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蓣丸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研究概况

刘迅，周月，彭岚玉，邓奕辉

1.湖南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8

薯蓣丸是治疗虚劳兼病邪的要方，源自《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虚劳诸不足，风气百疾，薯蓣丸主之”。原方组成：“薯蓣（山药）三十分，当归、桂枝、干地黄、麯、豆黄卷各十分，甘草二十八分，川芎、麦门冬、芍药、白术、杏仁各六分，人参七分，柴胡、桔梗、茯苓各五分，阿胶七分，干姜三分，白蔹二分，防风六分，大枣百枚为膏。上二十一味，末之，炼蜜和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为剂。”该方集补气之四君子汤、补血之四物汤、补脾之理中汤、补肾之肾气丸等数方于一体，且涵盖祛风散邪之桂枝、柴胡、防风，消食化湿之麯、豆黄卷，清热解毒之白蔹，活血之当归、川芎，宣畅气机之杏仁、桔梗等，诸药合用，不寒不热，不腻不燥，补虚而不留邪。随着人口老龄化加剧，老年慢性病已成为我国日益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而薯蓣丸所主“虚劳”正属于老年性疾病、慢性虚损性疾病范畴。兹就近10年薯蓣丸药理作用及临床应用研究梳理如下，为后续相关研究提供借鉴。

1 药理作用机制

1.1 抗肿瘤

无论环境中是否有氧，肿瘤细胞也更喜欢在细胞质进行糖酵解，此过程被称为“Warburg效应”。在独有的Warburg效应中，肿瘤细胞不仅可产生有利于自身生物合成的中间产物，且发生Warburg效应的速率远快于氧化磷酸化，从而提高肿瘤细胞的存活率。研究表明，薯蓣丸可通过抑制低氧诱导因子（HIF）-1α表达，上调抑癌基因p53表达，改善线粒体结构损伤，从而抑制肿瘤细胞Warburg效应，阻止人肝癌裸鼠皮下移植瘤生长。薯蓣丸还能降低肿瘤上皮-间充质转化（EMT），从而抑制肿瘤细胞浸润及肿瘤转移。研究表明，薯蓣丸联合环磷酰胺能有效降低乳腺癌小鼠瘤组织Vimentin和磷酸化蛋白激酶B（p-Akt）/Akt表达，提高E-cadherin表达，从而抑制乳腺癌小鼠上皮4T1细胞EMT作用。此外，相较单用放化疗，薯蓣丸加减联合放化疗更能降低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表达，从而抑制血管生成，使肿瘤处于休眠阶段。

1.2 抗痴呆

痴呆是指缓慢出现的智能减退，伴有不同程度人格改变的一组临床综合征，主要表现为记忆、学习、语言、决断等能力下降，西医尚缺乏有效防治手段。有学者认为，薯蓣丸气血同调、散收相因的组方特点及其长期服用的剂型和用法非常符合痴呆类疾病的治疗特征。加味薯蓣丸对痴呆大鼠的学习记忆减退有治疗作用，其中机制之一在于能明显减少神经元凋亡并干预神经炎症。薯蓣丸抗痴呆的作用机制还可能与抑制腺苷酸活化蛋白激酶（AMPK）过度磷酸化、影响真核细胞延伸因子2激酶（eEF2K）/真核细胞延伸因子2（eEF2）信号通路、增加突触蛋白合成、改善突触可塑性，促进转录因子EB（TFEB）核转移增强自噬溶酶体途径，抑制核苷酸结合寡聚化结构域样受体蛋白3（Nlrp3）/凋亡相关斑点样蛋白（ASC）/胱冬肽酶-1（Caspase-1）通路以增加神经营养和修复功能、促进脑源性神经营养因子（BDNF）/GTP结合蛋白质（Rac1）/LIM激酶（LIMK）/Cofilin通路以维持树突棘稳定，增强Akt/糖原合酶激酶3β（GSK-3β）通路、上调核因子E2相关因子2（Nrf2）表达和减轻持续激活的内质网应激等有关。

1.3 增强免疫功能

研究表明，薯蓣丸可通过提高血清白细胞介素（IL）-2、γ干扰素（IFN-γ）含量，以及降低IL-10含量有效改善化疗后乳腺癌小鼠免疫功能。此外，施用薯蓣丸的鼻咽癌化疗患者免疫细胞数显著提高，主要表现为CD3、CD4、CD8、NK细胞比例及CD4/CD8值提升。薯蓣丸干预还可降低上皮性卵巢癌术后患者的骨髓抑制作用，使血液中白细胞和血红蛋白值趋于正常。此外，薯蓣丸能显著降低应激性胃黏膜损伤大鼠胃泌素水平，提高表皮生长因子水平，从而保护胃黏膜，增强机体免疫力。

1.4 抗过敏

薯蓣丸对过敏性鼻炎具有良好的抗过敏作用。研究发现，与水转运有关的细胞膜转运蛋白——水通道蛋白5（AQP5）可加快气道内液体的清除，能有效缓解气道高反应性。更进一步研究表明，薯蓣丸不仅可降低血清免疫球蛋白E（IgE）和IL-4含量，减少鼻黏膜组织炎症细胞浸润，且可上调大鼠鼻黏膜中AQP5表达，调节鼻腔水液代谢，缓解变应性鼻炎大鼠行为学症状，该结果在盖沂超等研究中也被证实。此外，黄腾炜等发现，薯蓣丸还可通过促进IFN-γ分泌、调节Th1/Th2细胞因子水平、降低IL-4及IgE含量，抑制大鼠同种被动皮肤过敏反应。

1.5 改善代谢功能

研究发现，薯蓣丸方中许多中药或其有效成分有明显改善代谢功能作用。薯蓣熬制的薯蓣粥不仅能显著激活骨骼肌AMPK和葡萄糖转运蛋白4表达，提高2型糖尿病模型大鼠胰岛素敏感性，控制血糖水平，而且能直接降低血清总胆固醇（TC）、三酰甘油（TG）水平；人参有效成分人参总皂苷能显著降低非酒精性脂肪肝病大鼠血清TC、TG、游离脂肪酸、总胆汁酸、空腹血糖和胰岛素水平，改善胰岛素抵抗和肝功能。此外，薯蓣丸全方亦能改善机体代谢功能。米婷等发现，薯蓣丸联合龙血竭胶囊能促进糖尿病大鼠创面愈合，其机制与薯蓣丸联合龙血竭胶囊显著降低血清血糖和创面晚期糖基化终末产物有关。此外，邢仪霞等发现，薯蓣丸加减方能有效改善甲状腺功能减退症患者促甲状腺激素、游离三碘甲腺原氨酸、游离四碘甲腺原氨酸、TC、TG、高密度脂蛋白胆固醇和低密度脂蛋白胆固醇的含量。

1.6 抗炎

薯蓣丸有较好的抗炎作用，其发挥抗痴呆和增强免疫功能作用的机制之一便是抑制相关炎症因子的水平。给予加减薯蓣丸治疗APP/PS1小鼠的结果显示，相关炎症信号通路Nlrp3、ASC、Caspase-1蛋白的表达下降，同时也能抑制炎症因子IL-1β、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和IL-18表达。在加减薯蓣丸治疗阿尔茨海默病（AD）患者的临床观察中，血清炎症指标IL-6、信号传导及转录激活因子3和C-反应蛋白表达下降伴随患者日常生活能力和认知功能的提升。谢文婷等亦证实，薯蓣丸可通过抑制外周血IL-1β、核因子-κB、微小核糖核酸-146a的表达，从而阻断炎症发生发展，起到改善认知功能作用。

1.7 抗衰老

现代研究显示薯蓣丸有明显抗衰老的作用。对比衰老模型组大鼠，采用加减薯蓣丸治疗的衰老大鼠脑组织超氧化物歧化酶水平明显升高，丙二醛含量降低，且加减薯蓣丸中剂量组疗效优于西药奥拉西坦胶囊对照组，提示加减薯蓣丸能调节氧自由基代谢，改善大鼠脑部血流动力学；临床观察轻度认知障碍患者60例后发现，加减薯蓣丸与奥拉西坦胶囊对轻度认知障碍均有改善作用，但前者疗效优于后者。

2 临床应用

2.1 肿瘤

薯蓣丸在肿瘤临床应用范围广泛，如鼻咽癌、胃癌、乳腺癌、肺癌等。有研究对43例鼻咽癌患者在原有放化疗基础上予薯蓣丸，治疗总有效率为95.35%，高于放化疗组的74.42%。对比运用薯蓣丸联合化疗与单用化疗晚期胃癌患者，联合薯蓣丸的治疗组更能减轻患者食少、乏力、腹胀等临床症状，还可减轻化疗所致胃肠道不良反应。朱颖等通过对比薯蓣丸联合化疗方案治疗和单用化疗方案治疗的晚期乳腺癌患者，发现薯蓣丸联合化疗方案在缓解焦虑、减少不良反应、提高生活质量等方面更具优势。对比单用营养支持疗法的对照组和加用薯蓣丸加减的治疗组营养状态，治疗组晚期肺癌患者血清总蛋白、血红蛋白明显升高，且生活质量评分明显高于对照组。

2.2 痴呆

薯蓣丸因其良好的抗痴呆作用，在痴呆类疾病的临床应用日益增加，包括AD、血管性痴呆（VD）和非痴呆血管性认知功能障碍（VCIND）。有报道，将40例AD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中药组，对照组采用常规治疗，中药组在常规治疗基础上服用加减薯蓣丸，治疗12周后中药组各项指标评分均优于对照组，且无明显不良反应，表明薯蓣丸在保证安全性前提下能明显改善AD患者症状，提高其生活质量。进一步研究表明，单用加减薯蓣丸浓缩汤剂治疗AD的治疗组总有效率达69.23%，远高于单用盐酸多奈哌齐片治疗的对照组（7.69%）。陈延将120例VD患者随机分为服用盐酸多奈哌齐片的对照组60例和服用加减薯蓣丸的实验组60例，分别服用药物12周后，实验组中医症候改善情况总有效率达86.67%，明显优于对照组的45%。此外，较单用盐酸多奈哌齐片，加用薯蓣丸加减治疗更能增加VCIND患者脑血流量，改善其预后。

2.3 疲劳

薯蓣丸主治虚劳诸不足，对主要临床症状为疲劳的慢性疲劳综合征（CFS）和癌因性疲乏（CRF）有很好疗效。临床观察表明，单用西药治疗CFS的总有效率为60.0%，明显低于单用薯蓣丸治疗的93.3%；另一项研究表明，薯蓣丸治疗CFS不仅效果好，且未发现不良反应，可见薯蓣丸治疗CFS具有充分的有效性和安全性。

阳国彬等将86例多种癌症所致CRF患者分成单用基础化疗的对照组43例和加用薯蓣丸的观察组43例，结果观察组总有效率达88.37%，高于对照组的65.12%，且观察组不良反应明显低于对照组。此外，使用薯蓣丸加减方联合常规方法治疗气血两虚型肺癌化疗CRF取得良好效果，表现为治疗组的肺癌中医证候、生活质量、安全性指标等评分均得到明显改善。

2.4 Ⅰ型变态反应

薯蓣丸因其较好的抗过敏作用而被广泛用于治疗过敏性鼻炎和支气管哮喘。支气管哮喘多由过敏性鼻炎迁延发展而来，属Ⅰ型变态反应。临床发现，薯蓣丸联合穴位敷贴治疗小儿过敏性鼻炎能有效缓解喷嚏、鼻塞等症状。王寅等治疗过敏性鼻炎，薯蓣丸治疗组总有效率达87.5%，显著高于辛芩颗粒对照组的65.0%，且治疗结束1个月后回访的复发率（20.0%）低于对照组（32.5%），提示薯蓣丸治疗过敏性鼻炎具有疗效高、复发率低的优点。

此外，薯蓣丸平补肺、脾、肾三脏，蠲化痰饮，具有明显平喘作用。临床发现，冬令时期给予哮喘缓解期患儿加味薯蓣丸膏方治疗3个月，治疗后1年内，患儿哮喘发作程度、次数和病程均减轻，且其他呼吸道感染发病次数和病程亦减少。

2.5 内分泌系统疾病

薯蓣丸加减可用于内分泌系统疾病，如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等。有学者指出，糖尿病具有中医“虚劳”本质，其病机要点切合薯蓣丸主治，其病理机制亦与薯蓣丸的药理作用契合，可作为治疗糖尿病及其并发症的新思路。如治疗气阴两虚型非增殖期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相较羟苯磺酸钙胶囊，加减无比薯蓣丸在提高视力、降低眼底评分和缓解中医证候方面更具优势。

有报道，治疗甲状腺功能减退症患者在左甲状腺素钠片基础上加服薯蓣丸加减方，结果观察组总有效率为91.38%，显著高于对照组的70.69%，且观察组不良反应率为5.17%，低于对照组的6.90%。说明薯蓣丸加减联合左甲状腺素钠片治疗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疗效满意且安全性高。

2.6 骨关节病

研究发现，薯蓣丸对骨关节病亦有一定疗效。有报道治疗轻中度老年原发性膝骨关节炎，对照组给予塞来昔布，观察组给予薯蓣丸加味方，比较治疗4周及治疗后3、6个月情况，结果观察组在减轻关节僵硬和疼痛、优化生活品质等远期疗效改善方面优于对照组。肖伟等用薯蓣丸治疗强直性脊柱炎（AS）60例，疗程为3个月，分别记录治疗前、治疗1个月、治疗3个月后患者Bath AS病情活动指标、Bath AS功能指数等疗效指标，结果提示，薯蓣丸治疗AS安全有效，能明显改善腰背疼痛、晨僵等不适，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2.7 其他

有报道，薯蓣丸加减治疗应激性胃黏膜损伤和慢性丙型病毒性肝炎均取得良好的效果，显示薯蓣丸具有一定的抑制炎症反应作用。此外，对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慢性肾衰竭及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等，加用薯蓣丸比单用西医治疗效果更为显著，且安全性高。

3 小结

综上所述，迄今薯蓣丸的相关研究多集中于临床应用方面，查阅中国知识资源总库，得知其综述类的文献只有一篇对薯蓣丸的药理作用研究及单味药活性成分进行总结，且全方药理作用研究局限于抗肿瘤和增强免疫功能两方面。本文总结近10年关于薯蓣丸的研究报道，梳理薯蓣丸抗肿瘤和增强免疫功能的药理作用机制研究进展，并增加抗痴呆、抗过敏、改善代谢功能、抗炎和抗衰老的作用机制，同时结合近年临床应用报道对薯蓣丸的临床疗效进行分析。

薯蓣丸药理作用的发挥与其物质基础密切相关，其有效成分的研究尤为关键。通过查阅文献可知，薯蓣丸各单味药均具有多种药理作用，如薯蓣中的薯蓣皂苷元不仅具有较好的抗肿瘤活性，还有降糖、降脂、抗炎镇痛、防止动脉粥样硬化及保护心脏等作用。薯蓣丸丰富的物质基础使其具有抗肿瘤、抗痴呆、增强免疫功能、抗过敏、改善代谢功能、抗炎和抗衰老等药理作用，临床已将薯蓣丸广泛用于肿瘤、痴呆、疲劳、Ⅰ型变态反应、内分泌系统疾病、骨关节病等，无论单方还是联合西医常规治疗，其效果显著，且安全性高。但因薯蓣丸药味众多，大大增加了血中移行成分及其作用分子靶点研究难度。利用系统生物学方法发现，薯蓣丸中20(R)-人参皂苷Rh1、柴胡皂苷b、桂皮醛等8种血中移行成分能有效抑制肿瘤生长，阿魏酸、川芎嗪等分子靶点与机体代谢等多个生理过程相关，但未发现薯蓣、麦冬、干地黄、川芎、白术、苦杏仁、柴胡、阿胶、白蔹、大枣的血中移行成分及其分子作用靶点。

总之，经典名方薯蓣丸疗效确切，临床应用广泛，是治疗相关疾病的有效方剂。今后仍需加强全方有效活性成分组研究，明确药效物质基础，以期为薯蓣丸的临床应用提供更有利的科学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