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乡村振兴书写如何走向开阔的道路
2022-11-07◆叶李
◆叶 李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中国特色的乡村振兴、系统性乡村建设帮扶工程面对反贫困、全民共享、共有、共同发展等全世界的共同命题,以持续的大规模“开发式”社会实践行动,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向世界贡献了中国智慧与中国经验,尤其是扶贫工作、乡村振兴计划在全国范围内的大力推进,攻坚克难,带来了发展相对滞后地区人民生活与精神面貌的深刻改变,乡村世界经历了振奋人心的新变。面对这样具有深远历史意义和巨大现实意义的壮举,文学工作者关注现实热点,书写在中国发生的“人类反贫困历史的崭新篇章”、新时代乡村建设史诗,新作品新成果不断涌现。面对扶贫文学、乡村振新的题材热和出现的新的文学表达,深入思考如何进一步提升关于乡村振兴的文学书写品质,以富有时代气息和长久艺术价值的作品丰富当代文学的思想内涵、审美内涵,形成当下更加丰茂的文学生态,极有意义。
这个意义至少可以在两个层面上被理解或者被写作者“看见”。一是伴随大国的和平崛起与中华民族朝向伟大复兴付出的努力,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向世界,也向民族命运共同体,由此彰显一个国家、特殊群体身上发生的故事所兼具的“民族的”“世界的”“现代的”多重内涵,并证明处于特殊境况下人的生命经验、生活经验在充满力量的人道主义行动中发生的变化如果真正以艺术化的方式被叙述,完全有可能对超越地域、文化、种族的广泛人群带来的心灵震动,激发联通感。二是如何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的立场,继承“为人民”的当代文学写作传统又活化这一传统,使“为人民”的总体性视野在作家把握时代热点、“趋时而动”的写作中通过独特的艺术转化体现为现实诉求与艺术价值的平衡、时代精神与审美经验的融合,“人民性”与文学的“人学”色彩在具体的文本里一起得到艺术升华。
正是基于以上两个层面的意义阐发或者文学期待,扶贫文学、乡村振兴文学书写要获得更大的生命力,甚至自觉将自身纳入到现实主义文学的流脉里,推动现实主义传统的嬗变、更新,为当下的现实主义书写灌注血气、激活“精神因子”,恐怕需要超越“精准帮扶”中“精准对位”的思维。乡村振兴计划、扶贫工作可以是“精准”的,“精准”充分显示了新时代乡村发展振兴工作、全面脱贫工作作为系统性的社会治理工程和社会发展战略持续走向深入,但乡村振兴背景下的乡村书写如果执着于“点对点”的“精准”,则容易为一时一地的人、事所牵引,甚至汲汲于对标政策、文件寻找相应的生活点位,来体现理解上的“到位”,寻求文本与政策话语之间一一对应的关系,造成作品浮于“人事”,陷入以政策驱使观念先行、以政策目标提前设定文本的叙述结果、用文本为事件“造影”的艺术失调,写作就沦为政策的价值立场与现实目标之间的“文学摆渡”。过度追求“精准”的书写的“自缚”就在于以“扶贫”“乡村振兴”作为强限制性“定语”限定文学,没有认真处理“扶贫”“振兴”与“文学”的化合。
大时代发展洪流中的乡村振兴书写、扶贫文学要开出四季不败的艺术之花、推出在不同时期都经得起艺术与思想双重检验的精品,避免“新款上市”“当季流行”的短期效应,需要以写作的开放性为前提,不仅仅把扶贫、新时代的乡村建设看作事件,更要当作敞开的方式。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不该只在“类型文学”“主题模式”上定义自身,而应该具有“溢出性”。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固然可以在扶贫、建设的动机、行动与落实到乡村生活世界的物质、文化效果之间演绎明确的因果逻辑,可以写振兴、帮扶的具体手段、可以以“在场者”的视角写乡民置身其中的种种表现,体现“现实感”,但也完全可以将扶贫、乡村振兴看作中国社会发展变动中的“节点”,运用历史“长时段”的视角,去看在更长的历史变动轨迹中,这个行动及其带来的变化折射的正在变动“现实”的特殊性,以及变化中的“人”的特殊处境、精神状况;也完全可以从扶贫、乡村振兴提供的观察视角和体验方式,写出应然世界与实然世界的冲突、人由实然世界向应然世界发起追索而显现的壮美与崇高。这些努力无疑会使新时代的乡村书写超越“落后与进步”“愚昧与文明”“传统与现代”“乐园与失乐园”“伦理秩序与价值失范”的现代性知识话语、认知框架和想象模式,有力地丰富现实主义文学在当下的表意方式,使现实主义传统充盈时代精神又不断焕发活力。
正如把扶贫作为孤立的历史切片来观照无法充分昭显其深厚的意义内涵,把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当作单列的文学单元去不断进行提纯的书写也就错过了开阔的文学道路。实际上,运用上下勾连,“左顾右盼”的思路来看待扶贫以及乡村振兴书写,会发现其“牵涉深广”,在“广域”的视角下,它其实与从前的、今天的不同文学现象、写作潮流存在关联。这也提示我们,开放的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其实可以在更大的“文学网系”里安置意义、确证价值。同时,这或许也意味着扶贫、乡村振兴提供了新的契机和书写空间,让昨天的故事、旧的写作类型、模式化的书写程式被拉到新的文学议题面前,获得新的叙述动力,旧貌换新颜,在“思质”和“诗质”上有新的突破,由此“借命而生”。比如扶贫文学可算是某种意义上新时代的下乡故事。几十年前在政策安排与政治号召下知识青年大规模下乡,在广阔天地里置放青春、安置生活、高悬理想,今天大量的干部、知识分子、专业技术人员、志愿者下沉到扶贫一线、乡村建设现场为改变乡村面貌而努力。不同时代的下乡故事的推演当中隐含的历史逻辑、映现的深刻社会变动、下乡者与在地者关系的深层改变一旦真正被具有思想力、艺术表现力的笔所捕捉将会爆发怎样的叙事能量?再比如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实则也是一种特殊的“底层叙事”——毕竟,处于生活困境中、物质与精神生活条件存在匮乏与缺欠的底层人群以及其他人如何和这样的底层发生关联是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关注的重要对象。然而,它有理由成为全新的“底层叙事”。曾经流行一时的“底层文学”以道德激情凌越生活真相,凸显道德批判而忽视真诚的人性省察,把底层作为“想象的共同体”作“变形记”式的处理,沉迷于苦难叙事而不断搬演沉沦死水的命运悲剧,甚至走向一种精神自渎,把底层刻板地叙述为缺乏“能动性和生产性”的存在,因此受到了种种诟病,创作也被锁进了“窄门”。但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则完全可以是叙述底层如何改变的“底层叙事”,改变底层就是这种特殊的“底层叙事”内在的叙述逻辑和强大内驱力。如果说曾经的底层文学正是以抽空、取消底层的主体性、使之成为虚伪的“共同体”为前提,来想象底层和张扬“苦海无边”的叙事,那么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的内在逻辑恰恰是改变底层的生活处境与精神处境,赋予其主体性,走向个体精神的重新建构——扶心立志。重新提供一种具有“个体再生产”意义的底层叙事,置换以往的底层叙事的内在结构,打破固化的底层想象,使叙述底层、叙述乡民和普通劳动者的文学具有“为人民”的艺术感召力,凝聚中国精神和时代力量,实在是新时代乡村振兴书写大有可为之处。
讲述扶贫与乡村振兴的故事必然涉及乡村书写。现代以来的乡村书写形成了三大模式,即以鲁迅为代表的启蒙话语模式、以沈从文为代表的田园话语模式、以赵树理为代表的革命话语模式。这三大范式以现代性的知识视野、价值体系为共同参照系——隐性的或显性的,指涉了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叙述乡村、审视乡土的三种路径,不同范式的更替、交迭、并存恰恰基于中国获得现代性的道路的曲折以及现代性在中国展开的复杂形态和不同阶段的特殊性,也正是在对以往的复杂现实的把握上,上述范式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打开了言路,拓展了文学的审美空间,表达了极为丰富的“中国化”的审美经验和生命经验,释放了巨大的叙事动能。然而,“流动的现代性”决定了现实的最大复杂性就在于旧的复杂不会被新的“单纯”所解决和取代,旧的复杂之后是新的复杂和新的问题。因此,在走向现代的中国、越来越现代的中国,变动不居的现实与现实之复杂性的“新的崛起”都给既有的乡村书写范式提出了有力的挑战。今天,对于乡村书写在现实感和艺术性上陷入尴尬的体认、对于乡村书写所谓“失语”的焦虑,对于乡村书写虚化了乡村、将之符号化导致写作主体与写作对象的深层分裂的自省,实际上昭示了既有写作范式的内在危机——新的事实和问题的涌现使得旧“典范”难以做出文学表达上的有效回应,甚至“技术上部分失灵”,审美经验增长不足。简言之,过去形成的范式不再具有充分的弹性去容纳新的复杂现实。此种背景下,正应以扶贫、乡村振兴为“路径”,将文学面对的现实和艺术表达方式重新问题化,不急于将经验放置到形成陈规的“文化话语的结构”中,去“搜寻早已被决定的意义”。在某种意义上,扶贫的实践越是精准,就越是以现实的复杂、多样、特殊性为考虑和行动的前提,如此,扶贫与振兴也才越能深度“介入现实”、进入到现实的复杂、暧昧、幽深的地带,越是能牵涉到当下现实的丰富、复杂,呈现经验的丰饶。因此,不仅将扶贫、乡村振兴作为背景,更以其为路径,意味着写作者要放弃那种以先在的话语结构决定的意义找到有意味的情节的“虚伪的经验”,在新的历史条件、经济形态、社会生态下把原先城乡二元对立的思维方式里似乎不言自明的各种关系——城与乡、城里人与乡下人、农民与土地、农民与劳动、农民与现代化生活、农民与现代伦理、知识话语的关系重新问题化,发现、开掘其中新的经验。
《农民日报》的记者陈欣瑶介绍她到农村采访扶贫背景下的新农村故事,敏锐地发现了农民作为讲述主体所提供的“乡村叙述”具有同一主题不同讲法的“故事新编”色彩。比如农村中具有丰富的生活阅历、生活智慧、拥有自己完整的社会体验方式、认知方式的农民在精准扶贫、乡村振兴背景下从村口的懒老汉变为农村生活中的“意见领袖”、文化能人。这样的老农民不具备城市文化的熏陶中习得的现代知识、现代眼光,但对于乡村生活的丰厚常识与文化经验仍然使其能够在所谓“完整的乡土经验不断走向破裂”的乡村生活里发挥文化上的凝聚力,拢聚共识,参与乡土文化建设。来自乡土世界、从日久年深的经验积累、文化感悟中获得常识、处世之方的智慧型农民其实能够以“在地”的文化经验贡献于农村建设,对乡民提供文化示范并激发乡民的文化认同,维持乡土世界价值、信仰、符号系统的恒常感的乡土“常识”未必在农村脱贫和走向现代的过程中完全失效。或者说乡土世界转为“新世界”的改变并不一定完全依靠外在的现代文明、知识体系的破坏性力量去彻底颠覆原有文化系统来“再造文明”,原有文化形态中可以与“现代”融通的可能性以及包容性、原有文化中的“内生性力量”并不应该被忽视和否定,乡土世界长久传习的生活经验中积淀的情感伦理并未丧失沟通人心的力量。乡村振兴工作涉及的具体事件、人物可以启发观察者与书写者,乡土世界的生机或许也存在于“在地性”的文化里,乡民以及乡土世界的活动和事件需要被重新打量,在新的“语义结构”里被叙述。
再比如,乡村振兴背景下,经济相对落后的村县进行土地流转,盘活经济,成立公司租用农民的土地,进行集约化经营,种植农作物并负责售卖,或者开办农家乐,经营旅游业。农民成为“三金”农民——拥有土地租金、作为被公司雇佣的员工拥有薪金、还有入股公司的股金。新的举措、新的经济形态甚至吸引外出打工的农民回流到农村,回归农民身份。不过,许多人不再是以耕种土地谋生,而是或者作为公司员工、或者自己承包民房办农家乐民宿、或者经营小型店铺与超市,以此为业。一方面,丰富的经济形态为乡村发展提供了多样化的途径,保障了现实效果的取得,保证了农民从中得到幸福感与获得感;另一方面,具体的农民也会心存困惑,也就是他们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按照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的说法,乡下人是“土气”的,“土”是他们的命根,乡土世界的人是由“土”而得活的。当“三金”农民不直接与土地发生关系,不再通过“胼手胝足”的方式来体认土地与生命的内在关联,怎么去理解土地对于农民的意义以及人和土地的关系中涵纳的对于农民身份的界定。现代文学启蒙话语模式下的乡土书写常常写到金钱如何腐蚀了本来完整自足的乡村世界里淳厚的人情、纯朴的人际关系,不过今天,批判“拜金”的启蒙话语显然不能充分表述资本、土地、乡村世界、农民之间更为复杂的互动关系。前述例子突破了金钱与道德价值相冲突的理解框架,更深地涉及了当扶贫的深入、乡村振兴的推进改变农村的经济形态、生产结构的时候,在地与回归的农民的身份认同、文化归属感的问题,而这也绝不是以往乡村书写、底层叙事中“回不去的农村,进不了的城市”的批判性叙事、苦难化书写所能覆盖的。以扶贫为“视角”发现的新现实、以乡村振兴为“路径”通往的新经验,需要写作者面对被打开的不再封闭的乡土和具有了一定开放性的“他们的生活世界”,把既有乡村叙事模式反复摹写的主题转变为严正的问题去思考并加以叙述,这样才有可能穿透现实、把握真实。比如重新考察农民和土地的关系——农民和土地的关系所发生的变化不是简单的生活状况改变,我们以需要更开阔的视野去辨识这变化折射的深刻意义。土地对于农民而言,现在仍是其自身需要去依附的对象、固着身体、行动的所在,还是说也蕴含一种解放的力量?当土地不仅仅是农民与自然进行物质交换的基础,政治化、伦理化、情感化的土地对于建构农民的生活世界、心灵世界还具有怎样的价值?土地对于乡民重建个人与世界的联系具有怎样的“媒介意义”?在城乡之间往返的农民个体,他们的心理结构、情感伦理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文学可以为变动的世界中的人——农民适应这种变化提供怎样的情感教育与精神塑造?
通过“乡村振兴”介入现实,也会带来认识上的更新——乡村世界里的人都在被动地等待文化启蒙,可能不过是书写者的文化想象。陈欣瑶采访的文化能人、智慧型老村民就是典型。他是曾经的文艺青年,现在的文艺老年,有自己的一整套乡土社会常识体系,也有完整的审美经验和个人的审美旨趣,他并不认同现下流行的对于乡村的异化与想象,那些叙述的失真和对于落后乡土的夸张变形无法让他满意。长久浸润在乡土生活世界中形成生命感受的人有自己对于乡土之美的体悟,也尝试在文字里去描摹这种美,他所编的故事里传达出乡民向往的审美意蕴。超越了落后与先进的二元价值区分的、具有完足神形的乡土世界、乡土生活长在这样的村民心里。而这样的文艺中年、老年或青年并非个例,也不罕见,还有像湖北的农民作家周春兰这样更主动的乡村写作者用写作、用讲故事、用情节的铺陈在遭遇挫败的人生里去全力追求尊严感的获得,在精神世界完成自我救赎,与世界、与自己和解。不管通过扶贫工作、乡村振兴计划走进乡村的行动者,还是为了叙述乡村而注视乡土的观察者,他们遭遇具体现实的时候,一定会明白基于乡村经济地域发展、文化发展状态的不平衡,作为城市文明对立面的“想象的共同体”式的乡村缺乏现实依据,茫然等待经济与精神拯救以及文化启蒙的乡村、乡民绝非乡土世界的全部。一旦与前面所说的乡村文化的叙述者、个体精神世界表达者的村民相遇,外来者即可明白乡土与乡民的主体性并不是一个“存在与虚无”的命题,对于这种相遇更为豁达、富有建设性的理解,应该是主体性的双向建构。带着不同经验、背景进入乡土的扶贫者、建设者,他有自身的焦虑、渴求、挫败与志气,这其中包括了他作为农村之子进入城市之后和农村原生家庭的冲突,包括了他作为一个纯粹的都市成功者,丧失明确的生活观念又不知道如何疗救空心病与意义匮乏症的惶惑。扶贫的经历或许能以“生活在别处”的意义使扶贫者、进入者将原有生活对象化,重新审视其中的种种矛盾、内在危机。帮助扶贫对象建立自身的主体性、重塑其精神与生活成为扶贫行动者得到成长的契机。走进乡村的建设者、参与乡村改造的实践者得以在振兴乡村的实践里实现个人的价值重构、精神状态的改写,从“有”中看见“无”,从“无”中看见“有”,形成对于生活的“宽泛而朴素”的理解,“从而和一切有希望的东西再次发生了联系”,他们因此有力地把个人主体性的建构变成充满勇气的行动。这些都应是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积极探索的可能性。
就上述意义而言,韩永明的短篇《酒是个鬼》就是在扶贫题材、乡村振兴书写的“溢出性”上做出可贵尝试的作品。许多作品参照乡村建设的任务目标来建立艺术表达的逻辑,因而将关注点放在被帮扶的人如何改变,关注扶贫者、建设者自身的困境、精神状况、心灵冲突等比较少。《酒是个鬼》则关注乡村建设中的精神性命题。烂泥扶不上墙的顽固型贫困户老谢和扶贫队员——在单位的人际结构秩序中因为“廉价”的精神状态处于底端的老王,两人生活处境表面不同,实际有着相似的困顿,即丧失精神动力使他们既无法形成自我肯定又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否定及他人的轻视,他们因此深陷于失去尊严的生活泥淖之中。从根本上讲,两个人都是精神上的贫困户,而且现实生活中的挫败与精神上的贫困密切相关。韩永明通过巧妙的艺术安排,写出了生活的脱困与精神脱贫的同构性,又让帮扶者与被帮扶者在事与事的互动里,彼此看见,共同改变,从施予帮助和接受帮助两个向度上各自寻回尊严。这种双向的书写使助人者和被救助者互为镜像,彼此由对方身上看出自身意义感的匮乏及其恶果,又从对方身上发现生活与精神的转机。
由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所牵连的下乡故事、底层叙事、现实主义传统足可见出它尽管涉及新题材,却对各种“文学传统”具有较强的涵容性。好的扶贫文学、乡村振兴书写“不应简单地被‘扶贫’所框限”,而是具有多义性的文学,它的价值在于书写“扶贫”“振兴”,又在“溢出”扶贫、乡村振兴的题材之处。乡村振兴作为一个大时代里进行变革的重要实践活动,它引起的生活状态的改变,应该成为一个契机,使作家和读者意识到人在整个社会的结构、文化格局当中到底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变动对我们自身的塑造体现在哪里,并写出这其中最深刻的人性状态。好的乡村振兴书写把为人民、为人、为时代的追求真正落实到艺术的层面来实现,时代精神与审美精神相得益彰,中国气派与普遍性的价值关怀兼容,镌刻大时代里人为了成为更完整的人,群体与个体付出的努力,使得文本既向民族敞开、向世界敞开又向每一个普通的个体敞开。于是,我们得以从优秀的乡村振兴书写中“辨认出时代”,同时“辨认出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