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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莎和格雷蒂尔以及狗屎

2022-10-28美国丽贝卡柯蒂斯师飞

湖南文学 2022年9期
关键词:汉莎狗屎蒂尔

(美国)丽贝卡·柯蒂斯 师飞 译

丽贝卡·柯蒂斯,生于一九七四年,美国作家,二〇〇七年出版处女作《两万:以及其他关于爱情和金钱的故事》,该作品甫一出版便因“多才多艺的风格和技巧”“睿智且常常在情感上具有毁灭性”而被认为是“即时经典”。二〇〇五年,丽贝卡·柯蒂斯荣获由罗娜·贾菲基金会颁发的新兴女作家奖。目前担任哥伦比亚大学写作项目讲师,作品发表于《纽约客》《哈珀》等杂志。

像往常一样,格雷蒂尔在早上六点醒来,但她的胃感到一阵痉挛。这不是她母亲所说的“正常”痉挛,这种痉挛每个月都会在她的腹部咬上四天。当她穿衣服的时候,感到腰腹被戳得酸痛欲裂。她刷牙、卸洗碗机或在厨房里拖地时都不得不弓着腰。她走到地下室,拎起一堆木头填喂炉火。她烤着面包,但又发现自己不饿,于是把面包塞进了沉重的书包。

她没想着待在家里。她的母亲警告她,她知道这个女孩假装生病是因为自己不受欢迎——一个失败者!她很傻,很不讨人喜欢。她也知道最好还是不要为肚子疼而有什么抱怨。

格雷蒂尔离开时,她的母亲在楼上的床上转过身来,边哼哼边打鼾。一只干巴巴的三花猫从茂密的灌木丛里探了出来。格雷蒂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狗粮,对着猫咪耳语了几句,然后把它扔进了藏在灌木丛下的碗里。格雷蒂尔弓着腰,在十月的寒风中大步走下山路。经过祖父母的小屋时,一只光滑的狐狸在路边的草地上奔跑。天空苍白而清爽。

今天,山脚下又停着那辆凹凸不平的黄色雪佛兰。穿着骨色皮衣的男人靠在车边;他比汽车高得多,比螳螂还瘦。他有一双倾斜的黑褐色眼睛,橄榄色的皮肤,一个大鼻子,还有熊一样的黑色胡须。他大约三十岁。在大衣下面,他穿着棕色牛仔裤和靴子。在他旁边是一条巨型的、肌肉发达的套着棕色狗裤的狗。那人解释说,这是一只熊狗,是他的搭档,名叫查龙。那只狗垂着红宝石般的舌头,向女孩扑去;男人抓紧了狗链。

早上好,今天很冷,你够暖和吗?他愣愣地微笑着。很抱歉打扰你,巴士快到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两周前,这个男人的化油器出了故障,他让格雷蒂尔把她的发夹借给自己用一下。那天晚上,她妈妈还因为她弄丢了发夹而打了她一顿。上周,这个男子的风扇皮带断了,他向格雷蒂尔要了个回形针来固定它。格雷蒂尔把自己装订历史报告的夹子给了他,因为没有装订好报告,她的老师就把她的成绩单从A改成了B。现在他又闷声道,前轮陷在泥里了。

他说,如果她能在他推车的时候掌好方向盘并踩好油门,他会很感激的。

格雷蒂尔犹豫了一下。后座上摆满了来复枪;如果她上了车,他可以把她绑架了;他看着挺像阿拉伯人的。他的雪佛兰停在她父亲的土地上;她的父母会叫她通知警长,而不是帮助他。但她挺喜欢他的脸,看了足足四分钟。

她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而那个男人推着车。

车子从泥里滑了出来。

那人对她表达着感谢。

小事儿,她说。

她为什么抱着肚子?他问道,是生病了吗?

没有,她说,只是肚子疼。

也许她想看看医生?他指了指雪佛兰。他会带她去的,他说。

她猛地低下了头,不。

他打开车门,抓起一个长方形的东西,向她推了过去。

也许你想要一部黑莓手机?

她呆望着。

他解释说,这是一个里面装有电脑的手机。有了它,她可以和任何人联系。他在一家公司工作,有几十个呢。他说,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拥有一部黑莓手机。

不,格雷蒂尔说,我父母有手机。

那就拿着这个吧,他把一个硬东西塞到她手里;是一个橙色的塑料口哨。

那只大狗舔了舔她的手套。

不好意思,那个男人说,这是查龙的风暴哨,他在整个大陆都能听到它。

他咧嘴一笑。他的笑容非常灿烂。他说,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吹它,我们就会赶过来。

她喃喃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匆匆忙忙地向巴士站台走去。当她回头看时,她看到他们跳过了她父亲树林里的栅栏。上了巴士,她把书包放在了肚子上。

格雷蒂尔十四岁,但到了猎人月(译者注:又称“血月”,即十月;此时是秋猎活动最盛的月份,因为月亮的颜色和猎人处理猎物时看到的血的颜色接近,故又名“猎人月”)她就十五岁了。她体态丰满,身材苗条;有一头白金色的长发,一张甜美的鹅蛋脸,一个罗马式的鼻子和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因为孩子们取笑她,她就拔掉了浓密的眉毛,使它们不再在鼻子上方相连。在她房间的架子上,有一百个石英小雕像;数它们会让她感到安全;她用骑自行车去马克里维尔的一家餐馆当服务员赚来的钱买了这些东西。她喜欢解决问题、帮助别人、阅读、做数学题、玩龙与地下城、和朋友聊天——关于伊拉克战争、资本主义、Y2K启示录(译者注:2K是“2000年”的英文缩写,也被称为千年虫,是一个让人担心世界各地的计算机会在新千年午夜钟声响起时失灵的障碍。)。格雷蒂尔想赶紧长大,这样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北加州的小镇去学习一些有用的东西,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她的父亲是一名飞行员,母亲是一名家庭主妇,她和他们一起住在山上的A形房子里。周围是长满骡子耳草和紫色羽扇豆的草地,还有沙棘田和茂密的树林,这些树林一直延伸到河边,然后涌上山顶。树林里到处都是鹿,还有野火鸡、土狼、熊和麋鹿;他父亲还张贴了“禁止狩猎”的告示。

虽然格雷蒂尔姐姐们的大学学费早就付清了,但家里还是很拮据。他们永远生活在“不太够用”的状态中。母亲格雷蒂尔达会跋涉大老远到当地的金匠店,在商品前看好几个小时;但是,一旦红宝石手镯挂在她的手腕上,她又会对翡翠耳环产生难以抑制的渴望。

丈夫汉斯认为,格雷蒂尔达花在食品杂货上的钱太多了;她不必从施万公司的人那里买几十加仑的冰淇淋和昂贵的鸡柳,也不必非得要有机黄油和大虾;他吃金枪鱼罐头就很开心,为什么她就不能?

我确实喜欢金枪鱼罐头,格雷蒂尔达回答说,但我也喜欢大虾,我也喜欢龙虾;我想多出去吃饭,去更好的餐馆;我还想去热带度假,不带那个女孩。

格雷蒂尔达,汉斯喊道,我们没钱了!

格雷蒂尔达指出,汉斯有一艘游艇。在家的时候,他总是在修理他的捷豹车或驾驶他的游艇。你有你的爱好,格雷蒂尔达解释道,而我的爱好就是珠宝和去热带度假。汉斯呻叹着,他不知道他们的日子如何过下去。

格雷蒂尔达希望格雷蒂尔去上寄宿学校。她说,这个女孩让生活变得很困难;她不懂得感恩,也很粗鲁。在私立学校她会很受欢迎的!她补充道,你和我也会有成人时间。

汉斯面无表情。他不想和他的妻子有成人时间,他也不想放逐自己的女儿。她有点过高,但他还是喜欢看她;在他的孩子中,她是最不让他失望的。

他说,我们负担不起。

格雷蒂尔达说,我们可以卖掉你的游艇。

公共教育很好,汉斯抗议道。

她很痛苦,格雷蒂尔达重复道,她装大病逃学!

丈夫对女儿的偏爱格雷蒂尔达也看在眼里;当汉斯表扬格雷蒂尔的数学技能时,她从不反对,更何况她也限制自己每周只玩一次印度绳烧伤(译者注:“印度绳烧伤”是一种恶作剧,用双手并排抓住别人的手臂,左手向前拧,右手向后拧,快速重复)。

私下里,汉斯也认为这个女孩很笨拙;她懒洋洋的,不做运动,看起来很忧郁。有时候观察她会让他感到痛苦。她曾经主动拥抱过他,叫他爸爸。有时候他又想,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在学校里,女孩弓着腰,这会减轻一点疼痛。她在几何考试中得了高分。在商店里,她缓慢地挪动着椅子。在午餐时间,她没胃口吃东西。

怎么了?她的朋友问。

我的胃很疼,她老实交代。

去找护士吧,她们说。

亲爱的,护士说,女人每个月都会疼痛的。

她提议送格雷蒂尔回家。

不,女孩说,她不会烦自己的母亲的。女孩对她的母亲有一种不屈的爱。母亲在抽泣时曾反复告诉过女孩,自己的童年很糟糕;她是个孤儿;她与表兄弟们生活在一起,然后彼此成了陌生人;然后去了美发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女儿,母亲解释说,她现在已经是一名医生了。她在大学生物课上还获得过A-。女儿感到内疚;她没有提到母亲在四十岁时生了自己。当母亲打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回击。

母亲五英尺三寸,体重一百五十磅。女孩五英尺九寸,体重一百一十磅。对我来说太晚了,母亲有时候会叹着气说,怀你破坏了我的新陈代谢,现在我不能再行医了。

女孩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花轻轻飘落;她在爬山时伸出了舌头。走近房子时她从书包里取出狗粮,叫道,这里,米霍斯,过来,米霍斯,然后把它倒进了灌木丛下的碗里。

在屋子里,她咬了一口饼干,随后便感到恶心。

客厅的地板上铺着一块象牙色的西藏羊毛地毯。书架上放着《不列颠百科全书》《圣经》和一台立体声音响。面对面摆放着两张沙发,乳白色的软垫上镶嵌着数百只绿松石和金色羽毛的孔雀图案。它们是母亲的骄傲和快乐源泉。

她在其中一张沙发上睡觉。

当格雷蒂尔进来的时候,她睁开了一只眼睛。

今晚有暴风雨,她说,足足十英寸,你父亲要出门一趟。

希望他一切顺利,格雷蒂尔说。

母亲叹了口气,你没有喂那只猫,是吗?

格雷蒂尔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抱着肚子?

胃疼,格雷蒂尔说。

天哪,母亲说,你的事情永远没完没了。

眼睛又闭上了。

后来,女孩偷偷溜到地下室,好不容易才把一个破旧的木制玩具屋搬了上来。她把它藏在院子边上那棵闪亮的柳树下,用油布盖住。她把已经空了的碗拿过来,叫唤猫,但没一点反应。

晚饭时,格雷蒂尔吃不下东西。

我再来点!父亲说着,把女孩的盘子拉了过来。

九点钟,大女儿打来电话,格雷蒂尔接了电话。汉莎今年二十九岁,是一名州议员,她的丈夫是一名健美操教练。她离开加州到波士顿读大学,并留在了那里。汉莎和格雷蒂尔每周都要读三本奇幻小说,有时候她们睡觉前都会漂浮在离身体五十英尺高的地方。她们走路很快,喜欢喝咖啡;但汉莎害怕疼,哪怕是一个针眼大小的疼也受不了;但当疼痛刺入自己的肠子时,格雷蒂尔却眼都不眨。汉莎打网球一打就是几个小时,格雷蒂尔不喜欢运动。汉莎有点没心没肺,但有时她能感觉到一些东西;这个晚上,汉莎就有一种感觉。

她问格雷蒂尔怎么了。

格雷蒂尔说她胃疼。

什么症状?

格雷蒂尔描述着。

听着,汉莎说,你阑尾炎犯了。

汉莎解释说,阑尾受到感染时,必须将其切除;如果不这样做,它就会破裂,将有毒的黏液渗入肠道,导致败血症、器官损伤,并在一两天内死掉。汉莎说自己两年前就有这些症状了;她说,尽管自己的丈夫持怀疑态度,但她还是去了医院。医生们嘲笑汉莎并对她进行了八种性病的检查,然而,最终他们扫描她的腹部后发现她的阑尾肿大,并将其切除了。汉莎补充道,六个月前,她们的二妹——“狗屎”——也出现了疼痛症状。汉莎打电话给她,听了她的症状后劝她赶快去找医院,但那家伙拒绝了,因为她想去教她的卡普兰课程;只不过因为她的男朋友坚持要她去,她最后还是去了。在医生为她做了十种性病的检查后,他们扫描了她的身体,然后发现阑尾被感染了。汉莎心想,三姐妹似乎不太可能在两年内都患上阑尾炎,特别是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州,而且也没有已知的亲戚曾经患过阑尾炎。汉莎说,这听起来就像是童话故事,但生活就是这么奇怪;压力会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影响免疫系统。她们都是在同一个隔绝、充满焦虑的房子里长大的,也许她们的身体虽然相距遥远,但却能互相交流;谁知道呢?

今晚就去医院,她说,如果你不去,可能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好吧,格雷蒂尔答应道。

汉莎说,你保证?

是的。

父母正在看电视,吃巧克力,喝爱尔兰奶油。父亲调整着电视画面,就在母亲想用它的时候,它出现了故障。

格雷蒂尔转述了汉莎的话。

父亲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女儿中,他最恨大女儿。

哈!他说,很好,她在三千英里之外就能做出决定!她以为自己是个医生吗?她知道去一趟急诊室有多贵吗?

格雷蒂尔说自己也不清楚。

父亲问,你的胃疼吗?

格雷蒂尔点了点头。那就吃点泰诺吧。

汉斯,母亲说,检查一下她的体温。

他们检查了一下。父亲说,一百零一华氏度,流感而已。

格雷蒂尔说,你不觉得我可能是阑尾炎犯了吗?

听着,他说,阑尾炎极其罕见;如果你需要去看急诊,我们会带你去;但你几乎就没发烧;吃点泰诺吧。

十一点,格雷蒂尔达穿上睡衣,滑上床,叫醒了丈夫。凌晨三点,汉斯开车去萨克拉门托,他要赶往达拉斯。四点的时候,下雪了。猫溜进了柳树下的玩具屋,格雷蒂尔在那里用羊毛毯子搭了一个洞。

格雷蒂尔浑身疼痛,她几乎挪不动了。但她还是缓缓地穿上衣服,打扫厨房,添火,并把狗粮放进了玩具屋,然后去上学。她起得特别早,但还是错过了巴士。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白冠树林,格雷蒂尔对它们的美丽感到震撼。她跌跌撞撞地迈着小碎步,痛苦地爬上湿滑的山坡。一辆汽车穿过白色雾纱——是一辆货车。她的祖母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到了格雷蒂尔;她把她抱了起来。祖母说,这是又一起非法闯入事件,劫匪拿走了电视,邻居们彼此不相闻,猎人在树林里到处游荡。

格雷蒂尔提到,汉莎认为她得了阑尾炎,但她们的父母不同意这一看法。

她的祖母转向她——她们现在在学校——格雷蒂尔看到她的蓝色眼睛一片模糊。她的手握住了格雷蒂尔的手;它凉透了。

你的父母毕竟是你的父母,她慢慢地说,我一插手,他们就会生气;我希望你感觉好一点,祝你在学校过得愉快!

上课时,格雷蒂尔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她被送到了护士那里。

护士说,你又来了?

格雷蒂尔说她的胃很疼,可能是阑尾炎。

护士测量着血压;检查了扁桃体。

她问,哪里疼?

格雷蒂尔指了指。护士说,亲爱的,阑尾炎只会在这里疼。她戳了一下格雷蒂尔的右下腹,格雷蒂尔喘着粗气。

当她爬山回家时,身体很痛苦,她头晕目眩,但是,无论如何,当她看到白顶草地在寒冷的阳光下发光,金光闪闪的绿色松树在摇曳时,她还是感到很惊讶。当她走到自家的院子里时,她瑟瑟发抖;她把剩下的所有狗粮都倒进了猫碗里。

她的母亲在沙发上打鼾。

妈妈,她说,很抱歉打搅你,但我想我需要去看看急诊,你能带我去吗?

母亲查看了一下格雷蒂尔的体温。一百零一点五华氏度。

她叹了口气。

我们走吧,她说,去诊所。

最近处的城市遍布着破烂的铸造厂、废弃的磨坊、当铺、三级片音像店和唱片店。诊所狭小的候诊室里有六十个人在咳嗽和喘息。

三个小时后,女孩由医生的助手诊治。他很瘦,很年轻,眼睛充满血丝。他说,他们人手不够,他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值班。格雷蒂尔一一列出了自己的症状:腹胀、恶心、腹泻、身体疼痛。

助理问她是否曾赤脚外出过。

母亲点了点头。

她去过孩子们聚集的地方吗,比如学校?

母亲说是。

助理会心地点了点头。

这是常见的恶心,他说,不必为此而难堪。

难堪什么?格雷蒂尔问道。

虫子,助理说。

有可能是阑尾炎吗?格雷蒂尔平静地问道,能不能做一下检查?

助理看了看六十名咳嗽的人,他们有些人还长着紫色的疹子。他说,是蠕虫。他开了三天的吸血杀虫药;一开始会感觉更难受,他轻快地说,但随后就会好起来的。

九点钟,汉莎打来电话。她告诉母亲,她认为格雷蒂尔的阑尾被感染了;如果今晚不送她去急诊室,汉莎说,她可能会死。汉莎提醒母亲,自己的阑尾也感染过,而且症状也是如此。

你不是医生,母亲回答;医生说她生了寄生虫,如果她吃完杀虫药后还觉得不舒服,那我再决定怎么做,我是她母亲。

汉莎说,我可以和她说说话吗?

不行,母亲说,她正在休息。

汉莎说她想过去看看,她现在就去买一张明天一早的全国直飞机票。这要花两千美元,但她付得起。

你别来,母亲说,你不受欢迎;你不再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你住在波士顿;家庭是指家庭核心成员,丈夫、妻子、受抚养的孩子;就因为你是个女议员,你就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但我们家有病人,所以你还是别来。

女孩动不了了,在她的要求下,母亲将毯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将女孩的课本放在了咖啡桌上。

你的胃怎么样了?

好多了,女孩撒了谎。当母亲问她要不要喝茶时,她很感激。

她十四岁了,到了血月她就十五岁了。

不,谢谢,她说,我只想躺在你身边。

整个晚上,母亲都在看电视。在睡梦中,女孩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母亲说,什么鬼?

格雷蒂尔说,是我。

她决定等母亲休息了自己就去喂猫。但是,一旦她听到上楼的脚步声,黑暗就会笼罩她。

她醒来的时候感觉很轻松,起身抓起一件外套。夜晚寂静而寒冷,她踩着雪向树林走去。她是如此轻盈,以至于雪层都能把她托起来;月色照亮了树林,也照亮了在草地上方的电线上成排睡觉的椋鸟。一阵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她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她继续向树林走去,山顶黑暗处的警报灯闪烁着:红色、红色、红色。她听到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看到米霍斯不慌不忙地走在她身边。

不要进入树林,这只猫说。

女孩继续走着;她被吸引着一路走到了她童年的游乐场。

你会付出代价的,猫说,但是听好了,留下记号,否则你就回不了家了。

女孩摸了摸她的珍珠项链。这是她祖母送给她的十二岁生日礼物。她扯断绳子,珍珠瀑布般落入她的口袋里。每隔十英尺,她就丢下一颗珍珠。她穿过结冰的小溪,猫也跳过了水沟。他们爬上冰冷的、狂风骤吹的山丘;在半山腰的松树深处,矗立着一座闪光的小屋,里面装满了珠宝。一个食人魔从窗口向外凝望着。

进来吧,她叫道,我会治好你的。

米霍斯摇着头。

女孩说,我好冷。

如果你进去,那只猫说,你必须把她推进烤箱,否则,你就完蛋了。

女孩点点头,好的。

墙壁上是由象牙柱子支撑的海月壳,窗户上镶有红宝石,西瓜碧玺覆盖着屋顶,门是紫水晶的。

食人魔把格雷蒂尔迎进屋里,指了指金色的椅子;女孩坐了下来。你的新陈代谢现在很好,食人魔说,但它会改变,每年冬天,你会增加七磅。

火在一个巨大的石炉中燃烧着,食人魔用钳子调整着圆木。女孩站了起来,她记得猫的话;但食人魔转过身来,此时她长着一副母亲的脸,她把发光的火钳推向女孩。女孩的手和腿都动不了,她像一只被打翻的虫子一样蠕动着。别担心,食人魔说,我会治好你的,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不,不要,女孩说,求求你。

幸好我丈夫不在这里,食人魔说,我比他好。

她把火钳刺进女孩的肚子,疼痛宛如恒星的爆炸。就这样吧,格雷蒂尔想,我完蛋了。

到了早上,她仍然不能动弹,但她的身体疼痛减轻了。

瞧见了吧?母亲说。

母亲在洗衣服,吸尘,熨烫父亲的衬衫。

午餐时,她带来了鸡肉丸子汤。

哦,谢谢你,女孩说,这汤闻起来很香!她喝了一口。

味道很奇怪,但她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她又喝了一口。

她的肚子鼓了起来;她猛地向前一冲,吐得满身都是:又臭又热的电池酸液瀑布。

母亲给女孩换了衣服,在她身边放了一个铁碗。

如果你要吐,先告诉我一声。

对不起,女孩说。

两点时,电视维修员来了。他身材修长,饱经风霜,一头乱蓬蓬的白发。

他打开电视,摆弄着。

最后,他看了一眼格雷蒂尔。

中毒了吗?

是虫子,母亲说。

那人的脸变红了。

她在吃药,母亲补充道。

母亲上楼去了。男人把电视重新组装好,收拾起他的工具。

他走近女孩。

我,呃,他轻声说,让我痛痒欲裂。他停顿了一下。每天晚上,我都感觉到有虫子钻进我的屁眼,吃药没能解决我的问题,我什么药都吃,而且吃了几十年;但我还在工作,没什么大不了,回学校去吧,孩子!

好的,女孩说。

那人敬了个礼。她也回敬了一个礼。

黄昏时,汉莎给二妹打了个电话。她说格雷蒂尔很可能得了阑尾炎,她恳求她们的父母开车送她去医院,但他们拒绝了。

狗屎今年二十五岁了,她在爱达荷州连绵不断的山里学习“创意写作”。她租了一套廉价的两居室,有一个善良的男朋友,还有一份奖学金。

你也有过同样的痛苦,汉莎说。

狗屎回忆说,当她六个月前从阑尾手术中醒来时,她的父母就在她的病房里,她甚至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生病了;这段记忆让人厌恶。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汉莎轻声说,请你打个电话吧,也许你可以说服他们把格雷蒂尔带去急诊室。

狗屎应承道,呃。

狗屎很懒,虚荣又自以为是,而且很愚蠢,但她明白,如果汉莎让父母别送格雷蒂尔去急诊室,他们很可能会送她去;她知道汉莎不会明白这一点的。每次狗屎跟父母说话,他们就会说汉莎是个专横的老泼妇,他们不知道她丈夫是如何忍受的。

父母又是怎么说自己的呢,她猜测着。

她完全理解她们的父母为什么不带格雷蒂尔去医院,但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们这样做。

我尽力,她说。

别等了,汉莎说,现在就打电话。

在她宽敞明亮的公寓里,狗屎坐在餐桌前洗着塔罗牌。

她切了一张牌,是“死亡”。

她洗牌并重新抽了一张,是“失败”。

她再次洗牌然后抽出一张“痛苦”,背后插着十把剑。

她回忆起十五岁那年,她离家出走,和一位阿姨住在一起,她把自己的东西都扔进了垃圾袋。

那时候格雷蒂尔坐在旁边,她有一个碗状的发型;她才五岁,抬头看着狗屎说,请不要走。

别离开我,格雷蒂尔说,求你了。

狗屎还是把自己的妹妹留在了树林边的房子里。

狗屎编辑了一个同班同学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叙述者善良、慈爱、将近五十岁的母亲得了癌症,她把眼睛捐给了一位视力不好的女士。狗屎在“刺眼的光”等短语上画了圈,并在稿子上写道:“彻头彻尾的陈词滥调。”她还写道,冲突是什么?班上的每个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一年后,作者出版了一本关于捐献眼球的母亲的书,销量达数百万册。

七点的时候,狗屎善良的男友来了。她转述了一切。

现在就打电话,他说。

他就坐在边上。

格雷蒂尔接了电话。

她说母亲在圣经学习班。

狗屎问格雷蒂尔感觉如何。

格雷蒂尔说她前一天晚上感觉到一种爆炸般的疼痛,而现在,如果她不动,这种不适还可以忍受。

听着,狗屎说。

她说格雷蒂尔需要去看急诊。她提醒格雷蒂尔,自己得过阑尾炎,汉莎也确诊过,也得过阑尾炎;如果格雷蒂尔现在不想办法,她就会死。

我会没事的,格雷蒂尔说,我在吃杀虫子的药。

狗屎说吃杀虫药不管用;她告诉格雷蒂尔应该直接拨打911,叫救护车来。

格雷蒂尔低声说,我不敢。

为什么?

格雷蒂尔说她不想让她们的父母难过。

为什么不?

我累了,格雷蒂尔说,我需要休息,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狗屎挂断电话的瞬间,她善良的男友说,你应该打911。

狗屎眨了眨眼睛。

她应该打电话,说清楚父母的地址,并为她妹妹叫救护车。

狗屎缓慢地说,不行。

为什么不呢?

狗屎陷入沉思;满眼都是白墙。

她觉得自己离自己很远,好像动不了似的。

因为,她说……那是他们的家。

可是格雷蒂尔生病了,善良的男友指出,她可能会死!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两滴眼泪生生地从脸上滚落;他有六英尺四寸,肌肉非常发达,经常被误认为是职业摔跤手。

白色的墙壁上到处都是黑色的、看不懂的涂鸦;这些涂鸦在舞蹈。狗屎观察着她的男朋友。

对你来说她很年轻,她说,不是吗?

善良的男友瞪大眼睛。天哪!他说,他认识格雷蒂尔,从她十一岁起就认识她了!他只是不想让她死!

狗屎说她不会打911的。这或许是不对的,她补充道,更何况,格雷蒂尔已经在服用杀虫药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狗屎没有一天不是在飞回这一刻,拿起电话拨打911;直到她去世前的每一天,她都会呼叫救护车把她妹妹从家里接走。

八点的时候,母亲发现女孩在沙发上拉了稀。她睡着了,旁边放着干净的碗,但一条黑色的溪流从奶油色的沙发上滑落到象牙色的藏羊毛地毯上。

她摇晃着女孩,瞧你把自己弄得多脏。

她带来干净衣服,用海绵擦洗女孩,擦洗地毯和沙发;恶臭让人难以忍受。

对不起,女孩说。

它被毁了,母亲说。

女孩提出要攒钱买一个新沙发。

母亲叹了口气。

妈妈,女孩说,你能带我去急诊室吗?求你了!

外面大风呼啸,雪从树篱上滑落。月亮已经有四分之三那么圆了;树林里响起了枪声。

明天吧,母亲说,我会和你父亲谈谈。

那天晚上,女孩在树林上空飞翔。她看到熊在岩壁上的山洞里,狐狸在洞穴里,米霍斯在雪地里捕捉老鼠;她看到她小时候经常爬的巨石;山谷里是学校,更远的地方是邻近的城镇,以及通往别处的火车轨道。

在床上,母亲思索着。如果这个女孩死了怎么办?她的丈夫还会像生孩子之前那样爱她吗?她看到他们两个人躺在沙滩上……她瘦了下去……他们去热带的地方时她总是这样……她的过敏症好转了……她的丈夫抚摸着她,渴望着她。她回忆道,他们相遇的时候她知道他与众不同,虽然她不知道原因和方式;她知道自己会保护他,会爱他,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父亲想喝一杯啤酒,吃一点盐饼来放松一下;但客厅里的气味很难闻。

嘿!他向女孩打招呼。你还在沙发上吗?有什么东西闻起来很有趣!我想知道那是什么?

女孩说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吧。

母亲把父亲拉到厨房,向他说明情况。

父亲想象着成千上万的美元从他的银行账户中飞出。他问,你觉得我们应该带她去急诊室吗?

母亲不同意。格雷蒂尔的体温只有一百零二华氏度。

父亲犹豫不决。女儿面色苍白,但急诊室要花钱。他认为自己一直是个好父亲,他只爱过这个孩子。为了给她买昂贵的衣服、食物,供她学习艺术和音乐课,他拼命工作。在她小的时候,他偶尔为自己腾出一点时间,哪怕每周只有几次,那也算不了什么;他允许自己所做的一切总是出于爱。他会把一个枕头轻轻地放在她的脸上,这样她就不会看到或想起什么了。但她后来变得忧郁了,她不愿意再和他一起出海,也不愿意玩跳棋。她的姐姐们更糟糕:刻薄,讽刺,对自己造成的痛苦毫不在意。他周围都是女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感恩,只有批评。如果这个女孩走了,他的想法是,他就离开母亲。人人都明白,孩子的死亡会毁掉一段婚姻。他可以再婚,找一个可爱的、年轻的女人;那样他就自由了。

他又想到格雷蒂尔,她正在沙发上动弹不得。

最近,她长出了无花果一样的乳房和淡淡的须毛;但他仍然爱着她。

他叹了口气。

格雷蒂尔达犹豫了一下。她有一个解决方案,她说,自己会给这个女孩预约一位好医生!

哦,汉斯眼前一亮,布拉德医生!

汉莎和狗屎分别打电话给她们的父母,恳求他们带格雷蒂尔去急诊室。她们说格雷蒂尔可能得了阑尾炎,如果父母现在不送她去急诊室,她会死的。母亲回答说,作为母亲的她已经带女儿去看了一位医生,明天他们还会去看另一位医生。

到了晚上九点,猫叫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正在被切开的婴儿;母亲让父亲想办法让它消停一下。父亲拿着步枪和一罐打开的金枪鱼罐头走了出去,猫却下落不明。他放下罐头,躲在房子的角落里,等待着。猫很快就出现了,它停在离罐子三十英尺的地方。爸爸用假声叫道,来吧猫咪猫咪猫咪。他开了枪。猫转过身来,但发出了一声邪恶的尖叫。父亲确信,在它跑掉之前,他会抓住它。

清晨一片晴朗,金光闪闪。山艾树的原野上覆盖着一层钻石般的外壳;冰刀在屋檐下闪烁;电话线上的乌鸦看着父母把格雷蒂尔拖上了车。

布拉德医生是个又老又胖的红脸酒鬼;他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张海报,上面是一只长满疣子的人形青蛙。布拉德医生总是在给女孩们打针之前命令她们“看着青蛙”。

他摸了摸格雷蒂尔的肚子。

是的,他说,肿得很厉害!他给她量了体温,并听了她呕吐、食欲不振和腹泻的情况。

是的,他说,绝对是这样。

格雷蒂尔说,是阑尾的问题吗?

什么?他说,不是。

格雷蒂尔的肚子到处都疼,他说,如果阑尾被感染了,她的肚子就只会在右下角疼。

她的姐妹们也有同样的症状,格雷蒂尔礼貌地说道,她们都得了阑尾炎;她难道不应该接受检查吗?

哈哈哈,布拉德医生说,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医生了!

他喝了七杯马克酒。他身上满是威士忌和漱口水的味道。

他说,你感染了火星病毒。

他开了一种抗生素。

他说,五天之内她就会恢复正常了。

午夜时分,女孩醒了过来。她毫无痛苦地大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个汉堡包给猫,然后走到外面。

她知道,在树林里,树木的庇护会带来温暖。她想爬到岩壁上,去见那只熊。

米霍斯走在她身边。它像狮子一样,狮子一般大小。

当她把汉堡包给它时,它的目光转向了别处。

你知道的,它说,每个进入树林的人都必须留下记号。

格雷蒂尔感觉到自己的脖子是光秃秃的,手臂和手腕也裸露无遗。她不时地把汉堡碎片扔到身后。尽管盈月照亮了田野,但她没有看到椋鸟俯冲下来,狼吞虎咽地吞食着汉堡碎片。

在岩壁上,猫说,我想,你回不去了。

她说,为什么回不去了呢?

猫抬起一只爪子,舔着它。

说实话,现在已经太迟了,猫说,早就过了你能回去的时候了。

女孩摇摇头,我没问题。

再说了,猫有理有据地说,鸟儿吃掉了你丢下的汉堡包,现在你迷路了;但是,如果你能振作起来,我就带你到岩壁上的山洞里去见那只熊,你会喜欢他的;他会撕碎你的身体,吃掉你,但也仅此而已,而且花不了多长时间;然后你会感到想要休息,我会陪着你,当你准备好的时候,你就会完好如初。

女孩眨了眨眼睛。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的父母、姐妹和朋友。

猫打了个喷嚏。这恐怕不可能了,你已经离开了,你看;但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猫伸了个懒腰——我就带你回家,仅此一回。

猫的瞳孔变得巨大。

但你会失去你的一部分身体;你将永远无法正常消化食物,永远无法排便但也不会有任何痛苦。他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然后闭上一只眼睛。你将永远不会生孩子,不仅是因为生理缺陷,还因为有人抽走了你身上本可以爱孩子的东西;你还想回家吗?

是的,女孩说。

猫蹲了下来。她跨坐在它的腿上,它大步穿过树林,带着她在月光下的田野上奔跑。

母亲做了培根、“农夫年鉴”华夫饼和鸡蛋;父亲吃完饭后在车库工作。早餐后,母亲又吃了一块华夫饼,然后去卫生间,尽情排泄,并洗了一个长长的澡。过了一会儿,她给格雷蒂尔带过来一种抗生素。她注意到一股浓烈的气味,像一只腐烂的老鼠;她的女儿蜷缩成一团,呼吸急促。

坐起来,母亲说。

女孩试了试,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还是吞下胶囊,喝了一口姜汁。

谢谢你,妈妈。

她又喝了些姜汁。

她的眼睛鼓了起来。她吐了。

天哪,她的母亲说。

母亲给她换了弄脏的毯子后,又让女孩吞了一颗药。

在她的梦中,汉莎和狗屎正从她身边跑过,一边往身后扔着鹅卵石一边大喊:接住鹅卵石!接住,接住!但她无法呼吸也无法移动,而她的姐妹们则消失在了黑暗中。

下午,优美的古典音乐充斥着整个屋子。母亲坐在电脑桌前,戴着她的红宝石手镯以祈求好运。她有一个任务,她需要一张新地毯。但已经有地毯了——上面有手工结和密集的织线,由植物染料所染——每个房间都有。所以,她决定在易趣网上出售她最不喜欢的地毯。她点击了数以百计的地毯,保存,删除,缩小标准。几个小时过去了,格雷蒂尔还在沙发上挣扎。一个任性的想法开始浮现:如果他们能再建造一个阳光房——这正是她一直想要的——他们就需要一个新的地毯了。但是没有钱;可是,要是进行二次抵押贷款呢?

祖母带来了咖啡蛋糕,但女孩已经睡着了。

大口吃完蛋糕后,父亲走到客厅。格雷蒂尔还躺在沙发上,她在睡梦中颤抖着。他很喜欢看到这个女儿;她通情达理,仍然很有魅力。他闻了闻,味道很浓;他打开了一扇窗。他感到焦虑,他不想让她死;可想法却层出不穷。他看到了一场葬礼:自己西装革履,英俊而庄重;离了婚;一个新的家庭,可能有几个儿子,他们将摆脱女儿带来的麻烦、悲伤和相互指责。

爸爸?

格雷蒂尔的眼睛睁开了,我好冷。

嗨,亲爱的!他说,我开了一扇窗,因为有味道!

哦,她说,可能是我的问题。

这没什么,他说,冬天房子里有味道,你妈妈会放屁,我不放,但你妈妈放了很多!

爸爸,女孩小声说,你能带我去急诊室吗?父亲皱起眉头,亲爱的,你刚看过医生。

女孩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上了楼,他说,格雷蒂尔达,她看起来病得很重。

汉斯,母亲说,她正在服用抗生素。她温柔地补充道,很快就会结束的。

好吧,父亲说,因为他是一个对A说好之后也必须对B说好的人。

几年后,母亲取了女儿的名字。她告诉她的朋友们——那些教教义问答的母亲们——叫我格雷蒂尔吧。哦,她们说,为什么?那不是你女儿的名字吗?

是的,这位母亲承认,但没有理由说它不是我的;这更有趣,它适合我;请叫我格雷蒂尔。她们照做了。

嘿,那天下午父亲说,感觉好点了吗?

她低声说,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想玩快乐时光吗?这是他最喜欢的棋盘游戏。它允许玩家与“方齐”(译者注:系列情景喜剧《欢乐时光》中的重要的角色之一,他是一个油头,穿着皮夹克,经常与他心爱的摩托车为伴,是“酷”的化身;他在内心深处渴望家庭,但他只允许他最亲密的朋友看到自己个性的这一面)一起开派对,玩赛车,领取津贴,并进行约会。

不,谢谢,她说。

好吧,别说我没有提议。

枪声响起时,他正在修车。

他打电话给警察,抱怨了一番,然后回到车库。他需要来自英国的化油器零件。一旦他得到这些零件,剩下的就是小菜一碟了。

凌晨时分,格雷蒂尔抽搐起来;她意识到猫死了。太多低于冰点的夜晚,太多的狼。她怀念她的姐姐们;她意识到自己要死了。她告诉自己,必须在睡梦中找到一个解决办法,但她就像一条在沥青上蠕动的虫子,找不到出路。她不信教,但她开始祈祷,请求上帝,如果有上帝的话,帮帮我,求求了。房间里很黑,她的父母把暖气关了。她在沙发上向窗外望去,冬天的星群已经映入眼帘;在金星的右边,猎户座猛冲过来,他的长剑挂在腰间。她浅浅地呼吸着,双手叠在胸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戳她。她把手伸进胸罩,掏出那个橙色的哨子,把它塞进了嘴里。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哨子,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呼吸会引起剧痛,但她还是长长地吹了三声,哨声震耳欲聋。

寂静充斥着整个夜晚;没有风;没有远处的喇叭声。他们生活在这座远离城市的山上。

她的父亲蹒跚着下了楼。

他穿着长袍,满脸通红。

上帝啊,他说,那是什么声音?

哨子,她说,是我吹的。

好吧,别吵了,他说,你妈妈和我在睡觉。

对不起,她说。

她的父亲砰的一声回到了楼上。

她的心快速跳动着。周围是深深的寂静。

父亲说,要不要去教堂?

汉斯,母亲说,让她休息吧。

那就这样吧!

他对女孩说,我们会带有趣的东西回来,也许是一个甜甜圈!

一个黑影从窗外掠过。

母亲说,我要把门锁上,吉尔罗伊一家丢了他们的音响,珠宝,以及所有的随身听;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女孩没法很好地思考;她严重脱水;她听到汽车在车道上呼啸而过。

外面有动静,有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在窗户上啪啪地拍打;她吓坏了。外面站着一个长着粗硬黑发和胡须的男人;他有一双她见过最黑的眼睛,一个大鼻子,橄榄色的皮肤;他的脖子上沾满了干血,戴着带血的手套;他举起萎缩而瘦弱的米霍斯让她看。那人恶魔般地指点着,他大喊大叫,但她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是猫!猫!

她想,他是在说他会杀了她的猫。

热尿浸透了她的裤子。

那个男人不见了。

前门的门把手疯狂地摇晃着;然后是侧门的。格雷蒂尔听到低沉而安静的刮擦声。一扇门打开了。靴子和钉子敲打着木质地板。

一只巨大的无毛棕色狗跳了进来,舔舐着她。

这个人是她见过的最高的,也是最瘦的;他的骨色外套血迹斑斑。

很抱歉打扰你,他的咆哮声像熊一样,但我敲了门,你没有回答,我就用了我的万能钥匙。

他抱着米霍斯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

狗就在他的脚边。

这只猫,男人说,可能会成为一个好的捕猎者。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也许得去看看兽医——它看起来很脏。但这也许是你的猫,它是你的吗?

他斜靠在咖啡桌上。

他瞪大了眼睛。

格雷蒂尔脸红了。她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味;但她也无能为力。

她承认自己一直在喂这只猫,但不能养它。

拿去吧,她说,他的名字叫米霍斯,她傲慢地补充道,他是一个狮头神灵。

啊哈,那人说,谢谢你,我会给这位王子一个温馨的家。

他的声音变得深沉。

你的父母离开了,那人问,他们去哪里了?

格雷蒂尔明白,这个人一直在监视她家的房子。

说实话,他补充道,你看起来很糟糕。

她试着移动,感觉精力充沛,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她的猫。她认出了这个男人。

她说,呃,你身上都是血。

那人往下看了一眼。

啊哈,是的,我打中了一只公鹿!他优雅地补充道,也许这是你父母的树林!

她点了点头。

他伸出双手,掌心向上。他说,我擅自闯入了,请原谅我;但是,告诉我,你的父母要吃掉所有的鹿吗?

她轻声说,不会。

他说,我的家人来自巴勒斯坦,但我是在哈萨克斯坦长大的,寒冷而美丽,就像这里;在哈萨克斯坦,如果你看到一只鹿,你就开枪。但是,我承认,我并不只是射杀公鹿,我还发现了一只肥壮的母鹿,我射中了它的脸。他认真地看着这个女孩。它会很美味,他说,我会把它全部吃掉。

女孩眨了眨眼睛。

他也看到了小鹿,那人说,他把它们放了。

他问,要不要来点格兰诺拉麦片?

女孩说她不能吃,她已经九天没吃东西了。

啊哈,他说得很随意,但他是个猎人;他看到——在他看向窗户的那一刻就看到了——那个孩子躺在死神旁边。他看到死神躺在她身边,好奇地抓弄她,准备对着她的嘴吹气。

好吧,我饿了。那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想我得用你的电话订一份点心。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他的声音隆隆而来。她听到他在喊,快点!快送过来!

男人拿着金枪鱼回来了,他把它放在猫身边。猫吃了。

男人坐了下来。

女孩低声说他应该离开,她的父母会叫警察的。

是吗?

女孩点了点头。

他向前靠了靠。他们不会的,他轻声说,因为他们是敬畏上帝的人;这意味着,他说,他们害怕我,因为今天我就是上帝。

当他们听到警报声时他正在抓挠猫的脖子。警报声首先是微弱的,然后变得响亮,越来越近。猎人打开前门,让急救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进来。

七名外科医生将女孩剖开,他们检查后把她的所有肠子都从她的身体里取出来,清理腐烂的东西。

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宣称,不可能。

她的阑尾七天前就破裂了;所有的教科书都会同意这一点。腹膜炎,感染性休克,大面积心脏病发作,心力衰竭。他们看到的本该是尸体,而非奇迹。外科医生切除了腐烂的肠道,他们都无法忘记这个孩子,她长着鹅蛋脸,紫罗兰色的眼睛,罗马式的鼻子,以及修齐的眉毛,她在本应该死亡的时候竟还活着。

她在医院住了三十三天。几周来,她需要使用喂食管、呼吸机和呼吸器。到了猎人月,她就满十五岁了。学校的朋友们送来了课堂笔记,她的父母带来了玫瑰花。

他们告诉外科医生,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渎职案件啊!没有人知道她得了阑尾炎,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他们同情布拉德医生,他犯了一个无心之过。

女孩的疤痕是血红色的,老鼠那样大小。后来,她的父母支付了手术费。格雷蒂尔很感激他们的爱。她的父亲每天在她的病房里坐一个小时,读间谍小说——尽管他不喜欢书!母亲给女孩编辫子。汉莎飞往全国各地,她很热切地说这是一起简单的渎职案件。父亲同意为他的妻子建造一个阳光房。

经过多年的学习,格雷蒂尔成为了一名麻醉师。她选择去薪酬不高的奥克兰,她的工作经历了经济衰退、抗议和大流行病。

她嫁给了一个留着黑胡子的高个子波斯裔美国人,他是一名联邦检察官,拥有林业学士学位,喜欢玩“龙与地下城”游戏。

他们很幸福。但是,尽管他们万分努力,通过手术清除了她子宫和腹部的疤痕组织,也做完了所有的祈祷,他们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格雷蒂尔对她的家庭充满了爱,她为她父母请了房屋清洁工、园艺师,为他们的假期买单。但每当——也不是经常——她睡在她童年的床上时,她就会听到远处树林里有猫的叫声。当她问丈夫,那是什么?丈夫会说,我什么都没听见。

到了秋天,当风吹断树枝时,她会梦见自己听到了来复枪的啪啪声。这声音让她充满了喜悦和期待,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一些她无法得知。最主要的是,她明白总有一天,在某个宇宙,她会再次见到米霍斯和那个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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