、一成不变的商品缺乏灵魂,要想实现土家织锦创新产品的设计研发,需在着眼于其文化价值和审美价值的基础上,使每一类织锦产品独具特色。为实现创新织锦商品的设计研发,需坚持保留非遗文化的原真性。目前,土家织锦产品多为生活日用品、服饰类,创新设计研发要求在商品类型方面不局限于传统的商品功能形态,积极结合市场需求,研发更适合年轻人、更实用的产品,可以考虑将其嫁接到其他功能性很强的载体上进行开发设计,充分发挥产品的功能性;还可以采用“文创+”模式,精准定位社会需求,定制相关产品,以市场为导向输出文化,满足消费者对商品的文化价值需求。根据当前消费观念中文化、审美的转变,在保护非遗原真性的基础上实现创新研发,既避免了文化资源的过度消耗和浪费,又确保了资源物尽其用,在现代化商业开发中使非遗的使用价值得以体现和提升,推动非遗活态传承。
建设土家织锦产品区域品牌,将地域性、产业特色性相似的织锦产品整合形成公用品牌,植入织锦品牌理念,发挥提升竞争力、知名度的效能,具体实施路径如下:第一,挖掘品牌内涵,构建品牌故事。品牌的建立旨在增强消费者的文化认同感,以故事诉说品牌理念,能够建立品牌与消费者之间的联系,独特而有意义的品牌内涵与真实动人的品牌故事有利于加深消费者的记忆。第二,品牌IP的构建与推广。通过挖掘故事与内涵,从中选取合适的记忆点,完善品牌IP建设。一个成功的品牌IP可以潜移默化地完成品牌在消费者内心的渗透,进而实现品牌的传播。第三,精准定位目标消费群体,增强消费者黏性。品牌的定位切忌好高骛远、妄想一手抓住各个层面的消费者。织锦品牌本就差别不大,与其追求全方面发展,不如以地域性发展为主。第四,依托全媒体矩阵,促进织锦品牌的有效传播。互联网新媒体平台独有的移动化传播优势,为品牌信息的推广、传播与反馈提供了便利。在“十四五”推进非遗文化创造性转化的新时代,文化的品牌化让承载着民族记忆的文化史册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4 结语
土家织锦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民族的重要标识,承载着中华民族文化。2021年8月12日印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提出了非遗要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活态传承”区别于将土家织锦“束之高阁”,用文字、视频记录,是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生成发展的环境中进行保护和传承,活态传承让土家织锦非物质文化遗产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