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性直观到本质直观
——以首饰的日常佩戴为例还原生活美学的审美经验
2022-10-13张颖
张 颖
(梧州学院,广西 梧州 543002)
一是日常生活审美与审美生活化等的相关争论,主要涉及审美对象界定和新旧审美观念差异的相关讨论;二是发展出生活各个领域的实用美学,如设计美学、饮食美学、身体美学和服装美学等具体应用领域,这类美学中对审美体验的研究非常有价值,关注于审美现象的具体性描述,但始终缺乏对审美本质的直观描述,使得具体的审美经验无法上升到普遍性的审美本质经验层;三是研究以生活美学为本体论的哲学体系建构,主要以刘悦笛等哲学美学方向的学者为代表,这一类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但是侧重“审美体验”的生活美学还需要回到对具体审美对象的审美行为本身;四是以审美人类学视角对我国古代某时期或某著作的古人生活、文化的研究,这是建构中国古代生活美学史的重要研究方向。
笔者以为生活美学除了在审美对象和审美观念上不同于传统美学认知外,更需强调在面向审美对象时,从审美主体直观到的个体现象出发,通过对审美体验过程与审美意识生成相互关系和结构的探讨,发现生活美学的审美本质。大众审美注重即时视觉快感,是物化时代审美的普遍现象,并不是生活美学的审美本质。当我们从感性直观的表层审美上升到本质直观的深层审美时,才能真正发现生活美学的审美价值,并赋予审美经验更多可以触及的深度。
一、审美从感性直观到本质直观
胡塞尔现象学最核心理论是意向性理论,现象学认为我们认识的世界是对某物的经验和意识的世界,意向性即是指这种经验和意识反映出的观念性意义。对意向性的认识要通过“回到事实本身”,不通过别的中介探寻事物,而是通过直接性的观察,这就是现象学直观方法[1]76。所谓“直观的现象学”包括“感性直观”和“本质直观”两类直观方式,“一个本质直观必须以感性直观为出发点,因此本质直观奠基于感性直观之中,但本质直观可以超越出感性领域而提供本质性的认识”[2]。
从胡塞尔现象学的观念来看,美作为一种现象[1]90,是通过在审美行为中审美对象被给予美的意识和经验而存在,我们通过对审美对象的直观获得被给予的审美意向性。审美直观也包括感性直观和本质直观。审美的感性直观是指对审美对象感性材料的直接经验和意识,是通过知觉直观、原初经验、想象和联想等审美行为获得对某一个体审美对象的审美经验;审美的本质直观是对审美对象的共性、本质或观念的直观,是在感性直观基础上获得超越审美对象个体感性材料本身的,对自我、生命、人、世界、环境等本质问题的认识和反思。
以观赏一件竹子主题的艺术首饰为例,首先从首饰造型联想到这是原初经验的竹子,再通过材质类别、宝石品种、色彩搭配等形式给予普遍性知觉认知,体验设计情感,即意识到这是华丽、茂盛的或是简洁、凋零的竹子首饰,是写实的或抽象的竹子首饰,是忧郁的或生机勃勃的竹子首饰等,这都是对首饰个体的感性直观,是艺术表现中多样性和丰富性的体现。接下来在进一步直观中,一方面会继续联想到中国传统文化赋予竹子的精神品质,并结合竹子与其他设计元素的组成关系反思首饰的所指意义;另一方面在深层知觉认知中,不同材质组合形成的质感关系,整件作品的构图疏密、图底之间、各形态之间的知觉层次关系等相互作用和影响,产生出具有深层结构的视觉张力。张力决定了观赏者和作品的关系,产生出同情、隔离或融为一体的审美意识,使得个别的审美情感扩大到对自我的关注,对生命、人与人、人与环境关系的反思中,这就是审美的本质直观,是艺术表现和艺术欣赏不变的本质要求。在研究生活美学的具体问题时,对审美本质的追问是需要贯穿始终的核心问题,而对审美经验的本质直观正是胡塞尔现象学提供给我们把握生活美学审美本质的方法。
二、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特点
生活美学与传统美学的审美都建立在个体经验基础之上,通过对审美对象的直观经验获得审美意识和观念。相对于传统审美的静观体验,生活美学有着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形式和内容,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建立在多种知觉形态基础之上
审美知觉有多种形态,如时间知觉、空间知觉、节奏知觉、运动知觉、静知觉等,在感官中还可以分为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五种基本知觉形式[3]。传统美学倾向于单一知觉形式的审美体验,例如绘画艺术主要通过视觉去感受,音乐艺术主要通过听觉去体验,有时绘画作品呈现出音乐性特点,音乐作品表现出真实的画面感,需要依赖审美主体的想象实现。而生活美学更倾向于多种形式的知觉体验,不同知觉形式有可能共存于一次审美体验中。
[9]杨春梅、郑岩:《财税政策与企业技术创新:基于吉林省的实证分析》,《社会科学战线》2012年第7期。
日常佩戴的首饰,由于其自身的材料价值、佩戴目的差异,在造型和结构、工艺精细度、佩戴舒适性等方面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和要求。能带来多种知觉体验的首饰,除需具备造型设计等视觉内容外,还要有材质、结构、工艺等细部设计创造的细节之美。无论材料贵贱,创作者要充分审视材质自身特点,选择合适的加工方式,并配合人体结构,完成较为细致的设计和制作。这样的首饰既能装饰、佩戴,又可把玩、观赏,创造多种知觉体验的可能性。
这类首饰在日常佩戴时,除了最先体验到较为直观的视觉审美外,整个佩戴过程还可能涉及触觉、听觉和嗅觉等知觉体验。项链依附于脖颈,二者共存并相互牵绊。当身体处于不同姿态时,项链上的吊坠与锁骨、前胸发生不同频率的碰撞,长时间有规律的接触会在身体和肌肤形成特殊的知觉记忆,带来更为深入的触感体验。戒指的佩戴行为具有装饰性和社会性双重意义。手指在获得装饰的同时,也被套住、卡住,从而与戒指建立起触感联系。佩戴者在从知觉到戒指给予手指的限制与保护中,体验到戒指作为身份符号的部分象征意涵。耳饰的自身重量给予佩戴者耳朵下垂的重力知觉,其某些可动结构或多个小部件的组合,如在耳环上垂挂多个耳坠、珠串等,也会随着身体动作摇摆、旋转或碰撞,并发出细微的撞击声,一直伴随着佩戴者的日常生活。另外,有些首饰材料还具有特殊香气,如檀香木手串、沉香挂件等文玩首饰。佩戴者在日常反复盘摸,使其产生包浆,改变了首饰材料原有的色泽,但又保有原初的香气。由于材质的限制,首饰味觉体验通常依赖视觉联想,而在其他生活美学体验如饮茶、烹饪中,味觉体验会更为重要。
视觉、触觉、听觉和嗅觉共同构成了首饰的知觉内容,它们相互影响又互相转化,为佩戴者建立起丰富多样的知觉体验系统。佩戴者在长期佩戴行为中,通过知觉的身体感与首饰建立连接,从对首饰价值的认知到对自我的认知,首饰成为个体认知的桥梁。现今时代的科技产品快速发展,基于整体知觉体验的VR、AR虚拟模拟现实技术也越来越多应用于产品体验中,但要强调的是,并不是所有产生丰富知觉体验的行为都能上升为审美经验。形式多样的知觉体验只是获得生活美学的审美经验的基础,更重要的是参与者能够从审美对象中获得审美情感和审美认知。
2.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蕴含于日常审美行为中
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除了对审美对象的静观欣赏,还包括对作为审美对象的生活物品在使用过程中有意识的观察和体验。但不是所有的日常行为都能上升为审美活动,这有两个前提:
第一个前提是要有面向审美对象的日常行为,例如吃饭,如果只是吃饭本身并不能成为审美体验,但是在体味选用什么样的餐具搭配怎样的食物,以及什么样的上菜顺序、摆放位置能够形成更好的知觉体验时,平常普通的生活事物也就成为审美对象,日常行为促使美感的形成,蕴含着审美体验。在佩戴首饰时,佩戴者如果有主观的参与过程,能根据当日所穿的衣服风格,所处环境,参与事务类型,或当时的心理状态选择适合造型和色彩的首饰搭配,又或在把玩、触摸首饰时有意识关注、审视它与自身的关系,通常能获得日常审美体验。但是,首饰如果只是作为衣服配件,已经被生产者固定搭配,佩戴者在穿着时没有主观的参与和判断,这样的日常行为就不能算作生活美学的审美活动。
另一个前提是日常行为的直观体验能映射出审美观念,即审美对象(审美客体)给予的意向性在审美主体的日常使用中显现,这种意向性反映的就是审美观念,当其在本质直观中显现时,反映出的就是审美对象的审美本质。日本民艺大师柳宗悦强调生产中的工艺之美,认为生活物品只有在生产和日常使用中才能体现出审美对象的真正价值,即是审美本质的最高体现,就像手工制作的首饰,其审美价值除了体现在外形的美观之外,更多是工艺的痕迹和细节,只有在触摸和佩戴时,佩戴者有意识地参与其中,才能深入体味。因此,当日常生活行为能够激发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主客合一的审美意识,并在行为过程中不断互为映照时,日常生活体验才能成为日常审美体验。
3.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强调与环境的关系
环境美学家阿诺德·伯林特指出:“环境是个内涵很大的词,因为它包括了我们制造的特别的物品和它们的物理环境以及所有与人类居住者不可分割的事物。内在和外在、意识与物质世界、人类与自然过程并不是对立的事物,而是同一事物的不同方面。人类与环境是统一体。”[4]9无论是自然事物、人造物品还是人类自身,既可作为事物中心,又可作为其他事物的外部环境而存在。对于某个体中心,影响它的环境范围可大可小,其周围的物质对象和感官意识都可称为环境。以首饰为例,人佩戴首饰时,首饰作为事物中心,人体、服装都可称为它所依赖的物质环境,而佩戴者对首饰的身体感知则是它的意识环境。当佩戴者参加晚宴等活动时,宴会的风格规模、内部装饰、主题活动以及参加的其他客人等,又构成了新的环境内容。首饰和佩戴者成为统一体,一起成为事物中心,共同参与日常生活的各种环境变化之中。
生活美学在审美体验中强调与环境的关系,即是关注审美对象与环境的关系是否协调和舒适。一方面,对生活美学的审美主体来说,在审美对象和环境之间建立协调舒适的关系本身就是创造性的活动,是审美主体在充分认识审美对象基础上的设计和安排。另一方面,与环境协调、舒适有助于审美主体的审美情感生成。传统审美通常要求隔离出一个审美空间,在相对孤立的空间中,尽可能减少周围环境对审美体验的干扰。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是要和周围环境建立和谐统一关系,抹去中心和环境的界线,构筑开放的、没有差别的审美空间。
以首饰的展示空间为例,艺术类展示性首饰和其他艺术作品一样,通常在展览馆、美术馆展出,观者和作品保持一定距离,或者隔着玻璃去观赏。而理想化的首饰日常审美空间要求通过展示空间的装饰和氛围设计、展示空间的分功能体验和导引设计、首饰的材质工艺展示和搭配设计,以及在工作人员系统性体验的指导下,使参与者获得从首饰造型、工艺细节的视觉性审美到多种形式的知觉体验审美过程。即使在购买后,佩戴者也能在日常使其与服装搭配,与环境相协调,通过主观的创造性活动,获得个人独立的审美情感。但是,目前国内的首饰展示和销售空间与普通日常商品的销售空间差别不大,虽然为消费者提供了试戴、挑选和购买的环境,但没有提供更多有助于消费者深度知觉体验、感受和认知的审美空间。因此,佩戴者对首饰价值的认识较为表面化,难以激发起全方位的审美体验,局限了以首饰作为载体,审美情感的传递。
4.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具有一定的空间和时间向度
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不同于传统审美对非功利性和绝对性的要求,需要在特定空间和时间静观欣赏。日常审美体验的空间、时间可以不断转换和变化,审美范围也逐步扩展,在不同阶段调动起更多的知觉内容,倾向于在多种形式知觉直观的基础上获得知觉统一体。从这个意义上说,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既具有多维空间结构,又具有流动的时间性特征。如胡塞尔所说:“每个体验都有它的体验的时间性。”因而在对意识体验类型的研究不可能不涉及时间因素,这不仅是因为感知、回忆、期望的对象带有时间特征,而且这些感知、回忆、期望的行为本身就处在时间流中,故而也带有时间特征[5]。
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存在于横向和纵向的时间向度中。横向时间向度指向每次的静态审美体验,从面对审美对象时的原初审美体验到每个正在审视的当下,既可以包括视觉性感知,也包含其他形式的知觉感受。纵向时间向度指向审美对象处于不断变化的审美空间中,在持续的日常审美活动中,审美体验全过程以及对审美对象的本质价值不断强化的认识过程。可以说,审美体验的日常行为化就是横向时间性和纵向时间性共同作用的结果,原初体验或前期体验被不停地重组和覆盖,审美对象的外在形式也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发生改变。与此同时,随着纵向时间向度的审美体验在不断深化,审美主体对审美对象的认识也从感性直观走向本质直观。
新的首饰从佩戴之始,伴随着佩戴者每日的审视和选择,并随其审美观念、着装,以及所在场所等环境的变化,使得审美空间也在转换和重组。机械重复的日常佩戴行为并不能够创造审美价值,只有在拿起首饰,动用感官去主动感知,自主参与到选择搭配中,才能够获得审美体验,这是静止在每个当下时刻的审美瞬间。时间在流动,新的首饰会变旧,色泽也会改变,会多了几处本来没有的凹痕或划痕,但和佩戴者身体却越来越协调,有时好似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某天忘记佩戴,身体反而觉得不太适应。只有佩戴者主动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使这件平常之物的审美价值显现,之前一次次的体验,都会随着时间越发浓厚和深入。
5.创造是激发和持续深度审美体验的核心
在艺术和美学领域,创造并不局限于艺术家、设计师对作品的创造,还包括观赏者的审美创造。知觉行为本身就具有创造性,审美主体在审美中通过自身的直观行为获得审美情感的过程,与艺术家创造过程具有一定的相似性。创作者和欣赏者通过对作品的直观获得了同情观,正如“在艺术体验中,我们是热情的参与对象,用我们的能力和经验重新创造一个与艺术家的原创过程相似的过程”[4]97。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也具有这一类创造性特点,并且比传统审美具有更多的创造性内容和形式。
生活美学的实践者在静态审美体验之外,一直处理着自身与环境的关系。在面向审美对象的动态审美中,审美主体会按照自身意愿为其创建一个审美环境,并为审美对象和审美环境建立相关性联系,这是个创造性的过程,是激发深度审美体验的核心。例如,我们在日常佩戴首饰时,会选择不同款型、色泽的服装与之搭配,佩戴者要在对首饰有着充分审美认知下,为二者建立联系和融合,并在搭配完成后获得审美愉悦。只有通过反复的、有意识的知觉体验,感受到创造的愉悦,才能激发审美体验的深度,获得对审美对象本质的直观。在日常生活审美化与审美生活化的争论中,焦点主要围绕着审美对象范围,审美体验方式以及审美传播途径等方面,忽略了审美体验的参与者在审美活动中的创造性参与程度,而这却是生活美学实践激发深度审美体验不可或缺的内容。
三、生活美学的审美对象结构
胡塞尔对审美对象的划分主要体现在其对图像意识的分析中,从意向行为和意向对象两个侧面分析图像意识。在意向对象侧,胡塞尔认为图像对象或者说图像客体分为三种客体形式。第一个客体层次是图像事物,指一种物理客体,如一幅绘画作品的纸张、所使用的颜料、它的几何形状大小等。第二个客体层次是图像客体,即“展示性的客体”。这种展示性的客体是一种和作为物理客体的图像事物相对应的“精神图像”。第三个客体层次是图像主题,也就是“被展示的客体”[1]118。
生活美学的审美意识也应从意向行为即审美行为,和意向对象即审美对象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审美行为指向的审美对象侧可分为三种客体形式,第一层是物理客体层,是指审美对象的物质载体,如造型艺术的材质、线面体形状、色彩等内容;第二层是展示性的客体层,是指具体的感性形象,如造型艺术的设计题材、元素、风格等内容;第三层是被展示的客体层,又称为审美观念层,是指意指的观念对象,是通过感性形象映射出关于生命、人生、世界和存在等观念内容。以一件竹子造型的镶宝首饰为例,用金属材料制作出竹子形态的线面体和镶嵌的宝石是其第一层物理客体层。竹子元素结合闪烁明亮的镶嵌效果共同塑造精致、华丽的竹子首饰风格感性形象,是第二层展示性的客体层。而通过直观、想象和联想,并结合传统竹元素的象征意义,认识到其传递出创作者赋予竹子的精神内涵,是第三层被展示的客体层,即审美对象的主题。其中,第一层和第二层是获得第三层观念主题的基础,审美形象通过自身的感性存在将观念客体带入敞开的审美世界之中[1]129,但是它们之间没有先后关系,是在知觉直观中映射出观念和意识。
相对于传统美学,生活美学的审美对象结构具有一些特殊性。一般来说,生活美学会比传统美学更加注重第一层物质载体内容。由于生活美学的审美体验依赖多种形式的知觉,而丰富的差异化物质材料和形式常常能调动起多样的知觉体验,因而第一层物质载体是生活美学的审美基础,深入影响第二层首饰风格形成等展示性载体内容,继而在第三层融入与前两层紧密关联的象征意义和精神内涵。例如,造型相同的首饰如果材质不同,佩戴者除了在视觉中静观到差异,还会在佩戴过程中通过其他知觉形式感受到身体差异。材质的温度、软硬、质感和首饰外形等第一层审美载体,通过身体知觉到触感、舒适度或环境位置关系等信息,强化知觉认知,调节静态审美最初的直观印象,使佩戴者对首饰第三层观念内容有了更多认识和理解。
四、本质直观投射下的生活美学
从现象学意义来说,现象需要本质直观而被还原成本质,本质也需要通过现象才能显现自身[1]13,生活美学要在审美本质直观体验中呈现其审美观念和意义,而审美观念和意义又要通过具体的审美对象才能显现,因此,实现对生活美学的本质直观需要审美对象和审美体验两个方面的共同作用。
首先,生活美学的审美对象需要被赋予一定的观念和意义,即能通过具体形象反映创作者的意识和主张。但是在日常生活审美中,那些作为审美对象的生活物品,通常只具有审美对象结构中的第一层物质材料特征和第二层展示性风格特征,这都属于表层审美特征,而第三层观念内容,即深层审美特征缺失或被隐匿。这需要物品拥有者在对物的使用和审美行为中,建立起人与物的联系,物成为反映自身、塑造自我的媒介,物品使用者成为新的创造者。审美主体与审美对象在互为映照的关系中重新赋予、激发审美意义,而审美的本质直观就在其观念和意义显现的过程显现。以日常佩戴的流行饰品为例,相对于贵金属首饰的材质价值,佩戴者更侧重其与服装搭配的装饰性价值,饰品的造型、色彩反映出其作为审美对象的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展示性风格特征。而只有在长期佩戴行为中,佩戴者有意识地挑选与服装搭配饰品的同时,也逐渐形成对自身风格和需求的认知,并通过身体经验转移到饰品本身,慢慢积淀成为饰品的价值和意义,从而使审美对象具有本质直观的内容和形式。
其次,审美体验的深度决定了审美行为能否从感性直观进入本质直观。传统的静观审美和生活美学强调的动态审美都能获得深度的审美经验。静观审美是通过静态凝视观赏艺术作品,获得对审美对象的物质载体和主题元素的原初知觉,再结合联想、想象和深度知觉思维,使审美体验上升到对艺术品承载观念的本质直观中。动态审美强调在日常行为中伴随着时间和空间转换的审美体验,它通常具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表现特点:一类是强调审美创造,在多种知觉形式和时间向度的审美体验中,发现各个审美对象之间本质的相似性并建立联系,从感性直观上升到本质直观;另一类是缺乏审美创造,仅将审美对象看作审美消费品,注重浅层化的审美消费,从而导致审美体验缺乏深度,审美行为仅仅停留在感性直观阶段。例如波普代表人物安迪·沃霍尔,其作品常运用公众较为熟知的人物形象或物品,通过重复排列形成秩序化的视觉组织,解构形象本身蕴含的复杂、严肃的象征意义,使其成为流行文化符号。当他的作品作为艺术品出现在博物馆展览时,审美对象通过静态审美,传递出的观念是“流行即为艺术,任何高高在上的艺术形象都可以通过符号化消解以往的象征意义,而作为流行符号广泛传播”[6]。但是当它作为商品图案,附属于衣服、配件等生活日用品上的流行符号出现时,审美体验就只停留在感性直观,随着流行而兴起,又随着新的流行而消逝。如果要从感性直观进入本质直观,需要作为审美对象的生活物品的使用者重新创造并赋予其新的意义。
五、结语
生活美学的审美经验强调动态审美和静观审美的相互结合。在面对生活物品作为审美对象时,一方面审美主体通过静观审美予以审美对象视觉的观察,再结合对其的直接接触和使用等动态体验,调动视觉以外其他的知觉经验;另一方面,在动态审美的当下时刻又存在对当下审美对象的瞬时静观和反思,有些类似于禅宗美学的审美体验,只有当静观审美和动态审美不断交替深入时,审美经验才能从感性直观直抵本质直观。对于日常佩戴的首饰,佩戴者通过日常佩戴行为将首饰的精神象征性与长期佩戴的身体感受紧密联系起来,随着静观和动态审美的不断深入,内化成为首饰观念层的部分内容,首饰的精神属性与物质属性统一起来。这是一个不断深入的过程,动态中的审美愉悦会更持久的洗涤心灵,让我们心物合一,丰富我们内心和生活着的世界。