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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党百年中国共产党新闻政策的变迁轨迹、基本规律和动力要素

2022-11-18武志勇王嘉澍

关键词:新闻事业新闻宣传变迁

武志勇,王嘉澍

(华东师范大学 传播学院,上海 200241)

政策是政府、政党为了实现一定历史时期的目标和任务而制定的行为准则。新闻政策是新闻业发展的准绳和规则,是传媒生存发展之内外环境的建构与规范依据。中国共产党建党以来,新闻事业始终是党的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新闻政策也始终是党领导革命和治国理政的重要策略。从建党到新时代,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政策成就巨大。深入探究中国共产党新闻政策的变迁情形与变迁路径,揭示其变迁规律和变迁的动力要素,剖析其可资学习的经验和需要汲取的教训,是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回顾过去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新形势下党的新闻政策面向未来的基础和镜鉴。

一、百年以来党的新闻政策的变迁轨迹

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政策变迁与时局变迁高度契合。时局变迁中的关键节点,往往是新闻政策变迁的关键节点。这些时间点上发生的事件转折性地改变了党的新闻政策的发展路径,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种“制度革新”,并且在很长时间内影响着后续的政策状态。我们以这些关键节点为分期依据,将党的新闻政策分为八个阶段,即建党初期和大革命时期新闻政策(1921—1927)、土地革命时期的新闻政策(1927—1937)、全面抗战时期的新闻政策(1937—1945)、解放战争时期的新闻政策(1945—1949)、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新闻政策(1949—1978)、改革开放初期的新闻政策(1978—1992)、改革开放深化期的新闻政策(1992—2012)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新闻政策(2012至今),这八个阶段与党的发展历史的阶段划分是一致的。这也表明,党的政治地位、政治路线的变化,对于新闻政策的变迁有着根本性的影响。史实也证明:党的历史使命、政治方向和阶段性目标虽然对于新闻政策具有重要的指引和规范作用,但从历史发展的长时段看,新闻政策及其所规范的新闻业有其自身的特点和规律。尊重和合乎这一规律,则新闻政策正确,新闻事业兴。反之,则新闻政策脱离实际,新闻事业衰落凋敝。

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开启了中国历史的新纪元。建党初期和大革命时期,是党的新闻政策的奠基与形成期。党的新闻政策积极吸收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和俄国革命中的新闻宣传经验,结合中国革命的实际需求,形成了若干具有起始性特征的新闻政策规范。建党初期,党确立了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党管党报、党办党报”的新闻宣传工作方针;建立并完善了新闻宣传管理机构;明确了“全党办报”“全员宣传”的党员义务,无产阶级新闻宣传体系初具规模。大革命时期,党的新闻政策强调坚持掌握国共合作中的新闻宣传话语权,注重新闻宣传内容与形式的有机结合,建立完善新闻宣传管理机构。遵循党的新闻政策原则,党有效地领导组织了新闻宣传活动,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调动了广大群众参与工农运动和国民革命的热情,对于党的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当然,面对错综复杂的革命斗争环境,党的新闻政策也存在一些问题与不足:政策的相关规范比较分散,缺乏整体性和系统性;新闻宣传组织架构不够合理,各工作单位之间分工不够明确,出现工作重复、效率低下的问题;中央和地方、地方与地方之间缺乏足够的沟通和交流,很难发挥联动宣传的效应;管理监督机制不够完善,难以保证党中央的新闻政策能够切实执行;党内存在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使党在统一战线的新闻宣传工作中丧失独立性。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党的生存和继续革命,成为党工作的重中之重。这一时期革命斗争形势严峻复杂,党的新闻事业历经艰难,跌宕起伏。大革命失败后,党的事业和党的新闻事业遭遇严重危机,被迫转入地下。党的新闻政策转而致力于重建新闻事业:一方面,重组新闻宣传队伍、建设“交通”网络,展开报刊“地下”出版发行;另一方面,落实“争取群众,积蓄力量”的新闻宣传工作方针,提出了灵活多样和简单通俗的办报策略,与群众建立了密切的联系。在通过武装斗争和土地革命开辟的苏区,党制定的新闻政策强化对党报的领导和组织作用,成立各级党组织发行部门,建立自上而下的全国发行通讯网络。加强红军的新闻宣传工作,设置红军内部宣传机构,《时事简报》加强对外宣传。中国共产党在中央苏区搭建了一张纵横交织的党报网,党的新闻事业出现了短暂的兴旺,相关经验一直传承并延续到了延安时期。长征时期,在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党的新闻政策体系建设出现了停滞,报刊出版断断续续,出版质量和发行数量难以保障,但党始终坚持开展新闻宣传,为长征和中国革命鼓与呼。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党内曾出现过三次严重的“左”倾错误,也严重影响了党的新闻政策的方向和效果。在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之后,党的报刊出版遭受重挫。总的来看,这一时期新闻政策变迁具体表现为:党在应对外部危机的过程中,逐渐从移植苏联新闻政策模式转向反思与探索适合中国革命实际的新闻政策。从新闻政策的纵向结构来看,初步形成“总政策—基本政策—具体政策”的政策体系。从横向结构看,新闻政策在新闻工作的行政组织、报道内容、经费使用、出版发行等方面有了较为系统的规范。

全面抗战时期,抵御外侮打败侵略者是头等大事,党的新闻政策具有战时特殊性。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新闻思想与抗战实际相结合,将新闻宣传作为重要武器,精准把握宣传对象的多样性,制定和实施的新闻政策和宣传策略完全服务于抗战舆论动员。政策灵活多元,针对性强。对内呼吁团结抗日,对外争取国际社会支持。政策框架逐步完善,趋向于系统化。其中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是,中共中央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党报系统,发展了党报理论体系,确立了“党性原则”和“全党办报”的基本原则;强化了管理机构,改进和完善宣传管理体制建设,调整媒体阵容,建设广播媒体,巩固抗战宣传主阵地;通过整顿党风锤炼新闻工作者队伍和作风。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政策变迁是一个复杂而特殊的过程。外部环境显著变化的宏观因素,促成党的中心工作的转变,进而导致新闻政策的变迁。在全面抗战过程中,党的新闻政策制定受到外部政策环境的影响极大:日本的侵略态势、国际战争局势的变化、国民党对中共的政策等等,都成为影响新闻政策变化的重要因素。在外部环境急剧变化的条件下,为了最大限度地支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实现抗日战争的胜利,党不断调整新闻宣传政策以适应变化中的形势需要。

解放战争时期,争取全国解放是党的使命,中国共产党的新闻政策具有承前启后的重要特征。当时,争取战争胜利是首要任务,党的新闻宣传政策首先需要服务于解放战争。中共中央在这一时期建立战时新闻政策模式,发布了一系列新闻政策以规范新闻活动,争取舆论支持。规范广播电台工作,建立军事报道网,强调党报群众性原则,建立新闻宣传统一战线,宣传“蒋军”必败我军必胜,宣传和平民主。随着中国共产党在战场上节节胜利,政治重心由军事斗争逐渐转向政权建设,新闻政策转而为建设人民政权服务。接管旧有新闻事业,新闻宣传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开展新闻业务学习与研究,提高新闻工作者业务与政治修养。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及时对新闻宣传政策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保证了党的建国大业的顺利进行。此一时期,新闻政策制定和实施的主体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既包括全国性的管理部门,如中共中央、中央书记处、中央宣传部等,还包括驻在各地的中央分支机构、新闻管理机构(中共中央各分局、各新华分社等),当然还有党的领袖、新闻宣传部门负责人。从政策的客体看,主要以报纸、杂志、广播、通讯社等党的新闻宣传机构作为规范对象,其规范内容涉及宣传方针、宣传政策,以及报纸、广播业务的具体指导。从政策的文本类型看,既包括正式的规范性文件,也包括领导人对新闻工作的指示。从政策的执行方式看,主要表现出“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两种方式。前者是各地在党中央的统一领导下,执行党的新闻政策;后者是地方依据解放区实际情形制定相应政策,若有借鉴和指导意义,则由中央面向全国推广实施。

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中国共产党成为执政党,改造旧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新国家,成为首要任务。党和政府为了促进经济的恢复发展,维护社会环境的稳定,形成了以改造和发展为主的新闻政策,推进新闻事业的社会主义化。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共中央以法律的形式保护人民的言论和新闻自由。此阶段所制定的新闻政策与法规,是中国社会主义新闻法制的初步探索,有利于新闻事业管理规范化、法制化。与此同时,中央还出台相关政策,推动实现“舆论一律”的新闻宣传格局。“文化大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强调“以阶级斗争为纲”,几乎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一度致使社会不稳定因素加剧,党的新闻政策制定和执行出现偏差,教训深刻。“文革”结束后党对新闻政策拨乱反正,为新闻事业尊重新闻规律,加强新闻事业的党性原则,恢复党的新闻事业的优良传统,提供了保障。这一时期,党和政府取缔了外国人办报的权利,进一步改造了私营新闻事业,新闻媒体归党和国家所有。同时,还建立起四级政府四级媒体、条块分割的媒体体制与媒体布局,加强了党对于新闻媒介的领导与管理,党的新闻政策呈现出行政化特征。整体来看,党成为执政党,建设新国家和阶级斗争,是这一时段先后新闻政策变迁的主要驱动力。

改革开放初期,恢复和发展经济是党的政治路线。新闻政策紧紧围绕经济建设这一中心,在新闻媒体报道、新闻采编业务、媒介经营管理、新闻从业人员的管理等方面出台了一系列法规条例。引导新闻事业向正面宣传为主、批评揭露报道为辅的方向发展。建立并完善了事后审查制度等。打破了“两个凡是”思想的藩篱,纠正了极化和泛化新闻事业“阶级斗争工具论”的错误,保证了新闻工作的正确方向,促进新闻机构舆论监督和社会服务职责的履行。党和政府对新闻事业的规范,主要是通过领导人的发言、指示、批示与有关部门出台的相关文件来实现。政策导向方面,强调政治立场,以公共利益为重;政策内容方面以管制、惩罚为主,强制性大、弹性小;政策执行方面,宏观调控层次不高、力度不够,管理权威性不强,难以令行禁止。这一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治路线诱发了政策变迁,新闻政策转向全面配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改革开放深化期,发展市场经济是党的工作重心。强调大众传媒社会效益第一,经济效益也受到重视。新闻政策整体上以市场经济理念为指导,采用“积极建设”和“从严管控”相结合的调控手段,聚集于新闻媒体的规模化和规范化建设。在规模化方面,以中央“改革”精神为指导,新闻出版和广播电视业纷纷拉开改革序幕。2006年至2011年间,新闻出版总署、国家广电总局等不断出台政策,由点及面地推动新闻出版产业和广播电视行业改制,调动市场机制,指导产业发展。同时,加快主流媒体网站建设,推进传媒机构企业化运营,但严守经营和新闻分开运营的红线。在规范化方面,积极调整报刊业结构,加强广播电视管理,加强新闻职业道德建设,规范媒体统一“入网”,改革新闻报道原则,提高信息公开程度。政策体系方面,该时期的政策主体呈现金字塔型结构,中共中央和国务院负责下发全局性、指导性的政策文件,国务院直属新闻管理机构负责颁布其所管辖领域的新闻政策,并监督各地方行政管理机构付诸实行。政策客体涵盖新闻业务、从业人员管理、基础设施建设、媒介经营管理等诸多方面。政策实施方式主要是行政手段和法律手段相结合。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党的战略目标。党中央从意识形态安全和舆论引领的高度出发,提出“媒体融合”的发展战略,在资源整合、平台建设、技术革新等方面细致规范了相关政策,推动传统媒体快速、有效地转变运营方式,占据互联网高地。同时,改革新闻报道原则,规范网络媒体运营模式和传播内容,净化网络生态。互联网新闻政策体系化和政务信息公开化是这一时期新闻政策的重要成就。党的十八大以来,新阶段、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针对网络空间治理出现的新问题和新形势,互联网新闻信息管理形成从法律、行政法规、部门规章到规范性文件的较为完善的制度体系。此后,随着商业网站涉足非时政类信息服务,政务与社会公共信息公开走向制度化,新闻信息的传播渠道进一步拓宽,信息的透明度增加。政策演进呈现着“自上而下,逐级联动”“由表及里,渐次推进”的特征,是试错—调整—再试错—再调整的结果。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推动传统媒体转型,还是规范新兴媒体发展,新闻政策采用的仍是传统的自上而下的行政化的施行手段,以统筹安排的方式指导新闻媒体运营。

新征程上,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明确坚定,党的政治路线清晰正确,党的新闻政策的法制化、现代化正在逐步完善。

二、党的新闻政策变迁的基本规律

政治导向性变迁是中国共产党唯一的新闻政策变迁方式。制度变迁理论认为,制度的变迁是一个演化过程,其如何演化取决于各种行动集团为实现各自利益最大化而展开的博弈过程,博弈的均衡状态即是呈现出来的制度。依据诺思的新制度经济学,行动集团可分为“初级行动团体”(个体、群体等)和“次级行动团体”(国家政府等)。以“初级行动团体”自发行动为特征的制度变迁称为“诱致性制度变迁”,而以国家的自觉行动和强制性推进为特征的制度称为“强制性制度变迁”。前者主要以经济上的成本收益比较为其制度选择和制度变革的出发点,并以超过制度变迁成本的最大收益为目标函数,而后者既考虑经济利益(即产出最大化),又考虑非经济收益(统治者的最大稳定和政党利益的最大化等,制度经济学将此称为“政府租金最大化”)。强制性制度变迁中,只有当产出最大化与租金最大化的综合收益大于成本的时候,制度变迁才会发生。[1]

考察党的百年新闻政策变迁历史(见表1),可以发现,其变迁以党的政治路线的更革为决定性因素,属于一种强制性变迁。新中国成立以前如此,建国初期及以后,党和政府对大众传媒经济效益的强调,大众传媒对于经济利益的追求只是作为辅助因素在发生作用。

表1 建党百年中国共产党新闻政策变迁阶段、类型、动力、内容和特征一览表

续表1 建党百年中国共产党新闻政策变迁阶段、类型、动力、内容和特征一览表

建党至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首要任务是领导革命,夺取政权,解放全中国。党的新闻政策主要由“次级行动集团”——党及其领导人,在领导和管理新闻工作时作出的大量的指示、决定以及其他各种规定规范构成。党的新闻政策主要服务于党的各个阶段的中心工作。1929年《现在革命的形势与中国共产党的任务》中明确提出:“党必须坚决的勇敢地在一切群众的日常经济的、政治的斗争中极力扩大党的政纲的宣传,特别是武装暴动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建立苏维埃政权是群众解放的出路的意义。同时加强共产主义思想的宣传尤为重要,过去对于这一点极少注意是一个莫大的缺点。一切日常鼓动的口号都须与党的宣传口号联系起来,才能使广大群众在不断地斗争经验中深切了解党的口号的正确,然后在革命高潮到来的时期,党才能征调广大的群众来完成这一革命的任务。”[2]强调新闻宣传服务于武装暴动推翻国民党统治的中心工作。从建党初期、大革命时期、土地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到解放战争结束,新闻事业完全服务于党反对反动统治、抵御外侮、争取民主、夺取政权的政治目标。

新中国成立,中国共产党成了执政党,新闻舆论工作成为党治国理政、安邦定国的重要支柱,中国共产党以全新的制度安排重新设计大众传媒发展的路径。党和政府将媒体收归公有,采取统一登记制度,传媒的人权、财权、事权归属党政机关。[3]媒体布局上比照政府的科层制,层级管理,条块管控,覆盖媒体体制管理、采编管理与经营管理等方面。相关规范文件如《中共中央关于新解放城市中中外报刊通讯社处理办法的决定》《全国报纸杂志登记暂行办法(草案)》《期刊登记暂行办法》《中共中央关于改新华社为统一集中的国家通讯社的指示》《关于统一发布中央人民政府及其所属各机关重要新闻的暂行办法》《关于统一规定各级报纸、杂志的创刊、停刊和改变刊期、刊名、开张、定价等事项批准、备案及登记的呈报程序的通报》等等,分别由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先后发布。这种突变式的激进的强制性变迁的推进,快速地完成了媒介制度的更革。只是,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方式中断了媒介环境的自我新陈代谢,造就了一个相对封闭的无竞争的媒介环境,政府为了维持这一环境的有效运行必须支付高昂的费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工具”等理念的泛化和极化。值得肯定的是,政治导向性变迁推进中的法治努力即尝试以新闻法来管理新闻事业,这是具有开创意义的。

改革开放以来,党的政治目标转向强国富民,政治路线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新闻政策变迁同样以党和政府为主导。伴随经济体制的改革,新闻政策也相应更革。相关规范性文件如《关于报社、期刊社、出版社开展有偿服务和经营活动的暂行办法》《关于报社、期刊社和出版社刊登、经营广告的几项规定》《新闻出版总署关于规范新闻出版业融资活动的实施意见》《关于新闻出版业集团化建设的若干意见》《广电总局办公厅转发国务院关于非公有资本进入文化产业的若干决定的通知》等规范新闻行业、大众传媒经营活动和组建媒体集团的政策先后出台。可以发现,改革开放初期的新闻政策变迁,党的政治路线和中心任务的变化是主导因素,党和政府对于媒体经济效益的重视是重要的辅助因素。关联经济效益的媒体经营制度最早启动变革,其需求主要在于追求与经济体制相适应的媒体经营制度,提高收益;同时媒体经营是距离意识形态最远的部分,并不影响媒体的舆论主导权。这在后来的媒体融合实践中也可见一斑。从媒体融合相关政策发布的进程看,首先打造具有市场竞争力的新型主流媒体,继而是有(内容)影响力的新型媒体集团,最后是融合发展的现代传播体系。《国家“十三五”时期文化发展改革规划纲要》明确要求,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融合发展要取得阶段性成果,现代传播体系逐步建立。这一目标基本完成后,2020年6月30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关于加快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强调:“推动媒体融合向纵深发展,要深化体制机制改革”,最终实现“牢牢占据舆论引导、思想引领、文化传承、服务人民的传播制高点”。与之相对应的,在对意识形态安全产生较大影响的层面,诸如媒体采编制度,党和政府始终把握变迁的引领和推动力。对于互联网新闻信息传播严格规制,传统媒体触网之初要求统一接入,归口管理。而后多次明确规范互联网新闻信息的登载和发布资质,并不断更新和颁布配套规范文件,《互联网站从事登载新闻业务管理暂行规定》《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单位约谈工作规定》《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管理规定》等等,对新闻网站建设、互联网新闻与舆论内容管控、新闻发布与登载业务等进行详细的规范。

可见,改革开放以来新闻政策的变迁是政治导向性变迁为主,党和政府倡导媒体追求经济效益为辅的演进过程,其供给动力始终在维护根本制度的连续性和安全性的基础上,降低现行管理成本。

三、党的新闻政策变迁的动力因素

法律被用来确定社会生活中相对稳定的关系,政策则调节社会生活中变动较快的部分。新闻政策作为政策的一部分亦然。如果将变迁的现象作为结果,那么导致变迁的因素就可以视为变迁的动力要素。相较于稳定的法律制度而言,更革频率更高的新闻政策的变迁动力要素更多一些。事实上,变迁总是在“均衡—非均衡”两种状态中演化,受到外部和内部两种动力要素的影响。因而,影响新闻政策变迁的动力要素,实质就是作用于其系统内部和外部均衡状况的动力要素。

诺思认为,制度非均衡是由相对价格变动引起的,进而在获利动机的驱动下出现创新的主体,即初级行为团体和次级行为团体。它们会在理性权衡制度创新的收益和成本后采取行动,实现制度的需求与供给平衡。柯思乐认为,制度从均衡状态向非均衡演化源于“危机”驱动,危机发生的时刻相当短暂,主要是因为制度内部既存的矛盾冲突或外在环境的改变到达了临界点的状态。一旦遭遇特定突发状况的刺激,造成制度内部控制能力或应付外在环境能力降低,制度必然发生改变,以化解内部冲突或外在环境压力的冲击。对此,他提出了两个重要概念:“关键枝节点”(critical juncture)和“阀值效应”。[4]所谓“关键枝节点”是指引起制度变迁的重大历史事件、偶发事件以及微小的细节等等。“阀值效应”则指到达临界点所产生的反应,或者说是打破原有均衡引起的改变。

综观政策变迁历程,并借鉴诺思和柯思乐的理论,我们认为,新闻政策变迁的内在动力是制度系统内部的均衡状况决定的,其变迁的外在动力是环境、关键制度安排以及变迁主体博弈能力与博弈行为决定的。就动力要素具体而言,内在要素主要是政策失效,即原有政策不再适用于当前现实;外在要素则是:(1)影响新闻政策环境的关键性事件。(2)一项重要的新闻政策安排。(3)初级行动团体,即大众传媒业界。(4)新闻传播技术与新媒介形态。(5)次级行动团体,即党和政府。见图1。

图1 新闻政策变迁的动力要素图示

我们尝试用制度变迁理论作为工具,审视和遴选百年党的新闻政策变迁历程中,促发和参与新闻政策变迁的主要动力因素,也就是新闻政策更革必须考量的要素。

全面分析影响新闻政策变迁的内外因素,可以发现,原有新闻政策的衰竭、影响新闻政策环境的关键性事件发生、党与新闻业界的作为、新闻传播技术与新媒介形态的出现、新的新闻政策安排的供给、政策实施机制的配合,这些要素相互作用,促成变迁。

党的新闻事业是为了支持党的政治理想和政治目标而产生的。党的新闻事业必须完全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当“关键性事件”发生,社会环境发生变化,党的新闻政策不能引领规范新闻事业有力高效地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原有的新闻政策便“衰竭”了。党需要根据政治目标和政治路线的改变,根据保障主流话语畅达的新需要,根据受众的新需求,根据媒介技术和形态的新发展,出台新的新闻政策,并安排有效的实施机制予以配合。一次新闻政策的变迁由此完成。从中我们可以提炼出五个最核心的新闻政策变迁动力因素。

1.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的要求

在“党性原则”这一核心原则的规范下,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成为党的新闻政策和新闻事业最本质的特征。能否高度契合、有力支持党的中心工作,也就成为党的新闻政策是否需要更革变迁的关键标志。可以说,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的要求,是新闻政策的核心构成要素,也是新闻政策变迁最为强大的动力因素。自中国共产党诞生,随之产生的党的新闻事业,形成的党的新闻政策,以及此后党的新闻政策在各个历史阶段的变迁演化,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的要求,贯穿百年,决定和引领着党的新闻政策的方向和样态。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服务于土地革命时期反蒋反帝中心工作的新闻政策,转向服务于团结全国人民抵抗外侮的中心工作。这直接导致新闻宣传方针由反蒋转向抗日,政策也由过度依赖共产国际指令、照搬苏联模式转向更加紧密结合中国实际,政策的具体内容亦同时发生变化,产生相应的政策效果。其他各个历史阶段的新闻政策变迁也是同样的模式。

2.保障主流话语权威畅达的要求

列宁指出,“报纸不仅是集体的宣传员和集体的鼓动员,而且是集体的组织者”“报纸可以比作脚手架,它搭在正在建造的建筑物周围,显示出建筑物的轮廓,便于各个建筑工人之间进行联络,帮助他们分配工作和观察有组织的劳动所获得的总成绩。”[5]党的新闻媒体是党的喉舌,是党联系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的重要桥梁和纽带。只有党的声音在大众媒体中响亮、通畅地传达给人民群众,大众传媒喉舌的功能才能正常发挥,也才能使得大众传媒成为真正的“宣传员”“鼓动员”“组织者”,成为革命和建设大形势和总成绩的沟通者和表现者。土地革命时期,党员做通讯员的政策、党员承担发行员的政策,建国初期的“邮发合一”政策,当下的媒体融合政策等,都是为了保障主流话语权威畅达的要求在发挥重要作用。

3.满足受众信息需求的要求

受众的需要是大众传媒贴近民众,实现传播效果最先要考量的因素。报道新闻、监测社会、传承文化和娱乐受众,件件都离不开对受众信息需求的了解、把握和满足。否则,大众传媒就会陷入自说自话,自娱自乐的境地。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主流话语权威畅达也就成了一种根本无法落地的空想。因而,党的新闻政策的变迁和优化,充分考虑受众信息需求,想方设法满足受众需求,就显得重要而必要。比如改革开放以后,新闻政策层面,对于大众传媒舆论监督功能和社会服务职责的强调。再比如,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对于新媒体的政策支持等等,都是基于满足受众的信息需求和信息偏好而制定的。

4.媒介技术更新和媒介新形态发展的要求

传播技术的创新和新的媒介形式的出现,皆是促动新闻传播方式变革和大众传媒大格局演进的至关重要的因素。而顺应技术发展的进步浪潮,接纳、规范和扶持新的技术、新的媒介形态则是新闻政策天然的使命。中共新闻政策史上,在延安解放区对于广播媒介的支持和使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对于电视媒介的研发、普及,1994年以后,对于互联网媒介的接纳和推进,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时至今日,新技术、新媒介形态的演化日新月异,对于新闻政策的要求也日趋多样,已经成为新闻政策变迁面临的新的挑战。

5.促成大众传媒经济自足的要求

毋庸讳言,党的历史上,对于大众传媒经济独立或者盈利的要求,是不被重视的。新闻政策层次上,党强调的是社会效益第一,然后才是经济收益。自中国共产党成立至当下,可以列举党和中央政府指导大众传媒的新闻政策,仅有新中国成立初期的“邮发合一”政策和改革开放深化期的“事业单位,企业化经营”政策,虑及大众传媒的经济收益和经济自足。然而,随着新媒体环境下,大众传媒格局的革命性变化,公有媒体的经济自足是新闻政策必须关照到的重要课题,也是今后新闻政策优化和变迁必须要考虑到的要素之一。毕竟,党和中央政府,不可能也不必像革命年代、经济不发达年代一样,不受限制地向媒体“输血”。

在此,需要特别指出,第3、第4点和第5点动力要素,是新闻政策尊重和遵循新闻传播规律的重要内容。

总而言之,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的要求、保障主流话语权威畅达的要求、满足受众需要的要求、适应媒介技术和媒介新形态发展的要求、促成大众传媒经济自足的要求,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新闻政策史上政策制定、变迁和优化最基本的动力因素。

四、结语

回顾百年历程,中国共产党由革命党成为执政党,引领改革开放和民族伟大复兴,党的新闻政策走过了艰苦卓绝,逐步法制化、现代化的一百年。遵循党的新闻政策变迁的基本规律,强化政治导向,以服务于党的中心工作,保障主流话语权威畅达,满足受众需要,适应媒介技术和媒介新形态发展,促成大众传媒经济自足为出发点,积极优化党的新闻政策,可以更好地促成新闻事业发达,为实现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的“建设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引领力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广泛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高全社会文明程度,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6]的战略部署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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