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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密室和“剧本杀”

2022-11-15指尖

都市 2022年10期
关键词:密室毛姆博物馆

文 指尖

奇妙博物馆

据土耳其作家费利特·奥尔罕·帕慕克自己透露,在创作《纯真博物馆》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最大的愿望,是在伊斯坦布尔建立一座博物馆。为此,他在工作室附近的楚库尔主麻街买下了一座废弃的建筑,并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将这座已有一百多岁的老房子,改造成了一幢看起来颇合心意的现代博物馆。

此后一段时间,他经常出入二手商店,跳蚤市场,或者热衷收藏的熟人家里,特别留意和收集那些在1975 年至1984 年之间,曾被人们使用过的、携带生活痕迹和他人气息的老物品。比如,各种旧药瓶,颜色、形状、大小不同的纽扣,国家彩票劵,图案不一的扑克牌,当然也有当时的流行服装、鞋帽,乃至厨房用品等等。这些物品,纷繁多姿,既代表了时代的特性,同时也沾染着人类的性情、爱好以及思想,无一例外成就和牵制着其小说作品或精彩或平淡的呈现。也就是说,在现实博物馆逐渐完善的过程中,激发并给予了帕慕克创作的灵感。某次,他被一件饰有橘色玫瑰和绿叶子的裙子吸引,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穿着这条裙子的女子的样貌,于是他把这条裙子穿在《纯真博物馆》的芙颂身上。不同于芙颂初出场时清新的黄色碎花裙,也不同于芙颂最终开车撞向死亡时那件浓郁的美颜红裙,这条浅色的缀着玫瑰和绿叶的裙子,在小说最合适的时间段,精准地展现出芙颂的蓬勃青春、隐秘欲念与无边热爱,也赋予她难得的纯真、明朗、恍惚和希望。

生命中最珍爱的那个人离开之后,如何延续对她刻骨铭心的思念、怀恋和绵延不绝的爱慕?残留在房间的气息和温度?她曾经触摸和使用的物品:尺子、耳环、发卡、梳子、圆珠笔?毋庸置疑,只有这些证据,才能证明她真实存在过。有意思的是,为了让这些证据更确凿,更具说服力,更长久,帕慕克安排主人公凯末尔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用八年时间开始对芙颂父母进行连续不断的晚间造访,他通过眼前这两个人与芙颂相似的眼睛颜色、行走方式、表情习惯,以及芙颂留在这里的贴身物品,让碎屑般的信息与记忆完美呼应、融合,独享着拥有爱人的隐秘幸福。在小说结尾,凯末尔为车祸身亡的芙颂建立了一座纯真博物馆,展出他多年来悉心收集的芙颂用过的那些盐瓶、小狗摆设、顶针、笔、发卡、烟灰缸、耳坠、纸牌、钥匙、扇子、香水瓶、手帕、胸针……“纯真博物馆中所有物件的故事,就是我对芙颂的爱情故事”。事实上,比起这个可见的布满生命存在证据的博物馆,他的记忆已经变成了一座庞大广博、物品种类更齐全的博物馆,在那里,不止充满这些可触摸的实物,更有萦绕不绝、永难消逝的芙颂的气息、记忆甚至幻象。

不少作家都有建造博物馆的梦想和野心,比如,英国作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就是一个喜欢寻访和收集生活素材的作家。五年的习医生涯让他有机会充分接触和了解底层人们的生活,目睹许多人间悲剧,医生的天职让他在与疾病和死亡的较量中,渐渐养成了沉稳的气质以及犀利的视觉,他将这一特质也巧妙地运用到文学作品中,剖析生活百态,折射人性弱点,行文冷峻而直率,客观而不失公允,深受读者喜爱。为获取更多的写作素材,他曾在第一次大战期间,报名去比利时前线救护伤员,后来加入英国情报部门,在日内瓦搜集敌军情报。几年后他又出使俄国,与担任临时政府首脑的克伦斯基接触,试图劝阻俄国退出战争。这一段间谍与密使的生活经历,后来促成了他的间谍小说《艾兴顿》的顺利完成。而他在中国的游历经历,不仅让他写下了游记《在中国的屏风上》,而且还创作出了长篇小说《面纱》。人生既已如此颠簸可怖,知道它没有意义反而使人鼓足勇气、大胆面对。所有文字中充溢的现实依附以及庞杂暗影,都是他对人间苦难、爱恨情仇、奇闻怪谈潜心寻访、收集、剖析、领悟的结果:天生跛足的菲利普,视便士为无物、一心追着月亮的思特里克兰德,执拗追求人格完善和人性至高境界的飞行员拉里·达雷尔,以及终身执迷不悟的“可怜虫”艾略特……他将他们用文学的方式,分出范围、类型和性质,一一陈列。这更像一本本装订成册的奇妙博物馆,在读者眼里,形形色色、璀璨纷呈。后来,毛姆找到了一位得力助手,既照顾他生活,又替他寻访珍藏和故事,从此他便很少出现在热腾腾的民间。通过他人之口获取的故事和情节,其精彩程度大打折扣,使得毛姆后期作品的力度、精度以及犀利度都有所减弱,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博物馆”的长存,以及其在文学史上的耀眼光芒。

中国文学史上,亦有无数座“博物馆”,比如《山海经》《红楼梦》《西游记》《金瓶梅》等等。明末清初,那个前半生鲜衣怒马、潇洒自如,后半生失国失意,却依旧保持凛凛风骨的“小品圣手”神仙张岱,于晚年撰写的《夜航船》最为奇妙,全书几十大类,天文地理、人物伦类、文物古玩、植物动物、方术灵异等五六千个文化常识全部涵盖,堪称无所不包。在这座奇妙博物馆里,既能读到一些失传或误传的常识,甚至还有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方术、生活妙招等等,林林总总,眼花缭乱,宏伟、壮观、精致、富丽,既有惊叹时,又有会心处,更有恍然顿悟。每一页隔扇中,你都能看到完全不同的物像,比如对花朝的描述,对莫逆和杕杜的解释等等,数不胜数。我特喜欢《断肠花》那则:“昔有妇人思所欢,不见辄涕泣,洒泪于北墙之下,后湿处生草,其花甚美,色如妇面,其叶正绿反红,秋开,即今之海棠也。”

其实远不必走到最深处,只要踏入这座博物馆,白发长髯、衣袂飘飘的老先生就站在入口处,慢吞吞地跟你讲,从前啊,有僧人乘坐夜航船,遇见一个书生在那里高谈阔论,看起来才华横溢无所不知,僧人初时肃然起敬,蜷着脚伸着头仔细听讲,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就问:“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书生不假思索地答:“是两个人。”僧人再问:“那么尧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方傲娇地答:“自然是一个人了。”僧人大笑:“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尘封的密室

我羡慕过走钢丝的人,从小到大很多年,直到那个春天的午后。

瓦蓝的天空中,除去飞来飞去的燕子和鹞鹰,根本看不见那条钢丝的存在,倘若不是手里捏着一张票根,确凿地表明会有人通过钢丝从南山头走向北山头。那场表演,我第一次感受到走钢丝的人的内心恐惧。在高空中,在突至的风中,在他摇晃的身体和手中横握的长杆中,那种恐惧源源不断地溢散,通过人们的喊声、惊叹声和欢呼声针尖般扎向石头和泥土深处,隧道和深井的深处。我眼前仿佛出现一间看不见的密室,那里存放着走钢丝人一切不能说穿的秘密——恐惧、害怕、焦虑、软弱、泪水,以及漫漶的忧郁。

朋友是一位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疾恶如仇的女子。某次在火车上,因为同车乘客丢了钱包,她竟然在其他乘客的配合下,帮忙捉到了小偷。她的外表看起来极其中性,平日独来独往,年轻时更是独自进藏,用一个月时间走遍了西南的所有城市和景点。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强大的人,在某次会议期间,半夜敲响了我的房门。我才知道,她竟是一个害怕鬼怪和妖精的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头怪兽,我们将它紧紧封闭在密室之中,一面用强大的虚假掩藏,一面试图逃开。那个建造过数座精彩博物馆的毛姆,当他离世时,带着无数仰望的目光之烙印,灵魂心满意足扶摇离去时,有人很快违背了他们之间的承诺,残忍地掘开了他隐藏深处的密室。那个人是他的侄儿,他毫不留情撬开密室的门,将毛姆的秘密公之于世。人们看见一个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毛姆,他孤僻、自卑、口吃、忧郁、焦虑、被人嘲笑……即便后来开始写作,他也曾经历了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失望与灰心,直到经历千百次被捶打之后,才大获成功。毛姆在感情上也非一帆风顺,年轻时他曾痴迷于一个女演员,不惜专门为她量身打造了舞台角色,还曾向她求婚,结果却是,她一边以不想结婚的理由拒绝毛姆,另一边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跟伯爵之子的婚事。这段情伤让毛姆深受打击,也对爱情、婚姻产生了抵触。如此小心谨慎,却最终步入了别人提前设计好的陷阱,而成为妻子的那个女人,只需等待猎物上钩。密室中最骇人听闻的是,陪他走遍全球很多地方的杰拉德,不仅是他的工作秘书,而且还是他的生活秘书,他们共同生活,陪伴多年,像夫妻那样。

文学作品作为组成和映照现实社会的成像,其中不乏牵涉大量的密室情节。大部分人,都选择将秘密带进坟墓,这显然是一种极其正确的选择,而那些逐渐老去且心怀愧疚的人,在无眠的寒夜,会忍不住举着蜡烛,小心开启密室。不得不承认,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走进去,即便你很老了,见识过无数次生死,身上残留着无数深浅不一的伤疤,即便那伤疤离你的心

脏只有一毫米。打开密室的人,像被某神指引,他一定要躲开最宽敞的地方,走到最暗最逼仄的深处。在《爱与黑暗的故事》里,晚年的阿摩司回忆起了自己儿时的一次外出做客,在一棵桑树茂密的枝叶下,有人在粗糙的树桩旁搭了一条长凳,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正双膝并拢坐在那里。时间开关启动,不停后退,他看见自己壮着胆子,用八岁小孩所掌握的全部法语词汇,像楼上的鹦鹉那样,微微欠身:小姐,你好,我是阿摩司。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不久,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还有不远处地上叶子中央小女孩弟弟的名字。即便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叶子中央的小孩,会凝结成他密室里最坚硬的部分,尽管他用其他的记忆努力遮蔽和遗忘,但他依旧尖锐而醒目地在那里,带着悠长而深邃的痛意。那天,那个谦恭有礼的阿摩司被另一个趾高气扬的阿摩司替代,他激动地脱去皮鞋向高处的树杈爬去,不顾树枝划破擦伤皮肉,直至最高处,他的肚子倚在歪仄的树枝上,身体的重压让树枝弯了下去。突然,他发现一根沉重的铁链。只有魔王知道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的,那一刻,他就是魔王,长着眼睛,却看不见,长着耳朵,却听不着。他一只手抓住那根叹息的树枝,一只手挥舞着铁链,叉开双腿站在摇摆的树枝上,像“人猿泰山”一样,用套索在空中绘出一道道圆弧。其后几十年,阿摩司曾无数次幻想让时间定格于此,那样的话,他的密室之中,就可以少一样物品,而他的内心也多一分安宁。但是,没有,他的妄自尊大,他的愚蠢,他虚弱的男子汉气概,已经附着在那铁疙瘩身上,变成一颗呼啸的炮弹,脱离了铁链的秩序,朝神秘落叶圈中那个穿着红鞋追逐白蝴蝶的小男孩冲去。烛光闪烁,他苍老的身体像霜凌一样瑟瑟发抖,是的,从那一刻,密室缓缓开启,他的某部分被紧紧吸进去,疼痛而邪恶。

国王桥正在燃放庆祝的烟火,“喷火兽”将星星般闪烁的火焰吐进河里。这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成千上万的人们,聚集在桥上和两岸码头,在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中兴高采烈地喝彩。扁虱一样的格雷诺耶(帕·聚斯金德小说《香水》中的主人公),沉默伫立在河右岸的阴影里,一阵风带着某样微小的、碎屑般的香味原子袭来。对于格雷诺耶来说,这世上尚未允准他拥有一间密室来盛放他的秘密。而这点香味,就像秘密的源头,让他忘却自己低贱的出身,忘却别人的凌辱和嘲讽,忘却被病痛折磨等等这些稠密的苦痛,急切地循着这勾起他味蕾的香味挤进人群,过了桥,到达马伊大厦,马拉凯码头,塞纳河大街街口,这股像绸缎又像蜂蜜一样甜的牛奶里溶化了饼干的味道,牵他顺着塞纳河大街拐进了马雷街,引入一幢房屋的墙壁中间,一条低矮的走廊通往后院。烛光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坐在桌旁,正在加工黄香李子。格雷诺耶远隔半里多路,从对岸闻到的香味源头,不是这肮脏的后院,不是黄香李子,而是这个少女。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像这个少女如此美丽的东西,她有海风一样清新的汗味,有核桃油那样甜的头发,有水百合花一样芳香的生殖器,有杏花一样香的皮肤……这香味是那么丰富,那么均衡,那么令人陶醉,这是纯洁的香味,胜过十万种香味的存在。光是回忆这香味显然不够,不占有这香味,生活便没有任何意义,他要留住它,并携带着它,度过余生。他把双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她惊恐地站着,没有叫喊,没有反抗,直至没有呼吸。密室开启,从此格雷诺耶成为黑暗世界最富有的人,密室里存放的不是少女尸体,不是黑暗和死亡,而是他嗅干的香味残渣。

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就是创造和保管秘密的过程,所有隐匿密室的秘密都一直在黑暗中等待,并在等待中腐烂,或者化为气体,逃出升天。我曾猜测朋友的密室里,一定封锁着她童年的全部黑夜和大量苦难,而监禁和守卫它们的,正是夜里床前她看到的那团巨大暗影,它拖着长长的尾巴,狰狞地扭来扭去。它可能是鬼怪,也可能,是她自己。

令人沉迷的“打本”游戏

起初,我们热衷于诗歌的朗读背诵,在一些年轻的夜晚,昏暗的灯下,那些惊艳的,颠覆正常语序的,隐晦的,深情的,绝望的,甚至是狂热的句子,像刀戟,像箭镞,深深扎向我们的心脏。慢慢地,散文带着舒缓而忧伤的情绪,沿着细雨和清风的脚步,停在门前。但最终,令人惊魂的,撼动并撕裂人心的,表达更为刁钻也更宽阔的,却是小说。众多人物的上场,形形色色的面孔和驳杂的情绪,深邃或浅薄的思想表达,以及文本所依托的特定背景下,生命苍凉的质地和深藏的诡谲命数成为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帕慕克曾说:“小说是第二生活。”每一部小说,都是跟现实世界平行移动的另一个空间的另一种生活,带着虚幻而真切的意味。无一例外,小说最终会让我们陷入第二生活,成为附着在小说人物身上的影子和风,真切地感受作为绛珠仙草的孤单和孱弱,以及在坚持守护真诚和纯洁自我的时候,所遭受的非议和冷眼。不止如此,我们还成为过另外一些人,比如用一生时间追求心灵真爱的简·奥斯汀,比如嗜画如命的萨贺芬·路易斯,比如勇敢挣脱恶势力的聂小倩,比如虚荣而祈求得到爱情的盖茨比,比如永葆希望、爱和天真无邪的小王子,比如月样银白、钢样坚强的小银……我们活过多少天,就在第二生活中以各种各样的身份体会过多少种人生境况。

在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的时间黑洞,你曾身不由己随着涡旋向前,看见无数张开的嘴巴,听见无数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声音,那些声音是如此嘈杂,可是只要捂住耳朵,他们便变得清晰有序。“您要是能看到在街道里单个儿地游荡的那为数众多的鬼魂就好了。天一黑他们就出来,谁也不愿意见到他们。他们的数量这么多,我们做的祷告也不够用。”是的,这是灵魂的寻找和遭遇,是灵魂的交流和对话,寻找和背叛,热爱和仇恨,救赎和绝望。“您在哪儿?”“在这里,在你的村庄里,和你的人在一起。你看不见我吗?”“看不见孩子,我看不见你。”《佩德罗·巴拉莫》招魂幡般的叙事,引导亡魂纷纷走上前台,那时,你也是其中的一个鬼魂,跟众多的鬼魂组成一个纷呈的、充满绝望和欺骗的、冷酷的现实世界。

你还会成为那个孤独的河流引路人,被卡在富兰克林水底的岩石之间,透过头顶充满气泡的水体,去辨出遥远的天光。那时,你的意识已经与身体上的痛苦完全分离,就像头顶那些气泡般古怪地随波颤动,先朝一个方向猛冲,再朝反方向翻涌而去。南水青冈的叶子在激流中打转,而在头顶的上方巨石上,有八九个人正在盯着一条从水中伸出的一条鬼魂般的手臂,那臂上张开的五指,手指颤抖着,手掌绕着手腕轴片般转动,似乎在这方被阳光照亮的狭小局促的空间洄游,寻找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而你的身体,已被岩石挂住,被暗黑的水流吞没,然而,正是这濒临死亡的一刻,层叠的幻象如眼前斑斓的气泡,栩栩如生,缓缓重现:秋夜的满月将清辉洒满我出生的产房;曾经的爱人站在海滩,挥动一面信号旗;父亲划一条小船驶向荒野,去砍下洁白如蜡的泪柏;流放此地的先祖走入雨林,在河边蹒跚而行……

在太古,你是抱着咖啡磨的米霞,你将小咖啡磨放在有靠背的长凳上,用小手转动它,消磨着空空如也的时间。你想起有人曾往磨子里撒进一把黑色的咖啡豆,这让你手腕转动的速度加快,同时某种庄重感通过咖啡磨传到你心里。“物质是沉没于另一种现实之中的实体,在那种现实之中没有时间,没有运动。看到的只是它们的表层,隐藏在别处的其余部分才决定着每样物质的意义和价值。”比如说咖啡磨,比如“我”。小咖啡磨存在,是因为它能磨东西,而我存在,是因为我能转动小咖啡磨,但谁也不知道,小咖啡磨和我,意味着什么。窗外大雪弥漫,房子里,一个老妇人正在计算星盘,对,此时此刻,这就是我,一个精通占星术,教授低年级英语的独居老妇人,所以我看见了自己的命运蓝图,一个跟他人不同的轨迹和走向的命运。雪雾蒙蒙,我的那些可爱的“小姑娘”正盯着我看,仿佛在求救,也像在感激……

越来越感觉,阅读书籍,会有恍惚步入梦境的错觉,肘边的扶手,冒着热气的茶水,书架上的花瓶,脚下的暖风,甚至音响里正在播放的音乐,所有这些都消隐不见,只剩文字,一些熟悉的场景,似曾相识的自我,匪夷所思的物事,让我们沉浸,置身其中,旁观或参与着这些虚构情景的完善和成型、流泪、欢笑、担忧和释然,所有这些经历都令人信服,这是现实即将或者迟早会步入的轨道,仿佛生命场景的先知先觉。但你也知道,这更像是我们蓄意参与演绎的一场剧本杀,身体和身份分裂成完全不同的个体,在虚构的实景场馆,扮演各种各样的人物“打本”,用一小时或者数小时,一上午或一下午,寂静的黄昏和深夜,当然,有时也需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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