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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危机与21世纪新帝国主义范式的哲学审视
——兼论工业文明新形态的建构问题

2022-10-25

关键词: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全球化

刘 魁

(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一、全球化危机与21世纪新帝国主义的主要内涵

随着西方“逆全球化”思潮的兴起,尤其是随着美国政府近年的一系列“美国优先”与“美国回来”的政治操作,全球化危机已经成为社会各界讨论的一个重点话题。不过,大家关心的多是逆全球化思潮兴起的根源、影响与应对问题,而对全球化危机与现代化危机、生态危机,尤其是其与气候变暖的危机的关系问题关注不够。对此,布鲁诺·拉图在近年的著作《着陆何处》一书中对此问题有了令人深省的重要解读,引起国际学术界的高度关注。

在本文中,所谓“21世纪新帝国主义”,主要是指21世纪以来因应全球气候危机、能源危机与生物多样性危机而形成的,具有民族主义、民粹主义、全球生态霸权主义等特征的全球生态帝国主义。它之所以“新”,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它是处于新的历史时代的帝国主义,即处于全球化危机、民粹化、民族主义大行其道的新时代,既与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形成的工业发展朝气蓬勃的经典帝国主义相区别,也与20世纪70年代形成的新帝国主义相区别。

二战结束以后,尤其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西方殖民体系的崩溃和高科技的大加速发展,西方资本主义逐步进入了所谓的后现代、后殖民、后工业阶段,为适应新时代的发展,鼓吹全球贸易自由、市场万能,反对国家干预的新自由主义大行其道。换句话说,资本主义从建立在国家主权基础上的垄断资本主义进入了具有全球化、跨国性、追求全球垄断的新帝国主义,与列宁所阐述的处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经典帝国主义有着明显的“代沟”。在列宁的时代,资本主义正处于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发展时期,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发展到顶峰。然而,20世纪70年代以后,资本主义的工业经济已经遭遇严重的人口爆炸、资源短缺、环境污染、生物多样性减少、气候变化、石化能源危机等全球性危机,随着全球化、新自由主义与后工业的推行,这个时期的新帝国主义在相当程度上是工业危机的产物。但是,到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后,资本主义的全球化陷入危机,新帝国主义于是逐步进入了逆全球化阶段。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新帝国主义虽然进入逆全球化阶段,却没有抛弃新自由主义的大旗,它以新自由主义为幌子,对外追求经济与工业发展的全球化与全球霸权,对内则宣称“逆全球化”,迎合民众的经济利益追求。

其次,它追求的是新的霸权类型:以环境保护、节能减排、应对气候变化为借口,一方面对发展中国家进行生态资源垄断、生态环境污染转移与生态贸易剥削,另一方面则在全球控制石油、煤炭、页岩气、天然气等石化产品的开采与运输,控制新能源以及相关技术的开发,包括控制信息技术、人工智能技术、航天技术的发展,实际上是一种不惜牺牲全球经济发展边缘地区、追求全球最优生态位垄断的生态帝国主义,为与以前的生态帝国主义相区别,我们可称之为“全球生态帝国主义”。

从历史的角度看,原始积累时期的生态帝国主义是早期殖民者为了满足需求、获得经济收益时对殖民地附属国进行的一种军事侵略与经济掠夺,其中,以军事掠夺和经济掠夺为主,而生态殖民侵略为辅,其侵略主体既有人,也有动物和植物,甚至是疾病,但对于当地的原住民及生态环境都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这与21世纪的全球生态帝国主义打着环境保护的旗号,有着根本的区别。

最后,它处于新的历史阶段:它是一种时间上的晚近帝国主义,但并非资本主义或帝国主义的“灭绝期”或“末期”,不同于福斯特的“晚期帝国主义”。

总之,21世纪新帝国主义起源于21世纪初,处于全球化危机的时代背景,是一种因应全球生态危机与人类生存危机而产生的,对外追求新自由主义,对内追求民族主义,在政治目标上追求全球生态位、维护全球生态霸权的生态帝国主义,是第二阶段的新帝国主义,具有民族主义、新自由主义、生态霸权主义等特征。

二、21世纪新帝国主义的本质及其形成的内在根据

对于新帝国主义的本质,学术界讨论甚多,其中冲击力最大的无疑是奈格里与哈特的“帝国论”,与之相对立的则是约翰·福斯特的“晚期帝国主义论”。在论述21世纪新帝国主义的本质之前,我们有必要对20世纪70年代形成的新帝国主义进行评述。至于其他有影响的研究,包括阿瑞吉(Giovanni Arrighi)与大卫·哈维的研究,立场基本居于二者之间,学术界已经讨论很多,限于篇幅,恕不赘述。

由于奈格里与哈特的帝国理论本质上是基于资本帝国的无止境的全球化拓展的幻想,但在理论上又遮蔽了帝国扩张背后的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背景,因此遭到了福斯特等学者从新帝国主义视角展开的有力批判。

福斯特认为,随着技术的进步,资本主义进入了全球化的世界,但是,资本主义追求价值增值的本质没有变化,作为垄断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的本质也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帝国主义建立在殖民剥削基础上的二元结构体系也没有根本的变化,变化的只是表现形式;过去的殖民剥削是建立在民族国家基础上的,现在的殖民剥削是建立在跨国基础上的,过去的殖民剥削是建立在殖民主义、以军事为后盾的势力范围瓜分基础上的,现在的殖民剥削是建立在后殖民、自由主义与全球化基础上的。最为重要的是,帝国主义的内在冲突与外在矛盾也进入了最为激烈的阶段,帝国主义要么走向毁灭,要么走向社会主义,没有第三条路径可以选择。因此,帝国主义进入了灭绝期,可称之为“晚期帝国主义”。

在福斯特那里,作为晚期帝国主义的新帝国主义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崛起于资本主义社会陷入经济滞胀的时期,又因为苏联的瓦解而不断加速扩张。不过,与奈格里与哈特的帝国理论相反,在福斯特看来,所谓的新帝国主义,或者是晚期帝国主义仍然是有权力中心、有边界的,在当今的现实世界里,全球化的世界秩序的核心是由美国主导的美国、欧洲和日本的霸权主义联盟。

相对于以前的帝国主义与新帝国主义,这一时期的新帝国主义具有如下的特征:

第一,它是全球生态危机时代的帝国主义:20世纪的工业帝国主义是建立工业技术发达、工业资源丰富、工业文明昌盛的基础上,然而,目前建立在工业技术基础上的物质生产陷入困境,生态环境危机意味着工业发展的不可持续性。既然生态危机意味着帝国主义长期掠夺的生态资源、经济资源的危机,那么西方帝国主义为了维护自己的霸权,就会千方百计地垄断、侵略与掠夺各种生态资源,掠夺的目标重点转向了生态资源与能源资源,导致以美国为代表的生态帝国主义的兴起。

第二,它是全球工业文明危机时代的帝国主义:生态文明、绿色发展提上了议事日程,传统的工业帝国主义的掠夺行为也走到了尽头,所以帝国主义的掠夺重心被迫发生变化,从掠夺工业资源走向了掠夺生态资源,垄断非物质经济。但是,工业文明只是遭遇严重的挑战与危机,并没有陷入绝境,而是随着技术的发展进入工业文明发展的新阶段。

第三,它是全球化危机时代的帝国主义:资本主义遭遇全球化的危机,必然不会甘于没落,必然会利用各种手段来维护起全球资本的权威,新自由主义、非物质经济、金融资本无论怎么发展,归根到底都是一种垄断资本主义的掠夺与剥削手段。全球化、全球资本主义化并不意味着帝国主义的等级体系的消失,而是意味着帝国主义在全球化、金融化、非物质经济背景下采取了更为隐蔽的方式。

按照拉图的说法,当今最大的危机是现代化的危机,全球化的危机实际上是现代化危机的结果。自近代以来,西方现代化是建立在全球化的基础上的,以现代化的目标引领全球走向经济繁荣、政治民主、文化灿烂、科学昌盛的未来。可是,随着人口爆炸、气候变暖、环境污染、资源短缺与能源危机等全球性灾难的爆发,人们突然发现,现代化的发展出乎意料,将人类引向了万劫不复的未来,比如仅仅目前地球的资源无法满足地球上现有的75亿人口的现代化发展的需要,最多只能满足其中10%的人口。所以,目前人类面临的最大危机并非能否实现现代化与全球化,而是能否在地球上持续生存,是不同群体、区域与国家的人能否获取最优生态位的危机。

为此,西方一些资本主义精英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霸权,为了适应工业危机与工业帝国主义衰微的大形势,以维持资本主义在全球化过程中的霸权,走上了建立与维护全球生态帝国主义霸权的道路。他们一方面以节能减排、生态拯救为口号,转移污染品与污染产业,打压工业化边缘区域的经济发展;另一方面又大力开发新能源,或者是新的石化能源,如美国大力开采页岩气,占领全球能源市场老大位置,或者对于其他能源国家进行军事与经济、政治干预,以便垄断全球能源与生态产业,海湾战争、阿富汗战争都有石油战争的影子。所以说,新帝国主义,即全球生态帝国主义崛起的内在根据是建立在工业化基础上的全球化危机、现代化危机,是资本主义现代化与全球化危机的产物,也是工业文明危机的产物。

总之,21世纪新帝国主义本质上是一种全球化危机时代的帝国主义,它不仅具有全球化的特征,还具有全球化危机(即逆全球化)的特征,是一种建立在民族主义、自由主义基础上追求全球生态霸权的生态法西斯主义。不可否认,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之后,福斯特与拉图尔等西方左翼学者等都从生态法西斯主义视角批判当代资本主义与当代帝国主义,但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新帝国主义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没有意识到工业化危机,乃至现代化危机是20世纪曾经辉煌盖世的工业帝国主义衰落的内在根据,也是21世纪全球生态帝国主义形成的内在根据,更没有意识到新帝国主义的本质是生态法西斯主义,只是对野蛮的生态法西斯主义现象进行无情的揭露与批判。

三、21世纪新帝国主义与金融、数字、能源等领域帝国主义的关系

许多人认为,当代帝国主义是全球化资本主义的帝国主义,是金融帝国主义,但是,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已经遭遇逆全球化的阻击,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导致美国经济的空心化,疫情更加速了美国实体经济的回流,资本主义的全球化也遭遇俄罗斯和中国两个大国的抵制。资本主义的金融化导致实体经济的泡沫化,1998年、2008年两次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对于资本主义的金融化也是严重的挑战,以制造业为核心的实体经济再次获得了基础地位。所以,全球化、金融化都不能代表资本主义的未来发展趋向,也不能表征全球去经济与文明发展的趋向,而只是阶段性特征,唯有新能源与生态技术、生态经济才是资本主义,乃至帝国主义的可能发展趋向。

如果从现实世界角度看,当代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生态帝国主义霸权行为确实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全球危机,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在能源开发方面,为应对石化能源危机,在国内鼓励以新技术开采、开发新能源,建立庞大的能源帝国;对外,则以各种理由发动战争,利用军事手段占领石油生产基地,或者以政治手段胁迫石油生产大国,以各种方式控制世界石油储量。

其二,在经济上,通过资本主义金融化等手段,建立以美国主义为主导的世界石油霸权。

自20世纪90年代碳排放交易市场体系确立之后,金融化便成为气候政策过程的主导逻辑。一般而言,金融机构代理关系、股东价值最大化偏好以及去监管与市场导向等多元变量共同推动了气候政策金融化的深入。气候政策金融化既推助金融食利者崛起,也造成了地理上的嬗变,进而导致资本更加集中。

其三,在政治上,以美国为主导的西方发达国家一方面以新自由主义的名义压迫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开放各种市场,一方面以激进的低碳政策、碳中和政策打压发展中国家发展,在技术与能源开发方面打压中国与俄罗斯,自己却不断退出国际气候协议,维护自己的霸权地位。新自由主义一面强迫很多国家开放市场;一面动用政府干预手段保护本国弱势产业,并防止外围地区的劳动力向资本主义的中心地带自由流动, 这些都需要靠新帝国主义的全球霸权作支撑。一句话,21世纪新帝国主义是一个综合体系,其本质是生态法西斯主义,该体系的主体与核心是全球生态帝国主义,金融帝国主义、数字帝国主义和能源帝国主义,乃至碳帝国主义之类都隶属于全球生态帝国主义,都只是21世纪新帝国主义的发展手段,其中的能源帝国主义、基因帝国主义、碳帝国主义之类,原本就隶属于生态帝国主义的组成部分。

四、21世纪新帝国主义与工业文明新形态的建构

目前人类文明新形态是学术界讨论的热点问题,许多学者是从超越工业文明、资本主义或现代性视角出发的,国内学者近来主要是从中国式现代化视角进行了深入的反思与理论探讨,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描述了光明而又普适的理论前景,是一种积极的阐释,具有深刻的理论意蕴。不过,本文期望换个角度,从新帝国主义兴起的反面视角检视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建构图景。

本文之所以坚持人类还处在工业文明阶段,没有进入全新的生态文明阶段,还处于工业文明的发展阶段更替阶段,主要理由如下:

其一,目前人类仍然处于工业生产阶段,无论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第四次工业革命;我们目前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社会经济结构、政治结构与社会意识形态都是建立在规模化的工厂生产基础上的,资本主义的私有制与社会主义的公有制都是建立在工业化大生产基础上的。

第二,工业经济虽然已经出现不可持续的发展危机,但是,其他的经济形式还不能完全替代。学术界一度流行的所谓信息经济、金融经济、网络经济之类的第三产业,主要还是为以工业为主的制造业、实体经济服务的,美国在1998年的金融危机之后主张“再工业化”,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第三,工业文明虽然已经陷入危机,但是,目前还没有其他的成熟文明予以替代,生态文明目前在当今社会主要还是以价值理念的引领方式起作用,绿色经济在资本主义体系中只是起着补充作用,由于种种缘故,工业经济的主导地位还没有从根本上动摇。

由此,我们对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研究,还是要基于现代工业文明的现阶段的弊端进行反思与展望。当然,在理论上,我们如果能够像现在后工业、后现代、后殖民理论所宣称的那样可以反思现代工业文明,能够像马克思那样在资本主义的早期就能够反思资本主义文明,当然更好。鉴于学术界在这些方面已经进行了比较深入的可能性探讨,本文期望另辟蹊径,就其现实性而言,从现代工业文明现阶段的弊端与隐忧进行反思与展望。

从目前学术界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弊端与隐忧反思来看,目前面临的最大隐忧是启蒙运动以来逐渐形成的现代化图景难以真正落实,难以真正地成为全球现实,地球有限的资源不足以支撑资本主义工业现代化的全球落实,甚至让全球陷入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因此,现代工业文明的未来形态大概有三种:

一种是在空间上从平面的、线性的地表文明走向立体的、多维地球文明,从地球文明走向星际文明,从地表文明走向地下文明,从现实文明走向虚拟文明。通过高科技发展解决环境宜居问题、移民空间问题、资源不足与资源开发问题。一种是在社会形态上进行社会改良与环境保护,甚至是进行生态革命与政治革命,推翻具有反生态性质的社会主义革命,进行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与社会治理方式的革命,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新型社会形态。还有一种是对文明主体即人类本身进行技术改造。在颠覆式技术革命的基础上,对于人类本身进行基因、智能与身体增强方面的技术改造,进行所谓的后人类革命,以便从人体内在结构改造角度解决资源不足问题。

当然,这三种形态不是对立的,它们可以融合共存。目前,这三种形态还是处于萌芽状态或是初级阶段。

现在,我们看看工业文明新形态的建构面临的最大现实威胁是什么。通常,学术界从可持续发展视角研究该问题,认为主要的威胁是各种形式的人类中心主义、消费主义、公地主义与工业化,也有学者认为是以追逐资本利润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制度。不可否认,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影响要素,但还不是最重要的威胁,因为它们只是一些影响很大的价值观念,或者是一些运作机制与组织体系(如工业化、全球化、资本主义),基本上是建立在国家主权或者是个人功利主义基础上的,这些不同层次的主体对于不同形式的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探索,会基于可持续发展的视角给予有限的支持或者是反对,即使是天生具有反生态性的资本主义制度也会出于资本运作的需要支持环境保护与全球生态治理,倡导生态资本主义的全球治理。与这些影响因素不同,以全球生态帝国主义为主体的21世纪新帝国主义本身是由于现代化的危机而诞生的,已经意识到现代化的需求已超出了这个地球的供给与容纳力,现代化已超出了全球化,为了维持新帝国主义利益集团的优越的生存状态,为了维持现代化图景,它们是要牺牲占90%的其他阶级的利益集团以达到目的。由于它们还具有庞大的、跨国的、全球性的组织力量,因此对于建立在现代性基础上的工业现代化与工业文明,以及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探索威胁最大。

如此说来,我们应当如何应对现代工业文明的危机与困境呢?从现代性角度看,新帝国主义诞生的一个重要根源是现代化与全球化的危机,是现代化与全球化的内在冲突,庞大的地球人口、有限的地球资源、被污染的自然环境和严峻的生态危机,导致现代化与全球化的内在冲突。为此,我们应当如何对待与处置现代化的危机呢? 本文的主张是:针对现代化与全球化冲突的内在危机,我们有必要探索新型的现代化,解决现代化与全球化的内在冲突,否则全球文明冲突、生态帝国主义对于人类共同生存的挑战就难以从根本上避免。

从理性的角度看,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化本身不一定有错,它毕竟也是一定历史条件的产物,具有产生的历史必然性。问题在于现代化可以有多种形式,目前占主导的现代化模式及其背后的现代性理念是近代西欧本土文明演变的产物,一旦作为普世的社会发展模式必然就出现问题,何况西方的现代化本身也有一个完善与演变的过程,各种类型的浪漫主义、社会主义思潮与共产主义思潮对于近代社会的批判,本身就是一个证明。从现代化本身来看,造成现代化与全球化冲突的主要因素有三:

第一,今天的现代化主要是物质主义的现代化,尤其是经济主义的现代化,由此造成全球资源短缺、能源危机。目前的非物质经济的发展,是一个很好的摆脱危机的发展方向。

第二,今天的现代化是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其现代性是强调个人的权利与幸福本位,由此造成个人本位与全球生存本位的价值冲突,也造成西方价值理念与东方等其他区域的价值理念的冲突。

第三,今天的现代化是建立在民族国家主权基础的国家现代化,国家主权对于全球化、对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构、对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探索就是一个巨大的冲击。

因此,我们要探索工业文明新形态,就需要走超越物质主义、西方资本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新型现代化道路。当然,我们要超越自18世纪启蒙运动以来的现代化,必然会遭遇21世纪新帝国主义的反对与阻碍,这是我们必须认真应对的重大现实难题。面对西方现代化发展的难题,学术界目前流行的三种观点:一是反对现代化,否认现代性,走后现代、后工业的发展道路;二是改良现代化,在坚持工业现代化的基础上加强环境保护与生态治理,走生态现代化的发展道路;三是试图超越现代化,一方面坚持现代化,一方面反对资本主义的普世现代化与工业文明,走具有本土特色的文明超越道路。这三种观点固然都有一定的根据与合理性,但是面对庞大的21世纪新帝国主义,仍然显得乏力。

对此,国内学术界热烈讨论的中国式的现代化已经取得了突出的成就,提供了一些有益的启示,值得认真关注。第一,以生态文明引领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是引领时代的现代化,吸取西方工业现代化地忽略环境保护和生态经验的深刻教训,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首位,以生态文明引领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建设,从注重经济增长转变为关注高质量的全面发展;第二,关注民生福祉;中国式现代化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关注全体人民的生活福祉,与西方资本主义追求价值增值的现代化区别开来;第三,强调包容性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是建立在继承本土优秀文化传统基础上的现代化,妥善处理传统与现代性、本土性与普适性的关系,走包容式的现代化道路;第四,关注全球正义;中国式现代化追求全球正义的现代化,反对各种形式的帝国主义与生态霸权主义,面对严峻的生态危机,强调全球是一个生命共同体,强调人类命运共同体。即使面对严峻的新冠疫情以及西方新生态帝国主义的污名与讹诈,也坚持走自己的应对疫情之路。在走中西医结合的疫情救治之路的同时,还坚持向广大的发展中国家出口疫苗,赢得广泛的国际声誉。

由此可见,全球现代化的危机并非现代化的终结,而是现代化与工业文明走向新形态的一个重要契机。21世纪新帝国主义对于现代化的探索与发展固然是一个挑战,但也是一个重要的机遇。在历史上,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从来都是在应对危机与挑战中诞生的,这就是历史发展的辩证法,也是文明演进的辩证法。俗话说得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历史的发展不是以任何人、任何国家与全球组织的意志为转移,对此,我们充满信心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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