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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自生光

2022-10-21晋阳

四川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瓦尔登湖梭罗植物

□文/晋阳

记得曾经垂髫之年,吟诵乐天先生的千古名诗《长恨歌》,里面有句诗及至如今而立之年,依旧记忆犹新。“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难以想象诗人是多么惊才绝艳,才能想出这等以植物之态拟美人颜色之美誉。乐天先生固然是天纵之才,但我想若没有芙蓉之姿、垂柳之态,也难以描述出大唐贵妃的绝代风华吧。作家傅菲说过,每一种植物背后都有神的面孔。而我认为每一种植物身上都带有自我的秉性和自然给予的天赋。南国出芙蓉,长安未央柳,大唐的千古风流早已散去,但植物却代代传承,就和那些千古诗句一样,风物永不变色。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植物有自己的物语,在历史和现实的岁月中静静地对愿意聆听的人吐露它们自己的秘密。

可悲的是生活在现代大都市的人们,包括我自己,已经早已远离了自然和土地,更加远离了植物,失去了和它们本该从远古遗留下来的伟大友谊。现代人终日忙于工作和事业,生活在钢筋混凝土建设的城堡里,靠着光缆和无数电子设备与外界联系。每天起来就急急忙忙地从一个价值不菲的混凝土壳子里钻进一个称之为电梯的钢铁盒子里,然后又从这个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盒子里挤进另一个叫作汽车或者巴士、地铁的钢铁巨兽里,最后再鱼贯而入地进入一个更大的混凝土城堡里,昼夜往返,永无止境,这就是所谓的现代人的文明生活。这种生活里是没有植物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我们所能看到的植物只有一排排被人工裁剪得和盆景一样规矩整齐的行道树,它们站得整整齐齐,却和古代帝王皇陵神道前的翁仲一样,面无表情,毫无个性与生机。其实我觉得如果不是为了给城市缓解所谓的“热岛效应”,给充斥着声电光污染的城市带来些许的绿色气息,直接用一些涂着绿油漆、披着塑料叶子的假植物假树木亦是可以的。君不见城市里很多大商场、写字楼、商铺里都摆着些塑料花或者塑料树充门面吗。我就曾路过一家女士品牌服装店,名字很吸引人,叫作“她雅”,里面的模特身着各种流行款式的女装,显得很是雍容华贵。唯一遗憾的就是门口有两个仿古青花瓷大花瓶,里面插着两大束花瓣像细碎的蓝色星星一样的满天星,我开始以为是塑料花,没想到摸起来有着绢纸的粗糙感,不像是塑料般的光滑,一问老板才得知,这是最新的塑型花,比塑料花更高级,是把新鲜采摘的满天星晒干后用胶水和颜料掺杂福尔马林进行浸泡脱水后,制作出来的“新型”植物,比自然的花草防晒防水易保存,又有着绢纸般的可塑性与手感。听了老板的介绍后,我感到吃惊之余,心想这也算花卉产业的一种创新吧。人类从来就是把植物当作标本进行保存收藏乃至食用,却没有考虑过什么叫作植物自然的秉性。就像超市里那些用真空保鲜膜包装起来的蔬菜水果,有些据说还给其表皮喷水甚至打蜡,以显示其作为食材的新鲜程度。我想人类用尽手段保存的无非是植物的尸体,在植物离开泥土离开大地母亲的一刹那,作为自然生命的植物已经宣告死亡了,只剩下了人类加工过的“植物”,这本质上和各种塑料、钢铁、化工等人工制品又有何区别呢?人类一方面在追求自然和谐的生活,一方面却又在不断地破坏着自然的存在,这样看来,植物要是有智慧的话,肯定会说一句萨特的名言“他人即是地狱”,人类就是不断地在为自己制造与自然的对立,也许我们应该更加深入地了解植物跟自然的关系,就能够帮助我们和自然更加和谐一点。

所幸我所工作的单位是在这座喧闹的大城市里比较隐秘而安静的一片绿洲。

单位不大,无非两个小院子而已,但草木之繁盛,算是周边地区的一方净土。小院地处太原市南华门东四条,新中国以前是山西都督、号称“山西王”阎锡山最喜欢的五姨太、民间称之为“五妹子”的故居,现在则是山西省作家协会的工作驻地,属于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建筑。据说是阎锡山手底下德国工程师设计建造的,两栋小别墅分处两座小院,既有着中国传统古典主义的写意之美,又有着西方巴洛克风格的造型。两座小别墅全是用洋灰和大理石筑造的,分为上下两层,有着罗马柱做支撑,皆用环廊式的水磨石楼梯连接,旁边还有厚实的木头扶手。上下两层都铺有红色实木地板,历经风雨沧桑近百年岁月的洗礼,依旧光可鉴人、履不粘尘。不得不称赞,当时德国工匠真是匠心独具,德国制造,质量一流。两座小别墅第二层都有着坐北朝南开放式的小阳台,视野甚是开阔,在工作闲暇之余,溜达到小阳台,手捧一盏清茶,品一品香茗,吸一口新鲜空气,眺望远方被城市高楼大厦压抑的低沉的天际线,总能使人在钢筋水泥森林的压迫之下,感受到一丝自然的清爽和精神的豁达。阳台上摆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瓦盆,种着花花草草以及节令蔬菜,同事们皆戏称,也算是本单位的一点小福利了。有大盆的爬山虎,小盆的牵牛花、君子兰,还有脆嫩的小黄瓜、酸甜可口的番茄、长条的西葫芦和丝瓜。前院有两棵大树,分别是梧桐和椿树。后院则是山楂树和枣树的天下,山楂树比枣树势大,一棵树老干粗大、虬枝峥嵘,卧龙盘绕般独占半个小院,夏日遮阳,冬日挡风,倒也算是小院的霸主,枣树则是两棵紧紧挨着相依为命,离山楂树远远的,既然占据不了横向空间只好向高处发展,一簇簇柔条抽枝向天,微风拂动、绿叶翩翩,一派神仙眷侣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这两棵枣树不由得让我想起鲁迅先生说的俏皮话,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两个小院子一块儿被一道白色石灰墙分割开来,石灰墙上开有三个拱门,中间一门最为宽敞,其上皆有楹联,全都用繁体字镌刻。中门一侧着绿漆刻字曰“满庭芳”,另一侧则刻字曰“栖梦”;左右二门则前后分别刻字曰“邀月”和“椿荫”;“桐华”与“留云”。多么美的寓意!给人以恬淡幽静的幻想!此种风格让人喜悦、让人静心、让人闲适、让人释然,顿觉物与我同在之感,与周围景色植物怡然相配。

除了这几棵树外,在后院还有一小片开辟出来的园圃,种着一洼菜地。有小西红柿、黄瓜、茄子和苦瓜。春末夏初,小西红柿由青变红,像少女娇羞的容颜,难怪在国外又被叫作圣女果,爱情的象征。据说西红柿是哥伦布大航海发现新大陆时从南美地区带到世界各地传播种植的,在欧洲被当作爱情果,男女恋爱求婚的信物。因为院子里地方小,蔬菜都是在脸盆大小的青花瓷盆里种植的,每株蔬菜长得如同盆景般精致小巧,带着果实成熟的味道,给人以收获的愉悦,让人在工作闲暇之余体味着品尝着季节变换的滋味,这种滋味不光是味蕾上的感触,更是自然的馈赠和时光沉淀的一种体验,番茄的酸甜滋润、青瓜的清脆甘洌、茄子的靛蓝绚紫、苦瓜的粗糙褶皱,无一不是平凡而枯燥的生活里难得的一种享受。夏天摘了红彤彤的西红柿,在旁边自来水管洗洗即可剥皮而食,待到盛夏日头高照,燥热难耐时,摘一颗翠生生的黄瓜,一口一嘴清脆甘甜,至于茄子和苦瓜自然是带回家里煎炸烹煮凉拌皆是时令美味,简单的时蔬却有着不一样的滋味,不同的季节品味不同的乐趣,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莫将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

好像城里的节气比乡村田野更晚,所以小院里的樱花照例是在四月下旬才能盛开。樱花一开,北方的春寒也挡不住草木的生长了。丁香、桃、梨、苹果、蔷薇、杜鹃,都争着开放,小院的墙脚路边也都有了嫩绿的叶儿。五月的小院,到处花香,一进院门就闻到芬芳的味道。蝴蝶花与藤萝在绿草坪上用它们娇艳的颜色结成十字绣,围墙的矮树篱上也开了一层百花,恰似绿枝上披了一层春雪。围墙既矮,冬日原本枯黄的爬山虎的藤藤蔓蔓好似干枯的禾苗遇到泉水似的猛地苏醒过来,贪婪地开始往墙上、树上、窗台上、屋顶上以及它触手可及的一切活物死物疯狂地攀附起来。春风吹拂,叶儿微动,满墙的爬山虎像竖起来的几面绿浪,显得周围的松柏更加的浓墨苍黑了。这些绿色的精灵,它们在秋冬萧瑟,在春夏茂盛,它们总是平静的样子,该开花时,就开着、闹着、热烈地喧腾着,该枯萎的时候就沉默着,积蓄着能量,等待着下一个春天。在这个追名逐利的人世间自顾自地生长着,各安天命,没有索取,亦从不抱怨。每逢夏日炎炎似火时,我则喜欢在小别墅二楼的小阳台静静地坐一会儿,捧本书读一读或者从旁边自来水龙头上用橡皮管接上清水,给小阳台大小瓦盆里的花花草草、绿色蔬果们浇灌些甘霖,也算是对植物们在夏日无私地给我带来绿色荫蔽的感谢吧。看着春去夏至,各色植物又欣欣向荣,尤其是那满墙的爬山虎又精神抖擞地甩掉塞北的冬日酷寒,生机勃勃起来,不禁让我想起一首诗来:亭亭如华盖,葳蕤自生光。寒木未曾凋,春华又吐艳。

正因为闹中取静,在市井繁华之地有着这一方净土,所以才能在后院里开出一洼菜圃。暮春过后,取来种子,种在灰色的瓦盆里,到了夏秋就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有趣的是,在后院菜圃旁还有一个被废弃了的白色搪瓷洗澡盆,有一米多长,原本我以为只是用来盛些雨水,以作植物们在旱季的水源罢了,没想到夏日某一天,倏然间发现快被雨季黑色污浊的雨水灌满的澡盆,在水平面上覆满了翠绿的荷叶,不知道是单位哪位大神种下了荷花的种子。于是我心中充满了期待的欢喜,天天没事就到后院看看植物们的肆意生长,更为了关注那还未谋面的莲花。果真有一天,在本是污浊的澡盆里,在无数翠绿拱卫下,一朵洁白温润的白莲花带着黄色的花蕊像新生的雏鸡似的在水面破壳而出,周围莲叶田田,甘作陪衬。古人说得好,真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于是乎我在想,是否可以在澡盆里养点小鲫鱼,就像《氾胜之书》写的那样,由稻鱼共生变成莲鱼共戏,这样就更富有情趣了。再后来我除了每天给绿绿的菜苗和缤纷的花浇水灌溉,也由此开始辨认其中植物的功用乃至药性。譬如迎春味苦,性平,解肿毒,入肾经;桃花味苦,微温,补气血,治水肿;海棠味甘,性平,生津健脾,入脾胃经;桔梗味苦,性温,入肺,治肺痈;麦冬生津,女贞名目,黄梨润肺,芍药止痛,山楂健胃……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已替子孙后代品尝了百草,每一种寒疮、热毒、痈疖;每一种溃疡、破损、苦痛都能借由植物的根脉、枝叶、果实找到补救消解的路径,植物是自然的馈赠,而这种为人类无私的贡献,使它们在我眼里俨然有了神性的意义,这也可以叫作慈悲。

我是相信植物都是有自己的灵性的,这是它们与自然共生的秘密。古希腊神话里有春季植物之神阿多尼斯,如花一般的美男子让世间万物在他面前为之失色,代表了自然之美和力量。中国古代神话有神农氏尝百草,制耒耜,种五谷,让先民学会和植物共生。可笑的是,生活在现代都市的年轻一代人,包括我自己,已经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稻、黎、稷、麦、菽,我到现在也是勉强从词句上明白意思,但要是去了田间地头,我估计只认得水稻、粟子、麦子,其他的粮食作物在没有收获做成食品前,根本认不得也叫不出来名字。我想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现在的年轻人早已远离了土地,在城市里被各种垃圾食品和快餐文化所裹挟。很多人都看过《舌尖上的美食》,我们看似对所有的流行食品和各地特色小吃了解得头头是道,有些人还会给食物评分,可悲的是,我们对食物来源的植物其实一无所知,流于肤浅。每种食物都是有味道的,其味道却来自背后植物的灵魂。也许我们现代人不可能像梭罗隐居在瓦尔登湖,亲自感受植物和自然的关系,但这不妨碍我们关注身边的每一棵植物,这对于我们了解植物的秘密应该是很有必要的。植物对于人类,或者说自然对于人类究竟有着怎么样的意义,或许我们可以从梭罗那里找到一些答案。众所周知,梭罗之所以被大众铭记,就是因为他写的名著《瓦尔登湖》,给人以西方式的隐居田园的印象,如同中国古代的陶渊明、有着魏晋风骨的名士、宋代梅妻鹤子的林逋。其实梭罗不仅是作家、诗人,他更是哲学家、废奴主义者、超验主义者。1847年,三十岁的梭罗在接受他的哈佛班级十周年纪念问卷调查时写道:“我是个校长、家庭教师、测绘员、园丁、农夫、漆工、木匠、苦力、铅笔制造商、玻璃纸制造商、作家,有时还是个劣等诗人。”对于国人来说,《瓦尔登湖》影响了很多早期的青年诗人和文学青年,据说海子卧轨自杀身旁放着的,就是《瓦尔登湖》。我也是从《瓦尔登湖》认识梭罗的,很多国内读者把《瓦尔登湖》当作是解读西方田园生活的金钥匙,把梭罗看作是如同我国古代陶渊明式的隐士。

有趣的是,梭罗曾经被一些批评家指责为一个沽名钓誉、打着隐士名义寻求出名的伪君子。梭罗在《瓦尔登湖》中记录了两年时间的隐居生活,亲手打造一间小木屋,种土豆,并详细记录了依靠土豆换取食物,用土豆制造食物的过程。这让很多人联想到在一个风景优美、宁静的湖畔,光影婆娑的树林中隐藏着一间小木屋,没有世人干扰,梭罗独自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两年,这符合中国人对于隐居山林、淡泊名利的隐士的想象。批评家从搜集到的资料中指出瓦尔登湖并非世外桃源,梭罗也不是孤独一人。理查德·扎克斯在《西方文明的另类历史》描述说,梭罗几乎每天都要到康科德村里去一次,他的母亲和姐姐每周六都会给他送食物,而他自己则时不时回家去,“将家里装点心的坛子舔个干干净净。”在小木屋“隐居”一年后,梭罗便开始向人们演讲如何过简朴的生活,如何自食其力,他的小屋也渐渐有了名气,当然,梭罗在此期间完成了名著《瓦尔登湖》,他也以一个独居者的面貌出现在读者面前,成为世人效仿的榜样。其实,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生活,并不算“隐居”。在康科德一带,曾经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爱默生先生或夫人摇响了晚餐铃,梭罗从林中猛冲出来,手里拿着餐盘排在队伍最前面。

大城市里隐秘的花园,梭罗的瓦尔登湖,究竟什么才是田园生活?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是“心忧炭贱愿天寒”,还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陶渊明还写过这样一首诗:“乞食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谈谐终日夕,觞至辄倾杯。情欣新知欢,言咏遂赋诗。感子漂母意,愧我非韩才。衔戢知何谢,冥报以相贻。”这也是陶渊明的田园生活,而陶渊明也有一个《桃花源记》式的更美好的田园生活。田园生活与其说是一种具体的生活方式,不如说是不同时代的人所追求向往的一种与植物、自然和谐与共的美好生活。陶渊明的田园古风,梭罗的《瓦尔登湖》生活实验,之所以在不同的时代,获得了某些人的喜欢,正是因为其满足了这些人对心目中美好生活的寄托,既是虚假的,也是真实的。什么是亲近自然、悠然世外的田园牧歌?中国人对于亲近田园牧歌的想象,大多是古代隐居在世外无人之处,生活艰苦,但悠然自得,淡泊名利。想要出名的梭罗就不是隐士了吗?一定要让自己苦哈哈地饿得半死不活像陶渊明那样“不为五斗米折腰”才算有风骨?中国道家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就是“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儒家也有一个说法就是“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梭罗所崇尚的“自然”,也是如此,并非普通意义上的隐居山林。梭罗所追崇的是爱默生的“超验主义”。爱默生在他的讲演录《美国学者》中阐述过这样一个基本思想,即在分裂的或者说是在社会的现状下,人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完整性,所谓“人”只是部分地存在于所有的个人之中,个人站在社会派给他的岗位上,每一个人都像是从身上锯下来的一段肢体——一个手指、一个颈项、一个胃,但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栽种植物的人很少感觉到他的职务的真正尊严,他只看见他量谷子的箩筐与大车,此外一无所视,于是就降为一个农民(而不是“人”在农场上);商人从不认为他的生意也有一种理想的价值,灵魂只为金钱所奴役;律师成了一本法典;机师成了一架机器;水手成了一根绳子……爱默生的关于“人”的理想是,每个人若要完整地掌握自己,就必须时时从他自己的“岗位”回来,拥抱一切。梭罗则说:“人类已经成为他们的工具的工具了,饥饿了就采果实吃的人已变成一个农夫,树荫下歇憩的人已变成一个管家。最杰出的艺术作品都表现着人类怎样从这种情形中挣扎出来,解放自己。”梭罗的思想是超越了他那个时代的,他看到了资本主义兴起后人的自然性会被社会性所吞噬的未来,人成为物质的奴隶,消费欲望让人迷失在金钱之中,正因为超越了时代,所以难以被当时的社会普遍接受,只有少数理解他真正思想的人,才懂得价值,100年后,当美国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一次经济大萧条后,才有越来越多的人真正认识了其价值。梭罗45岁就因肺结核英年早逝,爱默生说:“这个国家还不知道,或者仅有极个别人知道,它已失去了一个多么伟大的儿子。”在现代中国社会迅猛发展,时代快速变化的今天,我想梭罗的超验主义哲学可以给我们对于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予以一定的启示。

作为大城市居住的现代人,属于有着各种社会关系总和的“社会人”,已经不可能超脱于世俗万物,像古人那样回归自然,回归田园,隐居于山野之间了。“隐”有一种隔绝孤独的含义,在这层含义上,不一定非要与世隔绝,在现代社会中,很难有人与世隔绝还能生存下去,但我们可以让自己的内心从世俗的烦嚣中脱离出来,不被这个过度物质化的社会放大自己的欲望,不被外界纷扰的声音影响自我对人生的追求,保持一种内心的丰盈富足。我想这就是亲近植物、亲近自然的真谛。梭罗在《孤寂》一章中写道:“我热爱孤单。我从未找到比孤寂更好的同伴。大体上来说,混迹于人群之间,总比在室内独处来得更加寂寞。思考着或者工作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寂寞的。衡量孤寂的标准,并不是一个人和其同类之间隔了多少英里。真正勤奋的学生,哪怕身处剑桥学院人满为患的教师中,也必定如沙漠里的托钵僧般孤寂。”无须把自己隔绝于世才算隐,陶渊明能找到善心的人乞食,梭罗有爱默生、母亲、姐姐的接济,这样也算得偿所愿,求之所求,有何不行?我们所追求的是一种作为不被社会功能化的完整的人的生活,大道朝天,各自不同,也许,都能归一。

在这个越来越纷繁复杂的现代社会里,我们不一定非要保持一种岁月静好的假象。所谓纷纷扰扰世间事,雨雪霏霏入悲秋。再柔弱的草木也吐芳华,再细小的蚌珠亦放豪光。心随自然的节奏而跳动,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亲近植物,感受自然,体验万物运行的规则和韵律,或许我们有一天会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到时自会感受到生命的和谐与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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