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题材电影中的人物塑造
2022-11-21刘欣
刘 欣
(沈阳音乐学院 戏剧影视学院,辽宁 沈阳 110808)
2021年,受到全球性新冠疫情的影响,电影的创作和上映受到了诸多限制。在此情形之下,中国电影总票房为472.58亿,其中国产电影总票房为399.27亿,彰显了中国电影市场的活力。以《长津湖》《1921》《革命者》《中国医生》等为代表的“新主流”电影贡献了主要的票房数据,同时《我的姐姐》《你的婚礼》《盛夏未来》《五个扑水的少年》等青春题材电影的创作也颇受关注,作为类型电影代表的青春题材电影由此进入一个新的创作阶段。
一、我国青春题材电影创作现状
我国青春题材电影的创作与中国电影的发展历程是同步的。在中国电影进入市场化之前,就有《小花》(1979)、《红衣少女》(1985)、《阳光灿烂的日子》(1994)等以展现主人公成长故事为题材的优秀经典影片。这些电影中塑造的典型人物成为中国电影发展历程中的经典形象。随着电影市场化进程的不断发展,青春题材电影近年来拥有了更多观影者。受众在观影过程中获得愉悦和放松,或者在作品中获得记忆认同;部分受众在对作品的欣赏和解读中不断产生新的解读,进而获得新的体验和适应感。可以说,青春题材电影对全年龄段的受众来说都有着经历上的共同性。
青春题材电影广义上包含个体、青春、成长、心理蜕变等创作要素,但是就叙事和内涵来说,依然有着细致的划分。近十年来,随着我国电影创作进入新的时期,电影产业不断完善,青春题材电影创作从内容到主题走向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在早期的青春题材电影中,我们会看到一批以叛逆、反抗、偏激等为主要特征的青春形象,使观众产生了对此类型作品的固有印象。把观众从对电影文本的刻板印象中解放出来,满足观众对此类题材的视听欲求,电影创作就要在受众体验、视觉表达、叙事创作、典型人物塑造等方面做到匠心独具,寻找可以提供给观众的共情性,以此获得更多的社会接受。
世纪之交的青春电影多以文艺片形式呈现。在《十七岁单车》《青红》《苏州河》等第六代导演创作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了更多的电影本体的艺术性表达。这些影片中的电影叙事在一定层面上是由导演风格主导的,带有明显的时代创作印记。
近十年来,我国青春题材电影创作出现了井喷现象。“青春题材+流量明星+热门IP改编”的商业模式,让很多制作方尝到了甜头。2013年,《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获得了近8亿元的电影票房,甚至超过很多大制作剧情片。影片锚定大学校园和青春爱情这两个重要元素,将流量明星的效应用到了极致。以《小时代系列》(2013—2015)、《匆匆那年》(2014)、《何以笙箫默》(2015)、《左耳》(2015)为典型代表的青春商业片不断涌现;同时,以《狗十三》(2013)、《七月与安生》(2016)、《过春天》(2018)、《少年的你》(2019)、《我的姐姐》(2021)为代表的文艺电影异军突起,使得青春片创作进入创作上的探索期和突围期。
这一时期,青春片不论在创作数量上还是票房业绩上都反映出受众对此类作品的需求和观影认可。精神分析学派拉康的欲望理论认为,欲望围绕自我的建立而出现,并同时具备两个含义:匮乏和欲求。简单来说,欲求就是指个体对欲望对象的追求。欲求暗示着自我的不足、混乱、非理性等,人的自我因此被看作有缺陷的存在。但根据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在青春题材作品创作中,叙事的人物主体不是根据“欲求”建立自我的主体形象,而是因为“匮乏”或“缺失”建立起来。可以说,欲望本身就是匮乏的表现。就大多数成年受众而言,观影中的幻想体验或者对主体人物命运的“欲求”成为观看青春题材电影的初衷,更是这类影片在创作层面所要考量的精神内核。
二、多元视阈下的青春题材电影人物形象塑造
(一)时代语境下的人物塑造
姜文的作品《阳光灿烂的日子》(1994)可以说是青春题材电影中最有代表性的一部。在“文革”这个特定时代背景下,故事主人公马小军从小生活在部队大院,因父亲常年在部队,母亲对他采取近乎“散养”的教育方式。在整部影片中,马小军的形象似乎是脱离家庭的。在喜欢的女青年米兰面前佯装成熟,努力展现自己的勇武,反映出他心理稚嫩与生理成熟之间的某种矛盾与反差。马小军与米兰单独相处的段落,叙事交错,是导演刻意营造出的朦胧意境,也符合作品中角色所处年代的社会心理。
冯小刚导演的《芳华》改编自作家严歌苓的小说。与其他青春题材电影不同的是,这部影片中的青年都是部队文工团里的文艺兵,其故事背景也正是“文革”末期部队精简整编改制。故事主人公刘峰和何小萍从骄傲地穿上军装到无奈地脱下军装的人生经历,揭示出个体命运的残酷、青春的残酷、时代的残酷。在时代的变迁中,从充满希冀的青年走到颓然无望的中年,“活雷锋”刘峰和“万人嫌”何小萍逐渐变成了他们未曾想过的样子。两个就像在浪潮里被击打过的人,拖着同样疼痛的身躯(灵魂)走到了一起。在影片中,青春似乎在某一个时间节点被悄然关闭。影片以同样是文工团演员的萧穗子独白为叙事视点,对刘峰和何小萍来说,萧穗子既是“他者”也是“我们”。影片在独白中开始,也在独白中结束,暗示这样一群人青春的开始与终结。在主人公成长的20世纪70年代,价值观、世界观和思想意识的蜕变在时刻敲击着文工团里的每一个青年男女,他们的行为和心理转变也在潜移默化中不断跟进时代大潮的改变。
在这些影片中,个体的成长必然受到时代语境的影响,个体和群体的命运都必然随着社会发展而发生变化;但在影片叙事上,除了对个体成长主线的展现,导演似乎更关注人物形象的集体表达。集体记忆里的个体命运走向,也是叙事上的切入点。
(二)家庭、校园、社会环境下的人物塑造
1.李玩——《狗十三》中人物
影片《狗十三》是曹保平的早期作品,直到2018年才正式上映。故事的主人公是饱受家庭环境变化影响的十三岁女孩李玩。由于父母离异,父亲再婚,李玩不得不与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亲为了弥补李玩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之后的情感孤寂,送来了一只后来被李玩取名为“爱因斯坦”的小狗。最初李玩是拒绝这只小狗的,随着剧情的走向,她对待小狗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导演通过李玩与小狗的关系表达了双重隐喻:一方面,幼小被动的“爱因斯坦”隐喻李玩在家庭生活中是一个被动的个体;另一方面,李玩对小狗态度的变化隐喻她对外界环境态度的变化。李玩被爷爷奶奶、父亲和继母不断灌输着“要懂事,要听话”。在镜头的处理下,李玩与其所处的环境被一次次地构建出疏离感,她在家庭、学校以及成人的饭局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叛逆青春是青年人面对社会文化变革和文化激荡所作出的姿态和选择,同样也是其与社会进程沟通的方式。”[1]倔强沉默、敏感压抑是李玩的性格缺陷,但正是伴随着成长和蜕变,李玩的行为不断展现出其性格的流动性。每个人的青春期都需要经历特定的考验与转变,李玩最终在成人们“要听话”的叮嘱下,完成了从“青春期(青少年)”到“成人礼(成年人)”的最终蜕变。
2.陈念、小北——《少年的你》中人物
影片《少年的你》中不乏地域化书写。阴郁、潮湿、昏暗……这些环境元素为主人公陈念和小北的成长构建了特定的地域空间。
陈念作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却被卷入校园霸凌事件之中。与其同龄的小北是社会上的不良少年。两个本没有交集的少年,通过地域(狭窄的巷子)、被叙语境(校园暴力)等元素关联在一起。与此同时,导演用线性叙事表达出两个主人公的共同特征——孤独。两个人物各自的叙事线在多棱镜似的社会化群体中,被迫又似乎理所当然地交叉。两个孤独的个体惺惺相惜,最终彼此靠近。
影片文本中也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文化杂糅景观。多股力量汇流在熟悉又陌生的情节里,影片的人物生活在文化的“阴沟”里,随之不断下行,而这种“阴沟”何尝不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文化现实呢?
3.佩佩——《过春天》中人物
影片《过春天》主人公佩佩的身份是具有独特性的:16岁的“非单家庭”女孩,深港两地跨境学童,水货走私者。在地域化叙事的承载下,一个少女在父亲和母亲、香港和深圳、粤语和国语、学生和水货客之间来回切换。“它更像是搭建在现实之上记录现代社会的纪实式青春”[2]。青春的恣意、友情的坚守、朦胧的爱的情愫、个人成长的不确定性,这些都在青春成长经历里模糊地起着作用。为了实现对友谊的承诺,赚得去北海道过圣诞的机票,佩佩阴差阳错地成为“水货客”。在特殊的深港跨境地域前提下,佩佩多元化的身份切换似乎成为一种社会议题的畸形存在。母亲及其朋友对佩佩的“观看与评价”,“干妈花姐”对佩佩的评价,闺蜜JO对佩佩态度的变化,一起“过春天”的水货走私男孩们对佩佩身份的看待等视点,也使得少女佩佩的形象更加饱满、立体。
(三)他者视阈里的个体与群体形象塑造
2021年上映的影片《五个扑水的少年》改编自日本同名电影。五个男孩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共同成为学校男子花样游泳队的成员。在教导主任和校长眼里,花样游泳运动是女子特有的运动;在父母和学校其他同学眼里,男子花样游泳队是一个异类群体。在社会群体或他者公共视野里,某些个体都在试图通过改变来获得身份认同。影片主人公张伟在老师、同学和家长眼里一直是一个不上不下、无甚优点的孩子,在被选定为男子花样游泳队队长后,他突然获得了“身份”。“身份”让张伟拥有了动力,也有了方向,有了对自我身份的追求,并不断在团体中扮演着“队长”的形象。
个体是之于群体而存在的。个体的身份、特征、符号等,都是相较群体中的其他成员而言的。对五个花样游泳队少年来说,他们所执着的事情——男子花样游泳表演,是一场“革命”,是一次“突围”,是象征信念与超越的集体行为。他们需要通过这样一种行为表达,让身处他们周围的“他者”——学校、校长、游泳队、篮球队、足球队、心仪的女孩、父母等对其有新的认识。
三、结语
我国的青春题材电影创作在经历了试水期和突围期之后,现阶段已经进入回归理性的多元化创作时期。其内容主旨不再停留在青春爱情、家庭叛逆、社会禁锢等方面,多维度、多视角的创作视点使得青春片作为经久不衰的一种类型片不断被受众接受。值得指出的是,在一些艺术电影中,剧情和人物命运走向不再单一地受常规因果叙事策略的主宰,导演试图通过多样性叙事以及个性化表达来塑造更鲜活有力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