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媒介与戏剧舞台的视觉传播——以中国国家话剧院《英雄时代》为例

■ 李建军

中国国家话剧院推出的《英雄时代》，是一部展现新时代公安干警形象，歌颂公安干警无私奉献精神，向全国公安致敬的话剧。该剧通过“即时拍摄、实时投屏”的影像方式，让观众看到了一部独特的作品：一名派出所的老干警，在执行任务中，为解救被绑架的人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炸弹，不幸壮烈牺牲。这部作品的拍摄手法大量借鉴了《故事里的中国》以及《典籍里的中国》的“影视+戏剧”的表演形态，将戏剧舞台的语言与影视的拍摄语汇相结合，不同于以往话剧现场拍摄录像，它更注重多机位、多景别的拍摄方式，是戏剧艺术“触角”的一次延伸。

一、多重影像的媒介呈现

戏剧是一种浓缩的艺术，集语言、动作、场景、道具于一体，十分擅长以风格化、仪式感、浓烈性的故事表达，带给观众震撼心灵的情感体验。在当下的信息时代，影像是一种规模庞大的信息载体，在给视觉带来庞杂信息的同时，还可以把这个时代的复杂性表达出来。影像介入舞台，不仅能改变叙事结构、表演风格，还会对戏剧舞台的视觉传播形式产生影响。影像介入舞台空间的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静态的照片或投影，二是动态的多媒体视频，三是即时的摄像投屏。当然，一部戏剧里同时出现以上三种情况也是常见的。重要的是，怎样巧妙地将影像置于舞台的叙事空间，而不只是机械地堆积或补充说明。例如，加拿大“两个世界”剧团制作的多媒体视频音乐剧《震颤》，不同于大制作的电影，却择取电影手段中影像的可变性、可运动性进行了彻底的重造，使得它的视觉效果的陌生化刺激能够充分显示出其先锋性力量的。正是电影、动画镜头等多媒体手段的融入，使得这部戏剧作品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艺术魅力。

《英雄时代》的影像介入，有三种不同方式：一是事先剪辑好的视频影像；二是进入场景中的中近景以及即兴拍摄的特写镜头；三是监视视角，在舞美的不同楼层、不同角落安置多个摄像头，这些摄像头既是模拟的“天眼系统”，又能与剧情产生互动，通过监视视角向观众展现剧中犯罪分子的行动。戏剧作品中多媒体影像的塑造，既可以通过大广告牌、闪烁的LOGO 等符号营造高楼林立的感觉；又可以通过管道的局部特写，配合灯光，划分出阴暗、危险的区域。《英雄时代》的影像媒介高度参与了假定性的想象与表达，大胆使用了冰屏（新型LED 显示技术，具有极好的透视效果，可清楚看到屏幕后的演员及道具），除了能够表达环境、延展九宫格魔方的视觉感受外，还能在冰屏上随意切换录像素材、即时摄影等内容，加上其透明材质的特性，进而使观众产生多元、虚幻等错综复杂的感受。

二、影像与剧场的空间融合

《英雄时代》的舞台是一个三层结构的立方体，涵盖了剧场建筑本身的二层、三层楼的马道。狭窄的过道、错综凌乱的线路，很符合剧中犯罪分子在商场中的动线。由于饰演魏海生的演员处于舞台高点，与观众席之间有落差，也是观众的视角盲区，于是此剧在现场采用了即时摄影的手法，将魏海生的特写镜头即时投射到LED 大屏幕上，制造出紧张压抑的氛围，并让观众更直接地欣赏演员的表演。可以说，影像与舞美融为一体，连接剧场建筑结构与戏剧舞美，形成巨大的合体，为戏剧作品提供更广阔的创作空间与戏剧空间。

以现代舞美表现方式角度来看，该剧设计了环绕式旋转舞台，使用了数面不同角度的投放屏幕和冰屏。同时，舞台上安置了多角度摄像头，以即时拍摄的方式将演员的动作和表情呈现在大屏上，打破了以往传统的观演模式。整个舞台如同一个九宫格魔方，转台将这个魔方变成商场、警察局、拳击馆、设备间、街道等各种场景。剧中将一些与高科技、数字信息相关的犯罪情节即时投放在屏幕上，类似电影《头号玩家》《攻壳机动队》里未来城市的感觉，营造出充满科技感、现代感，带有赛博朋克气质的舞台氛围。

值得一提的是，《英雄时代》还有一个独特的舞台空间：本应被幕布遮掉的剧场结构全部裸露在舞台上，包括吊杆系统、升降台、升降台底下运行的电机、通道、顶棚等，一览无遗，展现其真实的结构、机械和空间。

三、舞台上的光影书写

在灯光的设计与使用上，一般的舞台灯光主要用于营造整体的场景与氛围，但《英雄时代》的舞美是一个九宫格立方体，很多光源与光线会被冰屏、楼层遮挡。因此，需要借助舞美各个边框的LED 灯，以及剧场本身的光以及线条，去加深整个灯光的层次，把传统平面舞台变得更立体。同时，为了照顾影视化近景及特写镜头拍摄，进行了人物面光、轮廓光的补充，既保证演员面部的正常曝光，又保证剧场舞台全景的色彩与亮度。

一般电视灯光考虑更多的是人物照明，采用影视光的手法为镜头服务；而戏剧灯光更偏向于情感表达和氛围的营造，因此注重光影的对比。《英雄时代》的影像介入虽然新颖，但毕竟是一部话剧，舞台蓝屏上的镜头让观众感觉这种呈现方式没有脱离话剧的范畴。由于舞台设计成了楼体框架，就需要用灯光在铁制框架内划分不同空间，通过光和色调去表现室内外的时空。当然，用光来划分演区的难度是很高的。例如，想让三楼的某个角落亮起来是很难做到的：只要一布置上面光，二楼整层都亮了，所以只能更多借用侧向光源来进行一些局部处理，但如果单单布设侧向光，面光又会偏弱，只能增加部分面光进行调整。

四、观众也是影像的一部分

在谢克纳导演的《哈姆雷特》中，有几个视频摄影机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拍摄。表演区域构建了一个独立的欧式衣帽房，悬挂着各种衣物和其他装饰品，观众无法完全看到皇后和奥菲莉娅在房间中的表演，但全景摄影机可以提供这样的画面。事实上，生活中人们总有某种“窥视”的欲望，而《哈姆雷特》在现场表演的基础上加入“窥视”的概念，让即刻影像介入演出，使观众的“窥视”成为演出的一个部分。

同样，《英雄时代》在叙事表达方面也巧妙实现了舞台时间与现实时间的同步。剧场内设置了很多摄像头，观众进剧场后的所有行动都会被摄像头采集，能够在大屏幕上看到自己和别人的影像，体会戏中的时间进程。从观众走进剧场、观看演出到离开剧场，现实中的时间和舞台上的时间都是一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构成了一个“平行时空”。观众也被纳入到表演结构中，构成多重元素的集合，而作品中大量警匪博弈的紧张情节，既使观众“身临其境”，又增强了剧场空间的紧迫感。

非常规的舞台时间表达与技术的创新表达，为传统戏剧的叙事注入新的活力。就像城市中大量的摄像头捕捉着城市的各个角落，这部戏的空间也是如此，我们在关注着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关注着。这部剧的舞美提供了一种“你看我、我看你”的可能性，舞台建构起一个相互审视的过程，观众被纳入到一个属于戏剧的大结构里，“窥视”似乎无处不在，就发生在你我之间。

结语

目前有很多关于舞台剧的影像作品，但就观众而言，舞台剧的影像与现场的演出相比，还是有体验差距的。影像与演出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舞台张力和现场感受力，现场的气氛无法通过镜头在电脑屏幕或电视机上传达给观众。正如麦克卢汉所说，媒介是人感官的延伸。如今，观看影视作品已经成为习惯，影像媒介凭借其技术优势塑造了人们感知世界的方式，甚至塑造了感知的内容。可以说，影像媒介的构造既是一种能动的叙事推进，也是一种涉及特定社会语境下的符号编码。因此，研究当代舞台表演，必须加强对影像媒介系统的审美体系研究，进而建构起影像意象系统，最终使戏剧超越传统表达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