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穆的文学创作
2022-11-21曾祥旭
曾 祥 旭
(南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朱穆(100—163),字公叔,一说字文元,南阳郡宛(今南阳市)人,出身东汉世族大家,丞相朱晖之孙。朱穆少以孝称,及壮耽学,博通经籍,锐意讲诵,以清节闻名。二十岁为郡督邮,后举孝廉,为郎中。顺帝末,为大将军梁冀所用,掌管兵事数年。后朝廷擢朱穆为冀州刺史,因严治权贵获罪,学生数千奔走上书求救,幸得赦免归家。数年后,朱穆复拜尚书,上疏要求罢黜宦官,不成,最后郁郁而终。朱穆一生勤奋,政事之余不废著述,其著述活动涵盖文史两大领域。就史学论,刘知己曰:“元嘉元年,复令太中大夫边韶、大军营司马崔寔、议郎朱穆、曹寿杂作《孝穆》《崇》二皇及《顺烈皇后传》,又增补《外戚传》入安思等后。”[1]。就文学论,《后汉书》本传称其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十篇”。朱穆著作当时为学者所重,如《后汉书》注引袁山松曰:“穆著论甚美,蔡邕尝至其家自写之。”[2]1473朱穆死后,蔡邕与其门人私谥之为“文忠先生”[2]1473。清代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辑其佚文十一篇,《与刘伯宗绝交诗》一首,《郁金赋》一篇。体裁包括散文、诗歌、辞赋三种,以下分而论之。
一、引经据典、纡徐委婉而又疏直激切的散文创作
朱穆散文包括奏记体《奏记大将军梁冀》《再奏梁冀》《又奏记梁冀》,书信体《与刘伯宗绝交书》《绝交论》《崇厚论》以及奏疏体《上疏请罢省宦官》等。这些作品大致反映了朱穆的生平际遇、政治观点以及他对社会人情世态的基本判断,也间接折射出东汉中后期社会政治和世风面貌。朱穆一生有为外戚宾客、朝廷为官,罢斥,复职,再斗宦官的仕宦经历,其为人秉性刚直、嫉恶如仇。在和邪恶社会政治势力周旋争斗中逐步形成自己的人生准则,朱穆为数不多的散文既体现了他的性情特点,也表现了他乃至汉代散文的一贯文风,总结如下。
(一)引经据典,深文周纳,从容不迫的经学文风
朱穆幼秉家教,沉思好学,谙熟前代历史掌故和诸子百家之言,作文则显得轻车熟路、自然得势。如在《奏记大将军梁冀》中,朱穆云:“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于野,其道穷也。’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今年九月天气郁冒,五位四侯连失正气,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属阳,恶道属阴,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矣。”(1)以下所引朱穆作品散文,均出自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628-631页。这种从天人感应的神学理论中引申解释政治事件和人生祸福之学问是汉代经学人士撰述的常见套路,前辈作家如董仲舒、刘向、李寻等莫不如此。《后汉纪》云朱穆“善推灾异,欲辅道冀(梁冀),以扶王室”[3]可谓一语中的。就用典而言,“龙战于野”出自《周易》,“刑德合于乾位”附会《春秋》公羊家义。由此引起下文,透露宗旨,云:“愿将军少察愚言,申纳诸儒,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作为梁冀幕府的重要阁僚,朱穆拳拳忠爱之心溢于言表。在汉代,有些文士奔走于外戚身边,如西汉作家谷永、杜邺之于王氏,东汉崔骃之于窦宪,崔瑗之于阎显,杨震、陈禅之于邓骘,李固、周举之于梁商等都是如此,他们饱读经书、泛览百家,对天人感应之“学”、凤角鸟占之“术”尤为热心,发至为文则深文周纳,雍容谈吐,从容不迫之中微露宗旨,这正是汉代经学文风的体现。
再如《崇厚论》,朱穆云:“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兵不与焉。’盖伤之也。”“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伐木》有‘鸟鸣’之悲矣!”作者引孔子、《诗经》之言增加了文章经典性、厚重性,使伤感世俗的悲叹穿越千古。《崇厚论》还借老子《道德经》和马援《诫兄子严敦书》的话论述敦厚之理,在有限的篇幅里,作者从多个角度反复地阐述论析,但却没有重复之感,反而有一种一唱三叹的艺术效果,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
朱穆对一些专题的论证显得醇厚典雅,有浓厚的学者气息。如《崇厚论》云:“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己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以礼法为贼也。”表面看来,这些话表明朱穆的哲学观点是崇道黜儒,实际上作者深化梳理了《道德经》《中庸》的哲学理念,特别是他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己”释道,启发后世程颢“一人之心即天地之心”的理学人性论原则,他还认为“率性而行”是人之天性,天性失则礼法兴,礼法兴则淳朴散。由于东汉中后期以来的礼教被异化为一些士人虚伪矫情的遮羞布,所以他主张返朴归道,也就是要求士人和社会“崇尚自然”、真心做事,反对虚伪和矫情,而这恰恰是儒道两家都坚持的为人处世最高原则。
(二)针砭现实,立意高远,反复陈说,表达真情实感
朱穆为人率直淳厚,因而“常感时之浇薄”,而欲有所匡正,与朋友刘伯宗的绝交即反映了他的个性。他现存的两篇论文《崇厚论》《绝交论》都是“慕尚敦笃”的“矫时之作”[4]。
汉代以来,政论和有关天下风俗厚薄的议论绵绵不绝,贾谊、晁错、董仲舒、刘向、崔瑗、张衡、王充、王符等人之作大都论题激切,痛斥时弊。朱穆《崇厚论》是为同主题而作,此作观点鲜明、层次明晰、论证充分,揭示了当时“风化不敦”的现实,严厉批判“尚相诽谤”“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则并伐其善”的不良风气,痛斥其“与草木俱朽”,呼唤“天下为一”以爱相扶。文章以正反两面事例加以对比,切中要害,行文具有逻辑性。
再如,朱穆在第一次采用经学思维劝戒梁冀失败后,改用切近现实的手法再次劝诫,写下《再奏梁冀》一文。这一次他首先从明君贤臣的一般道理立论,强调“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君有正道,臣有正路”,由此说明梁冀作为国之将军的重责实系国家政权之安危,接着详细陈述了天下的治乱形势以及社会“结怨天下,吏人酷毒,道路叹嗟”的严重后果,作者推心置腹为“将军”考虑,指陈利害得失,希望借此能感动梁冀。然后,又举出暴秦覆灭及永和宫乱的具体事实,从反面阐明利害,尤其是永和宫乱是梁冀亲身经历过的,更增强了文章的说服力。最后,文章再回到现实中,从正面劝梁冀改弦更张、体恤国家、匡济天下,“内以自明,外解人惑”。整篇文章篇幅不长,但用意深切、辞浅理畅,处处流露出作者为国分忧、为将军分忧、匡救时弊的热忱,读来颇为感人。这些文章表面看来是为梁冀个人陈述利害,但实际上是为人民的疾苦而呼喊,充分显示了作者正直爱民的品格,作品立意高远、旁喻远引,多方分析论说,曲折尽致,说服力很强。
(三)朱穆散文也有犀利冷峻、金刚怒目的一面
《上疏请罢省宦官》中指斥宦官“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故放滥骄溢,莫能禁御。凶狡无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势怙宠之辈,渔食百姓,穷破天下,空竭小人”。朱穆执法之严明,意见之激切,震动朝野,充分显示了作者刚烈的个性和疏直激切的文章风格。即使身为梁冀幕僚,朱穆有时言辞也很激烈,如文章《又奏记梁冀》,此次上书,作者一开篇即针对梁冀“赂遗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宾客为州郡要职”的不法行为直言相斥、慷慨激昂,诤诤忠言似猛掌击于梁冀之背,话虽简短,然理足气盛,精辟警策,极为有力,可惜不为梁冀所纳。
总之,从现存作品来看,朱穆的文学创作主要集中在散文领域,朱穆幼学《五经》和其他百家经典,深受传统思想观念的洗礼,他嫉恶如仇,清肃刚直,是一位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的散文从主题上说主要是抨击黑暗政治,痛斥宦官,分析形势,提出切中时弊又富有远见的建议;从艺术上说论据充实,通俗简洁,分析较为透辟,于阐明道理之中,蕴藏深沉的情感。他的文风朴实无华,文辞不迫而深刻达意,基本没有东汉文章的骈俪化倾向,在汉代散文中独树一帜。
二、隶事用典和长于比兴的诗风
朱穆的诗现仅存《与刘伯宗绝交诗》一首。据《后汉书·朱穆传》注,刘伯宗原是朱穆旧友,早先困顿之际,屡受朱穆的照顾。后来刘伯宗官至二千石,位列朱穆之上,便趋炎附势,不再敬重自己曾经患难、有恩与己之友。朱穆激于义愤,作《与刘伯宗绝交书》一文,后附《绝交诗》,宣布绝交,诗曰:“北山有鸱,不洁其翼。飞不正向,寝不定息,饥则木揽,饱则泥伏。饕餮贪污,臭腐是食。填肠满嗉,嗜欲无极。长鸣呼凤,谓凤无德。凤之所趣,与子异域。永从此诀,各自努力。”鸱即鸱枭,俗名猫头鹰,本是一种恶禽。《诗经》有《鸱鸮》一诗,《毛诗序》谓:“《鸱鸮》,周公救乱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为诗以遗王,名之曰《鸱鸮》焉。”[5]512民间多以鸱枭比喻周公平叛中的“武庚”,所以春秋战国以来,鸱枭成为邪恶不祥的代表。贾谊有感于“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的占谶作《鸟赋》,感叹人世间变化无常和福祸无门。本诗作者从鸱枭日常行为的行、寝、吃、食等方面详细描述鸱枭的丑态,塑造了鸱枭操行不洁、贪污无厌、外形丑陋的外在形象,实际象征刘伯宗糟糕败坏的人格品行。
同时,《绝交诗》以对比的手法简单描写了“凤”的形象。最早把鸱枭和凤进行对比的是《荀子》赋篇:“天下幽险,恐失世英。螭龙为蝘蜓,鸱枭为凤凰。”讽刺当世是个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混乱世界。《庄子·秋水》描写一种神奇的鸟名“鹓”,鹓是凤凰的一种,《秋水》云:“夫鹓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楝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6]朱穆这里利用典故说明自己人格高尚,像“鹓”一样入清流之列。另外,此诗的首二字“北山”也值得考究,很难说“北山”是实指北方某座山,《诗经·小雅》有《北山》一诗,《毛诗序》云:“大夫刺幽王也。”[5]796作者借古讽今,暗批像刘伯宗这样昏暗阶层的骄奢淫逸。这首诗引经据典,采用比喻、对比的手法抒写作者激浊扬清之志。
《绝交诗》感情激昂、笔墨冷峻,和朱穆有些散文的艺术风格相类似。联系《绝交书》背景可以看出它表面咏鸟,实为咏人,实为刺世,和赵壹的《刺世疾邪赋》相似,它们一前一后共同勾勒出东汉中后期社会风俗之浇薄和人情虚伪之画面。春秋以来,士林交友之道甚重情义和道德比翼,儒家要求“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7]240,“无友不如己者”[7]86,“友也者,友其德也”[7]548,“友直、友谅、友多闻”[7]294的交友三原则,孔、孟强调人际交往对道德培养的正面辅助。但东汉中后期以来士林交往风气大变,王符痛斥曰:“今则不然,多思远而忘近,背故而向新;或历载而益疏,或中路而相捐,悟先圣之典戒,负久要之誓言。斯何故哉?退而省之,亦可知也。势有常趣,理有固然。富贵则人争附之,此势之常趣也;贫贱则人争去之。”[8]揭露当时社会人情趋利忘义的恶薄。朱穆的《绝交论》认为:“古者进退趋业,无私游之交,相见以公朝,亨公以礼纪,否则朋徒受习而已。”而现实则是:“世之务交游也久矣,不敦于业,不忌于君,犯礼以追之,背公以从之。其愈者则这也,其甚者则求蔽过窃誉,以赡其私。利进义退,公轻私重,居劳于听也。或于道而求其私,赡矣。是故遂往不反,而莫敢止焉是川渎并决而莫敢之塞,游家而莫之禁也。”朱穆对此风深恶痛绝,他的这首《绝交诗》(含《绝交书》)把自己的爱憎晓告天下。诗中作者不肯与趋炎附势的庸俗小人刘伯宗为友,以凤自比,来表述两人的志趣不同和绝交之意。诗人既对鸱鸟一无好感,笔端便不免带着鄙夷之气,真实刻画鸱鸟以卑劣之心度凤鸟之腹的可笑情态,表现刘伯宗之徒的趋炎附势,被利禄之欲淹没了廉耻之心,同时也是对社会趋炎忘义之徒丑恶嘴脸的辛辣讽刺。
汉代四言诗整体成就不高,如西汉韦孟诗仅存《讽谏诗》《在邹诗》,班固《两都赋》所系《明堂诗》《灵台诗》《辟雍诗》等诗,东平王刘苍《武德舞歌》、傅毅《迪志诗》,大多雍容笨拙,少有生机,徒有《诗》之“雅、颂”之皮而无“雅、颂”之实。相比之下,朱穆《绝交诗》既富情趣,形象生动,更兼刚肠热血,在汉四言诗中应该颇具个性。朱穆《与刘伯宗绝交书》和《绝交诗》对后世颇多影响,如魏晋嵇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显然踵武步尘,北宋卫宗武的《绝交诗》也以凤和北山为比,云“北山有鸣号,不洁而嗤凤”显然也是受到朱穆的启发。
三、辩丽可喜、清新隽永的辞赋之作
辞赋是汉代代表性文体,许多作家都希望在此领域一试才华,朱穆也不例外。朱穆的辞赋作品是《郁金赋》,云:“岁朱明之首月兮,步南园以回眺。览草木之纷葩兮,美斯华之英妙。布绿叶而挺心,吐芳荣而发曜。众华烂以俱发,郁金邈其无双。比光荣于秋菊,齐英茂乎春松。远而望之,粲若罗星出云垂;近而观之,晔若丹桂曜湘涯。赫乎扈扈,萋兮猗猗。清风逍遥,芳越景移,上灼朝日,下映兰池。观兹荣之瑰异,副欢情之所望。折英华以饰首,曜静女之仪光。瞻百草之青青,羌朝荣而夕零。美郁金之纯伟,独弥日而久停。晨露未晞,微风肃清。增妙容之美丽,发朱颜之荧荧。作椒芳之珍玩,超众葩之独灵。”
这是一篇咏物赋。咏物赋最早可追溯至屈原的《橘颂》和荀子《赋篇》。汉代咏物赋继承屈原、荀子之法,又有所发展,汉咏物赋的写法一般要铺叙此物的产地、得天地阴阳之精气,此物形状、大小,此物用途、如何成才以及比德君子人格,或者象征皇恩浩荡等,所咏之物常见的有器物、植物、动物等,观王褒《洞箫赋》、马融《长笛赋》等莫不如此。如果以此观点视之,则朱穆《郁金赋》似乎不完整,像个残篇。不过,若对照西汉辞赋家羊胜的《屏风赋》、公孙诡的《文鹿赋》之作,难以断定《郁金赋》是残篇,如羊胜《屏风赋》云:“屏风鞈匝,蔽我君王。重葩累绣,沓璧连璋。饰以文锦,映以流黄。画以古列,颙颙卬卬。藩后宜之,寿考无疆。”羊胜的《屏风赋》也没写屏风出处、制作,没见有人指责《屏风赋》是残篇。或者可能认为汉代咏物赋存在另外一种写作范式:即不追求面面俱到,而是集中一点浓墨重彩,《屏风赋》《郁金赋》就是这种写法的代表。
郁金出自哪里,朱穆未言,不过西晋左芬《郁金颂》云:“伊此奇草,名曰郁金。越自殊域,厥珍来寻。”殊域就是殊方绝域,边远之地。《汉书·艺文志》云:“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殊方即远方异域。《后汉书·班超传》云:“愿从谷吉,效命绝域。”绝域就是西域,西汉谷吉常年镇守边疆西域,这说明郁金是来自西域的植物花卉。朱穆的《郁金赋》甚有影响,见诸篇籍的,除了左芬《郁金颂》外,还有傅玄《郁金赋》:其中云“叶萋萋兮翠青,英蕴蕴而金黄。”曹植《洛神赋》也受此篇影响,他以鲜花比喻洛河女神,云:“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其遣词造句和朱穆何其相像。
汉宣帝云:(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9]朱穆《郁金赋》显然属于“辩丽可喜”之类。《郁金赋》写作者春天首月移步入园,回头望去,南园中郁郁葱葱、鲜花烂漫、争芳吐艳、清新悦目,而只有郁金“邈其无双”,独占花魁。然后作者把它和秋菊比、和春松比,远望如何、近观如何、清风之下又如何。作者赞美郁金“赫乎扈扈,萋兮猗猗。清风逍遥,芳越景移,上灼朝日,下映兰池”,简直是美不胜收。作者心情欢快,想象女子此刻会折一把花插在头上,想象《诗经》“静女其姝”、有礼有仪的美好,又忽然神思飘外,想象百草凋零时只有郁金“独弥日而久停”。作者最后总结说“增妙容之美丽,发朱颜之荧荧。作椒芳之珍玩,超众葩之独灵”,集美、靓、味、灵为一身的郁金的确是花中极品,惹人喜爱。
赋写植物在我国有久远的传统。如《诗经·国风》取山川草木虫鱼,屈原曾大量咏蕙、兰、芷、艾等草类植物,但它们都是作为诗歌修辞之“兴”和君子比德象征使用的,从没有正面直接的铺叙。真正的铺叙是从汉代开始的,如孔臧对杨柳专事铺叙作《杨柳赋》,枚乘作《柳赋》,司马相如作《棃赋》,王充作《果赋》等,以上都是属于植物类。朱穆《郁金赋》专以鲜花为表现对象,是我国咏花辞赋的第一篇。之后咏花辞赋代不乏人,如刘宋颜师古作《幽兰赋》,隋代萧大圆作《竹花赋》,唐代宋璟作《梅花赋》,皮日休作《桃花赋》等。同时,《郁金赋》也是一篇咏物寄托之作,它在形式上具备汉赋的一般特点,铺陈夸张、描写细致、文采华美、词汇丰富,句法整齐中有变化,音韵和谐铿锵。作者以郁金为寄托,表达作者对美好的社会政治理想和高尚人格的向往与追求。
朱穆生活的时代大致上接班固,下至马融。从班固到马融,依费振刚《全汉赋》所录,除张衡外,其他赋家和篇数尚有傅毅7首,崔骃7首,李尤6首,班昭4首、黄香1首、苏顺1首、葛龚1首、朱穆1首、刘1首。这些作品题材多样,包含诸如音乐、歌舞、建筑、山川、器物、征伐、纪行、鸟兽、叹逝、玄思等门类。从文学史演变发展来看,这时期的作品多数篇幅短小、意尽词收、理胜其辞、抒情性差。直到蔡邕、曹植的出现,我国辞赋才再展辉煌。显然,朱穆和其他赋家一样为辞赋新高潮的到来做足了准备,对东汉后期辞赋文学发展小有贡献。
总之,南阳在汉代是重镇陪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文学上张衡、朱穆是其中杰出代表。张衡的文学成就论之多矣,但朱穆的文学成就罕见论述,本文以体裁划分简要论述朱穆的文学成就和影响,实为抛砖引玉之作,期望更多学者刊发宏论,以推进朱穆乃至南阳地域文学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