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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花飘香

2022-10-26石少华

辽河 2022年7期
关键词:炒米糯米家乡

石少华

小时候粮食匮乏,少肉少油,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别说零食了。印象中要进入冬天尤其是快过年的时候,才有米花吃,那种浓香弥散、酥而脆的味道就成了舌尖上的记忆。能吃上米花,对于许多家庭的孩子来说,都是一件奢侈事,因为在那个填饱肚子都困难的年代,很少有人将粮食打成米花的。

米花在湖南湘南一带称为打冻米,可能是这样的美食,与天寒地冻时节才有,又白花花像极了雪花有关。制作米花的原料有许多种,常见的有玉米、糯米、大米,听说还有小米、黄豆的,我没见过。玉米米花也称苞米花。糯米、大米米花外观差不多,但大米打出来的米花与糯米打出来的相比,口感要差、颗粒要小、颜色也不及糯米的白。以糯米、大米为原料的米花在湖北叫做米泡,在湘中一带称为人参米,而在我的家乡湘西就怎么被叫做炒米了,这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在我的家乡还有一种用阴干的糯米在炒锅里炒出来的叫炒米的食品,这就名副其实了。

小时候没出过家门,总觉得米花连同爆米的机子只有我的家乡才有,是仅属于我家乡的特产。后来外出求学、工作、旅游,才发现这种食品连同机子其它地方同样存在。据说这种爆米机还漂洋过海到了美国,有白皮肤、蓝眼睛的洋人在街道上招揽操持业务,但我到美国后,曾和陪同的朋友遍寻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没见到。

米花是我童年岁月里唯一一件闪烁着工业文明的食品。一个类似葫芦的黑漆漆的铁罐子,连着一根摇柄和一块压力表,翘着两个歪歪的耳朵,大大的葫芦肚子架在刚好合适的一个小炉子上转呀转,让我们这群孩子的心也跟着转呀转。小炉子在小风箱的鼓动下炉火通红,铁罐内部的米粒在熊熊炉火的炙烤下翻滚、膨胀和爆裂,当热度与压力达到极点时,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片白烟冒过,一阵浓香来不及眨眼,洁白炸裂的米花儿就冲出铁罐,冲进预先套好的袋子。袋子被瞬间冲进的气流甩得笔直,但仍有一些不甘寂寞的米花飞出袋子外,有的像雪花一样轻轻落下,有的又宛若一只只白色的蝴蝶,翩翩飞来,点亮了孩子们期待的双眸和欢叫,成了大家快乐追逐的目标。

这些轻舞在打米花现场的雪花和蝴蝶是从爆米机、麻袋连接的空隙处和麻袋底部的一个小洞口向空中飞出来的,于是这两处地方就成了孩子们眼馋、嘴馋的希望和一轮接一轮等待的快乐源泉。当年,我曾和小伙伴一起哄闹着追逐那一张翅膀裹着浓香,另一张翅膀含着煦暖的纷飞的蝴蝶,也曾和小伙伴内心盼望着那小洞口越散越大,飞出来的蝴蝶越来越多。大人们常常会嗔怪老师傅麻袋不套紧爆米机、底部的洞口也不补上,老师傅的脸上及眉宇间染着一层或片片点点的煤黑,红黑的脸上总是缭绕着烟雾。对于大家的埋怨,他从来都是憨厚微笑地回答说“好好”,但下次再来时,洞口依然存在。年少时没想过这个问题,年长后想:留这小洞口一是为了让瞬间的膨胀压力快速释放,二是让孩子们感觉有希望一直在延伸,在期待中获得满足。

年幼的时候无事可做,我常常站在打爆米机的摊子前,不厌其烦地欣赏打米花的师傅一次次装米、旋盖、转机子、拉风箱、放炮,一粒粒洁白如玉似仙女散花一样的米花从空中冉冉飘落在地上,一阵阵腾起的白色烟雾令劳作的师傅若隐若现,仿佛走进了仙境,实在是感官和心理上的莫大享受。被时间揉皱的童年,因为爆米机的造访,让眼前生出了一片绿;青春烦恼的日子,因为“砰砰”的一声声巨响频频震翻一箱箱陈旧的心事,依然闪烁了自己的光芒。有时,我一站就站半天。感觉师傅多有范儿呀!

米花是童年一份甜蜜的记忆。淡淡清香让人垂涎三尺,抓一把苞米花放进嘴里,轻轻合着牙齿,“咔嚓”一声粉碎开来,而糯米、大米米花在嘴里仅打一个滚,还来不及细品就化了。糯米米花比大米米花还要好吃些,当然也要稀罕些,所以吃大米米花时,我们往往大把吃大口嚼,但吃糯米米花时,我们仅仅只是抓一小把含在嘴里不嚼也不咽,让米花自然溶化,那香、那脆,宛如冬天里的一眼温泉,静静地流淌在浓浓的日子里,暖暖地滋润着我们的心田,让人回味无穷。

米花作为家常预备,取其方便,食用简单。吃的时候除了不剥皮、不脱壳、不吐仁、干吃外,还可以放入白糖或红糖用开水冲泡,食用起来比下一碗面条还要简单。那个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抓几把米花泡上水,加一点儿白糖、红糖或者蜂蜜,就是待客的好东西。看着堆尖一大碗,实则没有多少。但客人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觉得倍儿有面子。我父母属双职工,小时候家里条件比不少家庭要好,吃上米花的机会也要多,碰上父母上班没人做饭,就泡一碗米花抵挡一顿饭。也有人在一大碗米花上放上猪油、盐,用开水冲泡的,我尝试过,口味不习惯。

当年在我的家乡,米花一般是过年时才有的食物。一过农历腊月初八,各家开始陆陆续续置办年货,家乡的年味儿像粮食酿造出的美酒佳酿,一天比一天浓郁,吃的东西也开始多了起来。米花如同家乡每年过年都有的猪头肉、腊猪脚一样,成了家家户户过年时的必备食物。家长怕我们没到过年就把过年的零食吃完了,往往把其它东西收着藏着,唯独把米花拿出来解嘴馋,可能是米花打出来膨胀一大袋占地碍事,又价格相对低廉的缘故。

大年初一起,人们相互串门拜年,招待大人可以敬上一支烟,招待孩子米花是必不可少的,脆嘣嘣的又香又甜。于是,整个春节都被米花的香气氤氲。

我的家乡出产红薯糖、麦芽糖、米糖,顾名思义其原料就是红薯、麦芽和大米,外观黄澄澄、亮晶晶,吃到嘴里甜香四溢,只是有些粘牙。街头小贩零零碎碎卖糖是有专用工具的,一把小锤子、一把特制的小铲子,在一阵持续的轻轻敲击声里,估计糖还没敲开,买糖人胃里的馋虫先勾出来了。这种糖熬制出来差不多有锅盖那么大小,但比锅盖要厚得多。平时我们想吃了就几分钱、一毛钱买一小块。这种糖往往也在我家乡每家过年置办年货的清单之内,一般家里人多的买整块,人少的买一半、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糖的外表裹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是炒熟了压碎了的大米米粉粉末,防止糖溶化。正是因为这种糖特别怕气温升高溶化,所以制糖人一般也只是在冬天熬制。谁家过年前置办了这种糖,也多是丢在米花堆里。丢在米花堆里的好处,就是糖溶化一点儿就把米花粘进一层,往往要吃时拿出来,糖已看不出先前的黄底色了,能看见的就是糖的外表斑斑点点一层白色的米花,更增加了视觉的美感和口味的质感。

现在超市的这种包装好了的爆米糖,是待糖浆溶化黏稠成焦糖色和米花搅拌翻炒凝固后,再切成一根一根长方形,也有搓成圆球的,色泽金亮,透着香甜,吃起来很方便。一看就是专业的作坊、工厂做的。那时,过年要吃糖了,家里基本上都没有专业的开糖工具,直接拿着菜刀刀背砍,砍得米花和糖屑四处飞溅。

米花如一缕梅花的清香,萦绕在岁月的枝头,散发着那些年月独有的醇香。爆出来的米花一般是盛在装食品的陶瓷坛子里或米缸里保管的,以后有了塑料袋也有用塑料袋装的,但不管用什么东西装,口子一定要扎紧密封,不能让它漏了风过了气,不然漏气受潮疲沓了,吃到嘴里既不香也不脆了。我曾看见外婆在装爆米花的陶瓷坛子或米缸盖子之间还垫了几层旧报纸、旧布和塑料纸以防漏气。

我不知道用爆米机打出来的米叫炒米,是不是只有我家乡才这么叫,如同我家乡父老乡亲不分橘子、橙子、柚子,习惯一律称之为柑子一样。我始终认为我家乡用那种阴米拌入河沙,放在大菜锅里炒出来的那才叫真正的炒米。炒米方便,能应急、充饥,一些书上说,打仗时将士们都带着干粮出征,干粮中就有炒米、炒面和大饼。

“口之于味,有同嗜焉”,一个人最难改变的生活习惯,怕就是对食物的偏好与挑剔了。湘西主要的两个少数民族土家族、苗族在历史上都经历了遥远的、多次的迁徙,在漫长的避难与迁徙的过程中,他们为了面临水祸旱魃的肆虐与横行,应对历朝历代官兵的围剿与匪患的纷扰,将饮食定位在酸辣上,使贮存的食物得以不变质,成为大灾大乱时的救命粮。

没有考证米花和炒米的渊源,但我推测二者应该也与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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