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嘈杂度与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关系及作用机制
2022-11-08李丹丹济宁学院曲阜273100
◎ 李丹丹(济宁学院,曲阜 273100)
在人类发展的生物生态学模型的影响下,家庭环境被视为一种可以促进或抑制儿童健康成长的生态微系统。家庭嘈杂度(home chaos)作为家庭环境的一个重要维度,与儿童身体健康、认知、情绪及行为等方面的发展密切相关,已成为研究焦点。内化问题行为是儿童发展过程中较为常见的现象,研究表明,儿童早期问题行为会带来一系列负面发展结果,比如精神问题、违法犯罪行为、工作和社会压力。那么家庭嘈杂度与儿童内化问题行为之间存在怎样的关系机制呢?国外学者对此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探讨,而国内研究相对较少。为了促进家庭嘈杂度在我国的研究与发展,本文基于已有文献,对家庭嘈杂度的内涵、影响因素、测量方式、与儿童内化问题行为之间的作用机制加以梳理与分析,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探讨未来的研究方向,以期为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干预提供参考,为后续研究扩展思路。
一、家庭嘈杂度概述
(一)家庭嘈杂度的内涵
家庭嘈杂度也称为“家庭环境纷杂度”或“家庭混乱”,是一个具有多维结构的概念,代表了家庭内部的混乱或不稳定的水平,具体表现为家庭空间狭小、噪音大、缺乏良好的家庭常规、日常活动结构混乱、家庭生活节奏过快、家庭环境经常处于变动之中(如地理位置的变化或儿童看护者频繁更换)。
在对家庭嘈杂度进行定义和描述的基础之上,研究者对家庭嘈杂度的结构进行了细化分类。Evans和Wachs将家庭嘈杂度分为物理环境和社会心理环境两方面,其中物理环境包括拥挤、噪音和缺乏家庭常规,社会心理环境包括抚养者之间关系不良、搬家、收入不稳定等。随后,Sameroff对家庭嘈杂度进行了操作性定义,将家庭嘈杂度的结构划分为不稳定(instability)和混乱(disorganization)两个方面。其中,不稳定反映了家庭背景和家庭内部人际关系的变化及家庭常规的不可预测性,比如家庭成员和居住环境的频繁变动、父母亲角色形象的不稳定;混乱包括噪音、拥挤、杂乱和缺乏结构性,比如电视噪音、邻里争吵、私人空间狭小等。
(二)家庭嘈杂度的影响因素
关于家庭嘈杂度的影响因素,学者也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探讨,研究发现,影响家庭嘈杂水平的因素是错综复杂的,具体包括家庭社会经济地位、父母身心健康水平及儿童的健康状况。
1.家庭社会经济地位
在影响家庭嘈杂度的家庭环境因素中,研究者对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这一因素关注较多。研究显示,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可显著预测家庭的嘈杂水平,家庭社会经济地位这一变量具体包括抚养人的受教育程度、家庭收入、家庭成员的数量等维度。尽管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中都存在家庭嘈杂,但是低收入家庭面临着更多生活压力、单身育儿和资源匮乏等问题,父母工作的不稳定干扰了家庭的日常活动,致使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家庭群体承受更为嘈杂的家庭环境。Dumas、Nissley和Nordstrom 等研究发现,与经济水平高的家庭相比,低收入家庭的父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养家糊口,因此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在家庭中建立常规。而且在经济困难的情况下,家庭嘈杂度的不利影响可能加剧。虽然大量研究表明,家庭经济地位与家庭嘈杂度间可能存在一定共变性,但是家庭嘈杂度依然可以作为独立因素来预测儿童的未来发展。Deater-Deckard、Mullineaux和Beekman 等指出,即使在控制了父母的受教育程度等因素后,家庭嘈杂度的提高仍会降低儿童的认知能力和智商。
2.父母身心健康水平
父母的身心健康水平与家庭嘈杂度密切相关。研究多以患有多动症和抑郁症的父母为对象,揭示父母患病对家庭嘈杂度的影响。首先,患有多动症的父母注意力和抑制力有缺陷,与正常父母相比,他们很少管理和组织家庭活动,在日常生活中缺乏组织性,可能会导致混乱的家庭环境。其次,患有抑郁症的父母的执行功能存在严重缺陷,注意力转移、激活控制和抑制控制等执行功能的受损会阻碍自身的努力控制,这将进一步提升家庭嘈杂水平,而良好的自我控制和自我管理意味着有能力创设较好的家庭常规与秩序,可以有效降低家庭嘈杂水平。Hur、Buettner 和Jeon研究发现,父母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家庭环境,有抑郁情绪的父母所提供的家庭环境更加混乱、无序和不可预测。由此可见,父母的健康状况会通过两方面来影响家庭嘈杂度。一方面,不良的健康状况会降低父母对家庭的投入,以致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来应对家庭生活;另一方面,患病父母在情绪和行为方式等方面可能存在一些偏差,他们缺乏对家庭生活的组织和管理能力。
3.儿童的健康状况
儿童不良的健康状况,比如身体缺陷、慢性疾病等对家庭嘈杂度具有消极影响。与正常儿童的父母相比,患病儿童的父母需要在育儿上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资源,而无心打理日常生活,例如没有时间打扫房间以及有序组织家庭生活。由于父母需要耗费更多时间照顾患儿,因而父母工作机会更少,他们甚至可能辞职,以致家庭经济来源不稳定且收入水平不高,这进一步加重了家庭嘈杂水平。Curtis、Corman 和Noonan 等研究表明,当子女健康水平不佳时,父母忙于照料子女而无暇应对家庭的日常事务,家庭嘈杂水平上升。由此可见,儿童不良的健康状况会通过影响父母的行为间接提升家庭嘈杂度。
二、家庭嘈杂度对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作用机制
关于家庭嘈杂度与儿童内化问题行为关系的实证研究相对较少。但现有研究业已证实,长期的家庭嘈杂经历致使儿童容易表现出社交退缩、焦虑、抑郁等内化问题行为。比如,我国学者以留守学前儿童为被试进行研究,发现高嘈杂度家庭环境中的儿童有更多的社交退缩行为。此外,家庭嘈杂度的各个维度亦可显著预测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发生。如Evans、Lepore 和 Shejwal 等的研究发现,拥挤的家庭环境增加了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拥挤程度与儿童社交退缩正相关。家庭嘈杂的无秩序维度可显著预测儿童的悲伤、退缩及恐惧情绪,并有可能进一步导致儿童表现出更多内化症状。
首先,从父母角度出发,父母教养可在家庭嘈杂度与内化问题行为间发挥中介作用。情绪安全理论(emotional security theory)认为,安全的情绪体验有利于个体进行情绪调节,调整活动趋向,并对自身威胁做出适宜评估。当个体身处威胁情景时,情绪安全的个体会主动调节自己的行为反应,消除焦虑、恐惧等消极情绪;而缺乏情绪安全感的儿童可能会做出不适宜调整,从而出现各种适应问题。儿童的情绪安全会受到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的影响。有研究表明,嘈杂的家庭环境会增加父母冲突,降低婚姻质量,儿童长期暴露于父母冲突的压力情境中,会破坏儿童的情绪安全,进而出现焦虑、恐惧、抑郁、退缩等不良适应问题。此外,嘈杂家庭环境下父母更有可能采用低质量教养,比如严厉、专制、忽视等,亲子间无法建立安全、亲密的关系,同样导致儿童安全感降低,增加内化问题行为风险。因此,父母教养作为重要的近端环境因素,可能在家庭嘈杂度与儿童内化问题行为间起中介作用。比如,有研究表明,母亲严厉教养在家庭嘈杂度与内化问题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即家庭嘈杂水平越高,母亲更有可能采用严厉教养而不是慈爱教养,这将进一步预测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形成。
其次,从儿童自身角度出发,家庭嘈杂度对个体的影响具有一定差异。因此,可能存在不同调节变量增强或减弱家庭嘈杂度对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作用强度,像气质特征、自我调节能力、心理弹性等儿童自身变量在家庭嘈杂度与内化问题行为之间可起到一定调节作用。基于风险保护性因素理论模型,个体自身某些气质特征、调节能力等特质亦可作为保护性因素,减轻家庭嘈杂度对内化问题行为的预测作用。比如,有研究表明,儿童的适应性气质可作为保护性因素,降低不良环境对其的消极作用。灵活性强的个体能够较好适应不确定且嘈杂的环境,而缺乏灵活性的个体面对嘈杂的环境,更容易表现出焦虑、退缩等内化问题行为。对于自我调节能力低的儿童来说,家庭嘈杂度与内化问题行为呈显著正相关;相反,对于自我调节能力高的儿童,家庭嘈杂度并未显著预测内化问题行为的发生。此外,Kumpfer 和Bluth提出的心理弹性框架(the resilience framework)理论认为,个体心理弹性的作用机制为成长过程中的保护性因素与环境中的风险因素交互作用的过程。当儿童处于不利环境条件下,儿童个体某些特质可作为保护性因素,促使个体通过积极认知转换、有效情绪调节等方式,对周围环境作出正确判断,从而减少负性生活事件的消极影响。因此,家庭嘈杂度作为风险环境因素,可增加社交退缩发生,但心理弹性水平高的个体能缓解家庭嘈杂度对儿童发展的消极影响,个体心理弹性可作为保护性因素,具有缓解家庭嘈杂度对儿童社交退缩的影响的正向预测作用。
三、研究展望
综上所述,国内外学者对家庭嘈杂度的内涵、影响因素及其对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影响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研究,已取得较为丰硕的成果,但当前研究仍存在不足,未来研究可对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入探讨。
首先,综合考虑多重嘈杂经历。走出家庭,儿童的发展会受到更为复杂的社会环境影响,比如学校环境、社区环境等。目前的研究大多探讨了家庭嘈杂经历对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影响,很少有研究综合探讨学校嘈杂、社区环境嘈杂对儿童发展的影响。然而,儿童在多种不同环境中的嘈杂经历可能会发生累积效应,进而预测儿童的行为发展。也有研究发现,托幼机构高质量的环境能够减缓家庭嘈杂度对儿童的不良影响,因此,不同环境之间可能会发生交互作用,并对儿童的行为发展产生不同效应。未来研究可综合探讨家庭、学校、社区的嘈杂程度与儿童发展之间的关系,对比分析对儿童产生影响的差异水平,以及不同环境之间是否存在交互及补偿作用,通过跨情境研究,从系统论的角度深入探析儿童内化问题行为产生的根源。
其次,进一步深入探究家庭嘈杂度的作用机制。由于家庭是由不同亚系统构成的相互依赖与影响的有机整体,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产生可能受到不同系统的共同作用,家庭系统内部存在多重变量作用于儿童发展。因此,关于家庭嘈杂度对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影响机制,可能存在多种中介及调节变量,家庭嘈杂度也可作为中介或调解变量作用于儿童发展。此外,随着生理—环境交互理论的发展,研究者也越来越关注生理因素在环境影响下所发生的作用,比如,有研究检验了皮质醇应激反应在家庭嘈杂度与儿童问题行为之间的调节作用。目前研究虽已对不同因素间的复杂作用机制进行了研究,但尚未完善。因此,未来研究可基于社会生态模型及发展情景理论,分析不同因素在家庭嘈杂度与儿童问题行为之间的中介或调节作用,揭示不同层次因素对儿童问题行为的作用机理,深入剖析不同变量之间的关系及产生效应的强度,从而为儿童内化问题行为的干预提供理论依据。
再次,增强研究的代表性。一方面,大多数研究只以某一国家、地区和民族的个体为研究对象,且研究对象大多取自美国和英国。虽然近几年来已经出现不少跨国家、跨种族和跨文化的研究,但是数量还相对较少,多国家、多民族和多文化的比较研究更是屈指可数,这不利于我们了解各国、各地区在家庭嘈杂度与儿童发展关系上的异同。因此,未来需要对多国家、多民族开展相关研究,以便我们更清楚地了解家庭嘈杂度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作用机制。另一方面,目前的研究对象多为小学、青少年个体,缺乏对幼儿的调查研究,研究结论的应用群体有限。尤其是内化问题行为具有内隐性,不易被察觉,内化问题行为的表现可能出现滞后现象,但个体在儿童早期可能就已出现内化问题行为倾向,若不能及时发现干预,将产生不可逆转的现象。但目前研究对象多为年龄较大的儿童群体,研究代表性及适用性不强,所以需要增加被试选择的多样性。因此,未来研究应扩大样本类型,涉及不同年龄、不同生活背景的儿童。
此外,更新与改进研究方法。目前研究多为横向研究,尚不能显示不同阶段的家庭嘈杂经历对儿童行为发展产生的效应差异。尽管有研究发现,儿童早期的嘈杂经历将对其长远健康发展构成威胁,但研究并未细化。儿童成长的不同年龄段所经历的家庭嘈杂程度可能存在一定差异,在不同发展时期的家庭嘈杂状况可能对儿童的行为发展产生不同的效应。未来研究可通过收集纵向数据资料,探讨早期家庭嘈杂经历对儿童不同年龄阶段的影响是否存在效应差异及类型差异。此外,目前研究多以父母自我报告的方式收集家庭嘈杂状况的相关数据,研究结果存在一定主观性,未来研究需考虑从多个信息源收集数据,比如通过研究者观察或他人评价获得家庭嘈杂相关数据,以增强结果的客观性和解释力。
最后,丰富与深化我国的相关研究。我国对家庭嘈杂度的研究相对较晚,对家庭嘈杂度的研究始于刘文博的硕士论文,至今与家庭嘈杂度相关的研究也极为不足。而且其中大多数研究以Matheny 等研究者编制的CHAOS 父母报告问卷(包含拥挤、噪音和无序三个维度)作为测量工具,并将统计结果作为衡量家庭嘈杂度的指标。而国外的研究早已对家庭嘈杂度进行了更广泛的定义,倾向于将家庭嘈杂度划分为混乱和不稳定两个维度,并尝试以多方面、多信息的方式测量家庭的不稳定性和混乱状况。除此之外,国外目前已经对家庭嘈杂度的作用机制展开了深入研究并取得丰硕成果,而国内目前的研究大多还停留在表面,对所获得的结果有时很难作出合理解释。受国家和文化的差异性影响及研究被试选取的限制,对国外的研究结论不能完全照搬,围绕我国当前国情展开研究能帮助我们获得更切实的结论,也能为我们日后采取有效的干预措施提供指导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